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桃芝想起同学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她心里就像是被塞满了火药，随时都要爆炸。“还能是什么原因？二哥何必与我装糊涂，你是知道原由的。”她气呼呼地将书本合上，抬起侧脸看向他，问：“张有年怎么就是通敌的汉奸了？那阿杜又怎么是他杀的？还有我们学生搞上街活动都是自发的，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在她看来，张有年就是被冤枉的。
秦汉嶙没猜错，就是这档子破事儿。“别人张嘴你就长耳朵，要是不管好坏都听进去，你且不得气死？再说，你读书归读书，别人说的那是别人嘴里的事儿，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反问她，并且明确表达出她的那些问题在他这儿他都不放在眼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事儿又怎么和我无关了？”秦桃芝依然不能理解，“首先，我是北城学生会的副主席，当初搞上街活动的时候我也是骨干之一。如今张有年因着这事儿被你们判了，你要我如何自处？还有，阿杜死在秦公馆，而张有年那天是我请去的。他因着吃了一顿饭而成了杀人凶手，你说我要怎么想？”
“判决公告很快就会公示，你到时候去看公告上写的就是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就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你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的笨蛋。”秦汉嶙完全不想回答她的那些问题，他连解释都觉得是浪费口舌。
秦桃芝心里的炸药仿佛是被秦汉嶙给点上了，她虎着脸，瞪着眼睛，心里满是不服。“同学们没说错，军阀是不讲道理的。二哥，你如今的模样和父亲真是如出一辙，你冷漠得像一块冰，人命在你眼里都没有权势来得重要。”
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秦汉嶙看着她，回想着她说他像父亲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秦桃芝，你被宠坏了。”他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一直不做声的陈勇，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秦公馆去，我这里不留她吃晚饭。”
“我也不想吃你的饭。”秦桃芝低声回答，似是把这句话也讲给了她自己听。她果断离开，浑身都充斥着她的刺，姿态里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客厅里的人说：“秦汉嶙，你肯定觉得我很可笑，觉得我就是个仗着父亲的背景而张牙舞爪与他作对的千金小姐。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觉得我可笑，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是对的，而你……而你……”她停顿了，好像她在这一刻突然看到了未来一样。
他们要站在对立面吗？那样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她问自己，她会怎么样？而他又会怎么做？她找不到答案，可却还是不愿意后退一步。她看着他，而他也正看着自己。他一定是在等她把话说出来，她猜。她不想输，不想低头。“大哥如果还活着，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她把秦家已经过世的大公子搬出来，用以证明她没有错。
“好，我等着你证明自己的那天。”秦汉嶙看向陈勇，又催了一遍：“不早了，送三小姐回去。”
陈勇不敢耽搁也不敢说话，因为气氛已经足够差了。他拉着秦桃芝就往外带，直到她上车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楼下的争吵，在楼上的商彤霁不是没有听见，但是她不想掺和，所以就一直躲在卧室里没有出来。直到她隔着窗户看见陈勇带着秦桃芝离开后，她才放心地下楼。
“你回来了。”她看见秦汉嶙正在站在茶几边上点烟，她猜测刚和妹妹吵过架的他，心里应该很烦吧。“吃饭了吗？”她走到他身旁，小声地问他。
“吵到你了？”秦汉嶙收起他的情绪，换上笑脸，且握上她的手，问。“今天有没有好好休息？肚子有没有不舒服？”他不想让刚才的坏气氛影响到她，便就扯了别的话题。
“你是不是不高兴？”商彤霁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有在故意把笑容留给她。
俩人谁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各说各的，可又每一句都踩在了点上。其实，她可以不用说穿的，可以顺着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秦汉嶙抽了一口烟，隔着他吐出的烟云，他看着她的面孔，心里生出了一种踏实和不舍。
“我没吃呢，回来和你一起吃。”他抬手抚上她的面孔，似是有万千依恋。“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儿……”其实他是不高兴的，但是习惯于把心事都藏起来的他不想让她陪着他承担消极情绪。“只是被家里不懂事的孩子气到了，难免会有情绪。”他轻描淡写地说，打算就把这事儿在她这里就这么过了。
是吗？高兴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说话吧。他不想说，商彤霁当然也不会强迫。“我今天休息得挺好，肚子也没有不舒服。谢谢你让杏仁给我准备红糖水和月经带，我已经好多了。”她把他刚刚问的问题都给回答了。
秦汉嶙看到她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他心里的烦躁就像是被阳光赶走的乌云，暂时得到了化解。“你和我客气干什么？能把你照顾好，我感觉我也挺高兴的。”他不掩饰他对她的喜欢。
也许就是他的一句话，或是他的一个神情，再或是他说话时的态度，她的脸一瞬间就烧了起来。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感受他手掌贴在她脸颊上的温度。她别过脸，很是尴尬地回应：“要客气的，你照顾我，我很不好意思。”
“你还会不好意思？不应该啊。”秦汉嶙收回手，他见她害羞，便有意逗她。“就凭你我的关系，你应该觉得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才对。”
商彤霁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她竟然在刚刚还对他存了心疼的情绪，简直是服了自己的玛丽苏心。“呵，我就是客气客气，你别当真。”她抬头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秦汉嶙被她的神态给彻底逗乐了，他抽了两口烟就把烟头按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他拉住欲要走开的她，一把将她圈在怀里，问：“想吃什么？”
冷不丁地被他拥在怀里，他身上的烟草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想吃肉。”她今天没吃到铜锅涮肉，提起吃的便就是想吃肉。
“商小姐想吃铜锅涮肉。”杏仁拿着抹布正好要过来收拾茶几上被秦桃芝用过的点心和茶水。她看见秦汉嶙和商彤霁俩人你侬我侬地，便轻笑着替商彤霁把心里所想的给说出来。
“额……也不是很迫切地想吃……我就是这么一提……”商彤霁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她抓了抓脖子，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知道家里没有铜锅，要吃的话就要出门下馆子。算了，我不想麻烦……”
“走，出去吃涮肉。”秦汉嶙打断她，他很果断地做出决定。他看她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便知她是不想太过于依赖他，麻烦他。“我和你说，走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外面街面上的涮肉馆子正好开门，今儿不去明儿可不一定有。”为了打消她的犹豫，他故意和她这么说。
有人说过，人的七情六欲里最是攻心的就是食欲。要说涮肉馆子没有那也就算了，可偏偏有，而且还正在开门营业，这让商彤霁如何拒绝？想象着涮肉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点头说：“那就……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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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秦汉嶙带商彤霁去的铜锅涮肉店是一家藏在居民区巷子里的老店。店门面不大，也就是两扇帘子的大小，四五张桌子就将里头挤得够呛。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时间不对，里面只有一桌吃饭的，而那一桌也就2个人。
老板生意一般，他坐在门口耍悠闲。瞧见有一对男女进来吃饭，其中一个还穿着军爷的衣裳。他且不认识穿军装的男人，但知晓这身衣服是在督军府里干活的人才能穿的。不过，他是个活得自在的人，对于现如今的局势心里很是不看好。所以，对于督军府来的人他也不会特殊对待。
“哟，就2位？”他站起身，替客人撩开帘子，问。
“是，就2位。麻烦老板安排一张桌子。”秦汉嶙牵着商彤霁，让她先进去。
“就窗口的那张桌子吧。”老板指着靠墙角的那张小桌子，一边去后厨一边说：“天气要热了，靠窗吃涮肉舒服点儿，热气熏不着。”他话说好，手里也多了两碟蘸肉吃的麻酱。
秦汉嶙把桌子往外拉了一点儿，尽量把空间给腾得大些。他替商彤霁拉开凳子，让她坐在较舒服的那边。桌子油腻，他便冲着赶来送麻酱的老板说：“擦一擦，台面粘手。”
老板把两碟麻酱放上桌子，他没有现代人的服务意识，只是随意地往桌上那么一摆，大有你们自己给自己摆到面前去的意思。“不用擦，一会儿铜锅煮沸了，夹肉的时候肉汤混着油水往外滴滴答答，这桌子还是得脏。”老板嫌弃客人矫情。
这还真是挺有道理哈，商彤霁听了后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其实，这里也就比苍蝇馆子稍微好点儿，卫生什么的眼不见为净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要好吃。“老板，麻烦再给点儿韭菜花和酱豆腐，行吗？”就一碟麻酱实在是不够她吃。
“小姑娘吃韭菜花和酱豆腐，是个会吃的。”老板看她穿得一身绫罗绸缎，本以为是个讲究做派的小姐，没想到是个会吃涮肉的。“你这么吃是爽快了，可你男人今晚得被你熏着了。”他半开玩笑，打趣说。
“涮肉不吃韭菜花和酱豆腐，那不够味儿啊。”商彤霁就是这么吃的，不觉得自己奇怪。再说，她也没想着讨好秦汉嶙，所以也无所谓。“麻烦老板多给点韭菜花，再来点儿糖蒜，谢谢。”正所谓，一口肉来一口蒜，日子过得赛神仙。
“好咧，没问题。”老板爽气答应，同时，他看向秦汉嶙，似是看戏一般地问：“您呢？韭菜花和酱豆腐也来一份？”
秦汉嶙没想到商彤霁竟然口味挺冲，他原以为她是个饮食清淡的。想着刚刚老板调侃的话，他轻扶额头，暗想今晚可得背过身睡觉，千万不能与她面对面睡。他不爱吃韭菜花，也不爱吃糖蒜，摆了摆手，很是无奈地笑道：“韭菜花就算了，老板帮我拿一碟辣酱。还有，上一份羊肉和一份蔬菜。”
一份羊肉哪够吃，商彤霁加码说：“那啥，两份肉。然后……”她在考虑要不要来一杯小酒？思索之间，她看向秦汉嶙问：“喝一壶吗？”
吃个涮肉还馋出了酒虫来，秦汉嶙感觉自己对她还真是没了解透彻。“行，来一壶酒。”他看向老板，要求一会儿上一壶老白干。
“挺能吃啊，要两份羊肉。”秦汉嶙坐靠着笑她，问：“吃肉要喝酒，你和谁学的？”
商彤霁用筷子调开麻酱，她尝了一口筷头上的酱，说：“和京津冀来的学长学姐学的。”大学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出去聚餐玩儿的时候总是能学一些地道的吃法。
京津冀是什么地方，秦汉嶙没听说过，他想大概是她那个世界的一个地方吧。“喝酒也是他们教的？”见她点头，他便心里稍有不痛快地问：“学长教的，还是学姐教的？”想到‘学长’这类，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张有年这种人的面相。
“男男女女都有，大家就是乐呵乐呵，没什么。”商彤霁感觉秦汉嶙问得奇怪，心里想他可真是管得宽。
什么男男女女，乐呵乐呵，这话听在秦汉嶙的耳朵里实在是不舒服。
“来，两份羊肉，一份蔬菜。还有，一碟韭菜花、一碟酱豆腐、一碟辣酱。”也就是没几句话的功夫，老板把菜给拿来了，且一股脑都给堆在了桌子靠里的位置上。“都向后坐点儿，上铜锅了啊！”他一声响亮的叮嘱，便就转身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铜锅端出来。
“老白干一会儿给你们拿，你们先吃着。”他将铜锅放到桌上摆稳当后，叮嘱说：“当心铜锅烫手，别用手碰。”
锅还没开，但汤底的温度不低。商彤霁看着冒小气泡的汤上漂浮着大葱段和姜片，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羊肉下锅后的鲜香。她咽了咽口水，趁着烧开汤底的功夫赶紧调酱。
“你经常吃涮肉？”秦汉嶙看她调酱的熟练样儿，觉着她应该是个不缺肉吃的。由此，他开始猜测她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认识你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没听你说起过你家。”借着这个时机，他想打听打听。
“我家？我家都是一般人儿。”商彤霁不知道他干嘛要打听她家里的事情，心里觉得怪异便就回避说太多，且故意挑着回答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我们那边生活比你们好点儿，至少人民安居乐业，衣食住行也都能基本满足。反正，用新闻联播里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已经实现了温饱，开始走全面奔小康的道路了。”她看他一脸似懂非懂，就解释说：“就这么和你说，别说是吃肉，在我们那边，想吃哪个国家的菜基本都能吃上。有钱的甚至可以出国去吃，没什么钱的也可以在国内吃。总而言之，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着的。”体会过民国的物资短缺后，她是无敌怀念现代社会的充沛条件。
这样的形容在现代社会是属于比较正常的，可是在秦汉嶙看来却已经是一种他很想实现却不知何时能达到的状态。“你说的是未来的中华吗？”他很羡慕地问她。
就像大多数的穿越女主一样，商彤霁带着骄傲，大大地点头，回答：“是啊！这就是未来的中国！”未来的中国没有军阀，也没有战乱，社会主义的道路在尽可能地让每一个人都能平等地生活在这个国家里。她能看到他眼里的羡慕，还有光，她大方地透露‘天机’说：“别急，你的子孙肯定会过上和我一样的生活的。”当然，也或许他们会过得比商彤霁好多了。搞不好，人家一出生就在‘罗马’呢。
锅底烧沸了，商彤霁连忙夹起一大筷子肉往锅里放，并催促秦汉嶙别顾着说话，“快吃，快吃！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汆熟的羊肉片她赶忙夹起来，一筷子给他，一筷子则是留给她自己。
秦汉嶙夹起她夹给他的羊肉，他沾了沾麻酱又沾了点儿辣酱后才把肉送到嘴里。嘴里的肉味儿他并没有多大的感知，反而是脑子里反复地滚动她说得那些有关于未来的话。那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的画面。
“老白干来了。”老板提了一小壶酒放到他们桌上，顺带从口袋里又给他们掏出两个小酒杯。“吃着还行吧。这羊是今天现宰的，每一片肉都新鲜着呢。”他见姑娘吃肉香，心里高兴便自己夸奖起来。
商彤霁真是有一段时间没吃上那么爽快的涮肉了，她束起大拇指，真心夸奖道：“你家的羊肉没膻味，吃起来真不赖！”什么干净卫生，什么连锁大品牌，都没有这地道的小馆子做得好吃。吃肉，就要吃有烟火气的那个味儿。
秦汉嶙见她‘忙’，他替她倒上酒，且给她端到面前，说：“来，我伺候你吃。”
商彤霁咽下嘴里的肉，她拿起酒杯便就主动碰上秦汉嶙的，小口抿上点儿，辛辣的滋味在她舌尖弥漫开来，整个脑子都给激到了。“就是这个感觉，对头！”她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汤里，感觉自己能再吃上好几筷子。
“你慢点儿喝，我只给你一杯的量。”秦汉嶙还记着她刚刚说的什么‘学长学姐乐呵乐呵’呢，女孩子家家，他可不允许她随便‘把酒言欢’。不像商彤霁的大口吃肉，他则是吃了两口以后，便就停筷了。“和你说个事儿。”他喝了一小口酒，与她说。
商彤霁也就一小杯的酒量，她就是图个吃肉喝酒的爽快氛围。“你说，我听着。”她一边夹肉，一边抽空抬头和他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