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承煊不是两年前的他,用他来当挡箭牌这事,还需斟酌一番。
“危伯父说的是,世间有缘再会的机遇是少之又少的,既得了这缘,不知可否请小姐为向导,带我重游洛京?毕竟两年过去了,人和物都变了不少了。”
桓承煊趁着机会,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为联姻而来,稍微逾越之事也成了理所当然。
如他所料,危俞培首肯了,一直装作乖巧听话的危静颜也未对此表示异议。
在国公府和危俞培寒暄了一番后,桓承煊得了机会,邀危静颜出门。
奢华精致的马车之上,危静颜望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桓承煊,问道:“你想带我去哪?”
平阳王世子的态度怪了点,都在她手里吃过亏了,按说要对这亲事避之不及才是,他却积极上门拜访,还很有兴致地邀她同游,他这是要做什么?还是说他们平阳王府有什么谋算,需要国公府的势力?
危静颜也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桓承煊。
“洛水泛舟游湖,你觉得如何?”
桓承煊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询问意见的言辞。
危静颜听出来了,知道她反对也没什么用,就点了点头。
她父亲急迫着她的亲事,想必是莘国公给他施压了,没有平阳王世子,还会有别的什么世子王孙之类的,比起没有头绪的其他人选,不如先用有过交道的平阳王世子拖延时间。
国公府她这一辈的人里,小的太小,适龄的,唯有她拿得出手,他们自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用她的亲事大做文章,壮大国公府的势力。
她一早就看穿了这点,这也是她回府没多久就找上三皇子的原因。
桓承煊不满意她的反应,“你就不问为什么要带你泛舟游湖?”
危静颜敷衍地顺着他的话道:“为什么?”
他也不在意她不怎么给面子的回复,桓承煊眯起狐狸眼,扬起一抹打趣的笑意,说道:“为了甩开跟着你的护卫,也为了让你上了船,逃无可逃。”
危静颜被他的话拉回了注意,认真端详起了他来,两年过去了,桓承煊更为成熟了,公子翩翩意气骄,姿容姣好风流显,细观之,有惊艳之感。
危静颜不甘示弱,笑而回道:“你是想跟我算旧账,还是怕我逃?”
不就是抢了他一家铺子,犯不着记恨如此久吧。
她仍是毫无察觉,平阳王世子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出口的话又是另一番意思,“是不想给你逃避的机会,你这个人一点亏都不肯吃,有事了,比谁都跑得快,所以,算起旧账来,要防备着你逃走。”
“你现在就摊牌了,就不怕我不跟你去游湖了?”
危静颜是不怎么担心的,他说出口了,多半是为了戏弄她,真要做什么,就不会明白坦然地交待了。
桓承煊眸中有光,似深情一般,凝视着她,他倾身靠近她,低语道:“你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比谁都精明。”
她是认定了他不会计较过去的旧账,才放心跟着来的,若他有歹意,敏锐如她,早就溜之大吉了。
谈话间,二人已到了目的地。
登上游湖的画舫,危静颜一并将扈从的侍卫带了上去,桓承煊似笑非笑地看着,并不阻止,也没有如他先前所言,有意将她的侍卫甩开。
绿水悠悠,舟行其上,云嶂峰峦,轻舟涌浪。
危静颜和平阳王世子赏景相谈,倒也十分和谐,气氛正好,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道:“你我两家有结亲之意,世子对此没有异议吗?”
她得先弄清他的来意,以免卷入无端的事故之中,平阳王府虽忠心皇帝,可也难保没有别的谋算。
她跟平阳郡的商人有生意上的来往,对平阳郡的情况有些了解,那儿可是全由平阳王父子作主,知平阳王而不知皇帝。
船头之上,轻风撩动她的发丝,桓承煊略略出神,等回过神听到她的问题,反问之:“那你呢,对此事是否认可?”
危静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世子大度不计较往事,然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而长辈之命,难以违抗,实为情势所逼。”
“是吗?”
桓承煊自言自语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垂了下来,失了光彩,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沉默了片刻,忽而谈及往事,“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拿下了那间铺子吗?”
他这话,隐隐有些她胜之不武的意思?莫非还在怪她套了他的话,有了门道,提早拿下了他势在必得的商铺?
她虽套话在前,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很过分,生意场上,以利益为先,她是做了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情。
可他问了,应是别有目的了,危静颜想了想就要回答。
怎料还未开口,船猛然晃了一下,她及时扶住了栏杆,没什么大碍。
桓承煊反应快于她,自然也没事,他皱着眉问船夫道:“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有一艘画舫故意撞了过来。”
危静颜和桓承煊顺着船夫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另一艘画舫的船头朝他们这个方向撞了上来,而那艘画舫的船头,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五皇子桓筠祁,他怎么在这里?
危静颜开始头疼了。
第67章 你跟谁走
画舫之上, 桓筠祁绷着一张脸,紧抿着唇,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危静颜,似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
危静颜对此尴尬的情景, 下意识地想躲, 便撤后了一小步, 垂眼躲过他的视线。
她细小的动作,让桓筠祁脸色都青了。
平阳王世子桓承煊被不速之客惊扰, 心有不悦, 他迈开一步,挡在危静颜的身前, 对来者不善的五皇子行了一礼,阴阳怪气地说:“波澜不惊处, 两船‘不慎’相撞, 真是意外, 不知恪王可无碍否?”
桓承煊精心选了洛水平缓之处泛舟游湖, 危静颜心防极重,险峻的地界,她会分神在环境中去,看似随意提起的游湖之行,其实是用了心的。
然再用心, 也防不了意外, 阻止不了不识趣的人。
他挡住了她的身影,在桓筠祁看来, 不像是维护, 而像是挑衅, 她竟然安安静静地待在别的男人的身后, 对他置若罔闻。
桓筠祁心里犯堵,口中泛酸,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可恶的女人,他冷哼一声,忍着不甘说道:“本殿无碍,不过本殿的画舫受了冲击,不便继续行驶,平阳王世子不介意本殿与你们同行吧。”
桓承煊看着五皇子安然无碍的画舫,和他这一搜被撞得栏杆都坏了的船,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行径也回过些味来了。
五皇子撞船,是为了他这艘船上的人而来的,此人不太可能是他,桓承煊轻瞟了身后的危静颜,只怕是冲着她而来的。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五皇子和危静颜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桓筠祁的敌意是为何而来,而他也没有示弱退让之理,就毫不犹豫地拆穿道:“恪王说笑了,我们的船受损更严重,不敢擅邀王爷,以免伤了王爷金尊玉体。”
狐狸眼微微眯起,客套的笑意也是收敛了。
桓筠祁无视着他的话,也不管受不受欢迎,他飞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桓承煊的画舫之上。
他朝他们走了过去,绕开了一副保护姿态的桓承煊,直直地望着危静颜,咬牙切齿地问道:“平阳王世子说的‘我们’是指谁?你跟谁”我们“呢?”
他泛着酸的话,危静颜听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都跟她决裂了,还来在乎这个做什么,她解释了,他和她能和好吗?
不能和好,解释会消磨她跟桓承煊合作的机会,她不想做不划算的事情。
危静颜避而不答,桓承煊被人忽视了个彻底,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跑到他的船上来跟他抢人,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桓承煊朝危静颜靠近了一步,言辞锐利了起来,“王爷真会开玩笑,我们自然是指我和危小姐,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父亲是好友,我们还相识多年,不知王爷对我们还有什么疑问?”
一句一个我们,直戳桓筠祁的心肺。
桓承煊已足够令人生气了,而更让桓筠祁生气的是危静颜一句话也不反驳,好似是默认了平阳王世子的说法。
月余,这才月余,那个说着要嫁给他的人,就如此冷遇他,甚至不愿跟他说上几句话,人怎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
他已气得口不择言了,“那你们有没有信物定情,互许终生,脚踏两条船啊?”
“殿下,请慎言。”
危静颜急了,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传扬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而且她有点摸不准,五皇子究竟是吃醋多一些,还是讨厌她多一些,若是后者,她越说话,情况就会越糟糕。
看这条无辜被撞的画舫就知道了,天之骄子被人骗情骗心,这份委屈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下的,她不由担心,五皇子想撞的不是船,而是她。
她一说话,并没有比不说话的好,桓筠祁觉得憋屈得很,他是为了忘了她才来泛舟散心的,结果心没散掉,倒是被人气得够呛。
他面色不善,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都不慎行了,还来指责本殿不慎言?你说你凭什么?”
“我们”不是什么好词,“慎”也不是什么好字。
因为这个可恨的女人,桓筠祁连字句都迁怒上了。
危静颜往日的擅辩口才,在此时捉襟见肘了,没理的人是她,说出花来也掩盖不了,她张了张嘴,又觉是自讨没趣,就又沉默不言。
他二人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桓承煊本就是聪明人,他不知道来龙去脉,也看出些端倪来了,五皇子和危静颜曾有些过往。
也就是说,她面前的两个男子,一个被她骗了情,一个被她骗了钱。
危静颜果如两年前一样,是个极有趣的。
桓承煊变了态度,将敌意隐藏,换了笑脸,说道:“王爷赏脸同行,实乃幸事一桩,大家玩笑话也都说够了,与其在船头相谈,不如船内摆酒设宴一聚,王爷以为如何?”
他一句“玩笑话”,将三人之间的暗中较量暂且压了下来。
桓筠祁挤出一点笑意,应下了平阳王世子的邀请,“好啊,本殿正有此意。”
“王爷,请。”
桓承煊礼节得体,恭请着恪王入内。
桓筠祁移步,同时不忘打量着身后明显不太自在的危静颜,原来她也是会心虚的,她心虚的对象会是他吗?
他匆匆收回目光,不敢深想,因为越是琢磨,越是分析,越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走在最后的危静颜不想跟着他们进去,她是欠债的,眼下就如同是被债主们同时堵上了门,找她算账。
单个单个的,还好应对,一起来了,两边都讨不了好。
她追上了脚步,压着声音,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桓承煊:“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突然改了态度,邀恪王殿下同行?”
桓承煊心情很不错,配合着她,弯身贴在她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我也想讨要情债。”
危静颜疑惑了,他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讨什么情债,谁跟他有情债,他跟她说这个是有什么目的?
“你们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一声怒吼,让危静颜从困惑中抬头,却见离她极近的桓承煊,以及怒火中烧的五皇子。
情况似乎更糟糕了。
她迅速拉开了和桓承煊的距离,好声好气地,试图安抚五皇子道:“殿下不要误会,是世子有不便透露的话要与我说,故而如此的,我都还没听清楚世子要说什么。”
危静颜情急之下,甩锅给桓承煊,反正坑过他一回了,也不在意再来一次,她不能跟五皇子的关系变得在恶劣了,而世子意图不明,跟国公府联姻也看似是不简单的,世子有所图谋,就意味着能谈,能商量,坑了他是能找补回来的。
而五皇子不一样,他对她的印象已是很不好了,她不能再雪上添霜,彻底绝了她和五皇子的可能。
毕竟,以五皇子在皇城受宠的地位,也不是没有违抗太后懿旨的可能。
背锅的桓承煊顶着五皇子冰冷的视线,和极为明显的敌意,微小着承担了一切。
并不是他好心,而是危静颜狡猾,强调了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留给他反击的机会,她说没听到,那么,不管他想用什么话来激怒五皇子,都只是将五皇子的怒火引到他一人身上,危静颜美美地撇清了。
他还不如直接认下,反正他想做的,对得上五皇子的敌意。
进入船舱内,三人之间的暗潮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美味佳酿在无形的火药|氛围中,都失了滋味。
可就是如此尴尬的酒宴,三人之中谁都没有退缩,一直暗自较劲着,直到画舫停泊靠岸。
夕阳垂落,天际红霞相映,微弱的霞光将三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危静颜望着侧身挡在她跟前的五皇子和平阳王世子,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们两个互不相让,乘坐谁的马车回国公府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来时,她是跟着桓承煊同行而至,她自己的马车并未跟随而来,这意味着,在远离城郭、人迹稀疏的洛水之岸,她必须要跟两人中的一个一起回去。
“我邀你出来,若不能安全将你送回,怎么向危伯父交代,危小姐别忘了,我方才的悄悄话。”
桓承煊狐狸眼含笑,提醒着她故意坑他的事情,欠了的总要还。
“本殿马车更宽敞,你跟本殿走,鸳鸯玉坠一事,还未算清。”
桓筠祁心中不安,在这等输面很大的情况下,不得不搬出过往来威胁。
危静颜举棋不定,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跟谁走都不合适,一个弄不好,两个都得罪,她就亏惨了。
她犹豫良久,在两人不耐烦的眼神示意下,做出了选择。
第68章 知她心思
危静颜走向了桓筠祁, 在他板着脸,又眉角微微扬起时,道了一声抱歉,“殿下, 世子来国公府做客, 我地主之谊未尽, 半路弃他不顾,不合礼节, 我和殿下改日再约, 可好?”
她两个都不想得罪,可她是当着她父亲的面, 被桓承煊相邀做向导,游览洛京的, 把人仍在半路, 不光是桓承煊这儿无法交代, 国公府里也不好解释。
而五皇子方面, 她其实有点被他撞船的举动惊到了,后来的船内的酒宴相聚,他也阴沉着脸,好似对她成见极深,她还没有想到合适的方法来安抚五皇子, 便觉得还是先让双方冷静一下会比较好。
扬起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 桓筠祁眼神复杂,想说些什么, 动了动嘴唇, 又紧抿着不肯开口哦。
危静颜以为他被她说服了, 她放下心来, 转身走到桓承煊身边,轻声说道:“回去吧,今日已游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