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发了高烧,那之后在医院住了两天。
出院那天是周日,他仍然没收到翁星的一条消息。
点进论坛,他直接把fx的源代码发了出来,找人追踪那贴主的最后ip地址,把源代码泄露过去,随后关停了fx。
铺天盖地的讨论戛然而止,榆海日报上那些秘辛讨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薛婉清带着陈汲一起来为他求商量。
年过七旬,陈汲头发花白了一半,穿一件唐装,戴着老花镜,跟在薛婉清身后,凡事总谦让地听她的。
在白家别墅里,陈津滕和薛婉清陈汲分坐一边,白嵩明和蒲薇坐在沙发另一侧。
室内点了香薰,散发着淡淡幽香。
薛婉清做主张,“这几天这场闹剧是我们家的错,嵩明薇薇,老身先在这里向你们赔不是。”
陈星烈坐在沙发旁,病后初愈的脸色仍显苍白,他垂着指尖,看着自己的奶奶这样,心里也难受,“白叔叔白阿姨,这件事是我的错。”
“打我,骂我,我接受。”他嗓音极淡,掷地有声,“唯独娶白枳小姐,我不能做到。”
蒲薇在旁拿手帕擦了擦眼泪。
陈津滕手搭在膝盖上,冷着脸没出声。
薛婉清继续道:“婚约解除后,白家和照庭的合作当然可以继续,我们依然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因为这件事白家股票跌的价格,我们拿出诚意,两倍赔付。”
“合作项目的亏损也全算在照庭头上,嵩明微微,你们看这样解决能不能满意?”
“不够,我和我老伴存款里还有些数目,都一并给了你们,这老头子混迹书画圈也认识些人脉,到时候都能为白家的商场上提供助力。”
“薛姨,您和陈老真是抬举我们了。”白嵩明按压眉心,姿态压得更低。
蒲薇在旁边小声道:“枳儿喜欢他好多年了。”
薛婉清继续找补;“单方面的喜欢这婚姻也走不久,就像我这儿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中年事业正有成的时候被闹了离婚,现在过得,哎,一点不幸福。”
“微微,老身啊是真喜欢白枳那姑娘,也不希望看见她以后过得不幸福。”
“儿女的婚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
“这样吧,现在这一个月正是两家合作最紧密的时间,我们先缓缓这事,等一个月之后,再宣布婚约解除的事。”白嵩明最后妥协。
离开白家别墅时,仿佛松下一口气,陈星烈没回头。
雪白瓷砖铺就的别墅里二楼雕花缠绕的窗户内,白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滚落。
花园里的玫瑰吐露花苞,喷泉水流静悄悄流缓,一切压抑而低沉。
为了避嫌,避免纠纷,陈津滕给他续请了一周的假。
也是那一周,一切变故猝然降临。
周佑天送的礼物到了,陈星烈冷眼看着那则聊天记录,手指点在和翁星微信的聊天框上,打好的字句逐字删除,将消息框也一并删除。
第二天,情侣对戒的设计师派人把戒指成品送到别墅。
他记得翁星那他在出租车上说的话,说他的食指少了枚戒指,因此春节假期时除了设计舰艇模型,他还找设计师设计了这对情侣对戒,他想看她戴上,想宣示主权。
食指按压眉心,目光又在周佑天转发的那条记录上停了两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他拆下那枚男士的戒指,女士的一眼也没看就扔到角落。
左手臂内侧纹了一块不超过两厘米的纹身,是她的名字,春节时最非她不可的那段时间纹的。
青黑色,刺目。
是因为当兵不能纹超过两厘米的纹身,他把梦想之下的唯一给了她,可时间昭示他似乎是个笑话。
这女孩,从来没有过心
断联一般,翁星整整两周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见他的消息。
只是在周一回到学校后,那掀起轩然大波的舆论狂潮平息了,关于她,白枳和陈星烈三人的讨论终于停息。
教室里位置空了两个,分别是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三名,看得出来王定离很心痛,但他也没明说,只是继续加快复习进度。
小组换位置,前后交替轮换,翁星又一次坐到宋墨白的身边。
换位置的时候她沉默着没说话,司唯嫣抬眸看向她的眼底也是藏了很多话,她知道经过上一周那场风波后她们的感情之间生了一丝裂缝。
翁星无法确定,但她有这种感觉。
终于在放学前,司唯嫣叫住她。
停下脚步,春意正盛,绕着花坛的牵牛花吐露新蕊,翁星回头,她穿着学生制服衬衫和短裙,胸口别着班牌,玛瑙红色的字体,背景是深黑色。
黑发绑成马尾,清冷明亮杏眼底有一尾朱红色的小痣,温温柔柔的,她没情绪,很清冷,仿佛前几天那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的舆论不存在。
司唯嫣站在雪白墙壁边,她很瘦,漂亮眼底有难掩的倦容,她看着翁星的模样,这刻居然觉得心底很疼,很难受,像是一个木盒收闭的空间被不断压紧,氧气一点一点被抽走,沉闷得快不能呼吸。
对视了近十秒,她才问出那个问题。
“你和陈星烈的事是真的吗?”风拂发丝,五点的晚阳显得有些凄美。
手指冰凉,翁星沉默了一会,点头回:“是。”
“为什么,连我也不告诉?”司唯嫣偏头看着教学楼外一颗正开花的梧桐树,花被前几天的雨摧残,掉了一地,开始发黄腐烂。
被一种无名的哀伤情绪裹挟,好像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她不理解翁星,也认为她绝情。
这么多天,网络上关于陈星烈的讨伐和辱骂数不胜数,而她作为他唯一要护着的女朋友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还接受了宋墨白的靠近。
Fx论坛被关闭,陈星烈曾研究一年的心血毁于谣言,关停的那一瞬界面黑掉,曾经历浏览的界面全都打不开,他唯独留了一块留言板,让心有忿怨的用户留言骂他。
一条一条翻过那些诅咒恶毒言语,食指点在他曾用的头像上又松开,最后关掉网址。
闭了闭眼眸,司唯嫣抿着唇角不说话。
“我谁也没告诉。”
“对不起,嫣嫣。”翁星的声音轻轻的,如平常一般柔软。
手指轻扣墙皮,司唯嫣还是心软,让她牵了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问:“那他呢?”
翁星摇头,“我不知道。”
她家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否认她这个女朋友,接受白枳这个未来的儿媳。
陈星烈或许会反抗,但他没法斗争得过,所以应该也还是会妥协的吧。
一切也如翁星所想进展。
第二天,班里传来消息,白枳远赴英国,准备提前开始留学生活,而陈星烈会和她一起。
白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po出一组图片,剑桥的建筑,和提前穿学士服的她,夕阳下的泰晤士河畔,教堂尖顶处有白鸽飞过,一切美好得好似一幅画。
班里的舆论转为羡慕,又开始流传起了白枳和陈星烈天生一对无比相配的戏码。
接水时沈晚晚凑过来,满眼羡慕地看着翁星道:“星星,你看班长在Instagram上发的最新图片了嘛?”
“她竟然提前去英国了,好羡慕哦,她和陈星烈都不用参加高考了。”沈晚晚一手托腮,认真考虑,“他们和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之前看到那女生的几张背影图片,真的快要以为那个人是你了,还好我没信他们。”沈晚晚对她微笑着,脸颊雀斑淡淡的,圆眼肉乎乎的,该是很可爱。
可翁星看到只觉得反感。
她没有搭话,而是独自出校,给柏悦发了她要晚点回家的消息。
沿着柏油路一直向东走,走了二十多分钟走到海边,沿公路往下走,她站在沙滩上,抬头看向蔚蓝不见边际的大海。
心底压抑难受这么多天的情绪此刻才仿佛决堤。
灯塔伫立在远处,海岸线绵长,沙滩上的贝类大都死掉只留下一副空壳。
风很大,吹起短裙裙摆,长发被吹得凌乱,翁星沿着沙滩往偏僻处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掉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有渔船归岸,远处一个露天赛车基地传来轰隆的引擎声。
手脚冰冷,翁星沉默地流泪,微垂着头,没有声音。
沙砾被风吹着,在春日里有温暖的错觉。
阳光偏移,一道颀长的影子落下,下一瞬一只耳机被极温柔地戴到了翁星右耳。
英文歌声悠远苍惘,也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lovely》
“Never go away
So I guess I gotta stay now
Oh I hope some day I'll make it out of here
Even if it takes all night or a hundred years
Need a place to hide but I can't find one near
Wanna feel alive outside I can't fight my fear
Isn't it lovely all alone.”
抬眸,海风迷乱沙砾,翁星看清身旁男生温柔面庞。
他取下了教室里那副近视眼镜,发丝碎短,轮廓利落干净,眼眸是琥珀色的。
他穿着刚和渔民一样的白T和短裤,衣角沾湿了些,身上有淡淡的鱼腥味和海水的咸湿气味。
原来这就是他最近找的新兼职,帮助渔民打捞搬鱼。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温和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们站在那片僻静海滩吹了很久的海风,听完了好多首歌。
赛车引擎声轰隆,从海滩上的公路飞驰而过。
一道弯桥作拐,赛车停下,穿着赛车服的男生拉开车门下车,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不远处沙滩上的两人很久。
温翊君跑了一圈后过来,把车停在他身边,他取下头盔,看着陈星烈瘦削挺直的背。
水泥灰公路上积满了一截烟灰,深邃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最深的情绪也彷如深海掩藏,冷淡无比。
温翊君喊了声:“陈星烈,去吗。”
掐了烟,他低下头,勾唇淡笑,嗓音极低:“回了。”
第37章 演出
那之后几天, 翁星都会陪着宋墨白一起去赊滩帮渔民收网分类渔种。渔民姓梁,是个人很好的老爷爷,日出出海,日落时才会踩着潮涌的时机回来。
脸上皱纹深深浅浅, 梁爷爷的皮肤因长期日晒而显得黝黑, 每回见到他们来, 都会笑着招呼他们喝茶,很普通的速溶红茶茶包放进铁嘴茶壶里煮好,用大号保温瓶盛着,渴了就用纸杯倒一杯喝。
翁星捏着纸杯,缓慢地啜饮, 这茶的味道很浓很杂,只有茶叶干瘪的味道,跟柏悦平日里泡的龙井茶和乌龙茶味道完全比不上。
但她还是全都喝光了, 踩着沙砾往那艘渔船的方向走, 宋墨白已经开始用竹篾编制的箩筐装鱼搬运。
他很瘦, 手臂T恤下是劲瘦的肌肉,脸色略显苍白, 前些天刚因为营养不良进了一次医院,但搬运起重物来丝毫不矫情, 手掌有茧巴, 是一双常年握笔和劳作的手。
成堆的鱼因缺水在箩筐中濒死挣扎,溅出的水珠沾到他的鞋上。翁星注意到,是一双白色帆布鞋,邦口处的胶已经裂开, 纵使洗得发白也掩不住鞋面上毛躁的线丝,很拮据。
翁星走上前去, 想和他一起搬,宋墨白却没让她挪动,只是温和道:“你去捡鱼吧,这些我来。”
他不退让,翁星只好作罢。
不远处收支渔网的梁爷爷笑着开口,“墨白是个好娃子,干活利索,每天来帮我搬两次,我收工都快不少咧。”
“闺女,找这小伙子做条仔,你不亏嘞。”
鱼被装箱搬上停靠在沙滩边公路上的小三轮上,宋墨白微微停顿了下,耳廓漫了丝红晕。
看着他的背影,翁星摇摇头,“梁爷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弯下腰去,她耐心地从尼龙线网上捡鱼出来,随之网起来的还有些贝类,五颜六色的斑斓,海星空壳里面还有活的肉芽,轻轻一触,就缩进去了。
梁爷爷笑了声,端起纸杯喝粗茶,慈祥和蔼道:“好好好,不说这事儿闺女。”他递了把小板凳过去给她。
“嗯。”翁星朝他微笑地点了下头,接过板凳坐下,继续专心致志认鱼分鱼。
专注区分这些鱼类和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忙起来,那些烦扰她这些天的事就显得没那么大不了了,她也可以做到不去想他。
每天在学校,就专心复习写卷子,方向和宋墨白一起去海边分门别类地分装鱼和虾。
宋墨白搬运总是很卖力,每次干完活,额间全都是汗。
梁爷爷会给他工钱,一天五十。
翁星的分拣费也有二十块,她总是会找办法把那二十块花出去,请他吃东西。
一杯奶茶,一顿路边的烤串,一颗早季的菠萝。
每次她请了他吃东西,第二天几乎又会收到来自宋墨白同等价值的礼物,文具,书籍,或是一套卷子。
终于在第五次翁星要请他吃虾仔面时,他委婉提出了拒绝。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宋墨白脸色还有些发白,衣服上也带着咸湿海水的气息,他回:“我妈妈在住院星星,我要去照顾她。”
想起上次那个倒在血泊中淳朴善良的中年女人,翁星也心软了,专门抽了周六的一天去看望她。
那周五,翁星在手机上查去医院的路线图,司唯嫣喊她放学一起走,她看见她手机屏幕的内容,眼底掩藏着情绪,平静道:“翁星,你总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善良。”
唯独对陈星烈不是。
翁星没听出她话里的话,还在问:“看望病人我应该带点什么东西呢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