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退下吧。”
“是。”
宫人们潮水般退去,杜生走在最后,还体贴的把门带上。
兰沉璧走到床边把食盒放下,把里面的排骨汤拿出来,“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君怀瑾靠坐在床头,穿着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着,戴着抹额,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副病容。
“我没事,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君怀瑾说话一改之前的有气无力,小声问:“你怎么回事?雁王妃怎么会认识你的?”
“说来话长。”兰沉璧叹息一声,把汤碗递给君怀瑾:“你先趁热喝。”
“好。”
君怀瑾接过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兰沉璧沉默片刻,酝酿了下措辞后开口,“雁王妃是我的姨母,是我母亲的嫡姐,我母亲是左相外室所出。”
这消息属实劲爆,是君怀瑾都没想到的程度,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汤差点没吐出来,“你姨母?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兰沉璧原本是有些惆怅的,但是看到她这个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君怀瑾喝了口汤压压惊:“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原来八竿子也能打到一起去。”
“当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感情甚笃,但因为左相不同意,最后两人被拆散,竹马出走去边关从军,姨母嫁给了雁王做王妃,这一脚就踏进了火盆。”
雁王妃嫁给雁王之后发现雁王并没有对外表现出的那么温文尔雅,他十分偏执,所有的东西都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雁王妃全天都活在他的监视之下。
雁王妃和谁来往,雁王都一清二楚,除此以外,雁王非常想要个孩子,他身子不好,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缠绵病榻,极难让人受孕,就不停的喝药,让大夫给雁王妃调理身体,搞一些偏方给她喝。
折腾了几年,可算是有了孩子。
雁王妃几次想找左相帮忙,左相都拒绝了。
雁王知道后倒也不生气,只是变本加厉的折腾。
时间长了,雁王妃整个人都麻木,失去生机。
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雁王背地里筹划的事,大惊之下,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左相,左相却让她不要管那些,告诉她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雁王妃怀疑他们都疯了,但她被困在后院,没办法,就把这件事偷偷的写信告诉给了妹妹,也就是兰沉璧的母亲秋宁。
那封信藏在送子观音里,没被人发现,秋宁知道后就告诉了兰城主。
正好这个时候雁王派人去拉拢兰念生。
第194章 一巴掌
雁王想在周城建立凤凰门的分部,想让绣安堂成为自己的走狗,肯定瞒不过周城城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拉拢兰念生,不过他也是够小心,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找心腹去试探。
没想到兰念生这人刚正不阿,忠君到有点迂腐的程度,脑子却灵光的很,拒绝了心腹之后,越想越不对,就把这件事和夫人秋宁说了,秋宁正好收到雁王妃的信,两人一对口风,便知道了是雁王,兰念生当即修书两封,一封给雁王,劝他尽早收手回头是岸,一封让自己的心腹送去明都,给君怀瑾报信。
然而他却不知道雁王也做两手准备,如果兰念生不同意,就派人杀了他,周城城主之位空缺,雁王就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两全其美。
所以在心腹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城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城外也聚集了一批人,兰念生前脚刚派人出城,信就被拦截下来,看过之后,雁王派来的人当机立断决定杀人灭口。
当晚,在兰念生一家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带人围了城主府,杀手潜进去在水中给众人下了迷药,随后一群人冲进来伪装成山匪寻仇,把一整个城主府的人都杀了,一把大火把所有的证据和痕迹都烧了。
……
听完来龙去脉,君怀瑾靠在床头久久无言。
真相过于惨烈,那么多条人命,实在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兰沉璧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君怀瑾抬眸看向兰沉璧,兰沉璧喝了口水后,就坐在桌边垂眸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忽然有些心疼,她伸出手,冲着兰沉璧道:“沉璧。”
兰沉璧回神,看着那只白净纤细的手,忍不住叹息一声:“没事,都过去了。”
君怀瑾听到反而更难受,想起在折袖楼的时候,折湘说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擦那柄剑,就是怕自己忘了这份仇吧?
君怀瑾固执的往前伸了伸手,“我冷,你抱抱我。”
兰沉璧定定的看她几眼,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轻轻的把人抱入怀中,一晃已经入秋了,她穿的这么少,确实容易冷。
这个借口也算合理。
兰沉璧轻轻的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背,“陛下怎么还撒娇呢?”
君怀瑾头靠在他的颈窝处,低声道:“朕是皇帝,想怎么样都行。”
“是,臣遵旨。”
兰沉璧心里熨帖,那些浓厚如阴云般的情绪慢慢散开。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片刻,君怀瑾轻声道:“你父亲是忠臣,等到此间事了,我会给他平冤昭雪。”
“多谢陛下,得陛下一句认可,家父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兰沉璧仰起头,闭了闭眼。
“说起来,雁王妃既然能把这些事告诉你,想必是比较信任你了。”
君怀瑾想起之前见到雁王妃,她那麻木无波的眼神,忍不住叹息,“好好的人,被折磨成这样,这些年,她想必也是生不如死。”
兰沉璧松开她,改成握手,“你相信她说的话?不怕她是故意和雁王联手演这一出戏?”
君怀瑾摇摇头:“演的终究不是真的,雁王妃举手投足之间对雁王的厌恶与嫌弃,我看的分明,她是真的不喜雁王,甚至总是侧着身子,不愿对着他,这种小动作是装不出来的。”
“如果雁王妃说的都是真的,那她或许会是我们的朋友也说不定。”君怀瑾脑中有了新的计划。
兰沉璧也想到了这一点,眸光微暗:“你打算怎么做?”
君怀瑾勾勾手指,兰沉璧俯下身侧耳听着。
“她肯定还会找你的,到时候……”
……
雁王妃花了三天时间,把香囊绣好,准备送出去,可每每要出门的时候又会犹豫不决。
侍女见状忍不住问:“王妃既然想见兰公子,何不把他请到府中?
“你不懂。”雁王妃叹息一声,瞥了侍女一眼,满心酸涩:“我没脸见那孩子。怎么敢劳烦他跑一趟?”
侍女面露困惑:“王妃何出此言?就算您有什么不对,您也是亲王妃,他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公子,如何不能劳烦他?”
雁王妃摇摇头,脸色稍冷:“你退下吧。”
侍女见她心情更不好了,不敢多言,讷讷退下。
雁王妃站在雕花小窗前,紧紧攥着手里的香囊,脸色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愁苦,“秋宁,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然而发愁了没一会儿,侍女又折返回来,“王妃娘娘,兰公子求见。”
雁王妃又惊又喜,忙站起身,“还不快请进来?”
侍女为难的看她一眼,又垂下头,小声道:“兰公子在外面撞见了世子,两人不知怎么的吵起来了。”
“什么?”
……
雁王妃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兰沉璧和楚秀正站在一处花丛前,兰沉璧面沉如水,负手而立,没有说话,楚秀却在一边跳脚。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踏进我雁王府的大门?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是。”
几个随从听了楚秀的吩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雁王妃扶着侍女的手走过来,厉喝一声:“我看谁敢?”
“王妃!”
几个随从见雁王妃来了,忙行礼问安。
雁王妃目不斜视,携着一身怒火直奔楚秀,楚秀一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你——”
“啪!”
雁王妃不由分说就给了楚秀一巴掌。
楚秀脸一偏,笑容僵在了脸上,周围的下人忙把头垂的更低些,大气都不敢出。
兰沉璧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雁王妃竟然会当众打楚秀。
“楚秀!你说把谁赶出去?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这就是你身为王府世子的教养?”
楚秀舌头顶了顶自己的侧脸,眼神阴鸷的抬起头瞪着雁王妃,“你教我什么了?这么多年你对我不闻不问,不冷不热,你有一点做母亲的样子吗?现在我不过是想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你就来打我?到底我是亲生的,还是他?!”
他猛地伸手一指兰沉璧,雁王妃的脸都黑了。
第195章 生了个傻子
旁边的下人开始瑟瑟发抖,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雁王妃,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他们开始怀疑雁王的头上的帽子是不是真的绿了。
雁王妃:“……”
她瞪大眼睛,表情极为复杂,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怀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兰沉璧在边上看着,他发誓自己从雁王妃的脸上看到了“嫌弃”和“后悔”。
“世子,你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雁王妃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不是她的私生子。”兰沉璧无奈的解释。
然而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仿佛火上浇油,楚秀一下子就炸了,“你敢说你不是?你明明和她长得那么像!她去了水月阁之后是哭着出来的!她不喜欢我,却给你不分昼夜的绣香囊,你告诉我没关系?”
他颤抖着指着兰沉璧大声质问:“你当我是傻子吗?”
兰沉璧:“……”
你难道不是吗?
雁王妃:“……”
一众下人:“……”
完全不敢继续听了,他们要怎么跑啊?再听下去他们怕是看不见今晚的月亮了,一会儿就得被拉出去灭口!
“你——”
“啪!”雁王妃气的不轻,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直接给他抽了个对称,随后压抑着怒火对众人道:“都给我滚!你们两个,跟我来。”
雁王妃一发火,下人们立刻做鸟兽散。
楚秀捂着自己的脸,愤愤的瞪了兰沉璧一眼,沉默的跟上了雁王妃。
兰沉璧抬头看了看天,感觉自己这趟来的真不是时候。
……
雁王妃带他们进了自己院子的正厅,一转身就对楚秀道:“你给我跪下。”
楚秀阴着脸跪下,腰背挺得笔直,似乎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兰沉璧看看他也打算跪下,雁王妃立刻抬手道:“你不用跪,坐吧。”
语气十分温和,楚秀一听就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雁王妃,“你还说你们没关系,你看你对他什么态度?你对我什么态度?”
兰沉璧:“……谢王妃。”
雁王妃就当没听到自己这蠢货儿子的话,自顾自对兰沉璧道:“私下无人,你就叫我一声姨母吧。”
楚秀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什么?姨什么?什么母?”
兰沉璧微笑着看他,“我母亲是王妃的妹妹,按照辈分来说,我确实该唤王妃一声姨母,不知道世子怎么会误会我是王妃的私生子?”
楚秀惊疑不定的看看他,再看看雁王妃,恨不得用目光把两人的脸皮割下来好好的对比一下。
雁王妃冷哼一声,“说你蠢,你总是不肯承认,还愿意听那起子小人吹风。”
楚秀脸慢慢的红了,似是有些羞愧,但还是嘴硬的梗着脖子,“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告诉我,当时你从水月阁哭着出来,那么多人看见了,你也不解释,我当然会怀疑,问你也不说,父王也不说,我就让人去查,谁知道……”
谁知道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呢?
雁王妃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厥过去,她不停的按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气。
“楚秀!你给我闭嘴!”雁王妃用力的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蠢的东西?”
楚秀委屈的欲言又止。
“我告诉你,你院子里那些人,转头我就让人都发卖了!不说劝主子学好,反倒只会由着你的性子胡来,要来何用?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读书,洗洗你那不灵光的脑子!”
雁王妃失望的看着楚秀,这儿子既不像她,也不像雁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这辈子,嫁给了自己的杀妹仇人,还生了个傻子,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心吗?
楚秀张口想反驳,但见雁王妃脸色落寞下去,喃喃道:“既然这样,那就听娘的吧。”
雁王妃叹了口大气,摆摆手,“你起来吧,沉璧是你秋宁姨母唯一的孩子,他年纪比你大,你该称他一声表哥,日后见了面,你不可再如此骄纵蛮横。”
楚秀站起来,打量兰沉璧几眼,视线落在兰沉璧那张有些过分精致的脸上,不免有些不爽。
“听到没有?”
雁王妃见他光看不说话,语气又不好了。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姨母?”楚秀还是不愿意接受。
雁王妃的手一顿,近乎是慌乱的看向了兰沉璧,兰沉璧面色淡淡:“因为我娘早就死了。”
楚秀:“……啊?”
雁王妃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只能说:“你秋宁姨母过世十二年了,那个时候你还小,不知道也正常,这里面的事我回头再和你细说,你先出去,我和你表哥有话要说。”
“哦。”楚秀深深的看兰沉璧一眼,这回倒是没再较劲,乖乖的离开。
等他走远了,雁王妃才轻声问:“你怎么和他碰上的?他没欺负你吧?”
兰沉璧安抚的冲她笑了笑:“姨母不用担心,他没欺负我,我在花园里等人通报,他应该是来给姨母请安的,看见我愣了一会儿,估计是想到什么流言了吧,上来就质问我为什么在这儿,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理会。”
雁王妃闻言面露羞愧:“是我没教育好他,委屈你了。”
对人家的家事,兰沉璧不欲多言,看这母子俩相处的方式就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多,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雁王妃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她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你们都退下吧。”
“是。”
等人都走干净了,雁王妃从自己的怀中拿出那个一直没送出去的香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见过你之后,就想着送你点什么东西,但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我身份特殊,我也不好直接给你什么财宝,就自己绣了个香囊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兰沉璧诧异的看着那绣工精湛的香囊,小心的接了过来,香囊鼓鼓的,里面装了不少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