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夫子解马甲——西来君【完结】
时间:2023-07-19 14:40:24

  她心思纯良,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脏了她的耳。
  杜家的庶女,半夜跑到重华宫,衣衫不整,靳苇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杜家竟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施在姜行云的身上。半夜发觉一个陌生女人爬上自己的床,他心里该有多恼怒、多膈应。
  “算了夫子”,姜行云劝解着她:“既然杜千菁已经答应为我卖命,此事便这样吧!”
  她抬头撞进了他通红的双眼,许是一夜未眠,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有几分疲倦。
  靳苇没有说话,她不会就这样算了,这不是她的性格。
  姜行云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靳苇身上染了自己血迹的衣衫,言语中充满了歉意:“对不起,把夫子的衣服弄脏了。”
  靳苇却没有接话,眼神中满是心疼。
  “疼不疼?”她轻声问。
  姜行云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
  出宫回家的路上,许是心中憋着一口气,靳苇走的飞快。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底,杜徳佑对姜行云,还是不放心,今日有杜千菁,明日难免还会有其他人。他需要一双眼睛,帮他盯着姜行云的动向。姜行云在明,他在暗,只要他贼心不死,姜行云在宫中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她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坐以待毙,疲于应对,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转身出了门。
  当她穿过一条条街,来到杜府门口时,抬眼一看,不禁在心中感叹,杜府不愧是功勋世家。
  门前放着两尊石狮子,耀武扬威。台阶之上,一尘不染,朱红的大门染着新漆,门匾高悬,通体一副气派,无不在显示着杜家的鼎盛。
  可惜,物极必衰。不知到时,杜家门上这块大周开国皇帝所书的门匾,能不能保下杜氏一族的命。
  禀报过后,靳苇候在门外,杜徳佑倒是没有让她等太久。片刻之后,管家就出来相迎,随后领着她在府中穿梭而过。
  杜家虽然以军功立身,但是宅邸却修建的错落有致,据说杜府的女眷每年还会在府中举办游园会,邀请京城中的高门贵女前来,眼前的景致,倒也值当。
  管家一直把靳苇带到了杜徳佑的书房门口。
  靳苇一眼看见,书房门口跪着一位妇人,荆钗布裙,与杜府的奢华毫不相称。从她身侧走过时,靳苇明显感觉到她已然身形微晃,这样的情形,想必是跪了很久。
  她好奇地转过头看了那妇人一眼,竟发现她眉眼间与今日所见的杜千菁有些相像。
  许是远远看见了靳苇过来,又或者是那妇人一直跪着,惹的人心烦。杜徳佑隔着门,对着管家喊道:“把她拉回西院,丢人现眼!”
  于是那妇人便在靳苇眼皮底下,生生地被拖走。
  她并不顺从,不断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嘴里还喊着:“老爷,菁儿是你的女儿啊,你不能这样……”
  靳苇敏锐地察觉到,菁儿?杜千菁?
  但是她终究人微力单,两只脚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声音也越来越远。
  靳苇有些同情这妇人的遭遇,她虽不是杜徳佑的正妻,但到底也曾和他同床共枕过,还为她生下一个女儿,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见杜徳佑此人,当真是凉薄。
  联想起姜行云与她说过的话,她这才明白,杜千菁对姜行云的要求,为什么会答应的那样爽快。
  她要救她的母亲,大抵所言不虚。
  看着靳苇进来,杜徳佑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高兴的很。这些天坊间一直传着靳苇是他的人,那日在齐王府门前,她劝齐王登基,算是她的投名状,甚至他还暗中操控,给了她礼部侍郎一职。
  但是这些不过是他在造势罢了。如果说此前他对靳苇仅限于听说过而已,那么那日在齐王府,她证明了她的价值。
  一番寒暄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然而听到靳苇愿意充当自己的耳目时,杜徳佑却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的书生,不由得想,纵使天纵奇才,终究还是嫩了些。
  “不瞒你说,愿意做本将军耳目的人,多的是。”
  靳苇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却依然装作不动声色。
  “杀鸡焉用牛刀,我怎么舍得,让状元郎去做区区耳目。”杜徳佑得意的嘴脸让靳苇心中一阵恶寒。
  “靳侍郎以前是太子侍讲,皇子之师,如今便是,天子之师。靳侍郎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守着天子,护着天子,做天子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便是天子之福……我等之福了。”
  杜徳佑特意强调了“我等”二字,靳苇便知,他是什么意思了。
  “下官明白了。”靳苇起身作揖,想到今日重华宫的事,突然想,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便开口:“下官有一计,只是要烦劳将军。”
  听靳苇这么一说,杜徳佑一下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靳苇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杜徳佑听完,看着她,挑起了眉。
  “将军觉得不妥?”靳苇看到杜徳佑这个反应,带着几分小心,试探性地问道。
  被靳苇打断了神思,杜徳佑笑着摇了摇头:“靳侍郎比我了解陛下,既然出这个主意,想必心中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当真狠得下心?”
  听到杜徳佑这么说,靳苇心中才卸下了大防,语气不由也轻松起来:“将军一生戎马,与将军比,下官这,不算什么。”
  杜徳佑突然对靳苇有些刮目相看,不知靳鸿那样的腐儒,如何教出这样一个儿子。
  翌日一大早,杜徳佑带着乌泱泱一大帮人涌进了重华宫。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姜
第3章
  看着来人,姜行云一头雾水。
  这样的阵仗他属实没有见过。或者说,大周开朝上百年,从没有外臣像这样,一群人大剌剌地闯进皇帝陛下的寝宫。
  这其中,甚至还有姜家守在皇陵的族亲。
  没有圣旨,守陵的皇族是不能擅离皇陵的,作为皇室中人,这些人居然敢带头藐视皇权,姜行云不由得攥紧了双手,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被背叛感。
  然而对于姜行云的表情也好,反应也罢,杜徳佑毫不在意。
  “袁尚书。”杜徳佑向右侧的礼部尚书招了招手。
  袁容立马走上前来:“下官在。”
  “我听说,国丧期间皇室中禁男女之事,你作为礼部尚书应该最清楚,是也不是?”
  “是。”袁容低眉顺眼地回答。
  姜行云冷艳看着杜徳佑,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正好与靳苇对视上,只见靳苇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心里瞬间有了底,想来此事,靳苇并非不知。
  “那,若是有人犯了呢?”
  “这……”袁容吞吞吐吐,不肯往下说,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这箭指向谁。
  “那,按姜家的家规……”杜徳佑说这,眼睛看向一旁的老者。
  在场的众人见杜徳佑在众人面前对皇家姓氏毫不避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犯此禁,鞭二十。”那老者缓缓说道。
  “请家法吧。”杜徳佑云淡风轻地说。
  “你敢!”姜行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身素衣下,少年天子面冠如玉,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怒气。
  面对姜行云的怒吼,杜徳佑一脸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陛下年幼,尚未及冠,为着先帝,为着大周天下,我等今日,便做这个恶人又如何?”
  看着杜徳佑那副假惺惺的忠臣模样,姜行云气的几乎要发抖。
  他一步一步走到杜徳佑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朕是皇帝!”
  尽管在外人看来,姜行云此刻浑身散发着威严,可是在杜徳佑的眼中,只觉得可笑。小皇帝忘性可真大,短短几日便不记得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了吗?
  杜徳佑毫不在意地说:“陛下若记得自己是皇帝,便应恪守家国礼法。”
  “姜家的家法呢?”杜徳佑拿过姜氏族人手中的鞭子,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靳苇身上。
  “既然陛下尊靳侍郎一声夫子,便由靳侍郎来执行吧。”
  众目睽睽之下,靳苇走过人群,走到前面,没有丝毫迟疑,接过杜徳佑手中的鞭子。
  正在众人惊叹她的大胆时,却见她转身跪在姜行云面前:“千错万错,是臣的错,陛下尊臣一句夫子,臣却未尽到夫子的本分,愧对陛下,愧对先帝。这二十鞭,臣领了,请陛下执鞭。”
  姜行云瞪大了眼睛,看着伏在他脚边的靳苇,她这是,要他打她?
  他如何下得去手!
  见姜行云久久没有接过鞭子,靳苇抬起头,一脸坚定地看着他:“请陛下执鞭!”
  衣袍下,他攥紧的拳头在发抖,指甲几要嵌进了肉里,一进来她便用眼神在提醒他,似乎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可她为何,不与他商量。
  察觉到袖子微动,他才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却见她的手伸进他的衣袖,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然后挽起他的衣袖,把鞭子交到他手中。
  她还是第一次对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可此时的姜行云却无心想这些。她对他,未免太残忍,苦肉计竟算到他的头上。
  靳苇把鞭子交到姜行云手上后,便不再看他,一副甘愿领受、视死如归的模样。
  对她来说,这是个要受些皮肉之苦的计划,她不知道的是,每一鞭下去,姜行云都要承受剜心似的痛。
  二十鞭,一鞭不少,姜行云当然不敢用力,可是卸力后,他的后背完全湿透了。
  演完了戏,看完了热闹,杜徳佑看着姜行云,轻蔑地笑了笑,便领着一帮人离去了。
  靳苇从没受过这样的罪,或者说她完全高估了自己,受完二十鞭,她整个人已支撑不住。幸好将要倒在地上时,姜行云接住了她,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手足无措地让一旁的太监去宣太医。
  他转过脸去看靳苇的伤。她后背的衣服已然破烂不堪,一道道鞭痕浸出了血迹,他隐隐约约看见,她的背上,蝴蝶骨的位置似乎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
  他顿时清醒过来,心中责怪自己怎么能如此大意,在世人眼中,她是男儿身,一旦太医诊过,身份败露,她还怎么活命!
  他立马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背上,然后喊了一句:“来人,备车。”
  靳苇完全不知道,区区二十鞭,自己竟会当场昏过去。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她中间醒过一次,察觉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放心不少。恍惚间,感觉床边似乎有人,又好似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香味。可是当时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实在难以动弹,迷迷糊糊间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屋子都快黑了。
  她一向不喜欢房间里暗暗的,于是挣扎着,准备起身。
  “靳兄,你要什么?跟我说便是。”
  原来房间真的有人,听这个声音,似乎是孟涪。
  只是靳苇现在浑身无力,全然顾不上客套。
  “怎么不点灯?”虚弱的气息下,说出短短几个字都很费力。
  “你等着,我去喊人。”孟涪急冲冲地跑出去,兴许还绊到了凳子,靳苇好像听见了凳子倒地的声音。
  “多谢。”灯火猝然亮起时,靳苇有气无力地说。
  看到靳苇成了这个模样,孟涪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虽然面上与谁都关系融洽,但要论起这些同年,他心里瞧得上的只有眼前这一位。
  这些时日靳苇身上的传闻让她在京中的口碑急转直下,可是他总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今日重华宫的事一传出来,他心里便有答案了。
  她怎么会上赶着去做杜徳佑的马前卒,她是要保陛下。
  相比翰林院中一群士子悬而空的忠奸之论,相比案头的锦绣文章,危急关头站出来,为保一时安宁,不惜自污其名,这才是读书人应有的担当吧。
  就像之前张榜之后,先帝在俞林苑宴请朝臣时,宴席之中,同科进士都推杯换盏,只有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结交、不攀附,自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加入也不厌恶。
  那时他便觉得她,胸中有丘壑,内里有乾坤。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参破这一切,他感觉自己似乎离靳苇,更近了一步。
  见她身子虚弱,孟涪也不便过多打扰,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他自是有许多话想跟靳苇说,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孟涪走后,房间里陷入了宁静。一灯如豆,四壁清辉,她突然怀念起了先前在阁子里读书的日子,诗书明月为伴,寂寞冷清却简单纯粹。
  原以为人群中不过是吵闹喧嚣,看一看笑一笑,权当过眼云烟。近来方知,人心謀算,令人厭倦。
  而这人心谋算,古往今来冷却了多少赤忱之心,催生了多少刀下冤魂。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前些年读过的那人的文章,那样一个赤忱骄傲的人,后来在狱中,在公堂,在刑场,有没有一刻,内心悲凉。
  胡思乱想间,人又渐渐乏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夜深了,老仆进来看了一眼,见她已睡熟,便吹灭了灯,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谁知一转身,却看见檐下杵着一个身影,吓得险些叫出了声。
  “是我。”
  听见熟悉的嗓音,老仆才放下心来。
  “公子。”
  姜行云“嗯”了一声:“她睡了?”
  “睡熟了。”老仆小声回答。
  “关好院门,你去休息吧,不必管我。”说完,姜行云走到门前。
  老仆正要退下,只见姜行云又折回来:“明日去买个丫头来……”罢了又说:“算了,你不必管了。”
  姜行云这副纠结的样子看的老仆一头雾水。自三年前姜行云把这个院子交给他,到这位靳公子住进来,三年了,他从没见姜行云来的这么勤,白天刚走,夜里又来了。
  借着月光,姜行云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不敢挪动凳子,也不敢点灯,整个人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靳苇已然睡熟了,听见她细密的呼吸声,他皱起的眉也渐渐舒展开。
  他离开这里不过几个时辰,但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他在宫中坐立不安,全然静不下心来。
  他一向不是一个没有定性和分寸的人,从小到大,受再大的委屈,经再波折的事,他都能够处之泰然。可是在他这个夫子身上,他却乱了方寸。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授课时,顶着太子侍讲的头衔,面对惊才绝艳的大哥,却依然把头转向他,问他的禁忌和喜好,又或许是她在齐王府的那句“珠玉蒙尘,不掩其光。殿下有朝一日,定会一鸣惊人”,再或者,是那日听到他说“身无桎梏,顺从本心”她眼中瞬间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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