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翊君拎着酒瓶喝了口,笑道:“重新开始好啊,可惜某人永远不会知道,你曾经多喜欢她过。”
是秘密,不可言说。
一件礼物,一个蛋糕,翁星在宋墨白生日的那天送给他,吹蜡烛许愿,在热烈祝愿中,灯火阑珊倾诉隐秘爱意,宋墨白看向翁星,她眼底如星子,杏眸黑白分明,澄澈而认真。
她把切蛋糕的刀叉交到他手里,微淡的茉莉清香,喉结动了下,宋墨白轻声回谢谢。
翁星拿着手机给他拍照,她答应了杨素兰,让她也看看他儿子开心过生日的模样,有朋友,有蛋糕,有最由衷的笑容。
“笑一笑,同桌。”镜头对准他,后台的幕布还未撤下,气球是天蓝色的,待在表演礼堂里最里的一个隔间,只有几个最好的朋友在场。
苗兰兰跟着唱生日歌,“班长生日快乐!”
其他同学也跟着开口,“生日快乐!”
灯光忽明忽暗地闪,女孩穿着洁白极有设计感的礼裙,雪白肩颈微露,锁骨深凹,别在耳后的黑发松散,眼睑下一尾朱红的痣,惊艳众人。
这样的姑娘天生适合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指骨用力,宋墨白弯唇露出一个微笑,后面众人合照,吊灯忽的熄灭的二十秒里,他在一片漆黑中低头看着她的黑发,心跳频率加快,周围有些起哄声。
她却坦荡无比,自然而然地在灯光下,在对焦镜头下喊出,“祝我们的好朋友,宋墨白十八岁生日快乐!”
“以后的世界里,会有鲜花,会有掌声,天高云阔,任君遨游!”
“耶!”
合照定格,每个人的笑容都那样灿烂真诚。
聚会散场,翁星礼服妆发都还没卸,似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她把他叫到后台走廊,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鞋盒,递给他,:“同桌,生日礼物。”
眼睫垂下,宋墨白肩背挺得笔直,他看到鞋盒上的品牌标志,只一眼,心脏就仿佛被刺了一下,他三个月生活费才能付得起这一双运动鞋的价格。
好看的东西都是昂贵的,裂开胶邦的帆布鞋往里收,自尊和自卑作祟,那一刻宋墨白感觉自己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不在意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花费的工钱,干活是体验生活和治愈,飞驰过满是尘灰公路清洗洁净的崭新保时捷,昂贵的手链,不考虑价格随意挑选礼物。
这姑娘的一举一动,无意昭示,却都在提醒着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本该高高在上,不染淤泥。
嗓音轻柔,如初春柳枝里的新芽,翁星叫他:“打开看看呀,试试看款式喜不喜欢。”
为了怕他有负担,她还编了一个拙劣到一眼就能拆穿的借口,“是杨阿姨给的钱,她攒了好久呢,说想给你一个完满的生日宴。”
瞧,多拙劣,如他们家庭,从没有奢求过能有过生日宴的机会,更何况杨素兰。
自卑情绪滋生抵达峰顶,手掌握拳用力到几近抽搐,宋墨白感到一种被撕裂的痛苦,他从没有这样自卑过,也从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的自卑。
光线昏暗,他维持着在她面前的那点靠换等价礼物而维系起来的自尊,轻轻道:“不用了,翁星,我有鞋穿。”
“你鞋坏了呀。”帆布鞋白胶上的裂纹是无论如何往里收也掩饰不了的破败。
轻轻一句将刚维持起来的自尊击个粉碎。
她说的话没有一点恶意,可就是这样,才更清醒地敲打他,不配。
“你妈妈买给你的诶。”翁星不由她分说,把鞋塞到他怀里,往光亮处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眼眸迎着光很亮。
她还在为他考虑,委婉道:“宋墨白,我妈妈这几天有一笔理财存款到期了,现在空闲着,你有没有需要的地方呀。”
“反正放那也是放着,做点有意义的事也好。”蜿蜒曲折表示可以借他钱。
自尊零落,深闭眼睫,鞋盒纸壳被扣掉一块纸屑,他回:“我考虑一下,谢谢你,星星。”
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
热闹褪去,独自回家时翁星才稍稍感到平静,习题册上他为她修改作业的笔记还在,薛奶奶旗袍店前那只他们每天一直喂养的小黄现在已经快长成大黄,奶奶说槐树快开花了,摘下来又可以碾进糕点和饺子,做成她爱吃的零食。
陈星烈带她去吃过的小吃街依旧热闹,只是他再也不会摸她头捏她耳朵,嫌弃又莫名温柔地说,吃东西怎么像小猫一样。
手掌扣住她手心,恶劣捉弄不放手,要她低头去咬他手臂。
心底一阵难过,翁星上网搜了自己和他的名字,搜出很多骂他的贴子,自己的却一条也没搜到。
那些人骂他比曾经骂她更狠。
一个多月时间,他没有回应,或许真去英国了。
章诗寻发消息给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福,〖昨晚我悄悄趁陈砚之喝醉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我问他喜不喜欢我,他说了喜欢。〗
〖啊啊啊,星星你闺蜜要脱单了,只可惜我没录音,可恶!〗
她一连发了十几条她和陈砚之最近的互动消息,甜蜜都要溢出屏幕。
翁星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看着窗前榕树发了会儿呆,鸟雀叽叽喳喳的,早春月季已经开败了一批,书桌上的卷子被风掀开一个弧度,翁星很想很想他。
可似乎已经没了面对的勇气。
她还是他女朋友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刚犹豫着,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cyz小迷妹:〖星星,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晚风不晚:〖星星,看这个!戒指好漂亮!〗
翁星点进去,一眼看见了那枚女士蝴蝶镂空镶嵌碎钻的情侣戒指,戴在中指上,佩戴者是白枳。
配文:fiance(未婚夫)
四月初,气温连日升到三十度往上,教室空调成日不休地转,书桌上堆的卷子和书本一天比一天高,或许是因为春困,大多数学生都恹恹的,趴在桌子上,脸贴着书桌有气无力地写题。
最先躁动的是易蓝那边,她埋桌子底下,挂着V/P/N刷ins,看到一条消息,激动地差点没捂住嘴喊出来:“!!阿枳要回来了。”
“她微信发消息给我了,问我们要什么礼物,你们快报名字!”
“真的吗?”何晶晶探头,眼底亮晶晶的。
林雨真也凑过来,“太好了呀,终于回来了阿枳。”
蒋千加入,“这个吧,这枚戒指好漂亮。”
“安静!”王定离卷着数学课本敲桌子,喊停,“吵什么吵,自习课,三模刚结束,离高考不到七十天,还不好好复习!”
那围成的一群人又磨磨蹭蹭作鸟兽散开,喧哗声渐渐平息,隐约可以听得见窗外虫鸣。
这安静却维持了不过三十秒,
走廊上有脚步声,不疾不徐,教室里的人透过窗户看见外面人的身形已经开始小范围躁动。
像被摇匀的汽水,滋滋地冒泡。
感官的一切声音放大,怎样专心致志握笔画图也能听清他们口中那个名字。
翘首,期盼。
图画错一笔,翁星找修正带改错,手肘碰到书面,不慎掉落在地。
“咔”一声,后门铁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搭在深绿色门栓上的那只手,食指微折,指尾烙和了一枚银戒,略宽,枝枝荆棘藤蔓缠绕,折射日光,偏冷调。
后排女生有的在用小梳子梳刘海,有的匆匆拿镜子擦口红,总之都在偷偷看那面。
议论声细密而集中,如转动的风扇扇叶。
空气无端燥热,一秒,或是两秒,男生迈开长腿走进教室,迎着大半个教室人的目光。
单肩挎着背包,身高优越,看人睨着眼,眼皮薄,没什么耐心,扫了眼教室里的人。
翁星弯腰捡修正带,侧身窥见一眼。
冷淡散漫,眼底桀骜不服众生的气质又回来了。
黑T长裤,头发更短了些,露出额头和立体五官,轮廓更深而锋利,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扔书包进桌肚里。
从始至终淡漠,也没看她一眼。
王定离取下黑框眼镜,数学书拍讲台上又一下,书封皮都撕烂了一块,刚还绷着的脸这会立刻和颜悦色起来:“陈星烈,你回来啦?”
“大家欢迎一下。”王定离清了清嗓子,笑得眼角都是细纹:“回了就好,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掌声热烈,几乎所有人都欢迎他回来。
捏着修正带起身,指尖沾了一点灰,轻抿着唇角,翁星坐正,努力压下心中情绪。
一节自习课始终有微小骚动,她写完理综的一套选择题,听见下课铃响,握着笔发呆。
司唯嫣递了她一个橘子,似乎心情不错,“星星,下节体育课,和我一起吧。”
“嗯,好。”翁星对她点点头,余光里教室最后一排有日光照进很亮,男生踩着板凳横栏,长腿敞着,姿势散漫,捏笔的指骨瘦削而冷,在飞快解一道物理大题。
对身前陆行之说话的声音不在意,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
司唯嫣换了支豆沙色的口红,指尖碾在唇角碾开,长发微卷,瘦得骨相清晰,如一篇薄薄的枫叶,一扫近日以来被复习压得厉害的坏情绪,她笑着问:“这个颜色好看吗?星星。”
“很好看。”翁星由衷地夸赞,盯着她的唇,她想男生应该都会想亲吻。
保温杯磕在桌角,宋墨白扫了眼她的卷面,“第十二题错了,选择题速度做慢了。”
翁星查了答案,用红笔把黑笔写的答案打了叉,改了C选项,也没下文,没有想立刻纠正的意思。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宋墨白看了她一眼,温和道:“那我先下去了,星星。”
“嗯,好。”翁星对他点点头。
孙曦跑出教室了又回来,拿手扇风,“外面晒死了,好热。”
她还带着一身热气。
司唯嫣拿了防晒霜出来,递给她,笑着开口:“小狗一样,曦曦,喏,先擦着。”
苗兰兰也凑过来,几人围成了个小圈,你给我抹抹防晒霜,我帮你揉揉脸。
孙曦边擦边吐槽,“这都快高考了,怎么还上体育课啊,热死我。”
苗兰兰声音弱弱的,“可能是怕我们学太狠了,身体跟不上吧。”
“嫣嫣就是这样,这学期去学校外的诊所好多次了。”
翁星问:“怎么了,嫣嫣?”
司唯嫣有点心不在焉地回:“有点过敏。”
“还好,多吃点饭呀嫣嫣。”翁星嘱咐。
苗兰兰赞同:“对的,每次嫣嫣都只吃那么点,怎么跟得上营养。”
“别提我了。”她低低回。
“行,等会体育课是室内吧?我可不想顶着这么大太阳去足球场暴晒,都快黑两个度了。”
防晒霜擦完,翁星拿水杯喝了口水。
苗兰兰抓着她手,羡慕道:“我也想像星星这么白,怎么办好嫉妒啊。”
“是啊,白得好像能发光一样,嫉妒死了。”孙曦大大咧咧靠她,说着胡话,“要我也这么白,我以后就去当明星了,可是我没有。”
“所以呢,你们想成为什么?”司唯嫣问。
苗兰兰掰手指,“我胆小哎,我妈非要让我去当老师,但我只想当个小职员不跟人打交道默默写稿,随便什么都行。”
孙曦自信满满:“舌战群儒我觉得我能行,先定一个小目标吧,律师怎么样,未来大名鼎鼎的孙大状。”
“哈哈哈,我觉得可以。”
“嫣嫣,星星,你们呢?”
司唯嫣想了想回,手撑着下巴,“医生吧,救人好像挺不错。”
“星星,你呢?”
“我不知道。”她想到之前和陈星烈的对话,她没什么梦想了,“分数够读什么专业就去学什么吧。”
“那你可以随便选了。”苗兰兰由衷道:“肯定是top,金融吧,前景那么好。”
“看看吧。”
漫无边际地聊,都默契地没提陈星烈。不知不觉快到上课,后排位置已经空了,他和陆行之也已经走了。
司唯嫣催促他们,几人牵着手从走廊飞快往下跑,初夏的风燥热无比,纯粹不掺杂利益算计的少女情感,仿佛淹没盛夏,敌过一切,青春而热烈。
顶着烈日曝晒,学生叫苦不迭,绕操场跑了两圈才给休息。
解散后,苗兰兰和孙曦他们都跟着司唯嫣去食堂超市那边买奶茶喝,翁星没去,就坐在橡胶篮球场旁的石凳上歇息。
这一节体育课上完后就放学,周围穿着制服三三两两地路过。
翁星拿出手机,不受控制地,又点入沈晚晚发给她的那张图片去看。
很漂亮的戒指,有山有海,有她喜欢的蝴蝶图案,还有小星星一样的碎钻,是订婚戒指。
心口闷得慌,从陈星烈回教室那一刻,他没看她一眼,或许这就是答案吧。
熄了屏幕不再看,宋墨白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和她一起坐在石凳上,玩一样,和她默背知识点。
开普勒三大定律,波粒二象性,电磁感应。
背着背着都笑了,抬头看见一束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有形状一样。
宋墨白盯着她眼睛认真而温柔开口:“这是,丁达尔效应。”
风不动,橡胶板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热意从脚底升腾。
眼神闪躲,恍惚了下,翁星借口离开。
她去了室内体育馆,去操场前似乎看见他在这儿。
一楼环侧是兵乓球室,一进去就凉快多了,正中是橡胶木篮球场,没什么人,只听得见咚咚的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
愈加靠近,心底没来由紧张,她想知道结局,也在鼓起勇气。
从长长的光影交叠的走廊过去,走到球场入口,她走进去。
衬衫黑裙,少女皮肤白皙,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她走到篮球架下,抬眼看着那边椅子上,慵懒盘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