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数的起劲儿时, 夜空突然冒出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她脸上漾起几分欣喜的笑意, 以为自己幸运的看到了流星,刚要许愿,可没过多久,那颗明亮无比的星星,竟然又悄无声息的从她视线中消失了。
魏云卿脸上浮出一丝茫然的神色,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刚刚睡迷糊看花了眼,可再抬头去寻时,却还是没有看到那颗明亮的星星。
她想不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卿卿?”
萧昱伸手没有摸到身边的人影,于是也醒过来了,唤了她一声。
“我在这。”魏云卿转头,又轻轻爬上了床。
在窗台站的太久,她的寝衣已经沾上了室外的冷气,温暖的帷帐中,仿佛突然卷进一阵风雪。
萧昱微阖着眼,显然还未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把她抱住,用自己身子暖着她,“去干什么了,也不怕冻坏你。”
魏云卿在他胸口昂起头,道:“刚去小解,好像看到流星了,正要许愿,它就不见了。”
萧昱轻笑,抵着她的额头,“有什么愿望跟我说,可比求神拜佛快的多。”
魏云卿看着天萧昱,抚了抚他的眉梢,天子是至高无上的紫微星,他才是她的星星,道:“其实,我还不知道许什么愿,它就消失了,等以后我想到了再说吧。”
萧昱“嗯”了一声,拥着她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魏云卿早早起身,披着狐氅,独自侍弄着院中的梅树,马上就到腊月了,这梅花也快要开了。
萧昱走到她身后,和她一起数着树枝上渐渐冒出的花骨朵,移植来的都是已经成材的梅树,护养得当,当季就能开花。
就在二人数花苞的时候,梁时过来传话,说司星监有事要奏。
魏云卿和萧昱对视了一眼,道:“你先去处理政事吧,我先前收了不少初雪,晚些煮了茶给你送去。”
萧昱点头应着,便回了式乾殿。
东斋。
司星监奏报,昨夜天现异象,客星见紫宫西垣。
萧昱眼神一动,客星?紫宫为帝王象征,此番天象是在预警什么?
司星监不敢怠慢,占卦后便匆匆带着结果来见天子,将那一方小小简牍呈上。
萧昱看着简牍上那一行字——客星守紫宫,臣杀主。
萧昱眼神猛然收紧,心中升起一股厌恶,随手将简牍扔到了殿中,简牍落地,啪嗒一声。
司星监腿一软,也随着落地的简牍扑通跪了下去。
萧昱沉着脸,朝廷近来有不少关于霍肃功高震主,恐有不臣之心的流言传开。
霍肃这样一个靠军功上位的寒门子,没有家世,没有根基,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他只能依附皇权,不可能有反心。
而今出了此卦相,萧昱只觉得是有心人想要挑唆他与霍肃的关系,并未放在心上。
萧昱不以为意的问着,“可有破解之法?”
司星监抖若筛糠,道:“客星犯帝座,需移客以破。”
“移客?”萧昱眉峰一蹙,轻笑了一声,“客从何处来?”
司星监惶恐道:“既是星子,该是天上来。”
天上来客。
萧昱笑意渐收,脸色渐渐阴沉,式乾殿陷入了沉默。
司星监心中忐忑,五体拜伏于地。
片刻后,萧昱冷冷吩咐,“退下。”
司星监如蒙大赦。
*
另一边,魏云卿正在侍弄梅花的时候,也从一个小内监处听说了星象之事。
“客星守紫宫?”
“是啊,司星监的占侯说此为臣杀主之相。”小内监回道。
魏云卿心下一惊,手上正浇水的水瓢哐当落地,在脚边落了一大片水迹。
吴妙英连忙捡起水瓢放进桶中,又给她擦了擦脚面上的水渍,安抚道:“星象本就无常,况且过往朝廷也常有以天象来附会人事,来互相攻击的事情,皇后不必过分担忧。”
杨季华连忙接着道:“妙英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先前回家时,听大哥说过,近期朝廷的确有很多关于驸马的流言,大约是驸马打了胜仗,遭人忌惮,才有人利用星象挑拨陛下和驸马的关系。”
魏云卿捏着梅枝的手不断用力,枝上的花苞纷纷而落,她的心也随着这花苞落地,复杂一片。
客星——
客儿,是她的小字,紫宫,是紫微帝星。
她想着那一夜和萧昱的对话,客对主,刚好就成对了,心中隐隐不安。
“司星监还说了什么?”魏云卿急急追问。
“司星监说此客天上来,欲解此祸,需移客。”
魏云卿脑子“轰”的一声——
天上来客,这不是冲驸马来的,这就是冲她来的!
她曾告诉过萧昱,她出生时有祥云盈室,祖母说此为天上贵卿,客居吾家,所以为她取名云卿,小字客儿。
可这小字只有至亲几人知晓,外人不会知道的。
萧昱知道这个小字的,他一定会联想到这里。
“陛下怎么说?”
“陛下什么都没说,让司星监退下了。”
魏云卿摆手,让小内监也退下了。
她思忖的片刻后,吩咐宫人道:“带上刚煮的竹雪茶,我去一趟式乾殿。”
*
午间,魏云卿提着茶笼来到东斋后,刚欲进入,就被梁时拦了下来。
“陛下还在跟几位大臣议事,皇后暂且回去吧。”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
过往,式乾殿东西斋都是容她随意进出的,即便跟大臣议政,他也没有回避过自己。
这一次,却让梁时把她拦了下来?
“陛下几时会结束?”
梁时回道:“这奴婢也不清楚。”
魏云卿心绪复杂,抬头往殿内看了一眼,殿门半掩着,她模模糊糊能看到萧昱高坐的身影,下边坐着几位大臣,激动地在讨论着什么。
不多时,一位大臣走到门前,将门完全掩上。
萧昱的目光也追随着那起身关门的大臣而来,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二人的目光似乎对视上了一眼,然后,被紧紧关闭的殿门生生隔绝开。
——他明明知道自己就在外边。
他不见她。
魏云卿脸上表情渐渐褪去,嘴角微微耷了下来。
想来他真的是联想到自己了,帝王最是惜命,出了这样的星象,他难免心中会起疑,觉得是自己与他相克。
魏云卿垂眸,自嘲一笑,随手把手上的茶笼递给梁时,“你喝了吧。”
黯然转身离去。
夜里,魏云卿独守在听雪阁,空洞地睁着眼,仰面躺在床上。
可是这一晚,萧昱没有来。
*
夜明星稀,太师府。
屋中传来细碎轻微的咳嗽声。
宋太师倚榻,形容憔悴,宋瑜端着汤药,在一旁侍候,入了冬之后,天气一日寒似一日,也愈发不利于病情将养。
听宋瑜讲了朝中之事后,宋太师轻咳着道:“我还没死呢,就有人敢这么攻击皇后,真当宋氏是没人了吗?”
这种利用神迹和舆论的手段,宋氏见多了,也用多了。
编个星象志糊弄不懂朝堂权谋的百姓也就罢了,可朝廷大员哪个不是老谋深算?都是千年的狐狸,何须在他面前耍这些司空见惯的手段?
宋太师继续问着,“陛下听闻星象后的态度如何?”
“陛下什么都没说,只是今日皇后去式乾殿,被内监拦下了。”
宋太师目光一沉,即便天子不信这些鬼神天象之说,可人性一贯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司星监此话一出,就算天子表面不在乎,可也是在天子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天子会因这根刺始终对皇后有隔阂,他得把这刺拔出来。
他撑着这衰朽之躯不死,就是要为宋氏、为皇后,把这些挡路的人都给解决了。
“明日,我亲自入台面圣。”
*
翌日,抱病已久的宋太师,破天荒的来了尚书台。
宋太师录尚书事,他这一称病,尚书台上下亦不知太师是真病还是假病避让薛太尉锋芒,这段时间都是惴惴不安。
如今太师安然出现在尚书台,与众人自在谈笑风生,尚书台上下官员,瞬间松了口气,心中有了底。
宋太师依次问询了一遍尚书台的官员,给大家吃下一颗定心丸后,才去面见了天子。
即便只是简单在尚书台露个脸,也足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了,让他们安分一些。
此番对皇后的攻击,无非是有对家朝臣想借此试探宋氏如今的深浅。
毕竟宋太师真的年纪大了,这样一位权臣的逝去,背后牵扯了无数权力更迭,各大世家都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萧昱和宋太师在式乾殿密谈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二人聊了什么。
可宋太师此行也并没有缓解帝后的关系,往后几天,萧昱依然没有去见魏云卿。
魏云卿很失望,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还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天象就能冷落了她。
归根结底,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第95章 咬伤
天子似乎是真的为天象所惑了, 连着数日都在回避皇后,朝臣们都一头雾水,不知感情甚睦的帝后为何突然冷战?
*
这一日,萧澄离开太尉府的时候, 刚好胡法境前来寻裴雍。
二人打了个照面, 胡法境随意福了个礼,嗤笑道:“原来是广平王, 久违了。”
萧澄未曾正视, 微一颔首, 准备离去。
二人错身而过时,胡法境故意扬声在他背后道:“若非是殿下, 我们还不知道皇后小字客儿呢。”
萧澄脚步一顿。
“一个小小的天象,不足以让陛下对皇后起惑, 可若皇后本身也对应上这天象,也就由不得陛下不信了。”
胡法境转过身子,看着萧澄的背影, “我真是不懂, 殿下跟皇后不是表兄妹吗?何故仇深至此,先是散播无牙谣言, 如今又离间帝后。”
萧澄回头,冷声道:“当初的谣言, 女郎也有份,你又是为何?”
胡法境扶了扶发髻,不以为意道:“我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殿下呢?”
她嗤笑着, 抬脚进入府中。
萧澄冷冷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家去。
广平王府。
魏太妃还在黯然担忧, 朝臣不清楚皇帝为何疏远皇后,可他们这些亲人可太清楚个中原委了,是皇后的小字犯忌了。
萧澄回到家,照旧跟母亲请安,神色一切如常。
魏太妃并不知晓萧澄做的那些事,见他回来,还在忧心忡忡的询问他。
“澄儿,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澄回道:“母亲知道,我刚升了官,只是不在宫里供职了,我哪儿会知道宫里的事呢?”
魏太妃黯然垂眸,心有隐忧。
天子疏远了萧澄,前不久把他升为二品车骑将军,却由侍中转任了长水校尉,由近臣转为军职,明升暗贬了。
宫闱事秘,人莫知悉。
魏太妃很久不入宫了,即便入宫,魏云卿也不会跟她多谈论宫里的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儿子越来越奇怪了。
萧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先前的所为,不出预料的,天子应该是识破了,所以才会把他调离身侧。
他本以为萧昱会嫉妒,会当面跟他发怒,斥责他,让天下人都知道魏云卿婚前就与他有往来,让魏云卿身败名裂,彻底毁了魏云卿的清白名声。
可没想到,萧昱竟然忍住了,依旧若无其事的跟他谈笑风生,只是不动声色把他调离身侧,疏远了他。
明知皇后不清白,还能忍下去,大约真是为美色昏了头吧,毕竟皇后实在美艳动人。
萧澄冷笑着,他们一定觉得他疯了。
他就是疯了。
他一点儿都不怕皇帝迁怒,他就算死,也要拉魏云卿一道陪葬。
他得不到魏云卿,萧昱也休想整日与她恩爱和乐。
“天象之事似乎是让陛下对皇后疏远了一些。”萧澄又恢复往常那温顺唯诺的表情,回着魏太妃,“可惜我官职变动,也无法跟陛下一探究竟。”
魏太妃叹着气,又提醒他,“只是你如今跟薛太尉走的太近了,他是外戚权臣,我们是皇室宗亲,应当避嫌的。”
萧澄笑着道:“母亲多心了,我如今分派去北军为长水校尉,只是跟太尉大人的正常述职往来而已。”
魏太妃担忧地点点头,她一个妇人,不懂朝政,万事都是听儿子的主意罢了。
*
太尉府。
裴雍跟薛太尉说事,胡法境在门外等待着,听到屋里似乎还在谈论近期天象之事。
听了片晌后,胡法境突然抬脚走进了屋中,对薛太尉道:“如今陛下对宋氏的尊崇,无非是因为皇后得宠之故,皇后专宠擅房,枕边风一吹,只会更不利于太尉大人,大人既然已经利用了这星象,何不再添一把火?”
薛太尉眼神一动,目光向她打量去。
裴雍斥责着她:“观音奴,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薛太尉反倒不以为意,抬手示意胡法境继续说下去。
胡法境提醒道:“皇后终究不是太尉大人的人,如今驸马已掌控了齐州军,明摆着是要跟太尉大人分庭抗礼。宋氏已被压制,天子下一个要对付的,怕不就是太尉大人您。”
这些道理,无需胡法境提醒,他们也都很清楚,天子要亲政,要集权,朝堂不需要要任何威胁皇权的权臣。
过往,宋太师执政,天子需要薛太尉牵制宋太师。而今,宋太师称病避让,薛太尉自己,就是皇权最大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