铮月礼——橘子帕帕【完结】
时间:2023-07-15 17:20:44

  他抱怨几句,又想着不来也好,免得到时候又说些酸话,叫太后不痛快。
  宋帝与庄妃这些年,总是别别扭扭的。
  毕竟不是他心甘情愿娶回来的,也不知何处常常瞧她有些不顺眼,一会儿嫌她太矫情,一会儿又嫌她太算计。
  可到底很多年头了,林后死后,也就只有庄氏和宸妃陪着他在这深宫中孤独的过日子。
  是以他也念着些旧情,许多时候都得过且过,还愿意在太后跟前为她说两句话。
  又想着她到底生了个好儿子的份上,嘴里念叨两句,也就消了气。
  他深知庄妃好面子,今日让太后当着众人一通训斥,怕是心里不好受,太师身子又不见好,心还是渐渐软了。
  他脸色缓和下来,又对李福海说:“上回云国使团纳了许多上好的缎子,朕知庄妃喜爱那些繁复的花样儿,再去挑拣些合她心思的首饰,一道拿回去。母后年纪大了,在宫里也住不上多久,叫她莫要置气,还是得有个协管后宫的样子。”
  李公公这才高兴起来,脸上的笑模样也真挚许多。
  皇上见他倒像对庄妃有几分真心的样子,又出言安抚道:“她性子多变,又挑剔的很,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倒是也不容易。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多担待点。”
  李福海跪下真心诚意道:“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幸事。”
  宋帝欣慰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
  庄妃回到府中,一听她大哥又不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火急火燎地就向庄太师的院子里去。
  庄家势力盘根错节,老太师年轻时屡获战功,到老仍威望不减,现在虽无实职,但也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太师府鲜少待客,旁人若没来过,怕不都以为是如何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实际这里却朴素的不像话,乍一看来,还不如有些大臣的府邸精雕细琢。
  庄妃皱着眉穿过幼时就有些褪了漆的回廊,老太师正在后院逗着鸟儿,忙得不亦乐乎。
  他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哪有一丝生病的样子。
  见女儿难得回来,也没有如何惊喜,淡淡瞥她一眼,便继续自己手中的事。
  庄妃虽然早知道她爹没病,但见他如此悠闲自在,还是有些气闷。
  从小他便如此,气定神闲的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说打仗便打仗去了,如今说要交兵权,也没有看出半分不舍。
  她皱着眉,张口便嫌弃道:“府中都这样老旧了,怎么不修缮一番?弄得跟个破落户似的,您老还有闲心在这逗那畜生。”
  这鹦哥可是庄太师最近的心头好,自然舍不得别人说它半句不好,当即恼了起来:“贵妃娘娘难得来一次,老臣的破落府邸担不得您的贵足,回去便是,宫里处处金贵的很!”
  庄妃从小嘴就不让人,父女俩一见面就掐架。
  这些年过得无趣,脾气养得懒了些,近来事事不顺,倒是又泼辣起来。
  她心气本就不顺,于是酸讽道:“爹爹没钱给家里补补漆,倒是有的是银子给大哥去青楼妓馆挥洒。
  京中哪个不知晓,庄府的大老爷是有名的冤大头,一宿宿泼水似的给赏钱,消息都传到宫中去了!”
  庄太师毫不在意,满心都在那鸟身上,随口应付她:“你若气不过,你也去便是。没有银子去账房支些,爹不用你还。”
  庄妃见她爹这口没遮拦的样子,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了上来,抄起一旁藤桌上的紫砂茶壶就摔在地上,老太师还没来得及拦,便摔了个粉碎。
  “哎,哎呀!别摔东西呀!那壶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淘来的,你这脾气可真是,都怪你娘从小给你养得这坏毛病,动不动就摔东西,顶大个人了也不改改!”
  庄太师看着地上的碎片,心疼不已,懊恼得连连叹气。
  庄妃委屈道:“您还敢提我娘?娘还在时,我倒不至受这些委屈。
  我在宫中步步为营,为咱们庄家操碎了心,您可曾管过我分毫?
  您心中除了大哥,都是这些死物件,还有那扁毛的畜生!
  您不为我考虑也就算了,总该想想瑾瑜,他身上可还流着庄家的血!”
  她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庄太师自然明白她这一出是为哪桩,眯了眯眼,笑着哄她:“你是知道那兵权的事了?我说呢,这急匆匆的闯回来就冲着我撒气,行了!别哭了,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丫头似的?”
  “爹真要为了大哥将兵权交出去?”她不依不饶。
  别的事还有的商量,此事却不行。
  庄太师笃定道:“是。我想着,若是皇上开恩,能给你大哥换个爵位也好,总能保住他性命无虞。”
  “呵!好得很!你们二人倒是父慈子孝,爹爹可想过我与瑾瑜又该如何?”
  庄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自己的父亲亲口说出这话,还是寒透了心。
  庄太师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叹道:“你自幼聪慧过人,精明能干,比你那愚钝的大哥强了不知多少。
  有时候爹真希望你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哪至于我一把年纪,却还要为庄家苦苦支撑,生怕行错一步就要晚节不保!”
  他说得恳切,庄妃哽咽着不赞同道:“爹爹何出此言?庄家如日中天,大宋哪还有人可比?何需如此小心翼翼?”
  “功高盖主,显赫便是大祸。如此简单的道理,柔儿不知吗?”
  “可瑾瑜是...”
  她正要辩解,庄太师就打断她:“我知你想说什么,瑾瑜是皇上最出息的儿子,为了他也不会动庄家。你让李福海给我传口信,要我再使些手段逼圣上立太子。但你可知道,只要我稍有动作,庄家就会万劫不复?”
  “什么?”庄妃大惊失色。
  “爹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当年借着赫赫战功,逼皇上娶了你。
  我一心为了大宋,承蒙先帝看得起我,让我庄家在京中有立足之地,我已万分感激,绝无半分心思做什么权臣。
  可一旦有过先例,便要叫人心中起疑。
  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没有一天不防着我,防着我庄家,就怕当年你的事情重蹈覆辙。”庄太师娓娓道来。
  庄妃心中失望,喃喃道:“他怎么会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庄太师又说:“柔儿,你如此精于算计,可却看不懂男人啊!皇上可是这天下最有权利的男人,哪能容许别人左右他的选择?
  这些年来,皇上屡屡借口撤去我的那些老部下,庄氏在军中的影响越来越淡,如今只怕是空有兵符了。
  但庄家却名声不减,你可知这是为何?这是皇上在给我挖坑啊!
  人人都说我庄氏坐拥大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今日我若敢反了,明日军中就不知会有多少人率先冲上来将我的项上人头摆在皇上面前。
  我没管好明儿,纵容他做那些蠢事,是我这当爹的失了职。可也多亏他是个混账货,才能叫皇上安心。
  我唯有老老实实地在这坑里待着,你和你大哥,还有我的好外孙,才有出头之日啊!”
  句句肺腑之言,倒令庄妃有些发懵。她从来都只以为她爹是个一心为子的老糊涂,却没想到他为了庄家谋算了这么多。
  “皇上如此防着庄家,那瑾瑜怎么办?难道...”她最担忧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庄太师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看得比女儿还透彻些:“瑾瑜是个好孩子,你要相信他,没了庄家累赘,只怕皇上会更加重用他。
  老夫总觉得,这些日子皇上就是在点明老夫,是时候了!
  你且等着,待老夫将兵权交出去,安心在府中颐养天年,恐怕不日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庄妃一直以为,皇上迟迟不立太子,是因为看不上自己,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这样一想倒也是,宋西固那个草包哪有跟瑾瑜分庭抗礼的资格?
  她放下心来,心中的愁云也散去不少,还有心思出言警告她爹:“你让那个蠢货少做些傻事,连累了瑾瑜,我可不饶他!”
  老太师一把年纪还要对女儿点头哈腰的,心道这双儿女没一个叫自己省心的,也不知是前世做了什么孽事。
第六十二章 一心干事业的庄大老爷
  庄妃回宫后便换了个模样,晚间宫宴时,老老实实地给太后赔礼贺寿,还献上了早年庄老太爷从海上淘弄来的夜明珠。
  这可是她的嫁妆里顶贵重的几样之一,她此时拿出来不仅叫宋帝对她另眼相看,便连太后都颇为意外,频频打量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可庄氏从始至终挂着笑,甚至还跟宸妃赔了不是,任谁看去都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倒叫太后不好发作起来。
  她虽然气那宫女的事情,但毕竟只是个伺候的下人,揪着此事几次三番为难堂堂贵妃,传出去岂不叫百官平白看了笑话?
  没过几日,庄太师告老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有言说皇上百般不舍,再三挽留,可奈何老太师年迈体弱,实在难以支撑。
  帝体恤太师一生苦劳,破格加封太师之子庄明为昌宁候,取“万寿永昌,一世安宁”之意。
  隔了两日,太师就交出了手中的兵符,宋国三十万大军的掌控权又回到了君王手中。
  令人稀奇的是,军中对此竟并无异议,风平浪静地见证了一代老臣落幕。
  为了安抚军心,宋帝倒是还给了庄家大老爷一个差事,分管京营第八营千余兵丁。
  各地不服管的那些庄太师的老部下,俱都被安排进去,一伙子老弱病残齐聚一堂,尽管如此,倒叫庄大老爷好不得意。
  从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虽说挥金如土,但京里哪个人不富贵?
  表面上人人对他恭敬阿谀,背面里没少啐他,他不如何精明,好赖还是看得透的。
  大爷心倒宽,只当那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过想来也是,他爹是功臣,妹子是统理后宫的贵妃娘娘,就连侄儿也是皇储备选。纵然他是草包,也是个让人艳羡的草包。
  可大爷年到中旬,却突然有了事业心。
  过够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一天天的总憋着像他爹似的受万人敬仰。
  成日念叨着自己就要发迹了,就要立功了。
  那天在青楼,他正与几个当红的姑娘吹着牛皮,这话就入了宸妃弟弟李成忻的耳。
  像他们这等外戚,若不是有老太师那样的际遇,几乎人人都是皇家干养着的蛀虫。
  那李成忻的混账劲儿不输庄家大爷,京里的风月场所就那么几家,二人一来二去,难免有些别扭。
  庄家说完了老爹能说妹子,说完了妹子还能说侄子,但李家却只有三皇子文斗胜了云国这一件事可说,就这还是近来才有的。
  李成忻没话可吹,几个姑娘只能强捧,一听旁边那屋正热火朝天,他眯着眼睛细听几句,就知道是姓庄的那个蠢货。
  他若说的是庄家的那些风光事也就罢了,偏偏要吹嘘自己,李成忻气不过,进门讥讽他几句,顿时激起了大爷内心未酬的壮志。
  正应了那句话――你可以嘲笑我,但不能嘲笑我的梦想!
  二人登时扭打在一起,姑娘们忙上去拉架,可人多难免有误伤,混乱间两屋人便掐在一起,你抓我的头发,我撕你的嘴,打得姑娘们也哭哭啼啼的。后来传扬出去,不知怎的就成了争抢女子。
  大爷心中憋了一股劲儿,那日又喝了些酒,进宫一时糊涂闯了祸,这几日连家也不敢回,就在外头找个客栈躲着。
  可是没想到因祸得福,瞌睡时来了枕头,他哪管庄家没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只知道自己得了势,又出来耀武扬威。
  这下好了,日日还真像回事似的,巡营练兵,忙活得不亦乐乎。
  若是在别的营里,只怕他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丘八们哪管你什么身份?
  可第八营这些老将凭着对庄家盲目的愚忠,纷纷死命拥护大老爷,倒让他做出了使命感,连青楼都少去了。
  无论如何,儿子有了营生做,庄老太师也放下心来,更加对自己的决定无怨无悔。
  这场与皇室的交易就此圆满,太后心中虽为那宫女不平,但事关朝廷,她也无话可说。
  庄妃心满意足,庄家交出兵权后,皇上果然越来越重用二皇子。她暗自得意,看来事已成了七八分,既如此,那苏家就可有可无了。
  ***
  苏晓月近来过得自在。
  自从上次寿宴过后,太后要掌管她的婚事,她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
  二皇子也不再来扰她,连带着书院中的人对她也没了那股子隐隐的敌意。
  她乐得轻松,每日同郡主皇子打打闹闹,十分快活。只是林铮不知忙于何事,突然不见了踪影,就连跟他一直形影不离的世子也不知其详。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冬。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纯净的白雪将原本庄严肃穆的古城装点的带了几分俏皮,覆盖住了飞扬的尘土,也掩藏了涌动的人心。
  刚下初雪时,书院就放了假。山中比城里更寒,到底是给贵胄读书的地方,生怕冻坏了这些金贵的公子小姐们,早早就放他们回家去了。
  苏晓月开始几日还新鲜的很,在王府的院子里同郡主一道赏雪喝茶。
  后来她便渐渐受不住了,在烧了地龙的暖房中躲着不肯出门。便连康穆清和三皇子邀她去玩雪,她也不肯了。
  苏夫人和苏晓月出门片刻回来,就要冻得牙关直打颤,反倒是苏老夫人自小就在京城长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还要常常嘲笑她们娘俩身子弱。
  太后似是对留在宫中十分厌烦,拒绝了宋帝对她过完年开了春再走的央求,早早就回了别院去,老夫人偶尔闲时也会去同她闲聚。
  可一入了冬,苏文和就不许母亲再出门了,生怕她感了风寒。上了年纪的人得了病就不爱痊愈,万一有个好歹,不是小事。
  苏老夫人总埋怨他小题大做,无论如何到底是儿子孝顺,她也乐得享受,乖乖听话。祖孙三个躲在屋里,苏晓月给祖母读经,苏夫人就在一旁绣些花样儿。
  这日天才蒙蒙亮,苏安伺候着苏文和用完早膳,他便进宫当值去了。近来皇上身子有些小疾,无事就不早朝。
  天寒地冻的,还特许各位臣子可以晚些到各府衙,等天光大亮,也免得路上磕了碰了。
  苏文和还这样谨守本分,倒不是他想要故作清高,却是因为前些京里日子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此事还与庄太师交出兵权有关。
  从前庄家名声太响,层层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也难免有些借着庄家庇护作威作福的人,就算庄太师不愿做权臣,但为了维护地位,老太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兵符交接后,许多从前跟着老太师的知道大势已去,纷纷也辞官告老,这其中就包括不少管着各营的武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