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法境挑唆着,“太尉大人一生忠贞体国,若是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难免落寞。若天子真听信了小人的挑唆,那大人也可行伊尹霍光之事,铲除朝堂上的妖邪之辈,另立明君。”
“观音奴,闭嘴!”裴雍厉声斥责,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胡法境自顾自说着,“太尉大人何不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小字客儿,星象预警的是皇后克了陛下,以舆论压力逼迫陛下疏远皇后?”
“没了皇后的枕边风,陛下只会更加圣明。”
薛太尉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觉的笑意,这小女郎虽然猖狂,可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与他的立场是一致的。
一枚难得的好棋子啊!
*
魏云卿小字客儿之事,以难以言述的速度在建安传播着。
当初,魏云卿以内讳无需外传,让天下人无需为她避讳,所以她的名字世人很少知晓。
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建安世家很快就无人不知皇后小字客儿了。
这流言一出,天下一时议论纷纷,百官也都恍然大悟了天子疏远皇后的原因。
客星守紫宫,大约天子也怀疑自己将为皇后所克吧。
怪不得宋太师拖着病体也要入宫一趟来安抚人心,可太师入宫后,帝后关系并未缓和,想来天子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百官一时不知如何建议。
而这日朝堂之上,薛太尉竟然先发制人,直接建议天子送皇后至北宫,暂避天象,待星象正常后,再迎回宫中。
百官骇然。
薛太尉这是不加掩饰的排挤皇后,对付宋氏了。
天子闻奏后,则是陷入了沉默。
*
朝堂的风声很快传到了后宫。
魏云卿大为惊愕,把她送去北宫?
堂堂一国皇后,被送去安置老太妃们的北宫,这跟失宠被废有什么区别?
魏云卿不能接受。
时隔数日,这日晚上,萧昱终于来见了魏云卿。
二人大吵了一架。
魏云卿被他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折磨的几要发疯,萧昱一来,她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直接连珠炮似的质问他。
“你要把我送去北宫吗?”
“你要赶我走?”
“就一个虚无飘渺的星象,你就觉得我能克死你吗?”
“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却要听那些狗大臣的话撵我走?”
她心里委屈,眼圈红红的,心口一阵一阵的抽搐,她连连质问着,萧昱却一句不解释,可他这几日的避而不见,无疑是他态度的最好诠释。
她很失望,任性说着,“你不要我的话,那我也不要你了,你要撵我走,我以后都不要你了。”
萧昱默默听她说了一大堆,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对她道:“你不要总是一个不顺心,就把话说的这么重,我几时说过不要你?几时要撵你走?”
“朝臣肯定是觉得我狐媚惑主,所以才想借着星象逼我离开陛下身边,我就不懂了,陛下宠爱我,关他们什么事啊?朝臣为什么连这些事都要干预?”
“不错,这就是我们夫妻的事,跟他们不相干。”萧昱解释道:“这无非是因为我专宠你一人,加上冬至祭天抬举宋氏之举,引起一些世家忌惮罢了。”
而魏云卿却立刻捕捉到世家忌惮天子专宠她这个重点上,不可思议道:“你想纳妃?”
萧昱蹙眉,“我没说要纳妃啊?”她也太敏感了吧?
“那你嫌我专宠?”
“我没嫌你,是有些世家介意。”
魏云卿不听他的解释,失望道:“我知道了,这些世家就是想逼我主动给你纳妃,来分散我的宠爱,那我也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你要是敢纳妃,我就做太后。”
做太后?
萧昱嗤笑着,“你怎么做太后?”
“反正总有法子的,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萧昱闻此,眼神一动,忽然怒了,他拉着她的手腕,往床榻走去。
魏云卿猝不及防,挣扎着,脚步跌跌撞撞的,被他扑通扔在了床上。
她想爬起来,萧昱却欺身而上,捏着她的下颌,魏云卿吃痛,扭头想要挣开他的手。
萧昱强迫她看着自己,道:“好啊,做太后是吗?好,现在就让你做太后。”
他低头胡乱吻着她,魏云卿反抗着,他一贯很温柔,今日反常的粗暴行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手脚并用的挣扎,可男女力量悬殊,她挣扎不开。
她生气了,就在萧昱嘴唇上重重咬了一口,顿时,血腥味就在两人的口中弥漫开来。
萧昱吃痛,松开了她,他抬头看着身下泫然欲泣的可怜小皇后,抬手摸了摸嘴角,看到手指上的血迹时,莫名的笑了。
魏云卿不可思议,笑?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她愈发觉得委屈。
萧昱翻身下床,魏云卿立刻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从被子中探出眼睛,看着萧昱的身影,渐渐离开了显阳殿,没有再回头。
殿中恢复了一片宁静,魏云卿舔着唇上残留的血,鼻子微微发酸。
一切来的快去得快,简直是莫名其妙。
另一边,萧昱执帕按着嘴角,缓步往显阳殿外走去,内监们亦步亦趋跟着。
冬至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格外寒冷,今夜又起了风,萧昱驻足在显阳殿外,吹着风,恍然忘记了他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默默站着,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萧昱抬起头,看着深沉的夜空。
梁时把大氅给他披上,提醒道:“陛下,下雪了,还是登辇吧。”
萧昱没有回应,簌簌风雪中,一个人,站了良久。
第96章 病情
翌日, 魏云卿醒来时就听说萧昱病了,大为惊骇。
怎么就病了呢?
杨季华道:“式乾殿的人说是昨夜起风雪,陛下离开显阳殿后,徒步回宫时着了凉。”
这一下子就成她的错了不是?
魏云卿心里莫名生气, 觉得萧昱就是故意的, 故意站在雪地里,把自己弄病, 好让朝臣再攻击她。
朝臣本就对她专宠不满了, 如今天子又因她生病, 更要坐实她是克了天子的灾星了。
魏云卿气归气,还是亲自来了式乾殿视疾。
刚到殿外, 就听到里边传来交谈声,
“皇后也忒不懂事了, 哪有一言不合就张嘴咬皇帝的,还咬在这里,龙颜破损, 陛下还怎么见满朝公卿?”
魏云卿闻言, 先是愧疚,继而委屈, 明明是他先欺负自己,因为他是皇帝, 自己就不能反击吗?
很快,殿内又传出萧昱虚弱的声音,“皇后年少, 难免会有些小脾气, 太常无需担心,这点儿小伤, 过两日就没了。”
随即,又听到殷太常一声长长的叹息。
魏云卿吸吸鼻子,抬步走进了殿中。
榻上,萧昱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似乎真的很虚弱。他跟殷太常交谈着,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看向魏云卿。
殷太常见皇后凤驾至,连忙起身行礼,神色微动,不知刚刚的话被皇后听去几分。
魏云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对他微一点头,殷太常先行告退。
萧昱半撑起身子,好似已经忘了昨夜的不愉快,坦然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魏云卿还在置气,故意侧过身子不看他,道:“我听说你病了,来看一眼病的如何。”
萧昱语气有些疲惫道:“我没事,就是着了些凉,休息休息就好了。”
魏云卿没有回应,视线有意无意地偷瞄着他,他嘴上的伤痕还没有结痂,殷红殷红的,格外显眼。心道,这副模样,的确不能去上朝,若是朝臣看到了,更要坐实她是狐媚惑主的妖后了。
魏云卿收回视线,故意道:“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免得留久了再被朝臣攻击,说是我克的你。”
萧昱哑然,淡淡“嗯”了一声。
魏云卿退了出去,又去太医监问了问萧昱的情况,看了看都用了什么药后,才回去了显阳殿。
回去后,便又一个人翻起了葛璞留下的丹卷。
*
第二天,萧昱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发热反倒是加重了。
与此同时,关于皇后的攻击也开始甚嚣尘上。
朝堂之上,群魔乱舞。
得知天子是因为跟皇后吵了架,离开显阳殿,遇风着凉才会病倒时,朝臣便更坚信了星象预警,觉得就是皇后冲撞了天子,皇后需要离宫暂避。
魏云卿觉得好笑,既然她与天子相冲,那为何不让天子到行宫暂避,偏要来折腾她?无非就是朝臣想借机攻击她罢了。
吴妙英给她倒着茶,蹙眉道:“按理来说,宫闱事秘,陛下在后宫之事,不该传到前朝的,朝臣怎么就知道陛下和皇后吵架了?殷太常甚至连皇后咬伤陛下这样的事都知道了呢?”
魏云卿翻着丹卷的手指一滞,若有所思。
杨季华点头赞同道:“妙英说的有理,显阳殿宫门三重,夜间发生的事,应该只有我们宫内之人知晓,可朝臣怎会知道帝后深夜在显阳殿的争执呢?”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合上了丹卷,“你们是说,显阳殿有人私通外臣,泄露了宫中之事?”
果然是当局者迷,她似乎是过分在意萧昱冷落她的事情,而忽视了朝臣怎么会知道帝后关起门私下的争执呢?这又不是华林园那一次,故意做给满朝文武看的。
吴妙英和杨季华对视了一眼,而后,二人各自开口自证着。
“近期我都在皇后身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我这几日不曾休沐归家,没有机会跟家人谈论宫中之事。”
魏云卿心里有了判断,“那便是底下有宫人生了异心了。”
杨季华分析道:“这星象一出就很可疑,似乎是有人早知道了皇后小字,就故意往皇后身上解读星象,让陛下起疑。”
吴妙英附和道:“不错,如今陛下一病,大臣就夸大星象之事,想要逼迫皇后离宫暂避,可星象解释权在这些世家手上,皇后离了宫,就是失势之兆,想再回来就难了。”
魏云卿思索道:“你们是说,有人利用星象布局,目的就是为了铲除我?”
杨季华道:“朝臣能在一夕之间全都知道了皇后小字,背后一定有人推手。按理来说,这小字本该只有至亲知晓,宋氏与皇后荣辱与共,不会泄露皇后小字,引人攻击皇后的,那是谁泄露了皇后的小字呢?”
魏云卿心中一动,恍然大悟,立马站起了身子,要把这个发现去告诉萧昱。
就在这时,式乾殿有内监匆匆来报,说萧昱的情况大不好了,陛下请皇后前去说话,怕不是要交代后事了。
魏云卿双眼一黑,一阵晕眩。
*
夜里,魏云卿听说萧昱的情况更严重了,便急急忙忙来了式乾殿视疾。
式乾殿。
听闻天子病情后,以薛太尉为首的几位大臣,便立刻入宫苦苦劝谏天子,建议拟诏立齐王为皇太弟,以防不测。
——连夜逼宫了。
萧昱始终默然不应,众人依旧苦谏。
梁时及时来解围,来报说皇后来了,萧昱松了口气,立刻让薛太尉和百官退下。
薛太尉没有拿到诏书,心中暗恨,离去时,目光扫了焦急而来的皇后一眼。
魏云卿顾不上其他,匆匆而入,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不是普通发热吗?怎么突然严重了?
她看着萧昱在床上颤抖、咳嗽,急得头上冒出了汗。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魏云卿吓坏了,摇着萧昱,帮他擦着汗,太医们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
萧昱突然抬起了眼,看着魏云卿。
魏云卿眉头紧蹙,也看着他。
他以前是那样健康、强壮、意气风发,而今却这般无助的缠绵病榻,再强大的人,也总有力所不能及的虚弱时刻。
烛火淡淡,光线昏暗,萧昱眼神昏沉,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却还是伸手摸索着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魏云卿这才察觉自己哭了,她抱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有点害怕。
“卿卿……”
他哑着声音,对她道:“别怕,我不会撵你走的。”
魏云卿眼眶涌起一阵酸涩,张臂抱住了他,“我不走,你就算撵我我也不走,我就要赖在这里,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萧昱嘴角突然泛起一抹酸涩的笑意,“可我若真的不行了,你不能跟我去啊,卿卿,你会长命百岁,永享富贵。”
魏云卿摇摇头,哭道:“我们早已是一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还没有给我那权势,没有你,我就是世家泄愤迁怒的靶子,你说过会保护我,你不能让别人欺负我。”
萧昱继续用虚弱的语气嘱咐着、哄着魏云卿,“别怕,卿卿,就算我不在了,你也是我的皇后,齐王登基,你也可以做太后的,没有人会欺负你。”
魏云卿眼泪怔怔挂在脸上,齐王登基?
是了,他们没有子嗣,他若有事,可不就是齐王登基吗?他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她哭的更厉害了,摇摇头,呜呜哭着,“你胡说,你骗人,齐王与我是叔嫂,他登基我不能称太后的。”
齐王登基了,胡法境就是皇后,胡法境背靠薛太尉,怎么可能会善待她?
萧昱哽住,竟然没能哄住她,没想到她难过成这样了还能保持理智。
“你不能有事,你活着他们都敢这么欺负我,你不在了,他们还不得把我欺负死?你不是说了会永远爱我,会保护我吗,你不能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