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有一窝了多日火气的娇妾见有外人在此,不免大了些胆子,道:“我等可不如夫人好命,若是不甚讨了老爷开心,还得担着心受着怕,怕有一日……”
话音一落,那妾室身旁的女子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妾室也自知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忙低下头去止住了嘴。
立侍在旁的陪嫁婆子见状,连忙讪笑一声,打着圆场,“各位快些用膳吧,菜都快些凉了。”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跌跌撞撞的惊呼,一小厮慌不择乱跑了进来,禀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魏氏怒喝道:“慌慌张张像个什么东西!”
只见那小厮登时跪了下去,道:“江大人带人闯进老爷的灵堂了,说是要来查案!”
语罢,孤淮凛眸色稍凝了几分,大理寺的人闯进了灵堂,依依还在里面!
正欲起身而去时,却闻魏氏猛得喝道:“你们怎么不拦着?!”
小厮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的们拦不住啊……”
“一群废物!”
然她已顾不得态势,又怒吼道:“还不快带路!”
大理寺这次竟带人直接进了灵堂,她绝不能让人查出来那老东西的真正死因!
……
本是静谧的灵堂因两人的动作发出了些碎响,柳依依被这股挣不开的力拖到了屏风之后,捂住自己嘴的那只藕臂白皙莹彻,这是女子的手。
她是谁?
少女挣扎之际,她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她是王嫣然!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女睁着的盈盈杏眸里满是诧异,公子早便安排了沈忱去将她从诡市里救出来,而后安置在城郊秘密修养,而这段时间沈忱也便一直未出现,她怎么会来到魏府?!还有沈忱呢?
少女眸中带了些警惕,“你到底是谁?”她绝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般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王嫣然见比她矮上一分的少女露出这副警惕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待会跟你解释,现在有人进来了。”
柳依依稍一怔愣,随即果然听见了鱼贯而入的脚步声和盔械相碰的清脆之音。
不是魏府的人。
见少女老实,王嫣然捂住人儿的手松了几分力道,微探出一分,朝外望了望。
来的些个侍卫整顿有素,而簇拥着走进来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着着鲜亮的绯色锦服,那张清秀的脸再配上这不羁恣意的态势……王嫣然微眯了眯,若是没记错,这是而今的大理寺少卿,江鎏。
王嫣然收回视线,用口型对少女说道:“大理寺的人。”
听闻,柳依依一时间怔诧片刻,大理寺那对父子,一贯是恣意嚣张,如今带着人闯进灵堂只怕也是为了魏继一事。
少女眸色凝了凝,她曾意外听见过江鎏和萧策两人的对话,两人谈话内容极为隐晦但却包含长乐中毒一事,莫非……中毒之事和他们有关?
柳依依微偏转过头,对着王嫣然道:“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若是被其发现了,她们两人只怕不好轻易脱身,此即公子查案证明清白之刻,她万不能给公子惹麻烦。
王嫣然许是感受到少女眸里的意味,她指了指那正大开的雕花窗扉的方向,眸中的难色显然,虽江鎏也会武,但凭她的武功,能从这里逃出去,可这柳依依,她逃不了啊。
少女姣花映水的脸儿紧紧纠结在一起,她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是件难事,正忧惧思虑之时,却闻那之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坏了!棺材还没盖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想到这点,皆敛声屏气注意着屏风之后的动静。
第61章 隐瞒
◎“魏夫人究竟要掩到何时?”◎
偌大的堂间置着的一排白烛火光潋滟, 发出噼里啪啦的清碎之音。
被精兵良将簇拥着走进大堂的少年着着一件绯色锦袍,那鲜艳的红,耀眼惹目。
据探子来报, 孤淮凛竟出了皇宫别院,而今也还进了这魏府, 为避免他真的顺藤摸瓜查出什么, 他这次来便为的是给魏继的尸体“善后”——将淬了毒的银针扎进魏继喉间,给人营造此人死于与长乐同样的中毒方式。
噙着得逞笑意的少年微勾了一丝唇角, 如此一来,孤淮凛那小子即使有通天的本事, 也再不能查出个什么。
蓦地,少年却是注意到离他不远处黑楠木棺材此刻那棺材板正大开着!
有人进来过!
棺材没来得及盖上,只怕那人现在还没来得及离开。
江鎏鹰着锐眸朝那唯一能藏身的屏风之后望去,唇角微勾起一抹阴厉的寒笑, 也不知是谁家的野猫闯了进来。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踏近, 通身掩于檀木雕福禄寿座屏的两个少女已是脸色煞白,瞪大了双眼直盯着那地面上逐渐放大的黑影之上。
阴翳愈发笼罩, 他要发现了!
王嫣然望了眼已是滞了呼吸的清丽少女, 她伸手摸向了腰间那临行前从沈忱那儿顺来的匕首,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刀柄, 蓄势待发。
她自然不能抵御这大理寺一众人等, 但她相信,柳依依既然在这儿,那常常随她身边的如画男子定也是在附近, 她只要撑到孤淮凛赶来, 两人定可获救。
如是想到, 王嫣然微松了口气, 但也仍是沉着眸,剑拔弩张。
少女自然注意到王嫣然凝重而待发的模样,她努力缩了缩自己,尽量在待会儿打起来时不给她拖后腿。
登时,就在江鎏将要踏过屏风之刻,静僻的大殿蓦地从外传来一道极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
“江大人好生威风。”
是公子!
少女警惕惊怵的眸光顿时含上了如雾星光,俏丽璀璨的惊人。
她就知道公子一定会赶来的。
幽幽屏风之外,清风和煦,孤淮凛噙着一双冷淡疏离的眸跨步走了进来,一席鸦青长衫却是朗朗映人,如画般清隽的面庞此刻更是若隔云端。
江鎏稍一丝怔愣,即是仇深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小白脸”确是有几分姿色,也不枉初见时,他误以为此人只是一京城中只会些个吟诗作赋、花拳绣腿的世家小子。
然事实证然,孤淮凛绝非庸才之辈,不仅有着运筹帷幄的逸群之姿,更是有着难以猜透的城府和谋略。
江鎏笑了一声,“竟是孤大人,在下未想到,孤大人也会在这儿啊。”
犀利的话泛上了些不能忽视的凉薄和讽以,孤淮凛出现在这儿自是为了查清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只可惜了,他遇上的对手是萧策和他。
少年的眸无可避免的阴鸷几分,他要让孤淮凛永远翻不了身!
面对江鎏的刺怼,孤淮凛却是不以为然,清冽的眸环了一周,见无小丫头的身影,心中也然明了,江鎏还未来得及发现小丫头在何处。
“江少卿带如此多的精兵良位闯进魏大人的灵堂,是要作何?”孤淮凛俊眸一挑,清列的眸里盈满了凉薄,男子继续道:“莫不是要扰了魏大人的泉下清净?”
话音一落,江鎏难以遏制的到了几分怒气,“孤大人言重了!”
“言重了?”孤淮凛俊眸微眯了眯,“是本官言重了还是江少卿此举逾矩了?”
“孤淮凛,你!”江鎏已是有些沉不住气。
却见男子仍旧云淡风轻,他又道:“我大邺素来尊礼守义,江少卿堂堂朝堂重臣,而今魏大人尸骨未寒,竟是带着如此多侍卫闯了进来!是江少卿枉顾人伦还是……”
男子冰寒的眸紧紧凝在少年身上,“还是江大人意图不轨?”
跟在孤淮凛身后一同进来的魏氏被男子这番凿凿犀利之语,震撼的有些结舌。
大理寺向来倚仗陛下宠信,这些年间谗佞专权,草菅人命,饶是她一内宅妇道人家也是听闻了大理寺的“壮举”,与奸佞结党营私,对良臣屈打成招,严刑逼供,整个朝堂被他们一众人等已是搅的乌烟瘴气,群臣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这孤淮凛却是毫不露怯,周身萦着的矜贵持端气度竟是直直将那身着一席鲜绯衣袍的恣意跋扈少年比了下去。
魏氏望了一圈直挺挺立于堂间的带刀侍卫,虽不免有些震慑,但她绝不能放任他人将那老东西的尸首看了去!
魏氏轻咳了一声,“江大人,夫君惨死,魏府已是千疮百孔,不知江大人这是意欲何为?”
边说着,妇人瞧了眼内里置着的那处棺材,登时被大开的场景骇得两眼一白往下栽去。
“夫人!”
身旁的陪嫁婆子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接住,“夫人!”
跟在魏氏身边多年,陪嫁婆子自然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她自然知道这番是魏氏瞧见了老爷的棺材被人开了去。
老婆子双眼一转,顺势染上了哭腔,“夫人啊!您可千万别病倒了啊,老爷尸骨未寒任人扰了清净,您若是再病倒了,只怕老爷都无法入土了啊……可怜我魏家……”
尖锐的哭声和哀嚎响彻整个大厅,如此大的仗势自然是想要忽略都难,魏府的娇妾子弟们纷纷聚拢门门前,却是因着内里大理寺的仗势,不敢轻易上前入内。
见状,孤淮凛清冽的桃花眸只紧紧凝着那屏风的方向,若是没猜错,小丫头应当是藏于其后的。
而此刻隐于屏风之后的两人,已是被外面的声势惊诧的立在原地,魏夫人以这招欲阻公子开棺验尸已有过一次,而今她这番反应是误以为大理寺的人擅自将魏继的尸首验了。
她为何对验尸一事反应如此之大,她到底想遮掩什么?亦或是想要掩盖魏继尸首身上的何事?
柳依依紧蹙着眉,趁着外面凌/乱的场面,她偷偷探出了一分,圆溜溜的杏眸怯怯的瞧了瞧,却是毫无预兆跌进了男子那双幽深如瀑的桃花眸里。
公子知道她藏身在此处!
少女噙着盈盈的笑意,用口型唤了一声,“公子。”
孤淮凛自是从屏风那处方一有所动作便察觉了那有些微切而又懵懂的可爱的少女。
莹白如玉的瓷娃娃在见到他时,那昳丽的眉眼登时晕染上清甜的笑意,盈盈水眸落在他身上,脆生生的,惹人怜爱极了。
直叫他想不顾一切奔上前去,将人揽进怀里好好垂怜。
男子不可察觉的敛了敛眸,再度抬眼时,内里的幽深早已消失不见,他视线稍移,落到了正大开的窗扉之处。
柳依依微怔了怔,迅疾反应过来公子是要她现在便离开此地!
少女盈盈的清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木窗开的极大,位置也不过高,可她不会武功,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跨出去,若是不甚发出声响,那一切都完了!
然男子深沉的眸依旧沉稳的令人心悸,少女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她收回视线,戳了戳隐于身旁的王嫣然,随即抬起手儿指了指那距离不远处、正大开的窗扉。
王嫣然潋滟的眼儿眨了眨,抿着唇点了点头。
随即,身着素衣的少女便在柳依依面前,登时跃了出去。
柳依依怔在原地,已是目瞪口呆,好吧,自己终是拖累了她。
然时间不容耽搁,她踮着脚尖秉着气朝那处快速移去。
孤淮凛顺势迈开了步子,长身玉立于那屏风之前,俊拔高大的背影将背后完全挡住,在少女不经意发出一声碎响时,及时微碰了一下那木质的雕檀座屏。
发出的声响掩住少女不甚发出的碎音自是绰绰有余。
正与魏氏纠缠的江鎏虽也注意到这番动静,但瞧见是那清隽如画的男子立于那处,只以为孤淮凛是想瞧清楚魏继的死状。
少年正欲阻拦时,却被魏氏哭啼啼的粗噶嗓音堵住。
“江大人,你带人闯入灵堂,着实是欺人太甚啊!”老婆子搀扶着魏氏起来,一边哭着一边道:“可怜我夫君尸骨未寒……”
言语戚戚,任何人听了也是不由生出几分悲悯。
而孤淮凛见少女已平安出了此间,这才放心将视线落到那大开的棺材之中。
内里场景尽数被其收进眼底,男子面色微暗,结合魏氏的反应,还有这尸体呈现的死状,魏继的死只怕并不是下毒那样简单。
其背后下毒之人只怕走的并非寻常路。
此刻江鎏已是被魏氏扰的心烦意乱,若不是有所利用这蠢笨的夫人阻止孤淮凛验尸,他岂能留这蠢猪的性命?
此刻少年狭长的眸笼着阴霾落在了那道俊拔纤长的身影之上,“孤大人刚才那番话是要挑拨是非?”
他扫了扫正哭哭啼啼将要晕死过去的魏氏,“此即事发之秋,本官带兵前来一来是为了保护魏府家眷,这而来则是为了避免魏大人的尸身被贼人破坏了去。”
话音刚落,魏氏便是嚎啕着继续道:“江大人若是此般好意,可夫君如今已被你打开了棺门,夫君尸骨未寒竟是要遭受此等……”
边说着,魏氏也是泣不成声,掩着面哭泣。
“魏夫人,说到此处,不如便请夫人好好瞧瞧,人赃并获之时,看这云淡风轻的孤大人承的是何种说辞!”
江鎏睨了立于屏风之前的孤淮凛一眼,他本以为此人这番怪举,是为了瞧清尸体,如今往深处些想,只有一个解释最为合理,那便是,偷溜进来查验尸首的野猫便是那柳依依!
而现在,她定是藏身于之后!他继续道:“那私自开棺验尸的贼人此刻便藏身于那座屏之后!”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在了那泠泠日光下正被辉映着发出熠熠光辉的檀木雕福禄寿座屏之上。
“你说什么?”魏氏震诧在原地,开棺的竟另有其人!那胆大包天之人是谁?
“夫人稍等片刻,”江鎏勾唇一笑,说罢,便是抬起了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侍卫涌上前去。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孤淮凛温润的嗓音自薄唇而出,“江大人扯出这般荒谬之言,是想拖延时间?”
“哼,”噙着恣意阴鸷的少年嗤笑一声,“若是未发现人,孤大人是想如何?”
泠泠日光倾泻而下,正背对着光的男子面上晦暗不明,他道:“那便请江大人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了,这查案之事,陛下已交给了在下,便不容江大人有意或是无意从中作梗了。”
寒戾的话字字如锋刀,毫不留情落在众人耳迹。
历经多年内宅纷争的魏氏自是怔的滞了呼吸,孤淮凛这番话还有何不明白,大理寺少卿今日莫名带着精兵侍卫闯入府上灵堂,其中深意不是为了阻挡他查案,便是与这案子有着何种联系。
她虽知道那老东西的死并不简单,可无论如何下毒死的,却终究是死在那般不堪的场面,此番如何能传出去,她偌大的魏府怎能不要了颜面?
由是,她竭尽全力阻止再度开棺验尸,唯恐从那老东西身上查出什么,可现如今怕是隐瞒不住了。
魏氏脸色已是有些难以遏制的煞白,正惶恐忧虑间,却闻江鎏沉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