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试看,也不打听打听我叔叔是谁!”
白栀骤然想起,后来江市雷霆行动打掉一只大老虎,好像就是姓孙。重生一次,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知道报警也无用,只能拼尽全力呼救。
“救命……救命……”
白栀的声音本来也不大,外面音响又吵,好不容易来个保洁,看这阵仗,扛起拖把扭头就走。
孙思怡揪住白栀的头发,奈何她反抗得太厉害,好几次都逃过,一怒之下,掏出化妆包里的镊子往女孩眼睛戳去。
白栀一惊,失声尖叫:“江燃——”
这是一种本能。
不过别人遇险时叫的都是“妈妈”,而白栀,能喊的只有江燃。
江燃,江燃,江燃,江燃,江燃,江燃……
白栀闭紧眼睛,脸色惨白不停默念,可这又不是学校,他怎么可能无所不在呢?
嘭!
格子门从外面让人一脚踹开,翻腾的灰尘中,隐秘的昏暗灯光里,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的少年揪住孙思怡精心打理的黑亮长发,猛地往水箱砸去。
“啊!”
孙思怡吃痛惨叫,捂着迅速肿胀的脑门呵斥:“靠,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江燃弯腰凑近,笑了声,“那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看清江燃的脸,孙思怡脸色煞白,嘴唇乌青,许久,手撑地面往后缩了缩,“江燃,你怎么会在这?这是女厕所!”
“是吗?”江燃笑起来,桃花眼多么潋滟,几乎是妖魔化形的造物,“我以为是拳击馆呢。”
瞥到白栀脸颊鲜红的巴掌印,他叹口气,慢悠悠道:“姓孙的,你打她嘴巴了?”
“是又怎样?”
江燃忽然暴起,一脚踹过去。
“操你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马桶里的水喝干,要么扇自己的脸直到老子满意。”
“江燃!我是女生,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孙思怡抱着肚子,疼得直掉汗。
“你他妈是女畜生。”
白栀惊魂未定,气都喘不匀,刚才只知道怕,不敢哭,现在一见他,立马泪眼朦胧。
江燃一把将人拉到身后,冷道:“不许哭,出去。”
白栀猛地收声,说不哭就不哭了。
孙思怡抱住她的脚,“白栀,我错了好不好?我不知道你是江燃的女人……都是误会,我向你道歉,不,我给你磕头。”
嘭嘭嘭!
孙思怡磕得好响亮。
虽然很生气,很怕,很委屈,可听到那句“江燃的女人”,白栀的脚步还是慢下来。
江燃不耐烦推她。
“叫你出去,听不懂吗?有同情别人的力气,怎么没有反抗的力气……真有出息啊白栀。”
白栀抿住唇,拉好衣服出去。
没多时里面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孙思怡一边哭一边跪着左右开弓。
保洁叫来保安,进去看一眼,发现是江燃又都静悄悄退出来。
保安头疼道:“今天少爷在这喝酒啊?”
“早上就开始喝,都吐血了,还是经理送了两颗胃药。”
“那女的怎么惹他了?”
“我怎么知道?刚进去,还是那个女的在打那个,就那个——”保洁单手拿着拖把比划,忽然头一歪,斜眼望向白栀。
保安打量片刻,只能蹲在外面焦虑地抽烟。
孙思怡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栀怕出人命,大着胆子又走进去,小心翼翼站到江燃身边。
“江燃……”
“怎么又进来了?”
少年站在灯光昏暗的洗手池前,单手夹支烟,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一只脚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的人身上收回。孙思怡跪在湿漉漉的地板,都成猪头了,见到白栀一个劲挤眼睛,嘴里咕哝什么也听不清。
白栀揩过眼睛,低声道:“我饿了。”
他跳下洗手池,冷笑一声。
“陈舟没喂饱你吗?”
第08章 外人
白栀一颤,摇头否认。
“我和陈舟没有关系。”
“没关系你还跟出来喝酒?”江燃按亮手机,摇了摇,“十二点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打算去开房?”
他的话像刀,一刀刀扎在最痛的神经。白栀脸色惨白,揪着外套站了会儿,鼓起勇气去拉他,江燃抬手甩开,呼出口烟,拉拉衣服径直离开。
白栀追过去。
没追上。
江燃走得太快了,他不想,没人能追上。
陈舟找出来,见到白栀后询问她有没有见到孙思怡。白栀带他来卫生间门口,地上只有一滩淡黄色的腥臊液体,江燃前脚走,孙思怡后脚就跑了。
陈舟沉默片刻,怕白栀出事,叫她回包间。
十一点半,蜡烛点燃,大家都在唱“祝你生日快乐”,白栀望着跳动的烛光,却满脑子都是江燃融化殆尽的身影。
他好别扭,比刺猬还棘手。
可是真的会像守护神一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刻降临。
吃过蛋糕,白栀起身离开,白露假装没看到,继续点歌喝酒,没了孙思怡,她在包间里快活得像只出笼小鸟,到处叽喳,等白栀出去又发了条短信来:姐,回家别跟爸妈说我哦。
白栀没回。
陈舟出来送她。
深夜的江市冷得可以,梧桐瑟瑟其叶,冷风卷着塑料袋东倒西歪,喝醉的人边走边吐,嚷着没醉,烧烤摊的老板娘一脸麻木地收拾残羹冷炙和堆在地上的啤酒瓶。路边停着两辆出租车,司机抱手坐在里面打盹。
陈舟脱下外套盖到白栀肩头,去叫出租。
江燃不晓得从哪里出来,不由分说掀了陈舟的外套扔到地上,随后抓住白栀的手腕就往一旁拖。
陈舟正跟司机说话,察觉不好折身跑回,揪住江燃领子就要揍。
白栀挡到他跟前,张开双手,“别,他只是喝醉了。”
“你认识?”
“嗯……他是江燃,我最重要的人。”
陈舟面露难色,慢慢松开拳头,望着烂醉如泥的江燃,口气有些冲:“你要跟他走?”
“嗯。”
“不是十二点之前要回家?”
“是,但是跟江燃在一起没关系,他会保护我。”
白栀笃定的语气近乎虔诚,脸上有着陈舟从未见过的光彩,既纯洁又盲目,叫人的心不禁跟着揪紧,怕她唱着欢歌,快乐与魔鬼同焚。
直觉告诉陈舟,白栀跟江燃不是一路人。
陈舟欲言又止,白栀却无暇顾及,扶住江燃,关切问道:“是不是要吐?我送你去卫生间……”
江燃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直到陈舟僵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慢慢松开。
“要喝水吗?”
江燃吐完出来,白栀立马跑到旁边超市要了杯温水,咯吱窝还夹着一包可乐味的软糖。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买东西,老板不给水……”
白栀递过水,抽出纸巾让他擦嘴。江燃没有接,只是瘫坐石阶,仰头望着枯黄的梧桐树。
今夜无星。
风还冷。
喝过的酒过了糊弄大脑的劲,在胃里翻江倒海,激得身体阵阵发颤,每个毛孔都在喊冷,可是有她在,他却觉得不太冷。
白栀也不生气,展开纸巾帮江燃擦嘴,做完将纸杯放到他泛白起皮的唇边。
少年一饮而尽。
一股清水从嘴角流下,落在锁骨。
白栀望一会儿,怕他着凉,脱下外套盖住瘦削嶙峋的肩膀,随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江燃闻声转头,他的眼睛总是不会完全睁开,现在也如此,因而想分辨他的情绪就异常艰难。
比如现在。
白栀分不清江燃是生气还是嫌弃。
女孩局促道:“喝酒容易着凉,你先披着吧,别摘。”
江燃勾起唇角,讥讽道:“钓不到陈舟了,现在来钓我吗?”
“可以吗?”
江燃皱眉。
白栀很认真地又问一遍:“可以钓你吗?”
“白栀,我不要人家玩烂的东西。”他将外套扯下扔回女孩身上,眼都不抬,“不要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穿好。”
江燃叫来出租车将白栀塞进去,扔了一百,说剩下的都是小费,让司机别绕路,直接把人送回家。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白栀双腿并拢,揪着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女孩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支药膏,借着路灯摇曳的光看清,是疤痕灵,上面写的繁体字,是香港的老字号药房,外包装磨损得破破烂烂,也不晓得让江燃揣兜里捏了多久。
白栀整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双手握着疤痕灵,唇边勾着淡淡的幸福的笑。
他真的是有够别扭。
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白栀回到家,十二点过了,刘丽和白永刚洗过脸坐在沙发看电视,见白栀进来,问道:“你妹妹呢?”
“白露还在玩。”
“几点了还在玩?”刘丽掏出手机打电话,可白露的手机一直都在通话中,根本无法接通。
女人挂掉电话,双手抱胸,斜了白栀一眼。
白永刚说:“怎么不带露露一起回来?”
“你们做父母的都叫不回来,我又不是如来佛,没有五指山,怎么压得住?”白栀说完换鞋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便开始刷牙。
刘丽在外面骂得很难听。
以前白露不回来,不管白栀怎么辩解都要挨骂,这回干脆就不辩解了,也懒得听刘丽训,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套没用的话,耳朵都要长老茧了。
白栀冲完澡出来,刘丽眼睛气得发红,白永刚神情也不好。
在他们看来,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不听简直是滔天大罪。好似打着教育的旗号,大人就能肆无忌惮向孩子释放负能量,垃圾桶还有装满罢工的时候,可她装不下了,还得装。
白永刚说道:“我们也是担心露露,她一个孩子懂什么,这么晚在外面要是出事了,你是她姐姐……”
“步行街76号,万家超市旁边的KTV。”白栀报出地址,随口道:“她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了,打不通,要去赶紧去,晚了露露出事,你们后悔一辈子。”
打不过就加入。
不是很担心吗?直接接回家呗。明明跟她无关,白露也好,刘丽和白永刚也好,都拿她来做夹心饼干。
刘丽一怔,没了说辞。
白永刚思索片刻,还真去拿车钥匙了。
第09章 书店
家里安静了一个多钟头,立马热闹得像菜市场。
白栀睡在小床,晓得他们肯定要吵架,早早戴了耳机,里面正在放周杰伦的歌,手机看不到歌词,但是歌词白栀早就烂熟于心。
「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
「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
「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曾经以为歌里唱的都是无病呻吟的故事,都是些似是而非的青春阵痛,现在再听,却发现并非如此,的确有人活成了歌里的模样,有血有肉,敢爱敢恨,可惜他付出的对象却是行尸走肉般的她。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
白露的声音盖过了耳机里的音乐。
“白栀,你有种告密怎么没种出来对质?就知道当缩头乌龟,哦,今天你倒是出尽风头,让陈舟牵肠挂肚,三句话不离你,就不准我好好玩,告爸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吃我家用我家的,还敢来管我……啊啊啊啊——”
刘丽揪住白露的耳朵往客厅拽,白永刚则压着声音叫刘丽不要动手。
没多久摔杯子的声音传来,邻居赶来敲门,还以为家里进贼了,见夫妻俩教孩子又开始和稀泥。
“露露平时多乖啊,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快停下,小姑娘家家禁不住打……”
送走邻居,一家三口还不消停,互相数落。
刘丽说白永刚赚不来钱就算了还管不好孩子,白永刚说刘丽言传身教得好,当妈的夜不归宿,女儿肯定有学有样。
白露面色一变,吼道:“别吵了,我跟姐说待会儿就回去,谁知道她回家就乱讲,今晚唱歌的都是上一届的学霸,陈舟他们几个,人家本来不耐烦带我玩的,现在倒好……”
“陈舟是你们上一届的理科状元?”刘丽忽然打岔。
“是啊,跟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出事?国庆人家就回来几天,姐就是见不得我跟人家处得好。”
刘丽消了气。
白永刚也不再拿老婆的作风说事。
靶子又变成默默在储物间睡觉的白栀。
刘丽不阴不阳笑了声,“我说白栀今天这么乖,一问就说地址,原来是眼红我们家露露……白永刚,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白永刚没说话。
后面几人又说了些什么,白栀没听清。不过大致能猜到,以前会因为三人的话整夜失眠,耿耿于怀,现在,谁睡不着谁是狗。
早上六点的闹钟。
白栀起床洗漱,清理狗窝,添水添食,小白狗舔了舔她的手,使劲摇尾巴,好乖。
“过两天给你找个好人家。”
放在家里,迟早要像前世一样摔下楼。
这个家没有她的位置,更没有小狗的位置,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白栀换上运动鞋,握着手机下小区跑步。
前世两次危机,一次被刘丽抓到乡下关起来,一次游乐园失火……其实体力够好是能够逃出生天的,但她一直专注学习,学校也不重视体育,课时都叫其他科目霸占了,别说跑,白栀走多了都喘。
人生在世,其实最重要最宝贵的是身体。
这一次她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江燃。
仅仅半圈,白栀就杵着膝盖拼命呼吸,喉咙好干,泛出腥甜,肺像是炸了,右下腹阑尾的位置也在扯着疼。
稍作休息,白栀直起身继续。
重要的是坚持。
只要坚持没什么过不去的。
小区晨练的大都是大爷大妈,望着满头大汗的白栀,不时停下动作指指点点,说什么现在的小孩啊,弱不经风的。
又一次累得停下,前面跑来一双大脚。
得有42码吧,像两条船。
“哎,白栀你这么跑不对。”
白栀抬头,擦擦汗,“怎么说?”
来人叫季浩然,人送外号顶门杠,身高187CM,是白栀班上的体委,说话声音洪亮,做事马马虎虎不拘小节。他还有个龙凤胎姐姐在隔壁班,跟他截然相反,个子比白栀还矮,心眼有一万个,每次考完试都要跑好几趟办公室,就为了磨老师给她改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