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九开的皮卡车,前面就两个位置,后面是货箱,放着几个拉东西的木筐。
下面藏着把长长的生锈柴刀。
他姓徐。
跟徐颖是本家人。
江市是有几个大姓的,苏、陈两家不用说,甚至能在历史课本上找到踪迹,十分显赫。剩下的什么李、赵、徐、马、刘……都是明代就迁来的,经常能碰到。
不过不是每个大姓都能支棱起来,还得看后辈之间是否团结,会不会互相帮衬。
小时候,白栀是不允许跟徐颖去串亲戚的。
就是因为徐家人干的事不太光鲜,放水的嘛,招人恨啊。
现在她长大了,徐颖倒不避讳。
一路上都是徐老九在说。
他说江首富是真的富,身家比新闻报道的数字还吓人,只是江卫东习惯藏富,不显摆,否则就不是在本地排名了。
江燃这小子也是真讨人喜欢。
别看他平均两句话就要让人心肌梗塞一次,当初开台球室,手头紧,还是江燃卖了几辆宝贝机车入股,徐老九这才挺过来。
徐老九有些感慨,“江燃有事是真上,别看是个少爷,做事有胆又义气,从来不怂,当初抱着一书包钱扔给我,一句话没有,给我感动得差点哭了。”
白栀静静听着。
一块块拼图,粘成从未参与过的江燃的少年时光。
小甜羊,长着尖尖的犄角,看起来很会顶人,怎么这么甜啊。
徐老九又说起顾轻轻。
那晚后,粉红街的龙哥关了她一段时间陪酒,用来还债,后来又傍了个香港富商,赎身走了。
现在销声匿迹,没了消息。
车到幸福佳苑,徐老九说道:“侄女,你平常注意点,就算去外地念书也多留个心眼。”
白栀点头。
徐老九又说:“三爷说咱老徐家以前是土夫子,现在是帮人过桥的,往上数十八代也没个正经读书人,好不容易出个状元,要你改姓,录回族谱,你妈跟你说了没?”
白栀摇头。
徐老九点根烟,没说话了。
徐颖一直看不上他们这帮亲戚,估计是不想女儿沾边吧。
时代是真的变了。
以前徐颖考上大学,他还记得家里老辈叔父说女孩子念什么大学,不如把名额让给家里某个男性同辈,那时找点关系就能顶替了……谁曾想,现在大事小事都要问徐颖,还求着她的女儿改姓入族谱呢?
这个时代真好啊。
无论男女,人人都有让自己的名字振聋发聩的机会。
两人进到楼栋,出了电梯,白栀明显慢了下来。
这个家。
就像她的伤口。
放着不管,好像就不疼。
非要揭开,尽是皮肉撕扯的痛。
徐老九敲门,早有预备的白永刚毫不迟歇地打开门,一见手臂纹身的光头大汉,眼中的亮光立马消散,身形一抖,有些畏缩。
白永刚忍了忍,转向白栀,又厉害起来,“你是回家,有必要带外人来吗?”
白栀深吸口气,踏进房门。
先去房间把该拿的东西拿了,然后坐到沙发,等着白永刚交代。
白永刚说:“学费五千,我和你妈一人出一半,我拿两千五给你。”
她都懒得说生活费就不算了吗。
白栀说:“那十三万怎么算?”
白永刚说:“你妹妹还要治病。”
白栀说:“用我的奖学金治她的病,她又不是我生的。”
刘丽躲在房间偷听,听到这句忍不住了,开门出来指着白栀骂:“你这只小白眼狼,我养了你多久,你妹妹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
白栀冷笑一声,“你们天天打麻将不管她害的呗,哦,或许还有背着我吃烧烤夜宵的功劳。”
刘丽脱下拖鞋,光脚奔过来要抽她。
徐老九一把抢过扔到地上,“还敢动手?”
刘丽吓一跳,惊魂未定望向白永刚,“你怎么让……黑社会进来了?”
白永刚皱眉摆摆手,“你先坐下。”
白栀抱着一包杂七杂八的东西,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么把十三万都还给她,要么就签借据。
徐老九插嘴道:“签借据好,这套房市价十七八万,能做抵押物,不怕赖账。”
白永刚是知道老徐家干什么的,一听要他签借据,那就是借“高利贷”了,要算利息不说,最后还要抵房子。
吃人不吐骨头!
白永刚面色一灰,刘丽也慌了神,“怎么成借的了,谁要跟她借?!”
白栀低着头说道:“不是借,你们难道要抢?”
徐老九兴致大发,“签吧,不费多大事,到时候把借据放我这,每个月我带人过来收一趟利钱就行。”
刘丽简直要晕倒。
每月收!
白永刚怒目看向白栀:“养你这么大,就不知道孝敬吗?”
白栀始终不曾抬头,只慢悠悠说道:“要不然你把记者请来家里曝光我这个不孝女?”
白永刚不说话了。
刘丽也噎住。
白栀又说:“你们这两天也没少在媒体上吹嘘是如何辛苦教育我的,想必采访费收了不少,好像还把我以前的笔记都卖人了,房间里到处找不到……那些钱我就不追究了。把我的奖学金还给我,爸,这样我以后还能叫你一声爸。”
白栀没有大小声,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钱。
很重要。
但她要钱,不是为了钱。
她从来没有跟白永刚要过什么,一支冰淇淋,一个洋娃娃都没有。
她说:“小时候你给白露买了个米老鼠的闹钟,我特别想要,做梦都梦到,可是爸,你猜我为什么没有开口?”
小孩最会察言观色。
白栀知道,她要不到,还会招烦。
现在呢?
她都是状元了,那么出息,就连妈妈的认可都要到了,能要到爸爸的一点点大方吗?
白永刚沉默片刻,打商量,“你还小,这么大笔钱守不住,给你三万行不行?”
白栀长长呼出气,笑起来,眼中却只有锋利的凄凉,“九叔,叫人。”
徐老九一听,去摸手机。
刘丽吓得屁滚尿流,立马把银行卡拿出来,哆哆嗦嗦写下密码。
徐老九也很绝。
从腰包里摸出个 pos 机验卡,确认卡里有钱,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把钱一笔笔刷出来再打电话让人存进另一张空卡,做完了,把新卡交给白栀。
这样就算他们走了,刘丽去找银行报停卡也不可能追回钱。
夫妻俩眼中最后的算计也落空,木呆呆坐在沙发。
跟徐家人比玩钱,真是找死。
第115章 熏她
白栀把玩崭新的银行卡,拨通徐颖电话。
“妈。”
“要到多少?”
“全部。”
“动手了?”
“没。”
“……不错,做的真不错。”
赚钱是一门手艺。
要钱更是一门手艺。
跟亲戚要钱更是手艺中的手艺。
白栀以后会比她更厉害。
挂掉电话,白栀从帆布单肩包拿出个红包递给徐老九。
徐老九一愣,连忙摆手。
白栀放到他手里,“出工就要见钱,我知道的。”
徐老九绷不住了,“侄女,你才刚刚毕业,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这就是老徐家祖上烧高香才出一个的学霸吗?
白栀没说话。
她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那不是江家的司机,经常到学校送东西的刘叔吗?
白栀还以为他来找自己。
结果对方心事重重,不停打电话,说什么找到了找到了,还说一定会处理好,不留一点痕迹。
司机刘叔是在跟谁打电话?
要处理什么?
白栀正想去问,刘叔挂掉电话绕进避人耳目的小道,匆匆离开。
徐老九也认出来了,说道:“江家的司机怎么在这?”
白栀回到老宅拨通江燃电话。
前两天江燃燃又想留宿,两人吵了嘴。
她说都要肾虚了。
江燃不服,问她咒谁?
白栀扶着自己的腰,说她肾虚了,虚得很,看电视购物差点就打电话去买肾宝片了。
腰酸、腿软。
尿频尿急。
江燃气冲冲走了,发短信也不回,不知道现在打电话接不接。
电话接通。
江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阿燃,你在做什么?”
“做 爱!”
“……跟谁做啊?”
冯小虎憨厚的声音传来:“栀姐姐,燃哥在跟我们打球,可帅了,你来看不?”
江燃给了他一下,“边去!”
话筒里传来各式各样的揶揄笑声,有人高喊:“燃哥为接电话,跑得比兔子还快,都要破世界纪录了!”
江燃跑远了才说道:“别听他们乱说,我在酒吧身边全是女……”
白栀说道:“知道了,你是在做爱做的事是吧,哪个球场?”
江燃一噎,“关你屁事?”
白栀也不生气,笑眯眯说:“我来看我气鼓鼓的宇宙无敌超级帅男友,关你什么事呀?”
江燃笑起来,“市体育场,要来就快点啊,听到没?”
白栀换过衣服,出去了。
到现场一看,好哇,幸好来了,这哪是打球,简直就是大型选妃现场。
球场上才多少人。
四周看台全是人,一圈打扮清凉风格各异的美人或坐或站,大的是真大,白的是真白,有的有气质,有的有无敌大长腿。
球场的汗臭和看台的粉底香水交织。
一股说不上臭,但就是很熏人的气味诞生了。
满满的,全是勾缠的荷尔蒙。
白栀感觉球场上的人特别亢奋,运一下球,目光就要往外面瞟,进个球,更是不得了,像开屏的老孔雀,屁股毛都要抖掉。
怪有意思的。
白栀看得津津有味。
高翰在系鞋带,见到白栀赶忙招呼:“阿燃刚替上去,我去换他。”
白栀摇头,“不了,让他好好玩一会儿。”
高翰重新坐下,由衷道:“白栀,阿燃有你真好。”
有些队友交的女朋友还会专门选在重要赛事之前闹分手,大家都是年轻人,忍受不了寂寞也理解,可要是真的爱他,尊重他,怎么舍得在最重要的时候打击他?
白栀长得好,脾气好,还是高不可攀的省状元,最最可贵的是,全心全意爱着江燃。
有些人,只要在一起就会让伴侣发光,而有的人,诸如顾轻轻,只会拖人进地狱。
白栀望一会儿,问道:“平常都有这么多女生看吗?”
高翰苦笑,“阿燃还叫了玩车的朋友,豪车俱乐部的,平均每人带三个妹妹……还有一部分听到消息自己来的。”
“怪不得,搞得像选妃。”
高翰忙道:“但是阿燃一个人来的。”
白栀点头,“我知道。”
高翰一愣,没想到白栀会这么说。
哨声响起,冯小虎也替下来,凑过来简直像汗缸捞出。
臭得呀。
白栀眼睛都有点泪意。
冯小虎说道:“栀姐姐,你来了!”
白栀笑着点头。
冯小虎挨着她蹲下,给白栀讲解场上情况。
两个人专门盯江燃,不给他投三分的机会。
“燃哥是神射手,百发百中,他出手基本不可能失手。”
“即便很久没参加训练吗?”白栀问道。
冯小虎点头如捣蒜,“是啊,邱教练说他是天才,全国找不出第二个,看燃哥打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反正就是移不开眼……”
队友帮忙拦截,江燃绕过一个防守的,转身跳投。
劲健的身体,流畅的线条。
造物主的爱意好像全部都给了他。
一见他弯折的手腕和心无旁骛的眼神,球在半空,还没落地,但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篮网空灵动听的响声。
果然。
三分!
哨声响起——裁判举起手,示意本场比赛江燃方胜出。
赢了!
队友抱住他使劲亲了口,从比赛脱离的江燃这才看见白栀。
女孩安安静静站在铁丝网外,穿着水洗牛仔热裤,宽松的白T恤下沿塞进裤腰,一双腿荧白修长,清婉动人的笑颜迎着他的目光展开,像朵只肯对他盛开的栀子花。
外场少说几十个美女。
但他愣是眼角都没斜一下,边跑边揩汗,冲过来抠着铁丝网,“来多久了?”
“半小时。”
“怎么不叫我?”
“舍不得。”白栀握住他的手指,“阿燃,你打球超级超级精彩!”
她说的是精彩。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赞美了。
江燃等不及走门,甩过运动包,手脚并用爬出铁丝网,一跃而下,然后紧紧抱住她。
白栀熏得要昏。
一看她翻动的眼皮,江燃就笑,还故意用满头臭汗蹭她脸,“这就受不了,熏死你。”
白栀踮脚主动和他碰鼻,勾起笑,“好,熏死我。”
第116章 护短
江燃又玩两场,出来了,浑身湿透,球衣都贴在身上,若隐若现的劲健身材配着淋漓大汗,比脱光还诱人。
汗水仿佛钻石。
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叫她目眩神迷。
体育馆有淋浴室,臭烘烘的男生们推搡着进去,再出来,又变得清爽好闻,要说还有哪是臭的,大概是包。
塞满脏衣服的包又重又熏,有眼力见的“嫂子”立马接过,然后开瓶水递过去,一个两个都期望用贤惠和懂事转正。
白栀懵了片刻,看大家都去帮男友拎包,也去摸江燃的包。
她不去拎。
是不是就有别的女生去拎?
江燃抬手一推,将圆筒挎包甩到屁股后头,“重死了,你那点力气逞什么能?”
白栀一松,想想也是。
高翰过来打招呼,说明天要去外地集训,今晚就不跟他们继续了。
江燃听到集训停顿片刻,嗯了声。
冯小虎还有力气蹦蹦跳跳,嬉笑着露出一排大板牙跟两人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