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送信的人。”
容鸣捂着被捏出指痕的脖子,讪讪笑道,“还好将军您认出来了,否则我的命都交代在这儿了,没想到跟小啾儿买药的人竟然是您。”
“苏啾啾是你的妹妹?”
“是啊!”容鸣连连点头,他也算是和苏啾啾一起长大的,说她是妹妹也不为过。
裴斯年扯了扯唇,“长得一点都不像,方才是裴某鲁莽了,对不住,着实是因为此次出行有要务在身,不易暴露身份,不得不防备一些,另外你最好假装不认识我,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哦。”容鸣撇了撇嘴。
身份地位尊贵的人就是有毛病,见都见了,还不让提。
卞楚楚愧疚地扫了眼容鸣的脖子,推搡裴斯年,嗔道,
“你啊,动手总是这么粗鲁,不分青红皂白,苏啾啾可是咱们家的恩人,你要是伤了她哥哥……”
那他们家不正是恩将仇报了吗!
媳妇的话大于天,哪怕裴斯年也不能免俗,立马歉道:
“楚楚,方才为夫不是没搞清楚情况,冲动了些么,也道歉了,你切莫生气。”
“哼!你知不知道冲动会害死人的,得亏这次没事,苏啾啾哥这身子骨,禁得起你那钢筋铁爪一招式么?苏啾啾哥,真是对不住,我替家里的莽汉向您道歉。”
卞楚楚态度十足的放低,蹲着身行礼,诚恳的模样倒是令容鸣不好意思了。
容鸣大咧咧说,“其实也没多疼,裴将军…呵呵,裴老爷不用放在心上。”
他迅速改口,裴斯年面上才满意了些许,道:
“楚楚说得对,错就是错了,赔礼道歉是应该的,但我们夫妇不便出门,过两日离开湖中岛,再差人送一份厚礼,万莫怪罪。”
“厚礼就算了。”
裴斯年做了个请的动作,“站在外头说话不方便,进厢房里,边吃边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苏啾啾牵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萧凌天进了包间。
若不是她拉着萧凌天,怕是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裴斯年武功很高,而且是久经杀场的人,凌天哥哥肯定会吃亏。
这样想着,苏啾啾心里就有些不爽了,要让他出一番血。
被裴斯年夫妇安置坐下,卞楚楚站在门外传小二哥上菜,不会儿十个菜齐齐当当的摆在了桌上。
“福运客栈的菜色比较简单,凑合着吃吧,之前还没来得及感谢苏啾啾救命之恩呢,改日,得空了定要大办一场酒席,亲自谢谢恩人。”卞楚楚说。
裴斯年点头,“是该如此。”
他没有说的是,这一桌十道菜,已经是他们夫妇在边关十天的伙食,但报答恩人,需得拿出百分百的诚意。
说着,眼神还不忘偷偷打量萧凌天。
这公子全程没说话,但给人的气势,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老百姓。
萧凌天没吃几口,一直在为苏啾啾夹菜。
“你也吃。”话落,苏啾啾夹了一块酥鸡,放在萧凌天的碗里。
裴斯年朗笑着拍了拍坐近自己的苏六肩膀,忽的挑眉,多捏了苏六几下。
“这小子根骨不错啊!是块练武参军的好苗子。”
苏啾啾挑眉,那还有用说,不仅是个练武的苗子,而且战术天赋很高。
“你哥下盘坚稳、腰腹有力,适合练长枪路子,拳脚功夫不适合他。”
裴斯年条理有据地说着,苏六听完一时间忘了吃饭,忙不迭点头。
“对对对,我下盘有力,但上盘不稳。”
裴斯年摇头,“你上盘锻炼得也不错,但凡是讲究一个缘分,大多数人并非武学天才,力量和速度,需得二选其一。而你,该选择速度方面,来,我教你两招。”
说完裴斯年拎小鸡仔一样,提溜着苏六到了院子里,把先前他习武用的红缨枪抽下来,丢到苏六怀里。
真重!苏六把红缨枪拿起来,眉目因为用力过度拧曲在一块,“太重了……”
失策了,他是力量与速度一块操练的路子,用的长枪也重达六十七斤,苏六就算有武功底子,也别想舞动。
裴斯年挑了个稍轻的,大概只有十几斤的木枪递给苏六,随后拿着这根红缨枪,呼呼哈地耍了几个招式,“把你看到的使出来一遍。”
苏六一劈枪,很快就感觉到不对的地方了,他惊喜笑道,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合适练枪法,握着它,我好像天生就会似的,呼哈!”
又是几招,苏六轻车熟路,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继续跟在裴斯年身边练枪法招式,速度极快,把眼前的木桩子戳出来好几个坑坑洼洼来了。
苏啾啾见着六哥欢快的样子,一拍额头,啥呀!她们到底是来送货还是来干嘛的?
“年郎,差不多得了,日头怪热的,要是操练中暑了,看你怎么对得起苏啾啾。”
卞楚楚抬目望了眼日头,迅速移开眼,面前已是整片刺目的昏花,她眯着眼睛告诫裴斯年。
“我有分寸!小子,再教你两招,缴枪和强龙入海,哈!”
裴斯年愈演愈烈,一记强龙入海的招式,竟把客栈地面打出了一个深坑,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啊!
苏六激动得有样学样,“强龙入海!哈!”
啪。
结果和裴斯年的招式并不相同,苏六手里的木枪应声而断,震得虎口发麻,一场操练以木枪断裂而告终,苏啾啾松了口气。
还好枪断了,否则不知要练到什么时候。
苏啾啾看了几眼裴斯年对六哥火热的眼神,淡声道:“咱们该回了。”
容鸣嗯了声,后走到裴斯年身边,压低声音,贼兮兮笑着开口。
“将军,我们先回去了,那什么,您可别忘了在荆州给我许诺过的话呀……”
许诺?
裴斯年一下子愣住了,旋即想起在荆州军营时答应过容鸣的事情,登时失笑,点着眼前容鸣。
“你啊,真是个滑头,现在开始跟我谈起条件了?”
容鸣继续陪笑,“嘿嘿,将军您记在心里比啥都强,我们自己出去就好,让外头人看见您,不安全。”
挤眉弄眼的样子,裴斯年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当哥的,当妹的,都不是省油灯。
卞楚楚走过来小声问,“年郎,你答应了苏啾啾哥哥何事?”
“男人之间的约定,你安心养胎就好,不用操心。”
裴斯年扶着卞楚楚的肩膀,“我带你回去歇着,灵药到手,京城那边更是来了密报,你收拾收拾,咱们后日必须出发,不能再歇了。”
他本该将卞楚楚放在湖中岛养胎,可四面楚歌,他不放心任何人,索性带在身边亲自保护,好在有苏啾啾卖给他的灵药,一路上卞楚楚和孩子的安全可以有保障了。
卞楚楚见裴斯年不愿意跟自己说,选择了缄口不言,该她知道的事情,裴斯年不会隐瞒,显然这事儿不该她管。
于是卞楚楚没往下问,转了个话题和裴斯年回房歇午睡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善被人欺
湖中岛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想要一直嫁给六哥的小奴,在六哥受伤醒来没多久,就去了南越国,几人归心似箭,当天就坐船离岛。
时间转瞬,半个月一晃而过。
苏家这边,接到小啾儿书信,知道她们要回来,立刻把她们的房间又重新打扫一遍,只是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苏家几个宝在书院出事了。
王嫂子脚步匆忙地绕着田埂走过来,从老远的地方就开始跳望。
见着苏老太太才匆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家十一郎在书塾惹事儿了!”
咣当!
苏老头手里的瓷盆猛地掉在地上,和地面打在一块,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王嫂子,胡咧咧什么呢!我这就去问她,你们小心点,别把事情给办砸了。”
苏老太太心中一晃,拍拍苏老头的肩膀,便忙不失迭朝王嫂子迎了上去,二话不说,玩笑似的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胡扯啥,差点把我当家的脚给砸了,十一郎他们几兄弟在书塾好好的,前段时间回来,还说先生给他们裱小红花了,咋就惹事儿呢!”
要是真惹了事儿,就该有书塾的人过来说,哪有王嫂子说嘴的份儿。
王嫂子两手一拍,“唉哟,我是说真的,村头那边都来书塾的人了,说要让咱们村的耆老、村长,都过去评评理,将你们家的孩子带回来,瞧,村长往这边来了。”
王嫂子话还没说完,便指着远处一道匆忙且越来越近的身影,定睛眯着眼一望,是村长没错。
苏老太太捂着胸口,“我家十一郎一向乖顺,怎么可能惹事,惹了啥事儿到底?”
“不知道啊,但都闹到书塾来村里,找耆老们去令人领人的份儿了,我觉得不会是小事,你可得多注意些,稳住身子别动气啊。”王嫂子说。
就那么一会会儿的功夫,苏老太太便已觉得腿软了,怎好端端就……
苏老太太抓紧的,把工人们遣散,省得家丑外扬,然后迅速和家里人说了苏十一郎在书塾的事儿,急得王氏当场晕了过去,这时村长的身影也愈发逼近。
“老兄弟,不好了,不好了」”村长匆忙跑过来,口干舌燥的,连句顺畅话都没说清楚。
苏老头早有心理准备,“村长,发生啥事儿了,你慢慢说。”
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手,“你家十一郎在,在书塾殴打同学,还、还打了授课先生!书塾那边来人,让咱过去领人,顺便谈赔偿的事,要不然就要把十一郎扭送官府……”
“什么!!!”
这回轮到苏老太太晕了。
他们苏家人老实本分,饶是小啾儿和朝廷的人关系好,她们在村里也都低调得很,要是大孙子入了狱,那全家都有影响。
“不对呀,十一哥一向讲道理,怎么可能打人呢?村长爷爷,叔叔那边来的人,有没有说我哥哥为什么动手打人呀?“
小十三疑惑道。
因为她年纪小,压根不知道下大狱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的觉着,苏十一郎那种脾气,和先生顶两句嘴还行,绝无可能动手。
苏老头回过神来,“是啊,老兄弟,书塾那边,有没有说我家十一郎,因何动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村长看了看满眼焦急的苏家女眷招招手,让苏老头单独跟自己走远了三步,才附耳说了一句话。
只一句,苏老头便气得直跺脚。
“这逆子!若是真的,我非打折他的腿不可!”
看见苏老头气得咬牙切齿,家里的女人们急得不得了。
苏老太太被掐了好一阵人中,才幽幽转醒有了点精神,“老头子,十一郎到底为什么殴打同学和先生,你快说啊……”
殴打同窗和师傅,如此逆人大伦之事,哪怕苏十一郎是个孩子,也少不得进官府脱一层皮,在村里都要低人一头,更遑论走科举之路,成为入仕子弟了。
“这个事情你们都别管。”
苏老头都气急败坏了,指着苏家儿媳们交代。
“照顾好你们娘,老三,十一郎是你的儿子,你跟我去趟书塾!”
说完拧起眉头,跟村长一块去见书塾来的人,臊眉耷眼,满头的愁容藏都藏不住。
一想到苏十一郎不知因何在书塾犯了事儿,苏老头这个大家长又不肯说清楚来由,苏家所有人的情绪都跌入了谷底,一时之间,竟缓不过来。
探花学堂。
此时正是学子们读书的时间,刚靠近书塾门口,就一阵朗朗上口的千字文诵读之声。
苏老头和苏三父子俩,带着苏啾啾跟在村长和满村耆老们的身后,弓着腰走进了探花学堂,但只能脱了鞋袜,站在廊下静候,连呼吸声都不能太大。
这便是士农工商带来的祸端,大一阶级压死人,见着探花学堂的夫子们,那都是‘低’一级的。
苏老头等人就这样站在廊下,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里屋才传来夫子宣布课间休息的声音,不会儿便听到夫子走出来的脚步声。
“见过蔡先生,我们是不孝子苏十一郎的长辈……”村长代表说话拉拉苏老头的袖子,让他站到前头来,“这是苏十一郎的爷爷。”
苏老头看见穿了一身儒衫的蔡夫子,
“是,我是十一郎的爷爷,蔡先生,我家十一郎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海涵,您想怎么处罚,我们家都认,赔银子、打手板,都好,但千万千万别送官府,算老朽求您了。”
蔡夫子满脸高人一等的模样,“赔银子?苏十一郎行了淫.秽之事,被批评几句就殴打同学和师长,挨打的可都是读书人,你家有多少银子可赔!”
“是,无论十一郎做了什么事,殴打启蒙先生就是不对,我这做爷爷的,替他赔罪。”苏老头可谓是放低了姿态。
他向来要强,要不是为了儿孙事,万不可能低下这个头。
蔡夫子稍稍扯唇,讥讽道,“既然是赔罪,那本夫子怎么没见你下跪磕头啊?呵,如此没有诚意的赔罪,在下受不起!”
蔡夫子今年也不过而立,要比他年长二十来岁的苏老头冲他下跪磕头,实在太侮辱人了。
村长听罢也觉得说不过去,“蔡先生,下跪磕头未免太过分了……”
“怎么?不肯跪?那我可要去官府说道说道了,我这头啊,可是苏十一郎打破的。”
蔡夫子指了指头顶上的白布,上面还晕染着一滴豆大的血渍。
苏老头抬手阻止要帮自己说话的村长,抱歉地看了眼跟随而来,一并受辱的各位耆老。
“今日之事,完全是我家十一郎的丑事,各位愿意来帮忙说几句话,我苏老头感激不尽了,磕头赔罪是应该的,应该的!”
苏老头愿意为了儿孙事,跪在蔡夫子的面前。
说罢,苏老头的膝盖就弯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微小的力量将他的手轻轻举住。
“爷爷,我回来路上听说弟弟翻了错误,为什么连弟弟的面都见不着,就要给蔡夫子下跪道歉?”
刚到村口,苏啾啾几人就听说家里出了事,让苏六哥先回家报平安,她跟着凌天哥哥一起快马加鞭赶来。
苏啾啾冷睨着蔡夫子,这人面生的很,不是她之前招来的老师。
四处张望间,发现这私塾的夫人全都是陌生面孔。
看来,在她不在村里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发生。
“小啾儿……”苏老头看到许久未见的小啾儿,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握着她的手。
“爷爷,生而为人、膝下有金,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君王,就是不可以跪小人,爷爷,您快起来吧,还没到咱们跪的时候呢。”
苏啾啾对爷爷这副‘软骨头’颇为不满意,他们苏家什么时候被人欺负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