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驹愣住,又看白栀那个不省心的妹妹白露跟顾轻轻站在推币机前有说有笑,顿时打了个激灵。
江市的同龄人大都知道顾轻轻的故事。
年纪轻轻不学好,仗着脸蛋漂亮跟道上大哥厮混,私下为了钱还兼做一些……老鸨的脏活。
赵驹也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但想到自己跟白栀一个班,同学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亏,一咬牙,跟了过去。
他猫在配电房,浑身的肥肉都紧到一起。
竖着耳朵听到陈辰调戏白栀,女孩疯了似的摇门,整个人都麻了。
“我靠我靠我靠……这帮人是疯了吗?”
赵驹急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发短信给江燃:燃哥,华鼎游戏城三楼楼道,顾轻轻跟陈辰带人围了白栀,速来!!!
短信发过去,赵驹魂还没定好,江燃立马打来电话:“赵驹,你先进去拦一下,我马上到。”
“我擦,燃哥你开什么玩笑,六七个人呢我敢进去吗?”
怎么能这么瞧得起他赵驹!
他浑身除了肥肉还是肥肉,进去挨打吗?!
江燃冷声道:“她要是有个好歹,老子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燃哥,你开什么玩笑。”
“去不去?”
“去去去去去去……”
早知道就不通风报信了,现在好了,引火上身,还要把自己搭进去。赵驹咬牙钻出配电室,抄起保洁的拖把甩了甩,靠,滂臭,但是也没有更好的武器。
晚了,白栀要是出了事,江燃肯定连他一起揍。
拼了。
赵驹吐口唾沫,使出吃奶的力气撞开铁门,呜呜哇哇闭着眼举起拖把一阵乱舞,好像打着顾轻轻了,女人的惨叫响起,旁边的人一怔,松开白栀过来围他。
“操,哪来的人!”
“按住他!”
赵驹大喊:“跑啊,白栀!!!别管我!!!”
他简直想多了。
白栀上辈子就是这么死的,骨子里怕得不行,根本顾不上赵驹,一有机会跑,推开陈辰后几乎是从水泥楼梯囫囵滚下去的。
骨肉剧烈碰撞。
听着都疼。
陈辰刚要动真家伙就被人坏了好事,不上不下的,简直火冒,一脚踹向赵驹,小胖子疼得直喊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赵驹连爬三次起不来,彻底躺平,抱着脑袋忍受几人的拳打脚踢,哎哟哎哟,叫得脸皱到一起。
顾轻轻用手机一照,吼道:“她跑了!!快追!!!”
陈辰望向漆黑的楼道,狠狠踹了脚栏杆。
一点光都没有,这都能跑。
真是服了。
也不怕摔死。
陈辰率先追下去,其他人立马跟上。
要是让白栀跑了,可真是舍了孩子套不着狼,半点便宜没占到,还要跟江燃杠上。
……
黑暗。
黑暗。
还是黑暗。
好像上辈子也是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穿行,看不到一丝亮光,绝望堵在喉咙,似乎呼吸也是进少出多,再这样下去,又会死吧。
白栀的胸腔像是着了火。
烧得一塌糊涂。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清瘦的身体抖个不停,被混混们握过的手腕和小腿仿佛烂掉,被陈辰碰过的脸和脖子更是腐了,臭了,生蛆了,应该通通割掉才好。
白栀跌倒了无数次,又站起。
一边跑一边抠抓脖子和手腕,肌肤之痛也不足以洗刷屈辱、恐惧和恶心。
她感觉自己脏得不得了。
寒冷潦倒的窄街,昏黄的路灯静静流淌,醉鬼靠着贴满淋病小广告的白墙扭来扭去,嘴里念叨着永远听不清的话。
一个女孩跌跌撞撞跑出,跪在满是油污的地板。
脖子在流血。
脸上是早已干涸的泪。
圆而明媚的眼睛空荡荡,明明今天没有下雪,她的眼睛却全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白栀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人为什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她一直以为白露现在还小,十六岁的小孩子懂什么,能坏到哪呢?如果当初没有生病饱受折磨,如果没有张若凌歹毒的教唆,白露应该不会对她痛下黑手。
可怜的白栀,自己的一生都那么可怜了,却总还是要推己及人地可怜别人。
但白露今晚的所作所为彻底揭露了真相:有的人真的是从小坏。
看她掉进泥沼,一定很让白露开心吧?
说什么姐妹。
说什么还小不懂事。
说你妈说。
白栀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往前,虽然她穿得像个粽子,并没有被陈辰等人得手,可是前世肮脏的记忆又再次浮现。
碎过的灵魂总有裂缝。
而记忆的幽灵总会见缝插针。
怎么办,好想见江燃,真的好想,可是她好脏,即便重生了,还是脏的,怎么可以去见火焰般耀眼又诚挚的他?
配吗?
她根本配不上吧。
“手机……哦,让顾轻轻拿走了。”
白栀仰面望天。
停住步伐。
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粉红的指尖变得苍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但就是怎么也动不了了。
好累。
肺里最后的空气也在抽走,仅剩的气息只够她呼唤他的名字。如果每个人生来都有一句用于求救的咒语,白栀的咒语绝不是“妈妈”,而是——
“阿燃……阿燃……”
身后楼道脚步乱响,追兵将至,要将她带回地狱。
不远处机车的轰鸣由远及近,将冰冷潦倒的窄街炸得支离破碎。银色机身擦着白栀飞驰而过,女孩凌乱枯萎的黑发随风扬起。
他穿着白色机车服,戴着头盔。
宽而柔韧的背斜背一个黑色长条包。
在江燃到达后,四面八方响起机车此起彼伏的刺耳轰鸣。
所有的声音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江燃。
他叫了人。
玩车的朋友、昔日的球队队友……二三十个又高又壮的男生停了车,静静走向他。
江燃拆下背包拿出球棒,握了握,杵在地上,“从这包上去,给我扬了所有三楼追下来的狗。”
第62章 执念
这是华鼎商业楼背面的窄街,入目所见是高低不一的民房、东拉西扯的电线和坑坑洼洼满是泔水和垃圾的街道。
就像人有两张脸一样,一张仁义道德对外,一张贪嗔痴疑对内,窄街便是繁华都市的里子,上不了台面的那张脸——
明目张胆开着粉红街,不动声色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药店、金店、当铺、丧葬店……各路牛鬼蛇神齐聚此处,更叫人讶异的是,不远处还有红墙黄瓦靠信仰敛钱的庙宇以及上世纪残留的天主教堂。
到底是无间炼狱还是瑶池莲台,简直是分不清的。
一听到干架的动静。
附近影影绰绰的人便钻进屋里,闭门不出,就连不停撞墙的醉鬼都闪进了小巷,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本就凄清的街道简直变成了鬼街,没有半个活人,只有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蹲在墙头,看热闹似的,眯眼瞧着他们。
白栀木讷转身。
所有的神经本来都死了,却在江燃出现的那刻又被牵动,女孩提线木偶般望着他。
就像隔着忘川回望此生最放不下的执念。
“阿燃……”
真是的。
怎么光是叫一声他的名字眼眶就湿了。
江燃戴着头盔望不到脸,白栀无论如何也辨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少年一脚踹开楼道积累的杂物,扭了下脖颈。
从游戏厅追下来的小混混方一冒头,他便举起球棒一棍子打在后脑。
棍棒落下,只余闷响,对方连呻吟都没有便软绵绵趴了。
真正的往死里打,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江燃不是来打架的。
他是来杀人的。
后面的人一听动静,哪还敢追白栀。
“江燃来了,跑!”
有人在楼道里嚎了一声。
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响起,江燃跨步追进去,身后的同伴紧跟其后,很快消失在白栀的视野当中。
两辈子,白栀哪见过这种阵仗,目瞪口呆立在原地,只瞳孔随着声音颤抖。
总高七层的商业楼,渐次传来打斗的声响。
有个混混被打得受不了,从窗户跳了,砰一声落在雨棚,扭来扭去。一般这种情况就不会追了,可江燃不知道跟带来的人说了什么,一个两个死不罢休,玩车的跟玩球的,身体强悍是一方面,胆子最是大,四五个跳出来,顺着房檐过去逮。
那混混直接吓尿了,当场跪下作揖。
灯光闪烁。
电线断开,火花迸射。
江燃好像是追进了游戏厅,三楼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顾客们纷纷跑了,巨大的玻璃窗户上人影慌张攒动。
商业楼的保镖集结起来,又是吹哨又是用对讲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拦忽然闯进来的二三十个壮小子。
江燃终于逮到了陈辰,在六楼。
顾轻轻还有刚才摸她脸的矮个子混混也在,其他人貌似走散了,只有江燃一个人。
白栀的身体还是冰的。
一走路肚子就抽着痛,腿脚也软。
如果有面镜子,她会看到自己的脸跟白纸一样,根本不像活人。
陈辰和江燃打在一起,矮个子搬凳子砸他,碎玻璃和烂椅子从六楼掉下来,砸到地板,化成齑粉。
三对一。
不行,不行。
这样下去,江燃会死的。
白栀扇了自己两巴掌,控住身体不再颤抖后连滚带爬摸进楼道,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捏着,紧紧的,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她的胆早就被吓破了。
可是现在不去,江燃万一有个好歹,她也不要活了!
开始没有力气,白栀狠狠摔了两次。
渐渐的,摔出了力气,等跑到四楼她已经能自由支配身体,几乎是箭似的冲进去。
两辈子,女孩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勇气。
浑身的血都在烧。
几乎要烧穿她!
就像是前世江燃在坟前放的熊熊烈火终于烧过了阴阳两界,烧过了歹毒的命运和诡谲的人生,点着了她。
白栀从来没有如此炽热,为了江燃,好像燃成灰也无所谓了。
……
江燃头盔已经被陈辰掀了。
额头流下一股血,染得左眼根本睁不开。
少年狠狠掐着陈辰的脖子,小个子抱着他的腰又踹又打,但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无用。
他要谁死。
便要谁死。
天王老子来也无用。
“顾轻轻,你他妈看什么戏,刀不是在你那……捅他啊……操,快点!”
陈辰脸色发紫,翻白眼了。
再掐下去,命要没了!
要是出了人命,那动静可就大了,今天参与进来的都捞不着好!他可不想进去!
“顾轻轻,你他妈倒是动手啊!”
顾轻轻摸出弹簧刀,跺脚哭起来,“江燃,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做到这一步……松手啊你……陈辰死了,你的人生也完了,你听到没有,快松手!”
江燃笑起来。
就像地狱来的恶鬼。
不仅没有松,还狞笑着掐得更紧。
陈辰抽搐一下,身体都要僵了。
“啊啊啊……”顾轻轻狂抓脑袋,披头散发,“为了一个女人你不要命了!”
“白栀就是我的命,敢动她,你们他妈就是在跟老子玩命!”
少年大笑道。
顾轻轻歇斯底里哭起来。
天呐。
为什么会这样。
江燃爱的不是她吗?
就因为一次错误,他就不要她了,她从头到尾爱的都是他啊,跟钱杰只是寂寞的时候玩玩,怎么会这样?
“他妈的,关键时候女人果然不中用。”
矮个子混混站起来,打算抢顾轻轻的刀。
没想到顾轻轻被刺激疯了,女人握着刀过来抵住江燃脖子,又哭又笑,痴迷深嗅他的味道,另只手忘情地抚摸少年的胸腹,还摸进裤边往那个地方不要脸地探去。
他比从前更销魂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狂气的男孩子?
“江燃,江燃……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能不要我……”
“操,发你妈的骚。”
江燃恶心得要死。
才不管刀抵着脖子,很有可能交出命去,松了陈辰,反身猛甩,将身后发骚的顾轻轻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锋利的刀刃也划过脖颈留下细长的血痕,看着极瘆人。
顾轻轻吃痛惨叫,坐起来,重新握住刀不依不饶往他跟前爬。
嘴里不停念叨:“不可能,你爱的明明是我,只是不想承认罢了……白栀是我的替身,你只是跟她玩玩……对,只是跟她玩玩……呵呵,我原谅你了,江燃,没关系,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顾轻轻,老子要说多少次,我们完了,早他妈完了!”
……
第63章 互殴
白栀进来,看江燃脖子和额头都是血,狼狈跌坐角落,那双凌厉妖冶的桃花眼仿佛烧成了灰烬,乌沉沉一片暗,凶狠地注视前方。
“阿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栀颤声喊道。
江燃一震,指着她,“你来干屁,滚出去!”
“不滚!”白栀哭着吼道:“就是死,我也不怕的,不要赶我走啦。”
江燃挣扎着站起来。
顾轻轻眼神一暗,握着刀朝他爬去,既然得不到,就毁灭吧,谁也不要好过。
“阿燃,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白栀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江燃,握住刀柄,咬牙夺过扔了出去,“顾轻轻你这个贱人!”
“白栀你这个贱人!”
顾轻轻妒火中烧,哭也不哭了,柔弱也不装了,一脚踹过来,将人蹬倒,揪住女孩头发就往墙上摁。
白栀痛得要死,头皮都要裂了,泪水前赴后继涌出来,不过一想到江燃浑身是血站在身后又生出一股勇来。
顾轻轻抓她头发。
她也抓顾轻轻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