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年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了，他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他很清楚，一旦开口，就犹如洪水决堤再也收不住。他不会冒险的，他也知道对方在熬他，他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逼自己挺过去。
铁栅栏里的人依旧是低着头，仿佛就像一个失了智的聋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感受不到一般。章厅长猛抽一口烟，他吐出烟圈后，呵呵笑出声儿来。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表面上看来他的心态放得很平，甚至是很轻松，完全没有把张有年当难题的意思。
“你不说我也能理解你。你好说歹说也算是个人物，北城学生会的主席这个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不，也就是今天白天……”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后吐出，摆手纠正说：“不，应该说是昨天白天。秦大帅找了教育部部长，打算给你们搞大搞强，弄它个正正规规，像模像样。大帅的意思是说，这个学生会是好的，正好北城战后发展需要大量的年轻人投入建设，你们是未来的希望，他很认可你们所谓的新思想，新文化。”
张有年听得明白，章厅长说的不仅仅是北城学生会被重视，而是秦观啸出手了。也就是相隔一天，秦汉嶙先是设立了北城教育基金会，后又有秦观啸亲自接手北城学生会，局势如同围城，他们被包裹在中间稍有不慎便是让人瓮中捉鳖。
他会是鳖吗？不，他不想做第一只被抓的王八，他也不想成为他们捉鳖的突破口。局势已经比他原先想象的更为严峻了，如果说他不担忧害怕，那一定是假的。只是，他不能让人看出来，他得屏住。
“张有年……我看呀……”章厅长无所谓他像死人一样的态度，他打算继续说，可刚起了个开头就让门外敲门的声音给打断了。他转头看向跟班，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出去看看。不过就是半分钟不到，跟班刚开门就立马紧急折回来，并紧张地在他耳边轻声说，张有年的律师到了。
不等章厅长开口说话，门外的律师先声夺人，大有扭转局势的态度，对门内喊道：“我是张先生委托的律师，你们已经将我的委托人无故关押在警察厅超过24个小时了，请你们即刻放人。”
律师来了，张有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满是信心地在警察厅说了他的第一句话：“我看，还是请章厅长和我的律师谈吧。”
律师的出现不算是意料之外，章厅长摸了一把脑袋，笑眯眯地盯着张有年看了会儿。他起身走到铁栅栏旁，抽了两口烟，不紧不慢地掸了掸烟灰后，笑着和对方说：“别急，我会挨个和你们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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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杏仁，红糖水准备好了没有？别让少帅和我见天儿地催你，快些去弄！”大清早，张妈在一楼的客厅冲着餐厅厨房那边扯着嗓子喊叫。她手上抱着新洗干净的床上四件套，满脸都是不爽的表情。
杏仁正在卧室把弄脏了的床单还有被套从床上撤下来，听见楼下张妈的喊叫，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她放下手里的活，小跑到楼梯口，对着楼下恭敬地回应说：“张妈，我把脏的床单被褥弄好拿下来后就去煮红糖水，很快的。”
张妈眼神往卧室那边瞥，问：“商小姐要吃早饭的，你手脚那么慢，耽搁人家陪少帅上班了。”她才不是真心照顾商彤霁吃早饭，而是变相在问商彤霁好了没，她要进卧室给他们换干净的床单被褥了。
“商小姐还在洗漱。”杏仁知道张妈的意思，所以就特意拦了她一下，让她再等等别上楼。毕竟，卧室里的那位怎么说都是秦汉嶙的女人，她们做下人的要有分寸。
张妈翻了个白眼，她可不屑于浪费自己的时间来等商彤霁。她举了举手里的床上四件套，对着杏仁说：“行了，你把脏的换下来后就下来拿干净的，我放在沙发上你自己取。红糖水我去替你煮，你忙去吧。”说完，她似是想起什么没有交代一样，继续又说：“对了，换下来的你记得洗了。”
杏仁站在二楼，看着张妈一扭一摆的背影，她明白了，张妈是来通知她洗床单被褥的，不是催她煮红糖水。她早就料到这活儿会轮到她头上，撇了撇嘴，做就是了。
早上6:45，吃好早饭的秦汉嶙在一楼餐厅剥茶叶蛋。他剥了两个放到空碟子上，而后便取过手边的湿毛巾擦拭弄脏的手。
“早上吃什么？”商彤霁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地拖着脚步走到餐厅。她拖着拉开椅子，像是肌无力一般地一屁股坐上去后，整个人都恨不得瘫着。
秦汉嶙把刚刚剥好的茶叶蛋推到她面前，他看她面色发白，心里生出了一些心疼。“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红糖水，一会儿你多喝点。先吃两个茶叶蛋补充体力，张妈在厨房给你热粥。”
昨晚他俩天雷勾地火，你侬我侬得热火朝天，就差临门一脚了，结果，商彤霁身下涌出一股暖流。就是这股暖流，把他们之间的欲望之火浇灭得彻彻底底。
商彤霁揉着肚子，她觉得这一波的姨妈造访来势太凶，导致她有点儿招架不住。回想昨夜的刹车，她心想恐怕是老天爷在告诉她，千万不要和小说里的纸片人乱情。“行，谢谢了。”对于秦汉嶙的贴心准备，她还是要说一声感谢的。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有这份细心的。
“哟，商小姐这面色不对呀，怎么看着像是宫寒呢？”张妈端了一大壶红糖水出来，她给商彤霁倒了一杯，语气很是关心地说：“宫寒可是要命的，商小姐以前定是不注意身子才会有这毛病。您呀，得好好养着，不能像以前那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女人啊，得能生才行。”
什么意思？这话里话外说得商彤霁像是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男人，从而导致妇科疾病缠身生不出孩子一样。她听在耳朵里不舒服，觉得是被张妈拐弯抹角给骂了。“没想到张妈还是个老中医，不用把脉都能看出点儿病来。”她哼笑着回怼了一句，也算是表达了她的不满。
张妈脸皮厚，听见就当没听见。她把红糖水推到商彤霁面前，带着‘好意’催促说：“商小姐抬举我了，我就是年纪大，看得多了。”说完，她便转身就去厨房端州端菜。
什么玩意儿，老太婆挤兑她还挤兑上瘾了？商彤霁气到了，她感觉姨妈量都被张妈气多了。“我哪儿得罪她了？她是更年期了吧，见人就怼，她是插销转世吗？”她皱眉看向秦汉嶙，低声询问，实在是不解和气愤。
秦汉嶙侧头看了眼厨房那边，他轻笑一记，示意她放宽心别当回事。“张妈就是这个脾气，你当没听到不就行了？再不济，你就生一个给她看，让她瞧瞧你是不是能生。”他提出了一个很具有建设性的完美解决方案。
生一个？他当是菜地种菜，还是母猪落小猪崽子？商彤霁服了，暗想果然是主仆一心，蛇鼠一窝。她皱鼻轻哼，端起杯子，吹了吹冒出的热气，随即冷嘲问：“让我生一个？和谁生呐？”
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秦汉嶙看着她，冷声警告问：“商彤霁，你想和谁生？”
“唔，怎么那么辣啊！”商彤霁喝了一口红糖水，满嘴的辛辣让她惊呼出声。她没心思和秦汉嶙讨论到底和谁生孩子，她现在就想把姨妈期安稳度过。“这是高浓度姜茶吧，哪里是红糖水！”她把杯子推开，表示无福消受。
“商小姐，养宫就是要喝姜茶的！您年轻不懂，姜这个东西对女人特别好！”张妈端着小菜和粥出来，看见商彤霁的痛苦脸，便笑眯眯地解释她的中医养生理论。
商彤霁可不觉得张妈是好心，多半就是故意的。她没什么心情和这老太婆多掰扯，拿起筷子闷头吃饭，就当自己吃了闷亏。
“是有点辣了，以后还是杏仁煮吧。”秦汉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咽下嘴里的姜茶，对着张妈说。
“少帅，您怎么能喝这个呢？这茶姜多，上火！”张妈看秦汉嶙喝了一口商彤霁的红糖水，她赶忙阻止，道：“您要喝，我给您另外去煮。”
原来她知道这玩意儿上火啊，商彤霁一边喝粥，一边暗暗吐槽张妈不厚道，区别对待！她抬头悄悄看向秦汉嶙，瞧见他手里握着杯子，心里头被这一幕小小暖了一下。她默默暗想，他倒是有心，会亲自去尝。
秦汉嶙对着张妈摆手，吩咐说：“我不喝，你给商小姐再煮一杯不那么辣的就行。她口味不重，你记着就是了。”
张妈早就知道，秦汉嶙是被狐狸精迷了眼睛，现在是做什么都依着，恨不得将人捧在心口好生照料。她不多说，端起杯子和茶壶，点了点头，应下道：“是，少帅。”
张妈在秦汉嶙这里吃了瘪，商彤霁也算是解气了。她余光看见张妈走去厨房后，便抬头对着秦汉嶙笑问：“你上哪儿找来的老妈子，比你脾气还大呢。”
“我妈找的，不是我找的。”秦汉嶙捏着眉心，浅笑回应。
商彤霁抓了个茶叶蛋塞嘴里，她一边吃，一边疑惑地问：“你妈找的张妈？你妈对你这么狠啊，放个张妈给你，是怕你日子过得太舒心？”她并不清楚秦汉嶙家里的情况，因为小说里也没有写明。
秦汉嶙被她天真的说法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说：“我妈走之前把我托给张妈照顾，所以，我从秦公馆搬出来后就也把张妈给一并带来了。”
他妈走之前？商彤霁被这句话戳了一下，她咽下嘴里的茶叶蛋，抱歉地和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不在了。”她觉得自己讲话不过脑子，心里有点内疚。
“没关系。”秦汉嶙注意到她的一本正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手法，且用轻松的口吻低声和她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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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上午9点，北城师范校门口的一个死胡同里，商彤霁坐在汽车后座，全神贯注地听着秦汉嶙与她交代行动注意事项。
“阿杜的照片陈副官应该已经给你了，你收好了没有？”秦汉嶙问坐在他身旁的商彤霁。
商彤霁就像是上学前一晚检查书包的书有没有带齐一般地打开手提包，她轻瞥那张晦气的照片，抿唇点头，说：“在包里，你放心。”她不明白秦汉嶙干嘛非要她把这东西带上，明明也不是什么一定派得上用处的好东西。
秦汉嶙看着她紧张的神情，他伸手将她垂在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心中生出了一丝不舍与后悔。“肚子还难受吗？”他柔声问她，同时手掌也附上了她的小腹。仿佛，他此刻的关心会将他的内疚给化解一二。
姨妈来的第一天，商彤霁的肚子不仅仅是难受，那是翻江倒海的滋味啊。好在秦汉嶙是个有点儿生活品质的男人，确切地说是手头有点儿钱的男人。这个时代虽说没有卫生巾，但他也能弄来棉质柔软轻薄的月经带。反正，有总比没的强。
“难受又能怎么样？你又不会给我放假。”商彤霁享受着他大掌带来的温暖，她照实把心中所想表达出来。讲道理，按照她今天的姨妈量，说一句她是‘浴血奋战’可一点儿都不过分。
“就这一次，你多担待。”秦汉嶙知道她不愿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说是她了，就是他也没得选。更何况，凭着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他也不是不照顾她。站在她的立场上，他有考虑过之后不再让她去为他冒险做事。
对，凡事都只能忍一忍，不能避一避。就像姨妈一样，不能避开，忍一忍就过去了。商彤霁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穿越到了男主角身边没有获得一个千金小姐的身份也就算了，如今是连普通老百姓过平稳日子的命都没有混上。她侧头看他，皱眉吐槽：“秦汉嶙，别立FLAG，也别哄我。我相信你……下次还会继续利用我这个工具人的。”
挺好的气氛，一句话就给碾得稀巴烂。陈勇坐在驾驶位上，他摸着额头，暗叹商彤霁是真不会谈恋爱啊。要是换作他，堂堂北城一把手的儿子给他暖肚子兼嘘寒问暖，他绝对这辈子就赖着对方了，怎么着儿都得把握机会混个名分才行。
“遇到事情不要冲动，说话也记得圆滑婉转些，不要动不动就和人起矛盾。”秦汉嶙是知道她的脾气的，他也算是习惯了，故而不计较。担心她做事莽撞，他严肃叮嘱说：“你万事小心，洪贤民很不简单。”
有一说一，商彤霁觉得，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不简单，就她自己是笨蛋。“我尽量吧，我反正不给自己立FLAG，一切听天意。”她不敢把话说满，因为做间谍她也是头一遭。况且，谁没个‘万一’呢？
“没事儿的，我信你。2个小时以后，我在城区新开的西式糕点铺子等你。”秦汉嶙不想说丧气话，他弯起唇角，展现出对她信心满满的表情。他摸了摸她的脸，很是宠溺地又和她说：“你只要记着，凡事都有我在你身后顶着，不用害怕的。”
他真是有够深情的，如果把这一幕当做电影或是小说来看，观众应该会很容易就代入情感，然后感叹好一个温柔又俊朗的霸道少帅。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商彤霁，尽管他们昨晚差点儿干了大人才能干的事儿，但在小命可能会被送掉的时刻，她是没办法对他有太多滤镜的。
“行，2个小时以后见。”说完，她主动拉开车门下车。
秦汉嶙因为身份敏感不方便下车亲自送她，他只能透过车窗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他对陈勇下达命令：“你带人跟上她，别让人注意到。”
陈勇把他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深色鸭舌帽给戴上头。他微微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短马褂配上遮挡面部的帽子，任谁都瞧不出他是跟在秦少帅身边的副官。
一切准备就绪，他习惯性地摸了一把藏在腰间的枪，而后语气笃定地回应秦汉嶙道：“您准备好与属下换位置，1分钟之内，您必须离开这个胡同。”说完，他余光看向后座的人，等待最后的交换指令。
秦汉嶙戴上他的大盖帽，他紧了紧手上的白手套，二话不说地拉开靠内的车门下去。不用1分钟，不过是5秒左右，他已经坐上了汽车驾驶座，且汽车轮胎已经开始打转。而陈勇，则是与他的人已经隐于人群之中，难以寻找分辨。
今天天气不错，比起前天刮台风下大雨，今儿算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秦汉嶙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他在操控着方向盘开出北城师范一条马路后，掏出了墨镜戴上。他戴墨镜的目的除了阻挡阳光，同时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商彤霁比起秦汉嶙和陈勇就没有那么顺畅了，她刚走到校门口就被大学里的门卫拦住。对方站在她面前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围着她顺时针走一圈后逆时针再来一圈，且发出灵魂拷问说：“谁家的小娘们儿走错地儿了？这里是学校，不是花街胡同。”
商彤霁为了贴合人物形象，她出门前被秦汉嶙‘指导’着换上了一身酒红色的紧身旗袍。当然，她的妆容也是被迫让杏仁帮她往风尘那挂儿上靠拢。带着群众演员……不……是职业间谍的信念感，她微微弯起她的大红唇，使出她苏州女孩独有的嗲劲儿，冲着门卫娇娇地说：“你好，我是来找洪校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