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淮凛道:“地上还有些湿,勿把小鞋子弄脏了。”
说罢,不容少女出声,便是抱着人径直走了出去。
大门之外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侯了良久的宋既在见到自家主子这般抱着柳依依出来时,也不免大受震惊。
他早便知晓公子宠她溺她,可从未想过,会是如待孩童一般,譬如此刻,玲珑娇小的少女缠绕在高大俊拔男子的怀间的姿势,旖/旎非常。
而除却男子这般霸道而偏执的姿态,柔美的少女似也是极依赖他的。
宋既回头望了一眼站于左侧的沈忱,他只是摆了摆手,仿在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此时俊拔纤长的男子已行于身前,宋既拱手行礼,许是瞧着那柔美少女的探究眸光太过直接,他感受到一记极冷的寒光。
宋既连忙将头垂得更深,“公子请。”
待人上了马车,宋既回过神来,手执着缰绳一挥,健硕的马儿鸣叫一声,马蹄急踏。
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巨大宽敞,可此时,内里仅她和公子两人。
明是有如此多的软榻可坐,公子却是一直将她置于腿上,抱在怀里。
“公子……”
“嗯?”
头顶纱灯朗朗映人,俊美天颜的男子微倾下头来,想叫公子将自己放下的话停在了嘴边。
柳依依道:“我们这次去宫里是为了何事?”
方才在寝殿呆愣着,还没来得及问便答应了。
“见长乐。”
“啊?”为何去见她?
少毛垂下了面儿,孤淮凛自然感受到小丫头的恹恹,他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头,“依依,我知晓你不想再见她,这次,是为了别的事。”
拒宫里传来消息,长乐已经醒了,虽也算死里逃生,可她对小丫头行的那些歹毒蛇蝎之事,可不能就那样算了。
想到此,男子眸里微微一暗,可奇怪的是,那三个太监却是恍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莫非是小丫头说的“小白”背后之人做的?
“是很重要的事吗?”柳依依问。
“嗯,很重要。”孤淮凛顿了顿,又添道:“别怕,这次我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
男子眸中流转的沉稳和浓重,令人心悸。
柳依依没说话,只将头贴向了男子肩头,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馥郁的木荷清香萦绕周身,睡意越来越浓时,柳依依迷迷糊糊的想,她大抵是再也离不开这个宠她到极致的男人了。
……
行过上次一般的亭台楼榭,丰石伟墙,柳依依被面前的男子牵着行到了那处朱垣琉璃瓦,雕栏画砌的宫殿。
“长乐殿”三个大字赫然在目,朱红色的大门处毕恭毕敬立着几个宫人,似早已等待良久。
柳依依连忙将手自男子手中抽了出来,提醒道:“公子,注意身份。”
面若谪仙的男子有些不舍得捻了捻还尚有余温的手,见娇花映水的小丫头往后退去,只得继续往前走着。
立在长乐殿门等候多时的李嬷嬷瞧见人过来,立马笑脸盈盈朝前接去,“孤大人可算来了,公主已醒多时了。”
瞧见男子身后跟着一长相清丽的少女,李嬷嬷眯了眯眼,有些胆颤心惊,那狐媚子春风拂面,那次的安排莫非毫发未伤?
孤大人此次得公主召见,竟是连那这狐媚子也一并带来了,莫非是这丫鬟告了状,孤大人如今是要来讨个说法?
在深宫摸爬滚打多年,李嬷嬷自然是个人精,连将面上的郁色掩下,道:“孤大人里面请。”
孤淮凛微微颔首,“有劳。”
甫一入了这玉树琼枝的大殿,李嬷嬷立马使了个眼神,示意里头侍着的宫人退去。
明晃晃的一排纱灯明艳翡丽,玉珠明月般熠熠生光。
柳依依朝四处望了望,这金壁玉阶的奢靡宫殿和上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是不同的是,多了些浓浓的药味。
长乐公主中毒至今方醒,应是受尽了苦楚。
蓦地,里头传来一道极尽虚弱的女声。
“淮凛哥哥,你终于来了。”
虽是虚弱,但其中的期许和雀跃溢于言表。
柳依依微一蹙眉,又叫公子淮凛哥哥。
她偏过身去瞧男子的神情,那清冽的眸波澜不惊,往细了看,甚至还泛着丝丝不耐烦。
不知怎的,少女当下松了口气,待反应过来时,不禁有些怔愣,自己这是在干嘛?
男子自然瞧清楚了少女面上展露的种种情态,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小丫头因是因为长乐这声“淮凛哥哥”吃醋了。
待出了长乐宫,他得与小丫头解释清楚这称谓。
此刻,叶霓姗缩在榻上正等着男子越过屏风走进这一方天地。
那所谓的“情蛊”她食下去后也算被医治的及时,如此她早便痊愈了,然近来牵扯出的一众案件,令她不敢告知任何人真相。
那“情蛊”当她食进去肝肠寸断之际,她才明白那实乃毒物,更是因为那毒,朝廷死了好几个官员。
而她受那江鎏蒙蔽,竟是险些将淮凛哥哥送上死路。
他那么聪明,想必已是知道自己那日食糕点的动机,淮凛哥哥爱憎分明,定不会原谅她。
既已这般,她早已没了退路,不如直接走到绝境搏一把。
想到此,叶霓姗凝紧了眉,双手死死攥住披在身上的外衫。
“淮凛哥哥,你走近来些,我看不见你。”
话音刚落,柳依依抬眸望向男子,以口型道:“公子,她有猫腻。”
同为女子的直觉,她觉得在这屏风之后等待公子的,会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柳依依吸了口气,径直朝里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步,一步……
待那身影跃过屏风之际,叶霓姗迅疾立起身来,与此同时,攥紧的手一松,仅掩在身上的一块轻纱顿时滑落在地。
繁美的丝质堆砌在未穿鞋的脚背之上,白皙的曼妙身姿,毫无保留,尽展眼底。
柳依依俶尔瞪大了眼,被女子这般胆大的行径震得忘了呼吸。
叶霓姗柔情脉脉的眼在瞧清楚来人的那一刻,登时染上浓浓的狠厉,她不禁咆哮道:“怎么是你这贱/婢?!”
羞愤和恼怒顿时涌上心头,叶霓姗气得面目通红,她急忙俯下身捡起外衫盖住自己,随即一巴掌朝眼前的少女脸上呼去。
怎么会是这个贱/人!她要打烂她的脸!
然想象中解气的清脆声响并未降临,因着那少女已朝外跑了。
“你还敢跑!”叶霓姗咬着牙在身后追着。
柳依依跑了出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不可撼动的力揽进了怀里,“没事,依依。”
“公子,她打我。”
听见熟悉的嗓音,柳依依紧紧攥着男子健硕的臂膀,顺势躲在了他身后。
叶霓姗方一出来,便是瞧见了这副场景,矜贵俊美的心上人竟是紧紧护着别的女子。
“淮凛哥哥,你……”
“长乐公主。”
然话未说完,她便被男子的一声冷喝打断,那双清润的眸此刻染上了浓浓的冽色,嗓音也是冰冷至极。
令她止不住的发颤。
如此的动静自然惊了侯在外面的李嬷嬷,正欲进去时,却是瞧见了被一众宫人簇拥着的明黄身影。
陛下来了!他怎么会来?
不仅陛下来了,那萧王也跟着一并来了这长乐殿。
来不及撤身,几人已行到面前,李嬷嬷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跪趴下去,“陛下万福金安。”
“朕听说姗儿好了,特来看看,不必去通禀了。”
说罢,贤德帝大摇大摆朝寝殿而去。
李嬷嬷已是脸色煞白,只期待里面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甫一打开殿门,内里少女衣衫不整之景便是骇得她眼皮一跳,
自家公主此般模样是要干什么?这傻公主是想以这样的手段留住孤大人吗?
恰逢其时进入的贤德帝脸一阵青一阵白,淮凛在此,而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这般行径,除了那般不知廉耻的引/诱还能是什么?
贤德帝没眼再看,拂袖转过了身,“混账东西!”
身后跟着的玄衣男子面上倒是并无表情,瞧见那室内立着的俊拔身影后,狭长的眸微挑,好整以暇。
倒是一出好戏。
然顾及男子身后的粉色倩影后,萧策面色稍一微怔,柳依依竟也在此。
少女自是未注意到这道眼神,在瞧见这丰神俊朗的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刻,她已是明白长乐方才一番行径的用意。
唤人去请陛下来,也是她的安排,若是没有意外,此刻众人看见的应当是不着寸缕的她与公子独处一室,皆是,公子即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柳依依抿紧了唇,长乐设计公子这招,竟对自己这般狠,用自己金枝玉叶身份的清白做赌。
正焦灼之际,李嬷嬷咬着牙连忙上前,“陛下,公主中毒尚未痊愈,此刻脑子有些不清醒,容老奴将公主打理一番再行面圣,”
“请诸位移步偏厅等待。”
说罢便是恨铁不成钢般拉扯着哭得天翻地覆的少女往屏风后撤去。
……
朱墙黛瓦,暖黄的日光明灿,映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上,透出朦胧的光晕。
长乐殿偏殿中却是冷意灌人,时有微凉春风拂槛,立侍在孤淮凛身后的柳依依不禁微打了一个冷颤。
九五之尊龙颜大怒,如此情形,她自是不敢稍有动作,然维持着这般姿势久了,呈腹间的皓腕已是有些僵麻。
正在此时,李嬷嬷搀扶着那记忆中嚣张明艳的长乐公主行了进来。
此刻的她双目通红,还在发出呜呜的哭声。
第75章 未婚妻
◎小丫头唤这几个字悦耳诱人极了,可谁要做她的哥哥?◎
一连串的泪水自她脸上滚落, 啪嗒啪嗒的掉着,叶霓姗偏头望了一眼前方玉身长立的男人便收回眸子。
被其余人目击的羞愤令她死死咬住唇瓣,毫无血色。
贤德帝厉着眸狠狠挖了一眼叶霓姗。
堂堂一国公主竟恬不知耻褪去外衫去勾/引一臣子, 丢人至极!
贤德帝越发气愤,大掌重重拍了一下罗汉榻的扶手。
“啪”的一声振聋发聩, 骇得叶霓姗腿脚发软, 连忙跪了下去。
“父皇……”
方唤出来,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啼起来。
纵使平日里很是娇宠这个女儿,可如今干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 贤德帝此刻也是铁石心肠般毫不动容。
他偏头看向那身着柏青长衫的俊美男子,道:“孤爱卿,今日怎来了这长乐殿啊?”
闻点到自己,孤淮凛微微颔首, “回陛下, 臣听闻长乐公主已痊愈,再加之长乐公主相邀, 如此, 臣便来了。”
“岂料,方一进来, 便是瞧见……”孤淮凛故作为难道:“瞧见方才陛下所见的那副场面。”
话音刚落, 李嬷嬷连忙哭诉着道:“陛下,孤大人,方才那端举止, 公主并非故意为之啊!”
半百的老人泪雨涟涟, 言语戚戚, 任谁听了也不免为之动容。
听闻叶霓姗连忙将求救的眼神凝向高坐在罗汉榻之上的壮年帝王, 李嬷嬷这番说辞,父皇他不会不明白,现在伪音能救她于水火的只能是他了。
瞧见自己最是宠爱的女儿这般凄切神情,怒火滔天的贤德帝终是叹了口气,顺着李嬷嬷的话接了下去。
“既如此,那此事竟是无意闹出了个笑话了?”
叶霓姗抬起手抹了把泪,断断续续道:“是啊父皇,当时情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未说完,少女竟是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来,似要将整个肺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再加之那梨花带雨而苍白的面,贤德帝霎时一阵心疼,“太医呢?不是说痊愈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贤德帝转而朝李嬷嬷厉道:“还不快将公主带回寝殿静养!”
李嬷嬷眼珠一转,当下会意,“是是是。”
“慢着。”
正酣畅时,只闻一道清润的嗓音打破了这融洽的氛围。
“陛下,臣有话要说。”孤淮凛拱了拱手,移步到了正中。
“孤爱卿请讲。”
“依长乐公主之意,方才之状乃无意之举?而陛下及萧王撞见也实乃巧合?”男子冷冽的眸光顿在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上,没有一丝起伏。
叶霓姗心一咯噔,淮凛哥哥这是要干什么?
“是、是啊。”
孤淮凛微一勾起薄唇,道:“可依臣之见,刚才那一出实乃公主精心策划之举,其中深意,”男子微顿了顿,“陛下英明神武,臣就不明说了。”
说罢,男子又道:“臣今日于长乐殿,是乃为了两件事。一乃,当日长乐公主中毒之事,据太医署当日就诊太医所言,公主吐血乌紫之状乃口服毒药为之,经臣这些时日的调查取证,可以确定长乐公主所中之毒,便是那血斛。”
“那血斛之毒用之当场便能发作,由此,那毒便是只能是那当日公主食下的糕点。”
听闻,萧策挑了挑眉道:“孤大人是想说什么?”
孤淮凛微一颔首,“萧王殿下莫急。”接着男子望向身着明黄衣袍的男子,继续道:“拒臣之调查,那糕点本身没有毒,查遍众人,也没有对公主起下毒心思的理由,由此可以确定,那毒乃公主自己服下。”
“再查之,那毒乃如今已关押至诏狱的大理寺少卿江鎏所赠,江鎏谋害朝臣并将之栽赃嫁祸于在下,臣想问,此等图谋公主是知情亦是不知情?”
清冽的嗓音落地有声,贤德帝不禁厉了几分眸,紧紧囚着底下颤颤巍巍的少女。
叶霓姗打了个寒颤,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对江鎏的谋划毫不知情!我自己食下那毒物是乃受了他的蒙蔽!父皇,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贤德帝沉着脸,示意孤淮凛继续说下去。
“这其二,便是长乐公主滥用职权,嚣张跋扈,视人命为草菅之事!”
“拒臣彻查,近三年来入了长乐殿的侍从,三天两头便是有侍从被折辱而死。陛下,我大朝历来以仁厚名章,节俭爱民闻名于世,而今长乐公主此举,乃是大之过。”
“孤爱卿不愧是孤老太公的儿子,竟也这般正色敢言。”贤德帝冷哼一声,冷冷道。
孤淮凛这意思便是要他惩治长乐,说小了,是为公主之过,说大了,便是他这做帝王的父亲,纵容溺爱,不擅管教!
然对于贤德帝言外之意的冷肃和威逼,男子不卑不亢,继续道:“臣接任太史令一职,食君之禄,自当面折廷诤,补过拾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