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三皇子那边是脱不开身的,她只好差人前去叮嘱席若昭多照看一下陆长屿,他跟公主和三皇子都有关,危静颜担心有人先拿他下手。
她沉思着,甘棠犹豫了一下,见她眉头微微舒展,询问道:“小姐,东西已准备齐全了,可要出发了?”
“嗯,现在就出门。”
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她慢慢筹划就是了,现在是她去给她娘亲上香的时候,其他的,等她回来再考虑。
第93章 泪已决堤
危静颜来到苏文茵墓前时, 杂草已除,墓碑已清扫,瓜果供祭,燃烧殆尽的香烛旁有一小堆灰烬, 一小片残留的祭文宣纸静卧其中。
危静颜面无表情地将其拾起, 纸上仅余几个字, “夫俞培”。
残存的小碎纸被揉碎,她对墓前留下的供品看不顺眼, “来人, 把这些东西拿走,扔的越远越好。”
莫让这些个碍眼的东西扰了她娘的清净。
下人们麻利地撤走了供品, 危静颜亲手摆放好瓜果,肉食和美酒等贡品, 而后燃香烛, 敬酒奉告, 撒酒于地, 再行跪拜。
她跪于墓前,烧纸钱和她亲手写的祭文,将自己的追思和她的婚姻之事,均以祭文告知。
她和三皇子桓筠祯已定亲,成亲日期仍在商量之中, 等将来事成, 她会如她娘亲所愿,迁离危家族坟, 寻一处山清水秀、风水极好的额宝地, 让她娘亲安眠于九泉之下。
祭拜完毕, 危静颜起身, 双手合十,深鞠躬三拜而退。
“回去吧。”
她今日这一趟,是为了告知她的亲事,苏文茵至死都放不下她,危静颜不想让她在九泉之下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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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章近段时间忙得够呛,桓筠祯也是不轻松,书案上的公文失是往日的两倍多。
程元章将密信送到桓筠祯跟前,不由感叹道:“虽早有准备,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一天,不过,你的敌人是不是太多了点?连平阳王他们都在暗中帮助恪王,瞧瞧,不光是朝堂上,连我们的正常生意往来都收到了影响。”
桓筠祯头都没抬,继续看着各处送上来的公文,“意料之中,与其说是孤与恪王之争,不如说是孤与皇帝的较量,受各方势力忌惮是理所应当。”
单与五皇子争夺,事情反而简单,但他原本是皇帝用来制约太子的棋子,对于扶持他一事,现在的皇帝大抵是后悔不已的。
“别说的轻松,好歹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为你做事的人的感受。”程元章不同于三皇子的沉着,他又不是他那种情势越危急,反而越兴奋越冷静的人,更不是他那种非要挑战刺激和困难的。
程元章颇为心累地说:“麻烦暂且不论,这可是要命的大事,还请殿下冷静行事。”
桓筠祯不以为然,“孤何时不冷静了?”
“没有便好,我只是提醒一下。”
程元章可没忘记,他之前成日里打探国公府小姐时的举动,这次事关储君之位,又牵扯了国公府小姐,他担心他压抑久了,控制不住,露了本性,把那些他们明面上的被他的仁善之名吸引而来的官员们吓跑。
这回,包括陆长屿在内的几位官员的贬官只是个开始,那些人也在试探他们的势力,后面才是真正的挑战。
程元章回归正题道:“我们事先有所提防不假,可他们的发难来得突然,又比预想的势力范围要广,人手尚有欠缺,暗地里归顺我们的人这种时候不好调动,以免暴露,可还有别的可用之人?”
桓筠祯放下手里的公文,拿出一块令牌,对程元章道:“王府暗卫,你可尽数调走。”
“殿下的安危怎么办?”
“孤会武。”
对,他会武,武艺还非常出众,程元章一时被他俯首批阅公文的文官摸样给迷惑,也是,依照他的性格,刺客来了,他都要亲自动手,不让暗卫插手,而且三皇子这些日子在府衙和王府两头跑,别的地方也不怎么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程元章领了令牌,出慎王府去安排了。
书房内,桓筠祯继续处理着他的公文,不多时,王府侍卫送来了虞子烨的密信,他看完信,面色一沉,急匆匆地骑马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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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族坟建于洛京城东郊外一座山势平缓的连山半山腰上,整个连山都是国公府的名下的。
危静颜祭拜完苏文茵,便踏上了归程。
连山上,绿树成荫,野菊丛生,危静颜的马车在鸟鸣山幽的山路上行驶,有几分自然之趣。
她半掀着车帘,尽赏山中之景,马车行至一山路拐角时,危静颜观道路两侧古树参天,忽见树叶茂盛处寒光一闪。
她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放下车帘,偏离车窗的位置,果然,她刚一躲开,一支冷箭射穿车帘,钉入车壁,而箭飞入的位置正是她方才赏景所坐的位置。
危静颜一把拉住乔幽蹲了下来,大喊道:“有刺客。”
车外,她手下的侍卫刀剑出鞘,呈包围状护住马车,不久,兵器的碰撞声和厮杀声起。
车内,危静颜护着头,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眼射入车内的飞箭,看完后,她顿感不妙,“官兵?”
她好歹是将门之女,虽在皇宫中长大,对箭也稍许有些了解,这种样式和材质的箭,不是民间能够造出来的。
她嘟囔了一声后,一边躲着从远处时不时射进来的箭,一边急着朝外头的侍卫说道:“刺客不简单,快撤,甩开他们。”
她的话一出口,外头就有了回应,马车也显然加快了速度。
危静颜和乔幽仍蹲着,虽有侍卫护卫,依旧有拦不下的箭飞入车内,对方的弓箭手很显然不止一个人。
她一个闺阁女子,居然用了如此大的阵仗吗?
好在她手底下的护卫也不是简单的,厮杀声变小,马车与刺客拉开了距离,很好,保持这个状态,等马车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也就安全了。
刺客来头是不小,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国公府的马车动手。
然而,危静颜才有了能成功摆脱刺客的曙光,她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怎么回事,哪里起火了?
她都没来得及细想,乔幽已经发现了原因,慌张地说道:“小姐,马车着火了。”
一晃神的功夫,马车顶上的帷幔已经烧起来了,危静颜望着头上的蔓延的火势,懵了一下,火攻?不是,这根本不是刺客该干的,反而是像是官军会做的。
派官军来杀她?为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官兵何至于要非杀她不可?她想不明白。
“小姐,待在马车里会被烧死的,我们快下车。”
她没有动作,乔幽急坏了,拉着她就要下车。
危静颜被她一拉,瞬间清醒过来,她将那些疑惑抛之脑后,急忙和乔幽出了马车,马车外,两个骑马侍卫一左一右接近马车,将她二人分别拉至马背上。
马车失火,遭此变故,侍卫们受了影响,很快被刺客压制,那些黑衣刺客驾马飞驰追向最前面的两匹马。
后头的追兵越追越近,乔幽忧心不已,对几乎并肩的另一匹马上的危静颜说:“小姐快外裳给我,我们分开跑。”
她们身后的护卫驾马快跑的同时还要躲避刺客的暗箭,情势不容乐观,然危静颜不愿乔幽涉险,“不行,他们的目标是我。”
“请小姐以大局为重,想想公主她们,小姐不能在此处遇险。”乔幽急了,没了往日的寡言少语,几乎是朝危静颜吼着说道。
危静颜内心挣扎犹豫着,在想到她母亲的坟墓时,她颤抖着手,将外裳解下,在护卫的遮掩下,递给了乔幽。
两匹马在岔路口分开,然而那伙黑衣刺客也一分为二,并没有因为乔幽身披她的外裳,而放弃对她这个方向的追杀。
马蹄声不绝于耳,危静颜身后的侍卫为护主,驾马飞驰,逐渐拉开了与追击的黑衣刺客的距离。
危静颜提心吊胆,只盼着快点跑出连山,行驶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正期盼着,身后的侍卫抓着缰绳的手一松,整个人向下仰倒,危静颜慌忙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拉住侍卫。
她急切地询问侍卫的情况:“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然而,侍卫没有回答她,只浑身的血迹和他后背插着的好几支箭,无声地将侍卫的无力回天的现状告知了她。
危静颜瞬间红了眼,这群混账,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她死命地拉住侍卫,然而她力气不大,山路又颠簸,马没跑出多远,她手上脱力,早没了气息的侍卫栽倒了下去,马上只剩下危静颜一人。
刺客穷追不舍,马在奔驰着,倒下侍卫的身影越来越远,危静颜有心无力,她顾不得形象,用衣袖擦干了泪水,奋力驾马逃脱。
她要活着,活着将这笔账还回去。
为避开背后的冷箭,她贴着马的身体行驶,后头一黑衣刺客拉弓,飞箭再出,她所骑的马中箭,痛苦地嘶鸣着,扬蹄发狂似的乱跑,危静颜根本驾驭不住,那马没跑出多远,就瘫倒在地,而危静颜顺势被摔了出去。
她被摔的不轻,身上好几处都很疼,她也顾不上着许多,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起来,她不能被杀,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她还不能死。
可人怎么跑得过马,她很快被刺客追上,当泛着冷光的大刀朝她砍过来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完了,她好不甘心。
“锵”,刀兵相接的声音响起,剧痛似乎并没有降临到她身上,危静颜睁开眼,只见三皇子桓筠祯长剑出鞘,在她身前,用他的剑结实地挡下了那柄的大刀。
他来了,她能活下去了。
这一刻,泪水已是决堤。
第94章 舍命为你
桓筠祯双手执剑, 大力一挥,直接挑落为首的黑衣刺客的大刀。
“找棵树做掩护,避开暗箭。”
他头也不回地叮嘱了危静颜两句,就提着剑杀向了那伙刺客中的弓箭手, 追着危静颜的共有七人, 其中弓箭手位于最末端。
危静颜眼泪都不擦了, 忍着身上的痛,跑到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后藏身, 并观察着不远处与黑衣人厮杀的三皇子。
桓筠祯飞身骑上他的黑马, 剑锋凌厉,对上一涌而上的黑衣刺客仍有余力, 顷刻功夫,他已解决了两人。
这伙黑衣刺客配合有素, 进退适宜, 眼见他们处于下风, 桓筠祯的目的又很明确是要先解决弓箭手, 余下的四人很快有了动作,留下三人跟桓筠祯缠斗,保护最后的弓箭手,一人骑马直接奔向藏身在树后的危静颜。
驾马的速度很快,危静颜察觉到了朝她而来的黑衣刺客的意图, 来不及逃跑, 人已快到她跟前了。
锋利的大刀再次逼近她,她没跑出几步, 刀已在她背后高举起来, 她不敢回头, 只一个劲地往前跑, 即使她根本没可能跑得过马。
“咚”,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疼痛也没有来临,她转身望去,桓筠祯长剑染红,剑尖鲜血滴落,持大刀的刺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没了气息。
“咻”,变故突生,一支飞箭刺穿了桓筠祯的肩膀。
他为了飞奔而来救她,暂时放下刺客里头的弓箭手,只顾着解决来追杀她的刺客了。
“殿下!”
危静颜慌了,急着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桓筠祯闷哼一声,气息已乱,“无碍,你躲好。”
说完,他就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去解决那伙刺客。
危静颜赶忙出声道:“别管他们了,殿下受伤了,我们逃走吧。”
桓筠祯反手折断了箭身,以防其阻碍他的动作,“有弓箭手,背敌而逃太危险,其次,孤要灭口。”
他解释了两句,再次提着剑杀向尚且存活的黑衣刺客。
危静颜趴在树干上,探头看着不远处的打斗,提心吊胆地关心着带伤厮杀的三皇子,他身上多一处擦伤,她就跟着心疼得很,连自己身上的伤势和疼痛都忽略了。
桓筠祯带着伤,剑锋威力不减,那几个黑衣刺客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至最后一个弓箭手也被他斩于马下,这场厮杀才落幕。
没了危险,危静颜从树后跑出,踉踉跄跄地朝他而去,桓筠祯亦是驱马奔向了她,长剑回鞘,他的大手伸向她时,这一瞬间,危静颜觉得他像极了英雄。
两手相握,桓筠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力一拉,将她带入马背,拥入怀中。
“快让我看看殿下的伤。”
那箭贯穿他的左肩,不可谓不严重。
桓筠祯单手抓住了她的手,柔声宽慰道:“别担心,孤心里有数,孤先带你回慎王府。”
他受了伤,她的力道跟他相比,依旧是微不足道,她拗不过他,不得已只得放弃,两人共乘,踏上归途。
马蹄扬尘,危静颜想起了什么,忙说道:“乔幽,我的丫鬟,她也被人追杀着。”
她是得救了,乔幽那边却不知是何情形。
桓筠祯轻轻按着她的头,将人笼罩在怀里,“出了连山就有人家了,你躲好,别让人看到你的容貌,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丫鬟,孤出门带了四个护卫,他们已前去救人了。”
有人去救,危静颜悬着的心有了着落,她顺着他的力道,将自己的面貌藏于他的怀中,淡淡的沉香夹杂着血腥气,不怎么好闻,让她慌乱的心安稳了下来。
三皇子肩上的伤口被他粗略地绑了一下,血已止住,但随着骑行的颠簸,云锦白衣之上,血痕逐渐晕染开来,她小心着避开他的伤口,不敢碰到,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他的伤口,箭头部分还插在肩膀上,看着就疼。
她低着头,闷闷地问:“肩膀不疼吗?”
他脸色看着有少许苍白,一路驶来,不曾道过半个疼字。
出了连山,二人将要抵达东城门,桓筠祯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受伤的手抬起,捂着危静颜的后脑,将她的脸护得严严实实的。
“身上各处都是擦伤,你不也没跟孤说一声疼。”
“殿下的伤更重。”
“非也,是你对孤见外了。”
头上的那只大手,拉近着她跟他的关系,危静颜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在暗示她还没对他敞开心扉,她在他跟前逞强,可她哭得那样惨的模样都被他看到了,他又伤得重,她还怎么好意思说她受了擦伤,伤口挺疼的。
那种场面想想就有些怪异,她说不出口。
很快,两人顺利进了城朝慎王府而去。
慎王府请大夫的动作很快,危静颜被侍女服侍着上完药后得知了乔幽的消息,乔幽身中两箭,大夫治疗后,暂无生命之忧,人还没醒,仍在昏迷之中。
幸亏三皇子的护卫救援来得及时,让第二支箭的位置偏离了,乔幽得以保住性命,后续修养的情形,要看人什么时候醒。
危静颜先去看了乔幽,而后才来到三皇子的寝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