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蜿蜒冗长的荒道之上,一位面若谪仙身躯挺拔如松的男子正拥着一少女跨坐在一匹毛驴之上,缓缓朝甘棠县大觉寺的方向而去。
少女疲惫娇小的身姿似乎早已撑不下去,她软软靠在身后男子身上似陷入了沉睡。
见柳依依全然笼在自己怀间,孤淮凛颇有些不自在,但触及少女那紧阖的眼睑下泛着浓郁的青色,终是将面上的阴郁转至漫长的雪路之上。
手中的缰绳一收紧,顿时底下的毛驴提快了些速度,这一路上他们并未从官道上而行,由此他一路留了些暗号,以便宋既和沈忱寻人,只愿去大觉寺寻太后的这一路上别再出些岔子。
……
寒风硕硕,在飞雪再次降临之前,两人终于抵达甘棠的一家客栈。
店小二瞧见人,立马迎了上来,谄着笑道:“客官,住店还是买马?”
孤淮凛掏出一枚银锭,道:“要一匹良驹。”
只见店小二转动着眼珠,道:“客官啊,看着天怕是即将有一场大雪,这天寒地冻的,您一男子倒是没事,可您怀中的小娘子怕是坚持不了多时啊。”
只见孤淮凛瞥了一眼怀中正睡得酣畅的柳依依,眸中不觉划过一丝不自然。
“明晨为我备一匹千里良驹。”
“好勒,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笑脸盈盈。
待孤淮凛横抱起少女步入客栈大门,只见方才含着笑的店小二脸色变得阴暗,眸中浮现层层狠厉。
寒风呼啸,罡风如刀。
夜深时分,柳依依总算醒来,她眨了眨懵然的眸子,环顾四周,却见四周摆设古色古香,活像一家客栈。
入睡前的记忆跃然脑海,孤淮胥自农户家里买了一条毛驴,而后两人便骑着上路,说来也怪,两人本在一路躲避刺客的追杀,在这种紧张刺激的逃亡途中,可她却睡得极为舒坦。
她爬坐起身,却发现孤淮凛并不在房中,而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然换掉,甚至脚趾上的伤也被上药包扎好。
柳依依骤然滞了呼吸,面上迅即浮上一层粉绯之色。
难道……难道是孤淮凛换的?
正思及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柳依依心中一阵发寒,这敲门声紧促逼仄,定不是孤淮凛的。
柳依依眼眸微瞪,紧紧盯着面前的木门,随即她掀开被褥,快速扫视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房间并不大,家具摆设尚不足以藏身,唯一的出路只有那扇窗户……
方行几步,骤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打开,柳依依来不及多想,强忍住脚趾传来的剧痛,使出浑身力气朝窗扉跑去,甫一推开木窗,刹那,随着侵入的飞雪,一把冷厉的利剑横于自己颈脖之间。
柳依依不敢再动,她屏住呼吸朝剑的主人望去,只见是一个长得弯眉秀目极为清和的少年,他嗤笑一声道:“还想跑?”
见少女怔在原地不说话,少年继续道:“柳依依,这么些年你还是一如当年一般废物。”
窗外风哮雪饕,寒冷无踪无影透过房间,浸入柳依依身体,令她忍不住一哆嗦,少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怎得一开口便骂人呢?
只闻身旁少年的低斥划破寂静的雪夜,“怎么?在兰台待了多年变哑巴了?”
说话间,男子握着利剑的手扬了扬,顿时剑深入几分,致使少女那白皙柔嫩的颈间渗出了血丝。
柳依依面色煞白,此人是与原主认识的,她脑子飞速运转想将此人与记忆中的某人对上号,但脑海中只有残碎的记忆,她想不起此人是谁。
现今孤淮凛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只能自己脱身。
此时,少年终于失去耐心,他道:“既不愿同我说话,那便留着去地府同阎王讲吧。”
说罢,少年高举手中的利剑,锋利的尖刃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森寒的冷光,晃着柳依依的眼。
那一瞬,时辰仿佛被无限拉长,碎雪停于半空。
只见一盏茶碗自远处掷来,猝不及防击得男子手腕一剧痛,握着剑的手掌顿时卸力。
哐当!
铁质的利器与地板相撞,放出刺耳的鸣声。
趁着少年缓神之际,孤淮凛猛得将少女往怀里一拉,道:“抱紧了。”
接着孤淮凛双腿一蹬,纵身一跃,朝窗外跳去,半空中的他双臂一展,带着怀中少女稳稳落于雪地之上。
还未等柳依依反应过来,只见人美如玉的孤淮凛又飞身而起,一并将她带上烈马。
“驾!”孤淮凛一抖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漫天飞雪中,烈马踏蹄疾驶,激起身后一片飞扬的积雪。
“公子。”
怀中传来尚有些颤栗的声音,孤淮凛微微低头轻轻应了声:“嗯。”
“入住客栈之时,我便发现有些异常,稍稍出去探了半会儿,他们下手竟如此之快。”
听到熟悉的清润嗓音,柳依依那似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稳定了几分。
正在这时,后方出现急促的马蹄之声,罡风呼啸而过,一道低喝响彻在冰寒的雪中,“那丫头在那儿!快!别让她跑了!”
几个身着常服的刺客疾速驾着宝马穷追不舍,那个为首清秀的少年双腿一蹬,将手中长矛脱手朝两人底下疾驶的骏马掷去。
只闻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孤淮凛微一皱眉,带着怀中少女飞下骏马。
顿时,清秀少年脚尖一转,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两人面前,冷道:“还想逃去哪儿?”
说罢,少年看向柳依依一旁的孤淮凛,道:“小子,此事本和你无关,但既然到了这步,今日,你们只能一同去见阎王了!”
孤淮凛将少女护在身后,神色不变道:“在官道驿站动手,也不怕死?”
“哈哈哈!”少年肆意狞笑,“何需多言,受死吧!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
语罢,少年身后的一蒙面人识趣递了把刀上来,他一把接过随即目光紧紧盯着两人微微后却的腿。
“既然这么会跑,不如先打断腿,再慢慢折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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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太子后他黑化了》
扮奸宦娇软怂包女主娇养美强惨太子爷
第4章 杀神
◎皑雪映梅,清而亮灼。◎
柳依依瞳孔紧缩,呼吸紧滞,眼瞅着闪着寒光的利器便要落下,登时间她瞥到了一旁堆砌的竹筐。
她不知自己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铆足了劲探出身子,想将竹筐捞起来抵挡攻击,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受过竹筷之刑的脚趾瞬间剧痛,拉扯着她头皮发麻。
扑通!
还未迈出一步,她的脸直直朝下,狠狠摔在了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
“呦,还以为要蛟龙飞天了,原来竟是小泥鳅在地里翻了个身。”
清秀的少年发出不符合他气质的戏谑大笑。
待笑完,他看了看少女面前的竹篓,勾唇冷嗤一声,在柳依依不屈愤懑的眼神中,猛地提脚发力。
咯吱一声,竹篓落于飞雪皑皑,隐于浓浓夜幕。
可在下一刻,少年只觉自己腿上重了几分,与厚雪融为一体的柔弱少女紧紧攥抱着自己的腿。
“你快跑!”柳依依朝孤淮凛吼道。
眼下再无逃生机会,若是留下两个人都得死,孤淮凛作为太史之子,父亲惨死,按照律法,他怕是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他年少有为,未来定是良史之才,编撰史册,还原这段被湮没的历史,他绝对不能死。
而她不一样,她是穿越过来的,说不定这一刀便把她送回去了。
如是想道,她便扑了上去,等反应过来,她脑子一阵恍惚,也不知自己方才哪来的勇气。
孤淮凛站在原地里,凝着趴在皑雪中一脸狼狈的少女。
纯白的雪映得那清透苍白的面更加可怜无助,明明那般柔弱无依的纤玉骨,此刻却是美目凛然,用尽浑身力气牵制歹徒,喊着让他快跑。
他皱起眉头,狭长的眸变得幽深染上冰寒,心底不知蔓上了何种情绪,竟是让他觉得呼吸微堵。
这种陌生而异样的情愫从心底爬出转至四肢百骸,最终转化成眼底的冷戾。
“你能留下我们?”他道。
“哈哈哈哈哈!”少年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仰头肆笑,“难不成就凭你还能抵得过弟兄们?”
眼前男子温润斯文,宛然一股读书郎的模样,身躯虽倒是俊拔纤长,可内里全是些比娘们还细嫩,花拳绣腿。
少年睥睨嗤笑着,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他可见多了,本事没几个,口气还不小。
“你行吗?”
他仰以鼻息,难不成这小白脸还能从他们几个弟兄手里救走柳依依?
但触及男子那恍若淬了毒一般的蚀骨冷意时,少年却是不由吓得退了几步,但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花拳绣腿的小白脸吓成这样,不免气急败坏,他面色又气又恼。
“给我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避免节外生枝,得趁早处理掉两人。
岂料,话音刚落,少年只觉自己被一股猛力踹在胸膛,这一脚来势迅疾,竟令他身子似破麻袋一般甩向雪地。
这一脚不仅是让后面几个喽啰面面相觑,更是让匍匐在地上的柳依依瞠目结舌,原来孤淮凛会武啊。
正思及此,孤淮凛不知不觉已经靠拢过来,男子周身笼罩着冷到骨子里的阴寒,他扫了一眼融入厚雪中的少女,说:“等着。”
她怔怔点了点头,道:“小心。”
空中的雪花不知何时越来越密,入眼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前清贵矜雅的男子在此刻化作了执掌生死大权的杀神。
在漫漫饕雪里,一步一步凛然向前,堆砌的皑雪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
寒光凛现,剑光缥缈,锋利迅疾的剑彻底划破沉寂的雪夜,招式之间,大雪扭转,飘向翩跹。
孤淮凛与几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纠缠在一起,一时竟分不清谁落了上风。
“公子,接剑!”沈忱身骑烈马呼啸奔来,将手中的剑抛向自家主子。
只见孤淮凛眸色暗沉,脚尖一转,借力腾至半空,稳稳将宝剑自剑鞘拔出。
惊心动魄的一番打斗,柳依依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忘了呼吸。孤淮凛打斗时与谪仙般清润如画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出招狠厉,动作有力而矫健。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场对峙,一定是孤淮凛赢。
正酣畅时,一记灿烂的烟火自遥远的空中绽放。
“速遁!”
少年的嗓音响起,几个刺客收到命令毫不念战,连忙遁走,漆黑的身影隐于浓稠的雪夜中。
“追吗?”
沈忱总算解决完手里的刺客,朝孤淮凛跑去,他接过孤淮凛手中的剑,面色发难道:“公子,您今日......”
作为太史之子,两位公子自小便被督促着习武,已备日后奸佞乱贼以相要挟逼迫,而修改正史撰改史册的情况。
然如此多年,刺客不曾间断,公子却也未曾暴露自己会功夫的事实。
岂料今日,公子竟出手了。
沈忱蹙着眉望向此刻那好不狼狈的“始作俑者”,在对上少女发亮视线的那一刻,沈忱转瞬移开视线,顿觉自己脑仁疼。
“这杀手,来历不简单,并非一般人之豢养。”
孤淮凛凝着刺客消失的方向,眼底渐渐聚起的寒意,却比这冰天雪夜还叫人冰冷刺骨。
几个刺客训练有素,攻防得当,用的兵器也是上好的玄铁打凿,岂非一般人能轻易养得起的。
“去查查这料子。”
孤淮凛将方才打斗中取下的碎步递给沈忱,接着他转身走向一旁的柳依依,少女仰着面颊,明眸弯弯直直看着他。
原来孤淮凛会武功啊,还这么厉害。
少女小巧的鼻尖已冻得通红,一团晕染的殷红,竟让他想起了书院里养的那颗那红梅树。
皑雪映梅,清而亮灼。
他不曾想过一点也经不起吓的小丫鬟竟在那般生死之刻帮他换取生的机会。
孤淮凛微一挑眉,也对,在父亲那般铁骨铮铮之人身边待了十年,若是柔若无骨的纯怜小白兔,也不太可能。
“宋既呢?”孤淮凛问。
沈忱禀道:“卑职让他先去探路了。”
“现在就走,天亮前到大觉寺。”
听到自家主子发话,沈忱倍有做亲卫的自觉,一把提起柳依依的后领,跟在孤淮凛之后往客栈的方向而去取马。
“慢点儿,我脚疼。”
冻得鼻尖红扑扑的少女忍不住怨怼,这主仆两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忍着,快到了。”
……
萧王府
磅礴恢宏的大殿内,已熄了大半烛火,纱灯晕黄的暖光映在腾云驾雾蛟龙屏风之上,透出一道伟岸挺拔的身躯。
男人墨发半披半束,身着墨色常服,白皙修长的指逗弄着笼中的团雀,明明是一副温凉儒雅的场面,然男人面前却是直直跪着几个栗栗颤抖的蒙面男人。
“王、王爷,”跪着的人试探抬眼看了一样萧策,顿时脸色煞白,萧王喜怒无常,无形声色,这般模样最是折磨。
他忽略掉额间掉下的汗珠,又瞥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的清秀少年。
见自家江大人并无解围之意,只得吞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都是小的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只、只是不知,快要得手了,为何……”
话未说完,只听团雀尖叫一声,凄厉非凡。几人高大的身躯猛然一抖,顿时俯首重重磕了下去,“小的愚钝,小的愚钝!”
“蠢货。”
萧策转过身,狭长的眸子睨了一眼立侍在旁双手抱于胸前的江鎏,而后缓缓朝楠木藤椅坐去。
偌大的大殿陷入沉寂,静得能听见华金托柄上烛火刺啦的燃烧声。
几个大汉跪拜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哆嗦,不敢再言语,终于,站于肃王身侧的刘中丞叱道:“滚!”
“是是是。”
大汉如临大赦,连忙利索的退下。
待人走完,萧策慢条斯理端起面前一壶茶,缓缓倒入一盏青釉茶碗中,幽幽道:“连一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
只见江鎏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放信号让我们撤,她和那男子早都死了。”
萧策冷嗤一声,“你可知那男子是谁?”
见江鎏不说话,萧策继续道:“那是孤傲山的儿子。”
话音一落,江鎏面上一惊,前任史官的儿子!史官之任,多为世袭而任,若是今日他将两人一起杀了,只怕会招来不少麻烦。
正僵持着,站立已久的刘中丞打着圆场,“撤的及时,孤淮凛应当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