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放下筷子,继续翻单词本。
爷爷还没说话,奶奶先开口了,“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会剩饭,也是你妈惯的,吃个饭也不专心,看什么这么入迷?都高三了,收收心,情情爱爱的闲书就别看了……”
白栀摊开封皮,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
刘丽打圆场,“吃饭就专心吃饭,别念成书呆子。”
“书呆子总比看不进书强。”
白栀说完,继续看自己的。
奶奶又开始念叨,生姜多少钱一斤,辣椒多少钱一斤,贵得咬手,结果就这么浪费了。
白栀全当听不见。
一直到白永刚拿完腊肠和炸酥肉出来,爷爷也加入了批判白栀的阵列,一唱一和,句句是为她好。
谁会好赖话听不出来?
不想听劝,不过是讨厌劝自己的人居心龌龊——不就是整不了徐颖,针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吗?
白栀淡淡道:“爸和刘阿姨都没吃啊,干嘛我就非得吃?”
“小孩子能和大人比吗?”
“小孩子就不是人,爱怎么训就怎么训,是吧?”白栀走出防盗门,背过手,“不想看到我,我以后可以不来,姜蒜辣椒没惹你们,有什么直接冲我来,别拿姜蒜当枪使。”
噗嗤。
对门出来个倒垃圾的烫头阿姨,一听白栀说话,笑得差点背过气。
白永刚推了她一下。
白栀才不道歉,跑下楼梯。
白永刚吼道:“你给我回来!”
烫头阿姨忙劝道:“小孩子有什么说什么的嘛,你们自己都不吃,非逼她吃,大过年的,是我,我也要生气,得得得,别发火,孩子嘛,现在不惯着以后就没机会惯了。”
“她太不像话了。”白爷爷说道,“就是平常惯多了。”
烫头阿姨睁大眼睛,“白栀还不像话啊,我小女儿要有她一半的成绩,烧高香了!我哪敢骂她,天天在家骂我都行……你们不要白栀,过给我家好了!”
女人说着,还往楼道喊了一句,“栀栀啊,有空来孙姨家里吃饭,给你做鸡腿。”
白家人和刘丽面色尴尬。
更尴尬的在后面——
白栀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孙姨,下次来吃大鸡腿!”
第68章 水吧
过两天就是除夕,炮仗声越来越密集,即便住在高层,屋里也常常飘进火药灰,白栀一天得擦两遍,每天都能透过窗户看到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小区。
季家姐弟得了不少压岁钱,被亲戚小孩闹得烦,这两天都窝在小区旁边的水吧写作业。
季雨晴是急性子,每次都要赶在除夕前写完寒假作业,季浩然则刚好相反,不等到最后两天绝不动笔,今年转了性,季雨晴写,他也写。
季雨晴烦得要死。
她自己一个人写,进度飞快,搭上这个憨批弟弟,一下午就写四五页,剩余的时间都在应付他傻逼得要死的提问。
今天两姐弟背着书包出门,遇到白栀坐在亭子里背书,季雨晴跟见了菩萨一样,非要拽白栀一起去。
白栀本来也没写完,上楼拿了书很快出来。
季浩然扯季雨晴衣服。
季雨晴瞪了他一眼,“我受不了,总得找人分担一下痛苦!”
三人出了小区,进到水吧。
说是水吧其实不准确,一楼门面放了一排大冰柜,专门批发雪糕冰棍。二楼才是坐的地方,大厅摆着许多桌子,稀稀拉拉几个人,大都是学生。
天冷,吃冷饮的少了。
包间最低消费 20,三人平摊,买完三杯饮料还能点个炸物拼盘。
炸的香芋丸、人工菌和薯条,人工菌洒满了辣椒面,吃多了口干,口干就又要买饮料,这家给的人工菌明显比其他两样多。
白栀不爱喝甜的,要的是花茶,洛神花茶泡出来是紫红色的,很亮眼,季雨晴没喝过,拿过去抿了口,不停咂吧嘴。
季浩然问道:“什么味儿,好喝吗?”
季雨晴拧眉,“没什么味道。”
白栀笑了笑,“只是颜色看着浓艳,本身是没味道的。”
季浩然不信,眼睛还盯着转。
她推过杯子,“要不你尝一口?”
季浩然登时面色潮红,手在大腿揩来揩去,活像苍蝇搓脚。
白栀喝过的杯子,嗯,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季雨晴抢过杯子放回白栀面前,“男生最脏了,什么都吃,不能让他碰我们的杯子。”
季浩然急了,“谁脏了,你难道没喝过陈辰的水杯?”
季雨晴一咯噔,暴起,揪住季浩然的脸就是一套哪吒三太子抽龙筋的手法,季浩然眼泪都疼出来,求她住手,哪有人打弟弟跟打鬼子似的!
白栀还看着呢!
白栀摊开书本,换了铅笔芯,轻言轻语劝两句便低头写作业了。
季雨晴收手,写了一会儿,觉得她表情阴沉像有事情瞒着一样,大咧咧问道:“白栀,你有心事吗?”
白栀摇头。
季雨晴握着笔,又问了句:“你知道陈辰最近的消息吗?”
白栀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季雨晴自顾自道:“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都不回,不止不回我的,也不回季浩然的,真是的,野哪去了?”
要告诉季雨晴,陈辰带人对自己下黑手吗?
白栀想,那在说完之后,她们的友谊也会终止。
虽然并不是她或者季雨晴的错,但是世界不是谁对就谁有道理的,有时候说实话反而让大家都膈应。
白栀不想和季雨晴闹翻,但也不打算瞒着她,默了默,随意提了句:“陈辰作风好像有问题。”
说到这个季雨晴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哪听到的风声?不过他和顾轻轻的事……是顾轻轻勾引。”
“他是男的,要不愿意,顾轻轻难道还能抱着他啃啊?”
这个逻辑就跟说兔子勾引狼去吃它一样,太搞笑了,说给陈辰听,陈辰自己恐怕都要笑。
并且顾轻轻做事,见不到钱根本别想碰她一根毫毛,就算是帅哥也不例外。陈辰想跟她来,钱包绝对是出了血的。
白栀有点难过,季雨晴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碰到感情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季雨晴面色一白,坐正,下意识咬手指。
季浩然知道他姐一直对陈辰有意思,且他私下和陈辰一块打球觉得这人挺不错的,便插了句嘴:“陈辰自我要求很高,应该不会乱搞男女关系,倒是家里有钱的少爷,恐怕从小见了不少世面。”
季雨晴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白栀停笔,冷不丁说道:“阿燃不是这样的,他很纯粹。”
“我们没说江燃。”
“哦。”白栀埋头继续写。
季浩然基础太差了,基本上写一个题隔几分钟就要问季雨晴,季雨晴跟个炸毛狮子狗一样,说题的时候怒目圆瞪,唾沫横飞,桌子拍得砰砰响,别说季浩然心惊胆战,白栀感觉自己年纪轻轻都要心肌梗塞了。
“小晴你别激动……季浩然是你亲弟弟,不是捡来的。”
“这种题都不会,当初在我妈肚子里我就该用脐带勒死他!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季浩然默不作声,那么大一只委屈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白栀看不下去,看了题,抽出草稿纸将解题步骤完完整整写出,递过去。
季浩然用小拇指扒拉到面前,愁眉苦脸看了一会儿,目双眼放光,“我好像会了!”
季雨晴捶他脑袋:“会你的头,别给老娘装蒜,看得懂这个图吗?你看得懂吗?!”
“二元函数图像嘛!我能看懂!”
“……能看懂你还不会解?!!!”季雨晴恨不得吃了他。
白栀沉默片刻,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季浩然还是有点基础的,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审题?”
季雨晴一震,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季浩然又没逃过课,多多少少还是听了点进脑子,可是尖子生和差生最本质的区别其实不是知识量,而是解题思维——他做的卷纸太少了,很多题型见都没见过,就算脑子里有知识也用不出来,就像封了嘴的茶壶!
季雨晴改变方法,转去教季浩然怎么审题、找重点、以不变应万变……讲了两三个小时,季浩然已经磕磕巴巴能做点简单的了。
季雨晴大喜。
就说她季雨晴聪明绝顶,怎么会有个傻逼弟弟!
不科学!
三人写到晚饭的点儿,外面炸起了炮仗,也不知道几千响,炸了许久,结束后三人脑子嗡嗡响。
季雨晴胆大,推开窗户去看。
一瞧乐了,小屁孩偷放家里买来除夕炸的炮仗,这会儿炸完了,被爸妈按着屁股用笤帚打。
“我要笑死啦……哈哈哈哈,白栀你快来看,那小孩哭出好长一条鼻涕。”
白栀一看,惊讶道:“真的好长。”
季浩然挤过来,“我靠,这么长!”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小孩哭得肝胆欲绝,痛不欲生,三人在二楼笑得心花怒放,咯咯咯咯——
……
第69章 逼问
今天有白栀帮忙,紧赶慢赶终于把寒假作业写完了,季雨晴心情不错,数了数红包里的压岁钱,说要请他们吃烤串。
说是请,就只舍得摸出十块钱,然后强行去抠弟弟的屁包,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大钞。
若放平常季浩然肯定要翻脸,哪有人嚷嚷着请客结果让别人出大头的,不过白栀在,别说出五十,出五百都行……卖了他都行!
白栀怎么好意思。
她没有压岁钱,零花也所剩无几,跟着去就是占姐弟俩的便宜。
女孩摆摆手,“你们去吧。”
季雨晴拽住她,厉声道:“想跑,门儿都没有!花姑娘,大大滴,今夜必须从了本太君!”
季浩然撇过脸,嫌丢人,“学什么不好学鬼子说话。”
季雨晴叉腰,“还不是家里那帮小魔鬼天天嚷嚷,我已经被逼疯啦!”
过年就这样,白栀在家也天天听着楼上小孩蹦迪。
麻了已经。
……
沿江公园,烧烤摊。
这两天城管休息了,烧烤摊干脆搬进公园,挨着江边。红棚子一搭,小太阳电暖器一放,看着茫茫江景撸串真是美滋滋。
三人挑个桌子坐下,没吃两串就发现旁边有熟人。
陈舟和胡旭阳坐在棚子外边,烤串凉了,凝着油,两人身边堆着不少空的啤酒瓶。
季浩然过去打招呼。
白栀屁股生根,根本不动。
季雨晴忙着抢板筋吃,生怕季浩然这个肉食动物回来跟她逼逼赖赖。
“咦,季浩然怎么还没回来?”季雨晴吃到打嗝,喝了口水。
白栀感觉两人在这买醉八成和陈辰有关,不想掺和,拿起书包对季雨晴说道:“我先回去了,小晴。”
季雨晴愣了一下,说道:“哦……你去吧,其实没必要避着陈舟,他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就是心眼太多了。”
白栀没吱声。
提包就走。
从不死缠烂打的陈舟却抛下胡旭阳和季浩然,以上厕所的名义偷偷追了过来。
白栀先是走,后来吓得跑了起来。
冬日的公园荒芜得厉害,到处都是枯草衰木,连片叶子都挂不住,白栀想躲都找不到地方掩护。
陈舟跑到她前面截住,浑身酒气,说话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荡涤。
想伸手,但觉得不好,收住了。
“别跑了,问你个事。”
“……”
“陈辰住院了,是不是江燃干的?”
“……”
“他自己说是从酒吧露台摔下来断的腿,可是我三爷原先是刑警,摸去看了,说现场有打斗的痕迹……陈辰要转学了,这个节骨眼还要转到外省。”
“所以呢?”白栀杵着膝盖喘匀了气,问道:“这关江燃什么事?”
“放眼整个江市,没有人能逼我们家的人到这一步。”
想来想去,也只有江燃了。
亲爸是首富,妈妈还是苏家那边的人,舅舅们疼他跟什么似的,外公外婆更是往死里惯。
白栀喉咙泛出股腥甜。
陈辰跑了。
江燃虽然没说,但耿耿于怀。
怪不得这两天没打电话,也没来找过她。
女孩绑着马尾,头顶是干净明晰的肉色发缝,刘海湿润,鼻头有点亮光,下巴尖尖的很灵气,睫毛长而直,跟本人一样倔,整个人在路灯的照射下有种含苞待放的棘手。
是的。
含苞待放的棘手。
陈舟有点恍惚,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放到一个人身上。
明明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沉默安静的小女孩。
白栀咬唇,咽了咽,“有没有想过是他自己做错了事。”
“陈辰本性不坏,错不到哪。”
“他伙同顾轻轻带混混堵我。”
“……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陈辰让混混按住我的手脚,摸我、掐我……扒我衣服,如果没有江燃,你猜我会怎样?”
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这么说自己,除非是真的。
陈舟通体灌铅,寸步难行。
根本不敢看她。
白栀撩起刘海,擦了擦汗,“他是你堂弟,你们是一家人,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选择不信……但我白栀敢对天发誓,有一个字造假不得好死。”
陈舟没有反应。
白栀拉紧垮掉的衣服,穿过他,径直走了。
她走得决绝。
没有停顿。
没有回头。
陈舟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五脏六腑一片冰凉,他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也无法原谅自己莽撞无耻的逼问。
也是。
江燃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并非无理取闹的混账。
陈辰,怎么变成这种人了?
……
白栀回到家,手机多了好几条信息。
是她存了号码却从来不曾联系过的陈舟,昔日她情窦初开,最爱幻想的莫过于暗恋成真:陈舟主动跟她说话,哪怕只有一句。
现在确实成真了。
陈舟发来了信息,好几条呢,可是白栀却一点也不想看。
她先洗碗再洗澡。
跟没有好脸色的白永刚说了声“爸我睡了”,然后浑浑噩噩钻进房间。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