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王爷挂心，我好多了。”
雁王妃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放到了雁王面前的桌子上，“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点参鸡汤，你趁热喝。”
“费心了。”
雁王打开食盒看了眼，鸡汤还冒着热气，香味瞬间盈满了整个书房。
“王爷慢用，我退下了。”
雁王妃说完就要走，仿佛她只是来例行公事，根本没上半点心。
“等等——”雁王叫住她，在她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给了丫鬟一个眼神，“你下去，本王有些话要单独和王妃说。”
丫鬟：“是。”
丫鬟把门带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雁王妃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雁王：“王爷有何吩咐？”
“你与我夫妻一场，怎的总是如此生分？”
雁王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可是还在怪我？”
“怪你？”
雁王妃淡漠如面具一般的脸上终于露出裂痕，她轻轻扯了下唇，语气冰冷，“我有什么可怪王爷的？我怎么敢怪王爷？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君就是我的天，我的君，我怎么敢反抗呢？”
这话说的没什么起伏，可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怨怼。
雁王眼里的温度也淡了下来，“哪怕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你依然觉得我是错的？”
雁王妃嗤笑一声，“错与对，你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来问我？难道我说是错的，你就会改吗？”
雁王沉默片刻，沉声道：“不会。”
雁王妃冷笑连连，瞥他一眼，转过身道：“那你就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到黑吧，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
“秀儿你也不管了吗？”
雁王慢慢攥起了拳头，看着她的背影，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悲哀。
雁王妃脚步不停：“他是你儿子，不是我的，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说完她推开门就走了。
雁王沉默的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开了又关，最后狠狠一扫桌子，把那盅鸡汤扔到了地上。
看着瓷盅四分五裂，看着鸡汤蜿蜒满地，雁王的心里才舒服了些。
……
翌日，雁王带着雁王妃入宫去给君怀瑾探病。
君怀瑾和雁王说了几句话，演了一出叔侄情深的戏码，雁王妃全程陪坐，基本没说过话，冷漠的像个泥塑。
君怀瑾试图和她搭话，可她愣是能把话都聊死。
无奈之下，她就让人出去了。
雁王去御书房见朝臣，处理政务，雁王妃自己在宫里转，大概是觉得她心灰意冷，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雁王倒是也没怎么盯着她。
“王妃，再往前走，就是水月阁了。”
宫女小声的提醒她。
雁王妃不解，“水月阁怎么了？本王妃去不得？”
“不是，水月阁如今有人在住，王妃娘娘过去怕是不方便。”
“有人住？谁？”
“是一位公子，陛下从民间带回来的。”
“公子？”雁王妃皱了皱眉，“既如此，那走吧。”
她转身便要离开，然而下一刻，就见那边的拐角处分花拂柳的走出了个青衫公子。
雁王妃扫了一眼，霎时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宫女忙解释道：“王妃娘娘，那位就是兰公子了。”
兰沉璧出来转转，没想到会遇上雁王妃，他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见她穿戴贵重，气度端庄矜贵，便知她身份不一般，犹豫片刻上前隔着几步远，冲她拱手：“见过贵人。”
雁王妃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激动的看着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兰沉璧被这突然袭击弄懵了，疑惑的看着雁王妃身后跟着的宫女们，宫女们也懵了，“王妃……”
兰沉璧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妃，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王妃？
按照年纪来看，应该是雁王妃？
“回王妃，臣兰沉璧。”
“兰沉璧……兰……沉璧……”
雁王妃眸光颤动，隐隐可见泪花，“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兰沉璧茫然的看着她，轻轻的挣脱了她的手腕，“王妃认得臣？”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雁王妃竟然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
她侧过脸对着一众宫女吩咐。
宫女们面面相觑，“王妃……”
“退下！”
雁王妃语气陡然一厉，众人再不敢多言，纷纷退到远处。
兰沉璧见状，心里有了些说不出的预感。
等人都走远了，雁王妃再次上前一步，这次她倒是没有再动手，只是就这么热切的看着兰沉璧，眼神说不出的激动复杂。
“沉璧，你母亲，是不是叫秋宁？”
兰沉璧猛地一怔：“你怎么知道？”
第192章 身世之谜
听他承认，雁王妃身子一颤，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几乎要哭的直不起腰来，兰沉璧见状左右看看，堂堂雁王妃在自己面前哭成个泪人，让人看见了算什么事啊？
他无奈的劝道：“王妃娘娘您保重身子，莫要如此悲伤，这里也不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
“……是我失态了，抱歉。”
雁王妃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小声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你带我进去吧。”
“好。”兰沉璧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水月阁的楼上。
兰沉璧屏退众人，亲自给雁王妃倒茶，“我不喜吃茶点，所以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王妃见谅。”
雁王妃连连摆手：“没关系，茶水就很好了。”
她坐下来之后，对水月阁的环境一点都不关心，看都没看一眼，视线一直落在兰沉璧身上，简直快把他看出个洞来。
饶是脸皮厚，兰沉璧也有点扛不住了，他端起茶盏掩饰性的抿了一口，“王妃如何认识我母亲的？”
雁王妃捏着帕子擦擦眼角，声音沙哑哽咽：“秋宁……她没和你说过吗？”
兰沉璧手一顿，沉默片刻后把茶盏放到了桌面上，沉声道：“没有，她过世的早，有些事可能说过，但我不记得了。”
“抱歉！”雁王妃察觉到自己问到了人家的伤心事，神情顿时愧疚起来，她有些拘束又有些紧张的说：“其实，若是真的论起来，你该唤我一声姨母的，你和你母亲长得真的很像。”
兰沉璧诧异的抬眸，对上了雁王妃温柔慈爱的眼神，她轻声道：“你的眉眼长得和你母亲像，嘴生的像你父亲。”
兰沉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姨母？”
“哎。”雁王妃眼眶又一下子红了，她偏过头泣不成声，“当年，秋宁是我父亲外室生的女儿，一直没个正经名分，我父亲怕辱没门楣，不肯把她认回来，准备了些嫁妆，就把她随意的嫁了。”
“你父亲……”
兰沉璧完全没想到自己母亲还有这样一层身份，整个人如遭雷劈。
雁王妃的父亲是当朝左相，背后是大族秋氏，以前他只以为母亲是秋氏的旁支所出，那和本族关系比较远，所以才没有亲戚走动。
原来……他母亲竟然是左相外室所出的女儿吗？
这些他母亲和父亲都没提过啊。
兰沉璧茫然的看着雁王妃，似是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熟悉的影子。
之前没注意，这么近距离的看，眉眼之间还真依稀有几分他母亲的感觉。
兰沉璧的心跟着颤了起来，“那我外祖母还……活着吗？”
雁王妃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说：“她老人家早就去世了，她还在的时候，我去看过，我母亲想着把她接回来，丞相府到底不差那一口饭吃，可是父亲不同意，说……”
雁王妃顾忌着兰沉璧的心情没说下去，但兰沉璧也能想到，约莫就是身份上不了台面。
这些男人，睡你的时候温柔小意，好话说尽，睡完了裤子穿上就开始嫌弃人家出身不好。
“后来你母亲出嫁，你外祖母生了场大病，就撒手去了。”雁王妃叹息一声，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
“你母亲当时与我关系还不错，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可一转头，我嫁人了，她也嫁人了，联系就少了，她没和你说过我也正常。”
雁王妃拉过兰沉璧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了。”
兰沉璧心里一动，“没什么苦不苦的，我爹对我娘很好，他们很幸福，若非出了事，现在还在周城好好的呢。”
提到“周城”二字，雁王妃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眼里也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神色。
兰沉璧见状忍不住反手握住了雁王妃的手，压低声音问：“姨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雁王妃嗫嚅：“我……”
这模样肯定是知道的！
兰沉璧忽然激动起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姨母！”
他起身当着雁王妃的面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雁王妃伸手要去拉他，兰沉璧躲开了，死活不肯起，他下颌绷紧，眼神凌厉坚定，“姨母，我爹娘在十二年前葬身火海，整个兰家上下，除了我无一生还，旁人不知，可我是从那场大火里爬出来的，姨母！”
“我爹娘不是被烧死的，他们是被人砍死之后放火烧了尸体，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留下，整个城主府被烧成了废墟，那一晚的大火连天而起，烧红了周城半边天，枯焦的味道几日不散，令人作呕……”
那一年，兰沉璧才八岁就目睹了这样一场惨案，每每闭上眼，鲜血，大火，刀光剑影就在他眼前来回上演。
折磨得他无法入眠，在十五岁前，每晚他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枯坐到天亮。
这样的恨，他如何能放下？
雁王妃再次泪如雨下，她握着兰沉璧的手青白交加，“别说了，孩子，别说了！”
她从凳子上滑下来，跌坐在兰沉璧面前，悔恨难当，“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的错！”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的心口，悲痛到快要厥过去。
兰沉璧心头重重一跳，好像听不明白这句话了。
“什么意思？”
雁王妃跪在兰沉璧面前，咬紧牙关，良久之后她双手握紧兰沉璧的手，声音嘶哑的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告诉旁人，如果可以，尽快离开这里，我给你一笔钱，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安稳的渡过下半辈子。”
兰沉璧没有回答，雁王妃自顾自的说：“当年我嫁给了雁王，其实并不情愿，我喜欢的另有其人，但婚姻一事，由不得我做主，我诀别情郎，嫁到了雁城，原本是死了心和雁王好好过的，却不曾想到，雁王看着温和良善，实则野心勃勃，城府极深！我的婚事，也是他和父亲的谋算……”
雁王妃把当年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第193章 侍疾
“王妃您眼睛怎么这么红啊？哪里不舒服？”
雁王妃从水月阁离开的时候，即使处理过，但哭过的痕迹还是很重，眼里满是血丝，眼皮红肿，神情也萎靡下去，看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侍女担心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那兰公子长得像我一位故人，看见他，我心里难受，就哭了一场。”
雁王妃深吸一口气，淡淡吩咐道：“这点小事就不用告诉王爷了，免得他担心。”
“是。”
侍女满口答应下来，结果转头就把这件事捅了出去。
雁王从宫里回来，原本是要回书房的，听说这件事就直接转道去了王妃的院子。
雁王妃此时正在绣一个香囊，绣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这么捏着针坐在灯下发起呆来。
连雁王进来了都没发现。
雁王没让侍女惊动她，自己走到她身后，垂眸看着她手里的香囊淡声问：“这样式倒是年轻，给谁的？”
雁王妃被他吓了一跳，针直直的刺进了自己的指腹，当即就见了血。
雁王眉头一皱，在雁王妃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含在口中。
雁王妃眼皮一跳就要抽回自己的手：“王爷……”
“别动。”
雁王含了两下，血珠很快就被吸走了，没一会儿就不再流血。
雁王拿帕子给她擦擦手，自己笑着在她对面坐下，“这么不想看见本王？”
说起来皇室的人都不会丑的太离谱，哪怕第一代丑，后面一代代经过美貌妃嫔的改良，容貌都越来越精致。
雁王就很好的继承了其母的容貌，长得颇为俊秀儒雅，即使上了年纪也不显臃肿，反而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这些动作要是换个人做，怕是怪恶心人的，雁王做出来，竟然没让人觉得很难以接受。
可雁王妃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今天和兰沉璧谈过之后，再见到这个罪魁祸首，她活撕了他的心都有，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于是她垂下眸子，拿着针继续绣香囊，没有理会雁王。
雁王也不恼，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自顾自的说：“这些是给兰沉璧的？”
雁王妃手一顿，“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本王就是好奇，你为何对他另眼相待？”
雁王探究的看着雁王妃。
雁王妃轻声道：“你见过他吗？”
雁王摇摇头：“还未。”
“你见过他就知道了，他和秋宁长得真像啊，看到他，我就想起了秋宁。”
听到“秋宁”二字，雁王猛地一怔，“你说什么？”
雁王妃却不再开口了。
雁王视线晦暗不明的打量着她，片刻后起身拂袖而去。
等门一关，雁王妃放下香囊，缓缓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呵——”
……
站在廊下，雁王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子，长长的叹息一声。
“王爷。”暗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恭敬的站在他身侧。
“去查查宫里的那个兰沉璧，这个姓氏，怎么会这么巧？”
雁王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
君怀瑾这边也接到了消息，但她倒是不急，兰沉璧若是有事，肯定会想办法来见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兰沉璧就打着探望的名号来见君怀瑾。
雁王没法明目张胆的控制君怀瑾的寝殿，所以君怀瑾想见人，还是拦不住的。
“我给陛下熬了汤，我喂陛下喝吧。”
兰沉璧提着食盒走进来，环视一周。
杜生看向君怀瑾：“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