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司大夫在医馆里义诊，看到那身怀六甲的孕妇，脸色苍白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知道他们是不远千里而来，也没耽搁，立刻将一块手帕放在楚楚的腕上，越是把脉，眉头皱得越紧。
“大夫，拙荆如何？”
司赫云摇摇头，“情况不妙，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我可以施针让孩子平安，直至临盆，但这对夫人的身体伤害极大，生产之日，夫人定会……”
难产身死几个字，司赫云身为医者不好多说。
裴斯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心已经落到了谷底，双拳紧紧捏着，骨节泛白，极其的痛苦。
难道是他在战场上造太多的杀孽，上天连一个子嗣都不愿意赐给他们夫妻吗？
铁骨铮铮的男人此刻眼眶泛红，深吸口气，“保大！”
楚楚抓住司赫云的手，哀求道，“大夫，别听他的，保住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否则我也活不下去了！”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能给裴斯年留下的东西。
“楚楚，听我的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裴斯年强硬地说出这番话时，终于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何尝不爱孩子？只是他更爱卞楚楚罢了。
“年郎，不要，不要……”
“大夫，动手吧，将这个孩子……”裴斯年痛下杀心，深呼吸，话还没有说完，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清甜的声音。
“谁说不能两个一起活？司大夫，您手上不是有灵药，可以将这位婶婶和她的小宝宝一起保住吗？”
“小啾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司赫云抬头望去，见到这小丫头笑着走来，跺了跺脚，“我手里哪有啥灵药！胡扯！”
人命关天的事情，但凡病患家属有了一点点希望，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可他手里头哪有什么灵药？
这不开玩笑嘛！
别耽误到最后，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苏啾啾走过来看了一眼卞楚楚，“司大夫，她时间不多了，您要是再不把灵药拿出来，就没办法救她了！”
裴斯年听到这句话，立刻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请求，
“大夫，望您医者仁心，请灵药出来救救拙荆和她腹中的孩子，无论您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司赫云也想救啊，他是医者，有医德有仁心，可确实没办法救，卞楚楚的情况太严重了。
“丫头，你跟我进来一趟！”
司赫云没法子了，只得拉着苏啾啾进了后院，语重心长地问她，“你到底晓不晓得，外头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啊，不是难产吗？”苏啾啾淡声道。
司赫云气得唷，快把自己头发都薅下来了，
“是啊，现在有困难了，我治不了，你这丫头好端端说什么灵药，我去哪给他们弄灵药救命？”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话是能随随便便乱说的吗？
苏啾啾甜甜一笑，
“就这事儿，司大夫您还要特地拉我进后院交代啊，我说有灵药可以保住婶婶和她肚子里的娃平安，那就一定能保得住！”
“莫非你……”司赫云见小啾儿胸有成竹，视线往她背后看去，这丫头今日也没背药篓啊，灵药在兜里？
苏啾啾坐在小板凳上，“司大夫，难道您忘了之前我送给你的小葫芦？里面装的就是灵药！”
可以肉白骨的灵药！
俊喵被伤成那个样子，喝了几口灵泉水都能长出肉，更何况卞楚楚的小场面。
她在门外的时候，将裴斯年那番言论听全了。
一个宁愿舍弃子嗣也要保住妻子的人，肯定是个好丈夫，未来也会是一个好爹爹。
老天爷不可以剥夺好人的幸福能力，所以，她要请出灵泉，救卞楚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命。
司赫云被苏九九久一提醒，才想起来那个被自己‘扔＇到药篓了，连忙找出来，打开一看。
里边的液体无色无味，哪像什么灵药？
“苏啾啾，这些东西，真能救外头的妇人孩子一条命？”
“能！司大夫您放心大胆的用吧，出了事，我负责！”苏啾啾斩钉截铁道。
也罢，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要是喝了这‘灵药＇还没作用，让裴斯年和卞楚楚做个抉择，也还来得及。
“丫头，老夫信你！”这丫头是个有福运懂分寸的，司赫云决定破釜沉舟努力一试。
说着，司赫云牵着苏啾啾，拿着小葫芦走了出去，对上裴斯年夫妇希冀的眼神，他有些不安地开口。
“老夫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灵药＇我不能百分百保证奏效，一切得看你们夫妇二人的运气。若失败了，你们不准找我和这医馆的麻烦！”
“若不能答应，咱们还是保守些，二保一吧。”
裴斯年没想到就算请出了灵药，还是没办法百分百保证妻儿平安，一时间，杂乱如草的劲挺眉锋皱了起来。
卞楚楚拉起男人粗糙的大手，虚弱道：“年郎，我和孩子都愿意一试，若孩子真的没了我势必活不下去的，年郎，你答应我吧。”
女人痛苦的样子，让裴斯年下定了决心
一如战场上的杀伐果决，沉声道：“一切有劳大夫，裴某保证无论后果如何，绝不寻您和医馆的麻烦！”
“签责任书。”苏啾啾吹着纸上的墨迹走来指了指上面的一处，“把手印摁在这里就行啦！这是规矩。”
让司大夫铤而走险救人，得签一份免责的契约，省得万一闹上了公堂，掰扯不清楚。
裴斯年咬破拇指，摁了个手印，随后退到一旁，紧张地看着司赫云。
司赫云打开葫芦，枯槁的手掌微微发颤，“张嘴。”
卞楚楚张开嘴，随后司赫云将苏啾啾送给自己的甜水，倒进了卞楚楚的嘴里，旋即看向苏啾啾，像是在询问下一步。
苏啾啾扬起笑脸，示意他耐心等候就好。
“楚楚，你怎么样了？”裴斯年坐在床边迫切地询问道。
卞楚楚眼神复杂，震惊之中又带着许多的惊喜，“好像肚子不疼了，大夫，您这真的是神药啊！”
司赫云眨眨眼睛，完全没想到苏啾啾给自己的，竟然真是灵药。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赶紧抓起卞楚楚的手腕把脉。
脉象如珠走盘，滑而有力，按之不绝，是极其平安的征兆，和方才的糟乱完全不同。
神了！
他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神奇的药！
他都不知道苏啾啾居然送了自己这么神奇的药。
司赫云把情况告诉裴斯年，
“夫人的脉象已经开始稳定，之后多注意休息、多吃些肉，少些奔波，慢慢将养着，临盆之时定能母子平安。”
裴斯年夫妇大喜，“真的吗？谢谢大夫！”
“不用谢老夫，若非苏啾啾丫头手里有这样灵药，老夫便没办法将尊夫人救回来，要谢就谢她吧。”司赫云不敢居功。
裴斯年的目光落在苏啾啾身上，小丫头穿着简单淡黄色衣裙，清丽可人，只一眼，卞楚楚就喜欢上她了。
“快到婶婶这里来。”卞楚楚冲苏啾啾招手。
苏啾啾笑眯眯地摇头，“我不去了，婶婶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不要赶路，也不要做劳累的活儿。“
苏啾啾的拒绝让卞楚楚面露失望，但很快就释怀了，自己腹中的孩儿保住了，比什么都重要。
裴斯年想得就比卞楚楚多，如此神奇的灵药，若手上能有些许，妻子和孩子的平安便多了几分保障。
思及此，裴斯年单膝跪地蹲下，隔了好几步的距离，苏啾啾都能感受到他锐利的视线忍不住抬起头和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叔叔，你可不可以别这样看着我？你脸上的刀疤，我吓到我的！”
裴斯年一怔，失笑，“我倒是没从你这丫头眼里看出害怕，言归正传，今日多谢你出灵药救我妻子，想要什么报酬，尽管提。”
苏啾啾摇摇头，“无功不受禄，那些灵药是我送给司大夫的，所以这是司大夫的功劳。”
裴斯年看着苏啾啾，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丫头，你手里可还有这种灵药？若可以的话，我愿意花高价买一些。”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这些灵药，价格很贵，你如果想买的话，得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苏啾啾笑眯眯的回答，接过司赫云手里的小葫芦，“你看到这个葫芦了吗？就那么多一丢丢，我就要卖一百两的！”
“才一百两？”裴斯年大为震惊，如此神奇的灵药，别说一百两，就是五百两那也稳赚不赔。
苏啾啾，“不是一百两银子，是一百两金子！”
天底下只有她，才拥有这种肉白骨的甜水，苏啾啾当然不能定价太低，否则谁都来问自己要甜水，她不得累死？
苏啾啾说着，又补了句，“而且数量不多，目前我手里也只有两个小葫芦，你要的话，我可以卖给你。”
裴斯年打量司赫云手里的葫芦，区区一葫，要价百金，可他却觉得如此划算，真是疯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都不是省油灯
“丫头，这些灵药你可带在身上了？”
苏啾啾摇头，“这么贵的药水，怎么会随身携带！你若诚心要，可以先给点定金，过几日我再送来给你。”
“过几日？明日来得及吗？我们必须尽快北上入京！”
裴斯年皱眉。他和卞楚楚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
苏啾啾冷睨了他一眼，“这位婶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应该再受波折，本就该好好歇息一段时间，你居然还要带着她跑来跑去？到时候他们出了事，去没有第二个大夫救她们了！”
裴斯年语塞，无话反驳。
卞楚楚拉了拉丈夫的手，“年郎，我知道自己任性，可我一定要把孩子保全下来的，要不然，我们在这耽搁几日吧，正好补充补充干粮。”
再不然她只能舍弃丈夫，自己在这将孩子生下来，再回京城团聚。
裴斯年紧皱眉头。
司赫云捋着胡子说，“是该好好休息，否则别说二保一，两个都活不成！好汉，事情再忙再重要，都比不上子嗣。”
“楚楚，做我的妻子，实在委屈你了，那我们便留几日，具体能留多久，得边等边看，丫头，我希望你能尽快把灵药送过来，这是二百两金票。”
直接给全款了，苏啾啾两眼放光：土豪呀！
苏啾啾收了金票，折叠起来，贴身放到自己的腰包里，和裴斯年约定道：“三天后，我把药水带过来，还是在司大夫这里碰头。你等会儿把诊费给司大夫的弟子就可以走了，不送了！”
小丫头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乐滋滋下了逐客令。
三日后。
苏陆担心小啾儿，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苏啾啾发愁的看了他一眼，自从她发烧之后，六哥简直要把她当成娇弱的小花了。
没法，她只好答应了。
谁知，两人还没走到门外，就见萧凌天和容鸣进来。
就这样，一行四人来到约定地点。
“啾啾，你可来了！”人未见声先至，卞楚楚欢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随后见她捧着肚子，满脸笑容的出门相迎。
苏啾啾莞尔一笑：“楚婶和肚子里的小宝宝最近还好吗？”
听到苏啾啾的关心，卞楚楚笑得比花还灿烂，“好，好得很，多亏了你的灵药，我和孩子很平安，这几位是……”
苏啾啾连忙介绍：“他们都是我的哥哥。”
萧凌天他们的身份不能泄露，用这个解释，也省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是苏啾啾哥哥们呀，小妇人这厢有礼了。”
卞楚楚福福身，让开一条路，笑道，“咱们别在这里杵着了，我让客栈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咱们边吃边聊。”
“多谢楚婶。”苏啾啾有礼貌的福福身，跟卞楚楚走进了福运客栈。
福运客栈并不是酒楼客栈，厢房包间都在后院。
刚进去，苏啾啾等人便看见裴斯年拎着一把长枪在后院舞动，身法凌厉不拖泥带水，每一次枪出如龙气势长虹。
卞楚楚解释道，
“这是你裴大叔的习惯，每日晨起都要练枪法，这些时日我们都在赶路，他荒废了好几日，今天多练了一阵子，等他打完这一枪会自己停下来，咱们先进包厢等他。”
“好。”苏啾啾跟着卞楚楚入了包间，敞开大门，回头一看，容鸣和苏六都掉队了。
两个人站在廊下，满脸崇拜地看着裴斯年练功，要不是不合时宜，恐怕还想鼓掌。
苏啾啾无奈扶额，我们不是来看飞练功的！
不过她也理解，这位裴大叔的枪法确实厉害，连她这个不懂枪法的人看了都想赞叹，更何况是两个武痴？
最后一下枪招落下，男人手里的红缨枪震动发出嗡嗡的龙鸣声。
裴斯年稳重地呼吸吐纳了几个周天，才猛地扔开红缨枪，精准将之投入武器架上，擦着汗朝他们走了过来。
“丫头，灵药带过来了吗？”裴斯年不爱说废话，直接问苏啾啾索要小葫芦。
苏啾啾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三个串在一起的小葫芦往天上一扔。
“接着，这些灵药每日都可以喝，跟兑蜂蜜水一样的比例就行，半勺灵药一杯水，可以保楚婶和肚子里的小宝宝安全无虞。如果生病了，不要兑水，直接喝。”
“喝多少？”裴斯年总得知道用量，百金一小葫，要省着用。
苏啾啾棱模两可地说，“大概两勺就好。”
裴斯年皱起眉头，“是汤匙还是盛饭勺？”
“……”苏啾啾差点被裴斯年的脑回路气到，反问一句，“你觉得这几个小葫芦的灵药，能装满两个盛饭勺么，你是不是脑子笨呀！”
“丫头，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我收拾你？”
裴斯年一副‘我打女人’的模样，凶神恶煞，苏啾啾没放在心上。
萧凌天拧眉，还没开口，就见容鸣挡在前面，笑道：
“裴将军，我家妹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您大人有大量。”
“说！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在容鸣一开口的瞬间，裴斯年就变了脸色，铜铁一般的大掌迅速箍住容鸣的脖颈，周身气息犹如煞神。
苏啾啾吓得掏出了空间里的匕首，萧凌天脚尖一转，护在苏啾啾面前。
“放开他！”苏啾啾用匕首指着裴斯年，大有一副敢伤我的人，要你狗命的架势。
容鸣呼吸困难，快要被掐死了，使出劲儿掰着裴斯年的大掌，“将军，是，是我啊，您仔细再看看，我，我……”
没想到裴斯年武功这么高，他好歹也算是高手了，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擒住，说出去哪还有面子！
裴斯年盯着容鸣看了片刻，大手忽的一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