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都是今天的高考生。
木讷的目光包藏着蠢蠢欲动的祸心,无处安放的手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两个人排队买薯条,聊得眸光含笑,交换一下手机号码都要闹个大红脸。
天呐。
这些孩子以后哪想到,微信出来后,人与人苟且,只需要一个【摇一摇】就能看对眼?
江燃抱着可乐吸溜,冰块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栀舔舔手,用蘸着口水的指点他脸颊。
江燃看她一眼,伸脚过来与女孩悬在空中的脚纠缠,也不知道在踢什么,就是绕来绕去,乐此不疲。
季雨晴大喊:“我要去网吧,我还没去过网吧!我还要去酒吧,我还没见过酒吧!”
欧阳月震惊看她。
季雨晴吼这段话,跟遗言似的。
江燃淡淡道:“那就去啊。”
怎么去这两个地方需要很大勇气吗?
白栀捏着薯条,蘸满番茄酱,还没送进嘴就笑起来。
好怪。
今天怎么看什么都好笑啊。
四人吃完东西到对面二楼的网吧,老板忙说:“没机子了。”
放眼望过去,全是人。
有些位置,后面能站好几个人抖手抖脚的老哥观望。
一连找了几家都是满员。
季雨晴大失所望,江燃说要玩可以去江河酒店,休闲区里酒吧网吧餐吧一应俱全,四楼还有泳池。
季雨晴摆摆手,“谁要跟你们一起住酒店啊。”
这电灯泡可当不得。
她蹲在路边打电话给季浩然,得知小老弟和几个同学已经在网吧打游戏了,瞬间揪住欧阳月,“走,去抢我弟的位置。”
欧阳月都替季浩然难过起来。
这哪是姐姐,这是债主啊。
两人打车走了,走前拉着白栀说了好久的话,季雨晴斜睨江燃小声道:“玩归玩,别太深入哦,你们。”
白栀点头,“嗯,我不会强迫他的。”
季雨晴瓷住了,像只忽然痴呆的可达鸭,“啊,什么叫你强迫他?”
江燃踢了一脚石头,“说够了没?”
季雨晴狐疑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跟欧阳月揣着满肚子的【???】走了。
只剩两人。
江燃冷着脸走过来,朝她扬了扬下巴,“想去哪?”
白栀沉默片刻,背着手,“阿燃想我去哪?”
江燃没想到还能这么反问,一时语塞,停顿片刻,忽然笑起来,清冷的声音如雨,滴滴砸在心房。
白栀抿唇,“笑什么?”
江燃搂住她的肩膀,“有的小猪,是真的迫不及待进虎口啊,胆大包天的,别碰了又哭着说不要,喊妈妈。”
白栀耳朵烧红。
折身埋在他怀里深深嗅闻,“你是懒羊羊,别装老虎。”
江燃,“嗯?”
白栀踮脚使劲揉他头发,让刘海盖住眼睛,再加上少年潦草疑惑的表情,更像了,她笑得咯咯咯,“燃燃,你好可爱啊,我好想亲死你。”
“亲啊。”
江燃捧住她的脸吻下来。
吸得喉咙发紧,腿都打颤。
好涩啊。
力气又大,手又狠。
牢笼似的钳住下颌,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稍稍躲避,立马被抓回。
她闭眼回应,手情不自禁揽住他的脖子,江燃顺势将人抱起,架在腰间,走到行道树,抵着树干亲。
温热的唇擦着她的脸,身体贴得够近了,又突兀地更近,撞得白栀浑身一颤。
一条针样细的小蛇从尾椎直窜大脑。
麻酥酥。
软绵绵。
牙齿都没劲了。
白栀眯眼抱着他,“阿燃……”
江燃舔了唇,眸光偏向她,很轻地问了句,“嗯?”
“阿燃好甜。”
“甜个屁,你才是……甜得不像话,恨不得两口嚼碎,全吃了。”
第103章 拯溺
两人站在江河酒店门口,看着广场上时髦的音乐喷泉起起落落,却没进去。
心知肚明的事。
水到渠成的事。
天生天养的事。
动物都知道怎么干的事。
可因为太过珍惜,反而不敢轻易跨过。就像孩童时期心心念念的玩具,真到手了,舍不得拆包装,隔着塑料纸静静看着就满足了。
想要和想要的区别太大了。
有的想要像快餐。
两个人走到一起吃饭散步看电影,睡一夜或者睡两三年都没区别,要分就分,说散就散。
有的想要,是手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将肉缝到一处,血管、器官、思想全部联通,要么共享余生,要么分开就是死期。
也不是真死吧。
可心死了,身体也不过是一块会动的肉。
白栀总想着数到十就牵住他的手往里走,可数了几百几千个十,也舍不得。
她贪得无厌又心机深重,怕有了关系感情就变质——好喜欢被江燃霸道又温柔地爱着。
现在的日子太美了,美得冒泡。
她稀罕得不得了,又害怕得不得了。
就像看着空中浮游的肥皂泡,不敢戳破,不愿它落地。
江燃或站或坐。
有时还会冷不丁看她。
最后拉起白栀开始绕着喷泉散步,水雾闻起来臭臭的,大概用的循环水,灯光也算不上绚丽,可他们还是走了一圈又一圈。
江燃说:“你要回去吗?”
白栀答:“嗯,要去宿舍搬东西,最迟后天就要全部搬走。”
江燃问:“搬去哪?”
白栀说:“一部分寄到杭州,一部分搬去老屋。”
外公外婆走得早。
徐颖继承了一间老屋,临街,街上都是些卖袁大头和玉器的文玩店,有的真,但是水深,有的专门用赝品钓鱼。前面的门面租给人家做生意,后面的院子空放着,不好住,厕所还是旱厕,厨房也是土灶。
但是她过去临时住两天还行,水电还是通的。
江燃低着头,“住我家算了。”
白栀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哪能真住他家,没名没分不像话。
刚才亲吻的酥麻还在,躲在骨髓里,病毒似的,逮着机会就发作,害白栀平白一哆嗦。
他看她,“你抖什么?”
白栀只是笑,嘴角咧开,贝壳似的牙齿珍珠般洁白。
江燃啯了啯嘴,桃花眼渐渐失焦,既宠溺又有点无可奈何,他这辈子没这么纯情过。这恋爱,怎么越谈越像小孩过家家?
为什么总是舍不得碰她?
明明想碰得不得了,可一对上那双万般柔软的眼睛,人都矮了半截。
白栀。
白栀。
真在心田长成了一朵令他患得患失的小花。
江燃送她回宿舍,跑车到校门口,在路边炸串店聚餐的学生又前呼后拥出来看。
江燃说明天过来帮她搬东西。
第二天真来了。
穿着几千块一件的体恤衫搬两块钱一个的纸箱和一堆扔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要的零碎。
东西搬到老宅,江燃里里外外看了遍,前头租出去的门面和后面的院子隔断了,四周住的都是搞文玩的,这帮子人看着很斯文,私底下门道却称不上干净,不过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将这片区域的治安维护得很好。
邻居老太还认识白栀,一个劲招呼她到家里吃饭,白栀没去,结果被塞了一大碗炸面鱼。
这是南瓜花和玉米粒和着面粉混炸的甜食,只有老一辈会做,爱做了,白栀小时候经常吃,后来外婆走了,她再没吃过。
院落有个滴水的石臼,江燃踩着青苔,舀水洗手。
白栀放下碗,拿出毛巾帮忙掸灰。
她的手臂搬东西时擦了块皮,江燃发现后,捧着用水打香皂,洗干净了还很讨嫌地放到鼻尖闻了闻。
“好香的蹄子。”
白栀眼疾手快捏块面鱼塞他嘴里,江燃打算啃“猪蹄”的,嫌弃得要死,吃两口,满嘴都是南瓜花叶的清香和玉米的清甜。
说不出的滋味,又香又甜又烫乎。
他洗好了,站到碗前一块接一块地吃,白栀提着水壶从灶房出来,半个碗都空了。
她戳他腰,“渴不渴呀?”
“嗯。”
江燃抱着碗跟白栀进屋,脚被门槛一挡,还差点撞了头,屋里沁凉沁凉的,都不用空调。
她坐在漆面的圆桌前,抬手泡茶。
江燃一边吃,一边捧杯喝,茉莉花茶飘出徐徐的烟。
老挂钟在年画旁边执拗地咔嗒咔嗒,她的手腕,细且白,像一截落在灰尘中的象牙,阳光照亮半边脸,文气、雅致,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
江燃的心静悄悄的,眸光凝在女孩身上,舍不得移开。
白栀捧着茶杯小口喝。
一抬头,明亮温和的目光撞进他心里。
有首情歌叫《一眼万年》,苏芸喜欢,前段时间总在车上单曲循环,跟着嚎得撕心裂肺。
江燃向来觉得情歌很傻,歌词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可是现在,她就是让他想起那句“爱那么甜那么绵,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
他说:“白栀你可真漂亮啊。”
白栀笑起来,又给他添了一杯茶。
白栀带他到巷口的地摊买菜,回来洗菜、切菜,用砂锅煲饭,她教他怎么剥蒜和捡香菜,他歪头看她按着削得崎岖的土豆,在木砧板上噔噔切片然后码成排,再切丝。
江燃一动不动,站成石头。
白栀伸肘拐他,“没见过切土豆丝啊?这么着迷。”
“小时候我就这样站在厨房,看我妈切菜。”
后来苏素心过世,他再没看过别人切菜。
得知母亲死讯时,嘴里吃的剁椒鱼瞬间辣得发苦,后来他一吃辣椒,除了辣,就只剩下源源不断的苦味了。
他没哭。
也许是泪都进了嘴巴。
白栀切菜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噔噔噔,她说:“以后你可以看我切菜,我刀功还可以。”
江燃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白栀仰头,他低头亲她脸,“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栀栀。”
那晚晚饭。
江燃吃酸辣土豆丝,第一次没在辣里吃出苦味。
好像童话里的诅咒啊,一旦有人跟他分担心事,诅咒就不能作威作福了,此后,小美人鱼能开口,睡美人会醒来,白雪公主死而复生。
她总这样,悄无声息救起他。
第104章 往事
老屋的气味总让人安心。
更何况旁边还有拴住江燃心脏的女孩。
少年像是爬了一天回到山洞休眠的蛇,慵懒盘在木椅,头枕着白栀大腿,一会儿翻身用脑袋顶她肚子,一会儿摸她膝盖。
小动作怪多。
说她是小缠人精。
其实他才是。
哪有男孩子谈恋爱这么黏糊的,说什么都记得,做什么都要拉着她,就连吃饭都要匀她两口。
鼻涕虫都没他黏糊。
橘红的太阳挂在排满灰瓦的墙头,像是没有玩够的孩子依依不舍望着烟火人间。
邻居老太养的虎斑猫跳进院落,盘在外面窗台,团成了个毛茸茸的球,圆丢丢又有点狡黠的眼睛眯成缝,审视着新来的两个人类。
白栀打开窗户,想引猫咪进来玩,虎斑猫抖抖翘屁,拉长身体像块橡皮糖一样流到江燃胸前,爪子踩了两脚,又原地猫成个球。
江燃推了它一下。
“滚。”
虎斑猫喵了一声,像是在说:这里本来是喵大爷我的地盘,让你们进来坐坐不错了,还撵我,小样儿。
白栀伸手摸了两把,惊讶道:“好肥啊它。”
别的猫胖是毛多。
这只猫全是实打实的肉。
江燃推不开,揪住它的耳朵玩起来,玩着玩着,声音忽然拔高,“白栀,还记得琴房以前也有只猫吗?肥得脚都快看不见了。”
确实有。
学琴的小孩天天给它喂零食,真的是硕大无比。
是个人看了都惊讶。
不过,江燃怎么知道天艺琴行的事?
白栀老早就想问了,他总是不说,今天她又问了一遍。
江燃踌躇起来,玻璃似的眼珠一偏,反倒开始气势汹汹质问她,“你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年纪轻轻的,少年痴呆啊。”
白栀仔细回想。
当时徐颖工作还没调动,她每周要去四次,钢琴班里大都是女孩,小男孩们都长得瓜兮兮,做事也一板一眼的,哪有江燃啊?
他这么好看,应该是从小就熠熠生辉的。
白栀摇头,“想不起来,你是不是学架子鼓的,那边男生多。”
江燃不安地扭两下,伸手挡住眼睛,声音细得几乎听不到,“你再想想。”
白栀低头望着少年精致流畅的下半张脸,忽然一震。
“是你!”
江燃瞬间羞红了脸,翻身抱住她的腰,咬牙切齿道:“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是女装大佬!”
“……哪学的屁话?”
怪不得江燃磨磨唧唧不肯说,这黑历史,简直浓墨重彩,令人难堪。
钢琴班多是女生,老师也是女的,其中有个矮她一头的小萝莉绑着双马尾,总爱背个萌死人的兔子书包,蹦蹦跳跳,特别好看,钢琴老师和其他同学都众星拱月捧着她。
每次她一来。
老师就热络地迎过去。
白栀不爱凑热闹,就看着谱自己在一旁练习。
那小萝莉脾气有点娇惯,练不了三分钟琴就要到处捣乱,没事就爱扯她腰间的蝴蝶结,趁老师不注意还跑到院子里捉虫拔草,很有分享精神的,苍蝇、瓢虫、菜粉蝶……白栀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都收到过。
一开始还会吓到,后来发现小萝莉总是很叼地站在旁边扬高嘴角玩味地笑,再害怕,也憋着。
可不能让“她”得意!
老师管捣蛋萝莉叫小ran,白栀一直以为是“小冉”。
好啊,破案了。
“背着兔子书包绑双马尾的那个小妹妹,就是你……”
江燃伸手捂她嘴,桃花眼亮得惊人。
白栀还要说。
江燃急了,“差不多得了,那都是我妈干的好事,住嘴,不许再提了。”
白栀笑得像根跳舞草,神经质地乱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