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一个契机跟五皇子打破僵局, 而桓承煊正好带来了这个机会。
回程路上, 事情已然是谈妥。
及至国公府, 马车不曾停留,一路行驶了进去。
待车停, 桓承煊率先一步下了车, 危静颜紧跟其后,她掀开车帘, 弯身正欲下车,一只并不熟悉的手伸到了她的跟前, 意思很明显, 是要搀扶着她下马车。
危静颜止了动作, 抬眸看向嘴角弯弯、笑得很是灿烂的桓承煊, 欲言又止。
她的心腹乔幽被他刻意挤到了一旁,而他掌心朝上,并非用手背或者手腕扶她,她搭上手去,就是两手相握, 他未免太越线了些。
桓承煊眸中有光, 笑望着她道:“国公府这么多人看着,你应该不忍心劳累我一直抬着手, 也不忍心我在贵府众人面前自讨没趣吧?”
她稍许的停顿, 桓承煊察觉到了,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有意催促着她的回应。
“下次别玩这套了。”
危静颜轻叹了一口气,搭上手,由他搀扶。
她当然不会不忍心,只是她需要他来堵国公府众人之口,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他的面子,这场戏要演下去,他开了头,她就要接下他的戏。
她给了他面子,顺着他的搀扶下了车,然人已是安稳落地,抓着的手不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他又想做什么?
她不满地看向了他,桓承煊突然用力拉了她一把,危静颜没有防备,整个人朝他的方向倒去,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他抬手虚扶着,好似是将她揽入了怀中。
危静颜有些恼了,甩开他的手,将人推开,不悦地说道:“你别太过分了。”
她觉得他是在有意戏弄她,从言辞到举动,都在故意惹恼她,都说好了互惠互利,他怎么还要做这等失礼之事?
桓承煊面露遗憾,她退开得可真快,可他也不恼,为自己开脱道:“哪里过分了?要取信于人,这样的接触是免不了的,你应及早适应,以免将来被人看出了破绽,算盘落空,难堵悠悠众口。”
“狡辩。”危静颜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他是有意而为,却不是为了她着想的,“过去的恩怨你既然已经放下,就不要做这些小动作了,你方才的举动,是登徒子行径。”
桓承煊面露几分失落,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她说道:“我不是好色之徒,你这么说,就不怕损好友之情,伤我一片赤诚之心吗?”
他不好色,他好她。
危静颜自是不能理会其中的意思,也不会随意被几句话给糊弄了,“不是就不要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的来,不用这些,该怎么配合,我心里是有数的。”
暂时的合作,若弊大于利,她便会及时撤离。
说完这话,她就想着要离开,桓承煊却不许,他挡在她的跟前,对她的态度是颇有微词。
她这个人,理智到无情,总让他忍不住想要亲手揭下她假面,挑弄出她的本性,邀她共同沉沦情海。
“我相信以你的本事,配合我做戏信手拈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恪王是性情中人,应也和你有过较为亲近的关系,你演的再好,可你身体本能的抗拒,眼神的闪躲,很是明显,你真的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吗?一旦被人看穿,你我之间暂时的合作就我一人得利,你甘心毫无收获地为我付出吗?”
桓承煊徐徐道来,她没有反驳,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再接再励地说:“如果你目的就是为了我付出,那就更不要抗拒我,假戏真做,本世子也欣然受之。”
危静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还越说越起劲了,正反都被他一人说了,不过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她略微想了一想,有了主意。
各取所需,是平等的关系,她回道:“别贫嘴了,我知道了,但是任何逾越礼节的言行举止,除非特殊情况,必须先征取我的同意,不许你擅作主张,也不许你一时心血来潮。”
规则是要事先说明白的,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桓承煊并不简单,甚至两年前,他就已经不简单了。
桓承煊笑意更浓,他此番来京,做足来了准备,目下也初见成效,她顺着他的诱导,让他渐渐缩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你提要求,我岂有不从之礼。”他轻点了一下头,说好声好气地应下了她的话。
在危静颜神色放松了些许时,他悄悄挪近了一步,寻求她的意见,说道:“危大小姐,我送你到清葭院院门口,将我们郎有情,妾有意的信息,彰显给那些要阻碍你计划的人看看,好不好 ?”
他都这么说了,危静颜又怎么不同意。
他真是个很会说话的,巧舌如簧的本事不输她,甚至比三皇子还要厉害些。
被护送会清葭院门口后,桓承煊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其他的举动,这次他干脆利落地跟她告辞。
危静颜进了屋,还不放下今日所放生的一切。
因坑过他一回,少了些警惕,可她隐隐有种感觉,她是不是小瞧了桓承煊?
**
通往清葭院的木质长廊上,随着平阳王世子的离开,两道身影从拱形门处走了出来,踏入长廊之内。
“不是王爷就是世子,危静颜未出嫁,什么好姻缘都落不到你头上,都是国公府小姐,你甘心吗?”
危玉瑶嘲讽着跟她同路的危静姝,上次她没用地失败了,可给她添了不傻麻烦了。
因那事,危玉瑶回不得国公府,来了也被堵在门外,受了不少冷嘲热讽,若不是她娘亲六十大寿,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她的亲兄长风头正盛,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光都沾不到,长此以往,将来这国公府可能会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这怎么能行,这事她的娘家,是百年世家,她指望着府里将来提携她的儿子呢。
危静姝被她一说,心里更堵了,她比谁都清楚,有危静颜在,她就没有出头的一天,但她没有忘记上次的教训反唇相讥道:“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我爹又不是什么大将军,更没有打个胜仗回京,令皇帝龙心大悦,我都认命了,说起不甘心,姑姑应该才是最不甘心的吧,在两府之间奔波,联姻不成,两边都讨不了好。”
被人当枪使了一次,危静姝长了心眼了,不肯再来第二次。
激将之法,她未必不会,就眼下之景,她姑姑危玉瑶比她急迫多了,因章平武得罪恪王被罚,危玉瑶在章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危玉瑶听了她的话,黑着脸,不善地厉声道:“你一个小辈,也敢妄议长辈,怪不得你不如危静颜。”
危静姝不怵她,这可是在国公府了,危玉瑶是外嫁之女,她是国公府小姐,而且还和她大伯不和,令她祖父不满,早就不足为惧了。
“我是不如她,姑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我们国公府眼看着就要交到大伯手里了,到那时,你恐怕是连踏进国公府大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
危玉瑶被她气得无话可说,甩袖而去。
危静姝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笑容是一点点地浮现了出来。
她从危玉瑶手上学了激将法这一招,这是她学到手之后,第一次使用。
她的好姑姑,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不好意思,最近状态不太好,更新很晚,这两天努力调一调,争取之后每天早点更新,真的很抱歉~
第71章 只想得到
夏日骤雨, 残荷翻转,绿纱窗下,沉香袅袅,落棋声响。
白子落败, 大雨已止。
乔幽整理着期盼, 低声说道:“小姐棋艺高超, 再下我也不是对手,雨停了, 就下到这, 可好?”
“那好吧。”
危静颜有些意犹未尽,乔幽没能从她手上赢一局, 未逢对手,不曾尽兴。
雨后初霁, 天虹垂碧空, 远山如黛, 旖旎蜿蜒。
晴方初好, 适合出门,危静颜一并收拾了棋局,她正有一间商铺,要亲自去看看。
棋子归位,她起了身, 吩咐乔幽道:“备车, 去一趟百草胭脂铺。”
百草胭脂铺,原本是一家药铺, 因三皇子之故, 换了生意。
经这几个月的经营, 店铺的生意基本是步入正轨, 她闲来无事,正好前去看看。
不多时,她戴着帷帽,乘坐着马车,一路行至了南市福善坊。
马车缓缓停在商铺旁,危静颜掀开车帘,刚下了车,对面商铺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也正下来了两人。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是熟人。
三皇子桓筠祯和卫尉寺寺丞程元章,又遇着了这两人。
危静颜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眼前的帷帽轻纱轻轻飘动着,她戴着帷帽,也换了马车了,不需要紧张,三皇子应还不至于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心存侥幸,这份侥幸又在那两人径直朝她走来时,消失殆尽。
还是给认出来了,她索性不躲了,大大方方地应对着来跟她打招呼的两人。
桓筠祯大步朝她走来,到了她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温声道:“病可好全了?”
他还记着她生病的事,她其实早就痊愈了。
危静颜对过往有微词,可他笑脸相迎,还主动来关心她,她也不好一走了之。
行人来往的街道旁,她小声回道:“多谢关怀,我已没事了。”
两人之间氛围有点微妙,程元章见状插话道:“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到前面的茶楼一会如何?毕竟因我的药铺给二位添了麻烦,一直没来得及找机会跟小姐赔礼道歉呢。”
程元章若只是相邀,危静颜有很多种办法拒绝,但他说起了济善药铺,她就不好推辞了。
这间药铺,不光牵连了她和三皇子,还连带着把程元章扯了进来,刑部的面子不好不给,她的钱庄还曾被封过一天。
三人一道进入了茶楼雅间,香茶奉上,茶香四溢,谁都没有先说话。
危静颜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她跟三皇子之间是一笔烂账,现在又来了个明显是在看好戏的程元章,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不说话,程元章没什么顾忌,打破了僵局说道:“难得跟危小姐合作过一回,我却因别的事情耽搁,不曾亲自和危小姐商谈,以致错过良机,实在可惜了。”
他是一直想见识一下让桓筠祯特殊相待的国公府小姐,她是第一个让冷静自持的慎王殿下情绪起伏不定之人。
从合作到对立,她从未跟程元章对上过,却又处处跟他扯上了关系。
危静颜清楚知道,他是三皇子的得力心腹,牵扯他都是很正常的,却因不太了解此人,便也谨慎了起来,礼貌地回道:“听闻程寺丞才能过人,未能见识,却是憾事一桩。”
她不是真心夸赞程元章,是顺着眼下情势说了一句,桓筠祯再清楚不过了,客套而已,没什么的。
桓筠祯放下茶盏,避开危静颜的视线,眼神冰冷地警告了程元章一眼。
程元章接收到了他的眼色,并不放在心上,或者说是故意不放在心上的,因为他不认为有谁在感情中能自信不已,虽桓筠祯表现得胜券在握,他还是担心将来会因国公府小姐而坏了大事。
上次桓筠祯也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结果人就转头投向了他的对手一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被盟友倒戈这种事,程元章可不愿意再见到第二次。
“能入危小姐的眼,是在下的荣幸,若有机会,希望能和危小姐有生意上的来往,当然,话也说在前头,只谈生意,不论立场,小姐以为如何?”
危静颜是认可程元章做生意的本事的,就凭他曾经抢走百草药铺生意的手段,能在生意上跟程元章实诚合作的话,是很赚钱的。
她跟程元章就做生意一事,很是聊得来,而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话的桓筠祯脸上的笑意是逐渐消退,看程元章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不善了。
不过他也没有打断二人的谈话,待二人说得差不多了,才赶人道:“元章,济善药铺内的事,还等着你去处理。”
他说的够多,占用的时间也够多,该走了。
程元章见好就收,刺激一下就好,刺激大发了,他也不好收场,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程元章一走,危静颜的压力就大了,跟三皇子单独相处并非什么好事,不管从哪一方面,她都容易被压制,她沉思着,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恰当地离开。
“别急着找借口走,孤不会逼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好歹孤也是你可供选择的退路,你多少应该给孤一点面子。”
他及时说话,扰乱着她的判断。
心思被看穿,危静颜慌了一下后很快恢复镇定,她不能总在他跟前露了怯,不然以后不管是对立还是联合,她都会失了气势。
失了气势,就离失败更近了。
她压制住心底想要逃走的感觉,留了下来,冷静地对他道:“殿下说哪里的话,您堂堂王爷,地位尊贵,在他人眼中,是通天之道,怎么都不会成为退路。”
不涉及利益,危静颜不介意给他人留足脸面。
一两句好话而已,留个好一点的印象,总是比结仇要好的。
桓筠祯闻言轻笑了一声,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出乎危静颜意料的放低了姿态,他说道:“若孤愿意成为你的退路,你可信?”
危静颜神色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信吗?她不敢信,她见识过他的手段。
然他那诚恳认真的模样,让联想起旧事的危静颜绷不住了,“慎王殿下,斩断别人前行的宽敞大道,只留一条道,这可不叫心甘情愿地成为退路。”
她可不情愿只有退路能走。
被她讽刺,桓筠祯神色不变,她本就不是能被三言两语说动的人,而是笑道:“退路送上门了,何不利用一番?你避着孤,说明你的心不够狠,决策未定之时,你该左右逢源,两处都不疏远,将来更好选择。”
她很聪明,心机手段都不缺,唯有心软了些。
不管是恪王,还是他,在合作阶段,她都是尽量配合的,又因她以温婉为假面,他以前没看出来,如今却有不同的感悟了。
论迹不论心,她算不得假意。
危静颜被他这一番话逗笑了,他藏得极深,光从他的言行举止,根本是弄不清他意欲何为的。
“殿下是在教我,如何利用你吗?”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只听出了这么个荒谬的意味来。
桓筠祯双眸沉沉,倒映着她的身影,回复道:“孤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提此建议,是想有利于你我双方,你做得到,孤可以任你利用,同时孤也可以借此接近你,你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听起来是有些道理,她并没有跟三皇子闹翻脸的打算,他作为退路或者备选,也是为她们的计划多了一份保障。
但是,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她跟五皇子弄成如今的地步,跟三皇子脱不开关系,再跟他过多接触,只怕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