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静姝微低着头,眼珠一转,撒娇道:“别人不说,这事姐姐一定能帮得上忙的,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危静颜嘴角含着笑,危静姝不说具体事情,她就不答话,求人的不是她,急的也不是她,她有足够的耐心对待危静姝的纠缠。
危静姝得不到她的保证,说了几句好话就耐不住性子了,“好吧,我就直说了,三日后是安乐公主生辰,生辰宴我想跟姐姐一起去。”
她也不想放下面子来求危静颜的,可她没有收到公主府的请帖,安乐公主是最得太后宠爱的,公主不同其他贵女,发邀请帖根本不会顾及什么家世脸面,全凭个人喜好。
京城里谁不知道安乐公主要什么,太后就尽可能的给什么,很多时候连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安乐公主生辰宴不光是世家子弟,连皇家子弟们,也是争先着前去,那可是最好交际的机会,危静姝没收到请帖时还发了好大的火。
“妹妹有请帖的话,你我自然是一同前往的,哪里用得着冒雨跑这一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危静姝听着刺耳不已,她涨红了脸,说道:“姐姐给公主当了那么多年的伴读,我就算没有请帖,也能跟着去吧。”
这种话说出来,危静姝先是觉得难堪,危静颜不停地追问她,搞得好像是她故意赖上去的,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危静颜应当做的,危静颜当上公主伴读,是仗着国公府的势,理所当然是要回报国公府的。
她不过是取一点回报而已,完全不用低声下气,危静姝瞬间挺起了胸膛。
没错,就是如此,如果当年太后看上的是她,她当了公主伴读,是不会忘了府里人的。
软塌另一侧,危静颜将危静姝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道:“祖母和二婶也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了,国公府一荣皆荣,我将来过得荣耀,对国公府就有益处。”
危静姝一脸骄傲,似乎是笃定了她会有了美好的未来。
危静颜垂眸,面上笑意不消,心里是一声冷笑。
她打算把决定权交给别人,回道:“待我禀明祖母,祖母应了,你我就同去,祖母不应,我有心也无力。”
有了她这话,危静姝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结果,还是在危静颜的预料之内,老夫人应允了。
一荣皆荣?
所谓“一荣”,在国公府某些人眼里,并不希望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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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安乐公主生辰。
慎王府内,桓筠祯被人服侍着更衣,欲要赴宴。
他身着云锦白衣,辅以五彩丝绘编织的群山、花鸟章纹,腰系玉带,全然一派温文如玉的君子形象。
衣冠齐整后,桓筠祯低头扫了一眼腰间的饰物,冷声道:“香囊呢?”
“属下这就去找来。”
耽搁片刻,东西寻了来。
桓筠祯轻轻摩挲着香囊,紧抿的嘴角才开始上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见送香囊的人总要带着的,毕竟是她的一片真心。
第4章 擦身而过
安乐公主府位于皇城以南,洛水为界,过三座桥便能直达皇宫端门。
公主府前,来往马车不绝,门庭若市,正门口处,国公府的马车依次缓缓驶入。
到地方下了马车,危静姝就紧跟在危静颜的身侧,行至公主府一进院落的仪门时,还主动挽上了危静颜的手。
危静颜柳眉轻挑,嘴角微微上扬,嘲讽之笑一闪而过。
她回国公府大半年来,这是头一回,她这个妹妹如此地亲近她。
她犹记得,刚回府时,危静姝各种抢东西的场景,国公府按例发下来的衣裳首饰,她选了什么,危静姝就跟她抢什么,因她不跟她计较,任她争抢,危静姝觉得没意思了方才作罢。
莫名敌意从何起,危静颜莫约也猜着些了。
国公府前大夫人苏文茵为送危静颜入宫,基本耗尽了手里的资源,因而危静颜成为公主伴读时,已没有了多少银钱傍身。
而当她回国公府时,她身着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还抬回了好几大口箱子。
她听说,危静姝因这事绞坏了好几条帕子。
生气的原由已不难猜测,入选公主伴读时,危静姝是备选人之一,当年兵权在握的莘国公以及老夫人都是看好危静姝的,而她是被前大夫人苏文茵中途安插进备选的。
危静姝大抵是将落选归咎于她了。
亲疏远近,唯利而论,危静颜打量着这跟自己名字仅一字之差的堂妹,心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仪门之后,一条宽又长的大理石路直通静宜堂,静宜堂是公主接见官员和贵客之所,前来祝贺的官员和世家子弟皆前往此处,而官员所携女眷和贵女们则在大理石路的中间路口左转,前往花厅相聚。
危静颜行至路口,忽然被危静姝拉住,不得已停下脚步。
“怎么了?为何止步不前?”
人来人往之处,她并不想在此耽误。
危静姝指了指她们身后,说道:“慎王殿下来了。”
她闻言回身望去,正迎上桓筠祯的目光,视线相接,互相微笑着点头示意,又同时收回了关注。
而后,她不管危静姝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拉着人就往花厅而去。
“唉,你拉着我作甚,太失礼了,我们该和慎王殿下见礼的,你给我放手,你自己要得罪人,别拉上我。”
危静姝好不容易见着人了,不甘心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拉着走了,可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地挣扎,免得在人前失了形象,只好压着嗓音怒斥着。
危静颜不理会她,一路较着劲,到了拐角处,方松开了人。
危静姝没了限制,欣喜地回身去寻人,而三皇子的身影已然见不到了。
无端误了时机,她气呼呼地瞪着危静颜,指责她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慎王?难不成是怕我跟你抢吗?”
危静颜扶额,她以往只知道她性子骄纵了些,没成想这人行事都不顾虑后果。
她轻叹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解释:“宾客来往皆经过那儿,人多口杂,你我贸然前去打招呼,万一经好事之人散播,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你还要不要爱惜自己和国公府的名声了?”
三两句闲话倒是不打紧,主要是她的父亲还未回京,这事还不适合搬到台面上,她也尚且摸不准桓筠祯有没有做好准备,上头可是有太子有皇帝的。
危静姝嘟囔着嘴,很不满地气道:“哪有你说的严重,不就是特意停下来说两句话而已,我们后头别的人家就是这么做的,阮芷萱和徐怡颖能和慎王说上话,我为什么不行?你还说不是防备我?”
被胡搅蛮缠着,危静颜将人拉到一旁,免得被他人看了笑话去。
她这会是有些后悔了,不该轻易让人跟着她来的,以目前她在国公府的处境,其实没必要处处让着府里的人。
她亦不想在公主生辰之日闹出不愉快来,面对危静姝的怒火,她耐着性子说:“别人那是有家中男子陪着,自然没问题,可国公府就来了你我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凑上去像个什么样子?”
路上人少还另说,不会有大碍,这场合可完全不合适,人多不说,还全是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传扬出去就不是小事了。
危静姝还是有点不服气:“可我娘说,你和慎王不是……”
“危静姝。”危静颜严肃了,喝止了她后头的话,“有些话说出口,影响的可不知我一个人的名声,你自己亲事也未定,你可记清楚了。”
危静姝不顾场合地乱说话,她不得不敲打一下。
在没有确定三皇子那边是否稳妥前,她希望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能尽可能慢一点地被世人知晓。
国公府里真正能为她做主的人还没有回来,三皇子那边若是承担不了风险,她面临的局面就麻烦了。
危静姝被她说得呐呐地点着头,这是头一回,她这么跟她说话,心头又涌上些委屈和懊恼,祖母说的没错,危静颜不是个软包子,要小心应对的。
及至花厅相聚,危静姝本就不高兴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世家夫人小姐们多聚在危静颜身边说话,她成了个透明的,被人忽视在一旁,她怨恨地看了一眼,心里愈发不平,领着她来了,言语间却不引见提及她,危静颜真是一点都没有把她当妹妹看待。
她听着他人左一句“温婉识礼”右一句“大方得体”地夸奖危静颜,更是呕得慌。
那一切本该是她的才对。
迟早有一天,她要抢回来。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公主身边的侍女朝危静颜走了过来。
“危小姐,公主有请。”
危静颜跟身边的人道了声抱歉,便跟着侍女离开,危静姝见状,也跟了上去。
刚出了花厅,侍女便拦下了她。
“危二小姐请留步,公主只请了危大小姐一人。”
都到了这了,危静姝不想放弃,她用威胁的语气对危静颜说:“姐姐,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祖母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危静颜没接话,只看了看一旁的侍女。
侍女会意,随即回道:“此乃公主殿下口谕,贵府国公夫人若有不满,可随时来找公主讨要说法。”
危静姝不敢得罪公主,诺诺地闭了嘴,独自转身回了花厅。
**
清风拂来,绿柳扫过水面,漾起一层层涟漪。
直廊矗立在湖中,直通水榭。
水榭之内,珍珠帘微卷,正中间红木软塌镶嵌着华丽宝石,铺就着白狐皮,安乐公主侧卧其上,小酌着清酒。
人一来,公主放下手里的酒杯,打趣她道:“一脸假笑,离了本公主,越发没个人样了。”
危静颜一点客气不讲,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自嘲道:“我若是冷着一张脸,在他人看来,才是真的没个人样。”
她其实并不爱笑,娘亲过世时,她有两个月不曾笑过一回,可也正是因皇宫里不笑的那两个月教会了她笑的重要。
安乐公主啧啧了两声,眼神示意她给自己也斟一杯酒,后悠哉地接过递过来的酒,好奇问道:“你怎么把危静姝带来了?难得本公主为了你,特意不请她的。”
“她非要跟着来,国公夫人的示意,不好推辞。”
她的处境如何,是否会尴尬,都不在国公府那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危静颜原也不想自找麻烦的。
安乐公主直起了身,脚踩在镂空的象牙脚蹬上,不愉地说:“看来本公主的分量不够,罩你不住,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危静颜浅尝了一口清酒,口齿留香,润人心脾,她放松了神情说道:“那倒也不是,他们大约是信不过你我之间的情谊,公主也不必担心,我自能解决的。”
外人只知道她能在公主跟前说上话,却不知她和公主之间交情已深到命运相连了。
公主的产业是她在打理,公主府的选址和建造是她出的主意,甚至公主向太后提出的某些要求,也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的。
十来年的相伴,其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之亲。
“你有主意,本公主就不插手了。”安乐公主放松了下来,想起了正事来,“你和慎王如何了?”
危静颜垂首回顾了二人的相处,他尊重照顾,她体贴温柔,全然是陷入男女之情的模样,毫无不妥之处。
她成竹于胸地答道:“感情倒也顺利,其他的尚待商榷,总而言之,情势还不错。”
她说得笃定,安乐公主看着茶几上摆放的枇杷,若有所思,总觉得太过顺利,反而有些不安。
“进展不错是很好,但有一事,本公主要提醒你,据闻慎王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他曾为他的老师违抗皇上,差点被废了王爷封号,所以你的真心思得藏好了,若是被他看穿,掺了真情的,更不好收场,会闹出什么事来也无法掌控。”
重情也好,仁善也好,在皇宫里长大的,没几个人是简单的,善恶一念间,执念一时起,人的性情将来是否会变,难以说的准。
她之所忧,危静颜稍有领会,可如今的情形,三皇子的态度,给了她自信,她应声回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露出破绽。”
第5章 私下相邀
星夜悄然而至,公主府后花园内,夜宴已开。
弯月高悬,琴音淙淙。
□□环绕,暗处流水泠泠,与琴音相佐,仰头而望,点点星光映长空。
月台之上,围屏相隔,男客与女客不相见,却也能互相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危静颜给了身后的丫鬟乔幽一个示意,将桌上果酒换成了清茶。
她日间已和公主喝了两杯,不适合再贪杯。
底下,琴音绝,歌舞起,霞衣旋转柳腰轻,管弦清奏莺舌啭,虽是赏心悦事,她亦提不起几分兴趣来。
歌舞难静心,她总时不时地需要应承附和他人几句,脸上的微笑没功夫放下来。
好在她身边的危静姝经过公主侍女的警告,没再多言,给她省了不少心。
夜宴已至中程,先前来请她的公主身边的侍女轻步踱至她身侧,借着倒茶之举,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危静颜以为公主有急事,四下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迅速看了一眼纸条。
“桃株含露,丹彩灼目,虚左以待,邀君共赏。”
纸条攒成一团,握在手中,心却乱做一麻。
纸上字迹并非公主所写,反而看着像是……
她轻声问侍女道:“何人交与你的?”
虚左以待,左为尊,若真是他,言语之间是否对她太过客气了?
无论尊卑权势,她远不及他,却是无半点轻视。
侍女凑近她,小声回道:“慎王亲卫嘱咐,要奴婢亲自交给危小姐。”
公主府侍女,慎王亲卫,皆能信任。
危静颜没了顾虑,桓筠祯相邀,于情于理,她都该赴约。
然而,她又不免纠结。
黑灯瞎火的,根本不适合应邀,更别提赏花了。
顶多能赏个花影,暗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还没听过月下相邀赏桃花的,赏月不是更应景吗?
即使今晚之月不够皎洁明亮,总比看不清的桃花要好。
莫非这就是桓筠祯洁身自好的原因?
危静颜凝眉回想着,似乎也不对,虽说他不怎么会选相约的场景,本人却是风华月貌,谦和似玉,俊美无俦的,加之他待人温和,不论尊卑,若非他坚定,多的是人不想他洁身自好。
多想无益,到这一步了,她是必须要前去的。
她浅浅一笑,起身赴约,刚一有动作,危静姝就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