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儿。”孟韶边看小何的采访提纲边说。
周允说没事就好,不像以往那样非要站她旁边没话找话待上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经过昨晚,他已经知道自己没资格同程泊辞竞争。
周允离开之后,孟韶听到小何在一边小声问:“孟老师,周主任为什么不做这个选题了?”
她不太关心地说:“个人原因吧。”
小何嘀咕:“他们有人议论说是因为周主任知道您跟程领事的关系了要避嫌……”
孟韶划屏幕的手指悬在了半空。
“孟老师您别生气啊,我瞎说的,我就是好奇怎么周主任这么好的题目放弃了。”小何赶紧解释。
“我没生气。”孟韶说。
工作上的配合不存在什么避嫌不避嫌,只是孟韶能感觉到周允想通过这件事向她释放一些在私人关系上划清某些界限的讯号,这反倒令她觉得轻松,甚至忘了同小何解释,她跟程泊辞还不是那种关系。
工地事件的调查组是从首都派过去的,孟韶得知他们这天上午就已经带着责任人回来了,她跟小何下午去采访,正好赶上他们厘清了案情的脉络,出了结果公示。
那天张经理跟她喝酒的时候说的都是实话,伤亡是因为塔吊坍塌转向意外造成的,他为了避免追责和影响公司资质,这才把事情压了下来。
其实在孟韶之前还有一些当地的自媒体去过,但都被张经理用钱封了口,他不知道孟韶的身份,以为她跟那些人一样,软的不行来硬的,吓唬吓唬就能服软,没成想这回踢了铁板。
因为有调查组协助,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傍晚就收工了,小何主动要写稿,孟韶承担的主要是出镜任务,结束之后小何坐摄像的车回电视台,她直接去了附近的地铁站乘车回家。
在站台等地铁的时候,孟韶想起自己还没跟程泊辞说收到了他送来的随身物品。
这里人太多,声音嘈杂,她又不想只是发一条消息,犹豫了一下,决定回家再找他。
换乘了两次,孟韶辗转到家,出地铁站的时候,她在街边碰见了叶莹莹。
对方刚在卖花的摊子上买完花,一抬头看见她之后,抱着怀里的花束朝她挥了挥手:“韶韶姐。”
孟韶走过去,叶莹莹抽了两枝白色的玫瑰用纸巾包着给她:“这个送你,是不是很好看。”
以前去过叶莹莹家,知道她养这些花步骤复杂,要醒花还要剪根,孟韶笑着摆了摆手:“你留着吧,我没空照顾。”
“韶韶姐你拿着,没关系的,开几天看着心情好就可以了,而且枯了之后还能做干花。”叶莹莹坚持道。
孟韶边走边问:“干花?”
叶莹莹说:“对,干花很好做的,快枯萎的时候你整理一下花的形状,倒着挂到窗口就行了,能留特别久。”
孟韶听着新鲜,又想到当初程泊辞送她的那束向日葵枯了之后就被她清理掉了,心里不觉有些可惜。
她接过叶莹莹给的花,对方又问她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听到孟韶说没有之后,叶莹莹便热情地邀请她道:“那韶韶姐你来我家好不好,我最近新学了白灼青口贝,做给你尝尝。”
孟韶答应了,说自己冰箱里还有前些天买的车厘子,到时候带过去跟她一起吃。
晚上跟叶莹莹一起坐在餐桌旁边,对方问起孟韶知不知道邻省工地瞒报伤情的事件。
都是媒体圈子里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行业都能收到消息,孟韶轻描淡写地说知道,下午刚去采访。
叶莹莹好奇地追问她细节,因为调查结果已经公示,并不涉及保密,孟韶便一五一十给她讲了,因为讲得太详细,连工地上的挖土机和塔吊的方位都清清楚楚,叶莹莹吃惊道:“韶韶姐你去现场了?一个下午就走了个来回,这么快吗?”
“我昨天就去了,晚上没回来。”孟韶说。
叶莹莹“哦”了声,可是马上就瞪圆了眼睛:“等等,今天那个公示上说他们负责人抗拒采访,还把记者关起来了,不会就是你吧?”
孟韶点点头:“是我。”
她给叶莹莹讲了事件的始末,讲到程泊辞带着脸上的伤来找她的时候,对方“哇”了声:“程学长好帅啊,韶韶姐你描述得好像电影情节。”
孟韶停下来想到程泊辞那张沾了灰又渗着血丝的脸,还有幽深锋利到犹如不见底的眼眸,跟他平时那么不一样,却又的确英俊到惊心动魄,过目难忘。
叶莹莹又说:“韶韶姐,你知道吗,我觉得程学长一定很喜欢你。”
孟韶没说话。
她想到很多昨夜的细节,想到程泊辞扶她起来时关切的眼神,牵住她时有力的手,背她时坚实的背,也想到回程路上,她问他当外交官是不是因为他妈妈的时候,他讳莫如深的模样。
程泊辞能够不顾安危只身一人闯进工地救她出来,但也有不愿意跟她讲的事情。
叶莹莹的注意力早已从案件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韶韶姐,那要是程学长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孟韶抿了抿唇,耳朵有一点红:“不知道,可能会吧。”
从叶莹莹那里回来之后,孟韶洗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开了柜子找吹风机,看到柜子里面空空如也之后才想起来,上回她吹头发的时候想要看新买的一本书,随手把吹风筒放在电脑桌上了。
去拿的时候,孟韶瞥见桌角的一根数据线,是今天程泊辞送她的。
她这才记起自己还要给他打个电话。
孟韶用手将吹风筒暂时压在桌边,站在那里,拿手机拨了程泊辞的号码。
他很快就接了,低沉的嗓音顺着屏幕贴过来:“喂。”
“我取到你放在前台的东西了,”孟韶觉得自己靠近手机那一侧的皮肤被他的声线震得发痒,下意识地想换手去接,“谢谢你。”
忽然近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孟韶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是自己说话太专心,忘记手底还压着吹风筒,刚才换手接电话,风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程泊辞也听到了:“什么掉了?”
“电吹风,”孟韶俯身捡起来,“我上次看书的时候放在桌子上,这次要用才想起来拿。”
程泊辞意识到孟韶刚洗过澡。
他眼前浮现出昨天在酒店,她湿着头发来给他开门,后来俯身同他说话时,无意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那一片春樱白雪般的皮肤。
手腕上还系着她的皮筋,是私藏,是侵占,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不够清白的事情,皮筋是圈口很窄的那种,紧紧贴着他的脉跳,他想起她曾被这根发圈束着的头发,轻软漫过自己颈侧的触觉。
程泊辞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便问孟韶:“什么书。”
“小说,写高中的,The Perks of Being a Wallflower.”孟韶说。
不是非常有名的作品,但下一秒程泊辞就说出了书中的一句话:“We accept the love we think we deserve.”
我们只接受自己认为配得上的爱。
他的声音太好听,好听到念这样的台词就像说情话,带上通话中淡淡的电流感,孟韶的呼吸微微起伏了一下。
她莫名想到叶莹莹问自己假如程泊辞表白她会不会答应的话,脸上一热,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他:“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书你都读过。”
“这本碰巧看过。”程泊辞说。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孟韶却不舍得挂断:“你还记得哪一句?”
“考我?”程泊辞停了停,“还记得一句,不过可能有错。”
孟韶问他是哪一句。
程泊辞低低地说:“You are something, something means special.”
孟韶的心口一滞。
她才看过书没多久,还记得这句话。
只不过在原本的句子里,主语是he,而不是you。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没写完,就多更了一点,这周一定会多更的不然我榜单任务完不成嘿嘿,还有十几章就完结了,我们不急哈。
第49章 巴比伦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一往无前,光芒万丈。
孟韶不知道程泊辞是真的记错了, 还是借着这句话隐晦地告诉她,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他的话难猜,心思也难解。
两个人站在电话两端沉默了几秒, 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片刻, 孟韶的手无意识地推了一下吹风筒的开关, 她没有继续跟程泊辞聊这个话题,而是说:“那我挂了。”
他“嗯”了声, 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叮嘱她道:“头发吹干再睡。”
程泊辞原本坐在桌前浏览一份打印版的文件, 孟韶挂断之后, 虽然他的掌心还压在纸上, 目光却没有继续向下移动。
指腹摩挲着文件的纸张边缘,程泊辞想到孟韶此刻大概在吹头发。
她的头发柔顺, 撩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天鹅一样的脖颈线条。
再往下是纤细的锁骨,因为瘦, 所以始终微微凹着一痕阴影,像瓷器上自然形成的纹路和形状。
程泊辞的喉结滚了滚。
他起身去了浴室。
没有脱衣服,觉得那样似乎是一种更彻底的冒犯, 虽然他也是真的情难自抑。
花洒里落下温热的水流,顶灯照耀着四溅的细碎水珠,在程泊辞眼前晃动出晶莹的光圈。
他低低地喘息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墙上, 被打湿的衣服紧贴身体, 另一只手的腕间还戴着她的发圈。
不常做这件事, 他不喜欢自己的理智被其他东西掌控的感觉, 可是再次遇到她之后, 他的生活好像就时常错轨,除了工作之外,又另外多了一个围绕旋转的轴心。
此时此刻他想不了太多,只有对她的想象,像想象一座种满玫瑰的花园,想象一片缓缓把人包围的,蔷薇色的海洋。
“韶韶。”程泊辞用喑哑的嗓音,念了一声孟韶的小名,几分禁忌,几分渴求。
那份文件最后他是熬了夜看完的,做完批注合上的那一刻,程泊辞想到高中的时候老师常说谈恋爱影响学习的道理。
是很影响。
他甚至还没有跟孟韶恋爱,只是单方面的喜欢,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程泊辞在常用的新闻网站上,看到了孟韶关于工地塌方瞒报伤□□件的出镜报道。
他戴上蓝牙耳机点开视频,隔着屏幕,孟韶的表情平静而自然,语速和缓,有条有理,完全看不出她曾经险些成为这次新闻事件的受害者。
是举重若轻、非常专业的那种记者。
面对镜头的时候,孟韶周身散发着温和坚定而不刺眼的光芒,程泊辞看着她,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了自己对于她来说还不够好的念头。
即便感觉得到把孟韶从工地带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一步,但能不能让孟韶接受自己,他还是没把握。
程泊辞想到件事。
塌方事件之前,他去首都电视台的官网上查过孟韶的生日,她生在夏末,就是这个月,现在距离那一天,还有两周就到。
程泊辞没追过人,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浪漫,他早就开始构思给孟韶准备礼物,又总是担心她会不会中意。
他提前了一周跟孟韶约时间,尽管如此,打电话给她的时候程泊辞还是存了几分忐忑,怕她说已经有约了。
孟韶听到程泊辞的邀约时确实是意外的,她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日历,去找他说的那个日子:“怎么提前这么久,还有一周呢。”
“那天你过生日。”程泊辞提醒她。
孟韶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的“哦”。
接着她为自己这个反应不好意思,向程泊辞解释道:“我一直不过生日的,从小就不过。”
她的父母迟淑慧和孟立强都不是浪漫和有仪式感的那种人,况且当年他们满心希望头胎是个男孩,她生日的那一天,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失望更大于欣喜,所以从记事起,就没有人提过要给她过生日,至多是那一天全家陪她吃一碗面,也不会有人特地同她讲一句生日快乐。
后来工作了,离家远,又忙,她就更不记得要过生日,有时候那一天甚至都在外地或者海外跑选题度过,直到偶然打开手机上的某个应用,出现祝福她生日快乐的弹窗,她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就今年开始过。”程泊辞道。
孟韶笑了笑,说好啊。
她生日那天是个周六,前一晚程泊辞跟她约时间,她问他几点开始有空,程泊辞不假思索地问她:“早上九点可以么。”
孟韶愣了愣,然后问:“程泊辞,你周末也起那么早?”
程泊辞这才意识到自己显得太急切,他只是想更早一些见到她。
“你什么时候起床。”他问。
孟韶小声说:“可能要中午。”
工作不忙的时候,她喜欢把整个周末的上午都用来睡觉,最晚的时候真的会一直睡到中午。
程泊辞没有嘲笑她,只是像做一份计划表那样,把她的起床时间认真纳入了考虑,用征询的语气问:“那下午四点钟我去楼下接你?”
给她留了充分的准备时间。
孟韶答应下来。
周六那天起床之后,她先洗了头发,洗手间的窗外有十分明媚的阳光落在地上,将地砖上淡色的花纹照得清清楚楚。
孟韶蓦地想起了高一下学期,为了模联活动去图书馆的多功能厅跟程泊辞讨论之前,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安静地洗过头发。
一瞬间的恍神,像是又活回高中时候,她分不清此时此刻心头悸动的,到底是十六岁的她,还是二十六岁的她。
孟韶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浅丁香色连衣裙,这条裙子是她刚入夏的时候买的,露肩收腰的款式,裙摆有不规则的层叠设计,不符合上镜需求,上班不能穿,平日里一个人出门似乎也还是随手套一件T恤更方便,所以当时虽然因为漂亮买下来,却一直没怎么穿过。
但很适合今天。
孟韶换好衣服,简单化了妆,看看还有五分钟到四点整,便出门去坐电梯。
程泊辞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他站在车子侧边,穿了一件很有质感微带哑光的黑衬衫,因为天气热,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袖子也挽了上去。
见到孟韶,他一瞥她白皙细腻的肩头,又收回视线,朝她抬了抬下巴,算打招呼。
孟韶走过去问他:“你是不是等好久了。”
“不久。”程泊辞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低垂眼眸看她坐进去,“裙子很好看。”
车里他已经提前开过空调,空气微凉,孟韶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暖风,落在皮肤上,产生了几分干燥的热意。
程泊辞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的时候,孟韶才想起来问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