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承煊眼中含着宠溺之意,侧身让她先行,自己则跟在身后,保护的姿态相当明显。
“危静颜,为什么是他?”
她才走出了几步,五皇子在她身后,不甘又隐忍地大声问出了话。
她疑惑地回了头,下意识地说道:“什么?殿下是想问什么?”
五皇子真的很奇怪,好似总在狠狠地瞪着她,恼怒又怨恨着,他放不下她骗了他的事情,恨她,怨她都是情有可原,可为何在这里头,她却觉得还掺杂了别的感情。
就如眼下,他无礼地直呼着她的姓名,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他语气严厉地询问着他,然她却莫名感觉到了,她和他之间,他是更委屈、更受气的那一个。
她好像是看到了,骂人的人先委屈地落了泪一般,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桓筠祁大步走向了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又沉声要找她寻个答案,“本殿与平阳王世子,谁的地位更尊贵?”
“自然是殿下。”这有什么好问的,皇子的儿子和王爷的儿子是不同的。
“你这不是很懂吗,为什么要故意装作听不懂本殿的话?这就是真心与假意的区别吗?”桓筠祁哑声说着。
伤他一回还不够,还要如此跟别的男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究竟要伤他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桓筠祁经过月余得以转好些许的心,又再次被她撕裂了开来,她怎么能如此可恶,怎么能如此无情,怎么能让他根本放不下。
危静颜属实是懵了,她聪明的小脑袋在五皇子悲伤的眼神下,思考都变得迟缓了。
她可以理解五皇子被骗的恼怒,可话又说回来,她和五皇子亲事不成,五皇子的利益和势力都并未因此事受到任何的损伤,而感情和势力都受损的三皇子都没有五皇子对她的恨意深。
是因爱生恨,爱越深,恨就越深吗?
危静颜尽量柔和了神色和语气,她是希望能和五皇子缓解紧张的关系,然后再寻机会修复。于是她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是真的没明白殿下的意思,我和殿下之间是有些隔阂,殿下有什么不满的,也可以直说,做的不好的地方,能改的,我会尽量改正。”
她这番语焉不详的安抚之话,仅一个“隔阂”,就足够让桓筠祁气得不行了,她的话非但没有达到安抚的效果,反而让刺激着桓筠祁的理智。
“你不是最爱慕虚荣吗,人往高处走,你在本殿后选了他,选了往地处流的路,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桓筠祁口无遮拦了起来,他知道,可笑的不是危静颜,而是他自己,她想当皇后,却弃他而选了根本不可能实现她皇后之梦的桓承煊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是为了权势而和平阳王待在一起,她对桓承煊是真心的,这个认知就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她不让他好过,他更不想让她如愿。
凭什么,凭什么他比不了桓承煊,凭什么她不肯那样待他。
而他的一句“爱慕虚荣”,危静颜终于维持不住和气的脸色了,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原来在五皇子眼里,她已是攀龙附凤的势力小人,她过往对他的珍惜和主动示好,都是有目的,刻意媚上,无半点真意。
她失望地看了五皇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说的话,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桓筠祁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到心惊,在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时,他急忙上前去拉住她。
不能让她这么走,话都没有说清楚。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同时有另一只手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恪王,男女授受不亲,说话就说话,可不要失了礼节。”
桓承煊耐着性子看了这一出戏,在最需要他干涉的时候,及时出了手。
三只手互相拉扯着,三人维持着诡异的姿态,未几,桓筠祁在危静颜冷漠的双眸下,败下阵来,悻悻地率先松开了手。
他狼狈地躲着她的目光,气势不稳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他弱了气势,卸下了怨恨,危静颜理智回笼,将冰冷隐藏,重新换上了识大体的假面带上,“我们是该谈谈,不过不是今日,现在我为主,世子为客,慢待了客人,府中长辈会指责我的过错,今日过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我与殿下再相聚,将你我之间的恩怨解释清楚,殿下以为如何?”
到了这等地步,桓筠祁除了应下她提出的最合适如今情形的提议外,再无别法。
危静颜和桓承煊并肩而行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桓筠祁的眼前,直至再无踪迹。
桓筠祁心口堵得慌,他气恼地砸向岸旁的树干,落叶簌簌,飘零落下,他伤在手背,痛在心里。
他原本是要放下她的,按他的需要,她和别的男人同游,是会促使他尽早忘了她,再寻良缘,但是,当他看到那一幕时,她和别人言笑晏晏,他就将他的目的抛之脑后了。
当命令人撞船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等幼稚荒谬的事来,一切都乱七八糟。
越想放下,越放不下,该放手,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他该怎么办,他又想怎么办呢?
桓筠祁倚靠着树,整个人颓丧了起来,一种莫名的委屈萦绕着他,他抬手遮挡住了双眼,嘴角下抿,呆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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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办完了手里的事,又从进奏院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桓筠祯了。
办正经事,也不耽误他看戏。
他兴致满满,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桓筠祯说:“据探子回报,平阳王和危将军乃是好友,两家有结亲之意,平阳王世子今日还和危大小姐一道出府了,王爷以为如何?”
桓筠祯刚练完武,他宝剑回鞘,波澜不惊地说:“不如何,他不是危静颜的目标。”
平阳王世子难以实现她的目的,她又是个遇到危险,跑的比谁都快的,即使平阳王有二心,以危静颜谨慎的性子,是很难和平阳王合作的。
没有看到他想看的,程元章不死心,好不容易有了能让桓筠祯动摇的人,他反应太冷静就没意思了。
程元章拱火道:“世子不是危大小姐目标,反过来可就不一样了,听说,危大小姐和平阳王世子很早就认识了,这桩亲事能谈,世子会亲自到国公府拜会,就说明他对危小姐的心思并不单纯,而且平阳王有了莘国公府相助,在洛京里就插入了强有力的内应,你就不担心平阳王成了你的障碍吗?”
桓筠祯收好配剑,负手而立,脸上无一丝紧张,如诉家常一般说:“平阳王是否和莘国公联手都是威胁,但那并非孤一人的威胁,未必不能借力打力,至于危静颜……”
他停顿了一下,在程元章好奇的催促下,他心情很好,轻笑着继续说道:“平阳王世子真有意,那就为他默哀吧。”
那个女人有一颗不通情爱的石头心,轻易捂不热的。
情爱在她眼里,远不如利益重要。
第69章 欲擒故纵
回程路上, 豪华精致的马车内,危静颜沉默着,她还没有想通。
当初她发现自己被三皇子骗了的时候,她的反应跟如今的五皇子是不一样的, 虽说她是假意, 五皇子是真心, 可五皇子的行径,爱恨交织着, 模糊了她的判断。
恨又不够恨, 爱也不够爱。
他究竟是想要做是什么呢?
思索间,一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跟我出来, 想的却是别的男人,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折扇, 在她的额间点了几下后, 又被平阳王世子单手捻开, 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
桓承煊是故意打断了她的沉思。
危静颜拉回了神思, 赔礼道:“世子勿怪,事出突然,一时有些惊讶,且泛舟游湖可是世子的提议。”
要是早知道五皇子也于洛水游湖,她是不会同意他的提议的。
桓承煊似笑非笑地听着她的狡辩, 狐狸眼眯起, 折扇一拢,说道:“我岂是那等小性之人, 哪会责怪你心不在焉, 三心二意, 用完就扔呢?”
危静颜:……
他都说的如此明显了, 这哪里是不怪,分明实在跟她计较。
她换了说辞道:“世子误会了,我安抚住恪王殿下是为世子好,恪王圣恩正浓,世子若得罪了王爷,岂不是在洛京给自己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了吗?”
她的话说的好听,桓承煊深知她的秉性,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不同她计较这些,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桓承煊笑意更深地说道:“依你之言,我该感谢你?”
“不敢。”
胡说八道的危静颜心虚地谦逊着。
桓承煊倾身靠近了她,低声引诱着她道:“你不要客气,该谢的,我还是要谢你,这样吧,我配合你演戏,来应对国公府和恪王,以作报答,如何?”
危静颜哪里敢应,她曾算计了桓承煊一遭,不防着他记仇就是好的了,他无故要报恩,必是有所图谋。
她也没有到山穷水尽,需要谋逆来翻盘的地步。
她干巴巴地回道:“不必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不准他是在阴阳怪气地内涵她,真应下了,出丑的不定就是她。
桓承煊不由笑出了声,眼含宠溺地说:“你啊,亏心事做多了,所以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想帮你,虽然掩画楼对面那家铺子是重要,但我也不至于为了一间小小的铺子,到现在还埋怨你,你放宽心,我们合作一次怎么样?”
他说的认真,危静颜也正色了起来,随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怎么样,平阳王府想和国公府怎么合作,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我不会陷入你们的野心里。”
她配合着跟桓承煊出府游玩,是看在各有所需之上,平阳王府的谋划她管不着,各自利用一下她能接受,合作就不行了,她不愿意她们的人因平阳王府而陷入危险之中。
意料之中的回绝,桓承煊并不生气,耐心地跟她说道:“我们平阳王府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想和国公府合作,也是希望洛京有人相助,在朝堂上美言几句,免遭小人构陷,让圣上误以为我们平阳王府有二心。”
危静颜笑着不说话,一脸不信的模样。
更何况,他们有没有二心不好说,但皇帝是不会相信他们没一点别的心思的,她和平阳王府的利益并不相同,没必要趟那趟浑水。
桓承煊叹气,她真是油盐不进,无论他的哪一个目的,在她身上都不能轻易如愿,不过他这次主动提出要代替他父王来京城,主要还是冲着她来的,他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他的世子妃娶到手。
他故作苦恼地退了一步说道:“好吧,不合作,互相帮对方一个忙,怎么样?”
有了这话,危静颜的态度松动了,“世子不妨先说来听听,我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帮得上。”
条件合适的话,她能接受,若是他的要求太过分了,她就及早抽身,毕竟要拖延国公府为她说亲的办法,并不止这一个。
她听进去了,就是好的,桓承煊找到了突破口,心情随之好上了不少,这回不是两年前了,他是做好了准备来靠近她的。
“你帮我拉近两府之间的联系,而我,帮你成功当上恪王妃,你觉得如何?”
有了前车之鉴,桓承煊以退为进,提出了一个合她心意,不会被轻易拒绝的条件。
他说中了要害之处,危静颜本只是想用平阳王世子来应付莘国公府,至于五皇子,她不确定桓承煊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她犹豫着,不确定地问他道:“我和你相识有些年头了,能帮到你又不损自己的利益,我是愿意的,可恪王殿下的亲事,世子做不了主吧。”
桓承煊嘴角微微扬起,暗藏着一丝冷意道:“左右不了亲事,可以左右感情,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是在讽刺她吧,一定是的,危静颜不高兴了,她尽心尽力地维持这种他们的体面,他们也该识趣些,说话给她注意点,她的面子也很重要。
“这就受不了了?恪王说的可比我过分多了。”
桓承煊适时地踩了五皇子一下,来为自己转移她的不悦。
危静颜冷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被他勾起了和五皇子不愉快的对话,没有人会乐意被人指着鼻子骂攀炎附势,玩弄感情。
桓承煊阴阳过了头,见她不高兴了,立马给人说好话,哄着她道:“是我口无遮拦,惹小姐生气了,我保证,下次再不会了,我们接着来谈帮忙的事,好不好?”
他既道歉,危静颜心里痛快了些,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着他接着说下去。
有益之事,和和气气,好生地谈话,她能大度地不计较一些小细节。
桓承煊谨慎了起来,说出来的话都开始注意起自己的语气,再把人惹恼了,就真的不好哄了,别看她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固执得很,做出了决定,轻易不会动摇的。
而他,就是来动摇她的。
他放下了折扇,与她对视着,试图取信于她,而后说道:“你和恪王的关系已经闹僵了,但你定然在疑惑,他今日反常的举动,你诚心道歉时,我想恪王是坚定的,抗拒你的,而你和我待在一处时,他大发脾气,刻意针对,甚至还屈尊上了我们的画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危静颜被他说中了她疑惑不解的事情,她注意到了,隐约也有了猜测,“恪王殿下在吃醋?”
在她的认知里,五皇子应该或怨她,或避开她,或报复她,然那些无法解释他的复杂的神情,她也只能猜这个了。
桓承煊的笑意凝滞了一下,她可真聪明,也真的敏锐,他很快恢复如常,曲解五皇子本意道:“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落败的不甘,他处处都比我好,你却负了他,而选了我,心高气傲、地位尊贵的王爷怎么受得了,因而,只要你假装心悦于我,五皇子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会主动来找你,利用我刺激五皇子,他主动上门的机会多了,你就有足够的机会重新拉回他的心,这就是欲擒故纵。”
他看似好心好意地建议,实际上是在暗暗地数落着五皇子。
危静颜被重新挽回五皇子这个提议动了心,她在思索着可能成功的几率,忽略了他的别有用心。
桓承煊绕来绕去,真是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危静颜不是一个被感情左右的人,要打动她,寻常的办法是不抵用的,需要外力相辅,才能有成效。
从危静颜在五皇子面前,用他做挡箭牌时,桓承煊就意识到了,五皇子会是一个绝佳的借口,他可以利用五皇子,尽情地接近她,也能用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和她更亲密,与此同时,还能进一步的刺激五皇子,悄无声息地破坏她对五皇子的好感。
欲擒故纵,擒的是谁,纵的又是谁,由他来掌握。
第70章 激将之法
危静颜本就有和桓承煊各取所需的想法, 他放低姿态来主动跟她谈了,她没有理由拒绝,更不要说,他的解释还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