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收回信封,有些难过,却还是笑着对阿祯道保重。
“虽不在同一方向,也都是在新州。况且,南城和北城也隔的不大距离远,阿祯你就绕绕路,发发慈悲,帮她把这信捎了吧,耽搁不了你太多时间。”白药适时开口。
井井有些意外,不想白药开口帮自己说话,阿祯是他的朋友,他开口求情,可能性必定是要大许多的。
阿祯望向白药,愣愣没有说话,许久,松了口。
“罢了”
“你既开口,我便帮她把这信稍去又何妨。”阿祯一声叹息,继而望向白药严肃道“阿情,你心肠太软,怕是难成大事。”
井井在一旁听的莫名,他二人的对话,她一句没有听明白。
白药没有答阿祯的话,却是转过来问井井“除却这信,你可还有何话需要对他说的,让阿祯一并帮你带过去吧,省得你终日惦记,劳心伤神”他说的认真。
“啊?”井井被他问住,随即悟过来,阿祯同意帮她稍信了,白药功不可没。
井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劳烦云太子将这封信送到阿钰手中,如此井井便万分感激了”
“云某说到做到,定将书信亲自送至慕容钰手中,还请井姑娘宽心便是。”阿祯接过书信,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侍卫南瑛,南瑛小心翼翼将信装藏起来,井井心落回肚子里面,也有些喜悦。
临行前,阿祯思量了一下,对白药道“阿情,你这样心软,终是难成大事的。这人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没有生来将就,也没有兼得的,不是什么事情都尽如人意。若是两者都举足轻重,却又偏偏都不能两全的时候,不妨问问自己的心,一心求的那个是否真的能让你开心,丢弃的那个,真的又不会让你后悔吗?我跟你不一样,当我决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独守人生几十年孤独的准备。在我这个位置上,容不得第二个人,若有,便一定都是我的绊脚石,我誓要除之,才能生路。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定要权衡个清楚明白。后悔的滋味,会是人世间最难尝的一道苦味,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体会到才是。”
“放心吧,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阿祯和他的侍卫出了谷,白药隐再一次安静下来。井井望着阿祯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出谷的小路上再看不见。她的心随着那封信走的很远,也很甜,仿佛阿祯才一出谷,信便已经送到阿钰手中。
这是她在白药隐最后一次见阿祯,之后再次相见,便是在新州。
若非白药,井井并不会认识阿祯,她自认为此生也不会认识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而认不认识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都是不重要的,她这一生,不过是真心实意的爱着阿钰,真心实意的想和阿钰一处过平淡的日子。阿钰也爱着她。
所谓平淡是福,福气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修来的。
阿祯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井井没想到,之后她与阿钰,新州慕容家的波折,却都与这两个人有关,她更始料未及的,还有她和白药,白药与慕容钰,新州慕容家的关系。千丝万缕的关系虽复杂,不过应了那句孽缘。冤有头,债有主。欠了别人的,或早些,或迟些,终归都是要偿还的。
井井没有白等,期盼也终于迎来了希望。阿祯带出谷的那封信,终于在第二十三日,将她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带到了她的身边。当她看到那个男子策马出现在白药隐的小路上时,所有挂念都成了喜悦,不可阻挡的踊跃出来,清澈,甘甜。
第二十三日,井井正蹲在溪水边洗芥菜,蓦然听到策马的声音从谷外边传来,若有似无。
井井顿下手里的活,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是没有听错,果然有马踏声,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白药隐有泉瘴掩盖,一般人是很难找到进谷的路的。
井井好奇,是谁人进了谷?
她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芥菜叶子,从溪边站起身来,揩了手上的水,踮起脚朝进谷的方向张望。
策马的声音越来越近,马踏声敲在心上,井井突觉心促,冥冥之中,抱了些希望,有些许紧张。
不多一会儿,小路的拐角处扬起一阵尘埃,男子策马驰来,一身青衣,是她朝思暮想的模样。
井井站在原地,落下泪来。脚步如何都动不了,只直直站在那里,望着那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打马归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侧身下了马,朝她奔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久久都不放开,他真是思念她至极呀。
井井抱着他,有些伤心。
许久,她说“阿钰,我好想你”
她所有相思和牵挂都修成正果了,她终于等来了他,这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她将来的夫君。
他揽她在怀中,她小鸟依人的样子更是牵的他心口疼痛。这是他所爱,他没过门的娘子。
他说“阿井,我也好想念你,我终于见到你了”
见她落泪,他便心痛的厉害,他拾起青衣帮她揩泪,温柔了声音哄她“阿井,你别哭,你一哭我心头就痛的厉害。阿井,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井井点头,依在他胸膛前,抓紧他的衣裳,坚定道“好”
他抱着她,心满意足,再别无所求。
茅草屋楼上的人静静看着远处溪水边的璧人,忘记了磨草药。
白药背光而立,久久纹丝不动,夕阳余晖透进楼栏来,越发显得他影单形只身影落寞,仿若秋日江边芦苇,孤独而萧瑟。
第59章 白药井井17
“不是说半年才来看我吗,怎么现在就进谷了”井井拉着阿钰的衣袖,欢喜又忧心。
白药是个脾气怪的,当初定约半年一来,如今提前了期,怕是会给阿钰难堪。
阿钰笑。眼睛里头全是她,温柔得要溢出水来。
他抚着她的脸,很是怜惜。
“我想你了,从离开白药隐到现在,我一直在牵挂你,担忧你过的好不好,习惯不习惯。那么多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半月之前收到你给我的书信,你说想我,便马不停蹄奔来。阿井,你不晓得,我有多想见到你。”
“我知道”井井点头。
她何尝不是牵挂他的,她也知道他很挂心她。从进谷之日起便很配合白药所有的医病方式,就是想早日养好身子,早些回到新州,见到阿钰。
四个多月过去,终于不忍对他的想念,对他写了信,信中诉到对他的挂念,又托人带去。本来只是缓解相思的。却不想他顾不得其他,彻夜策马而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阿钰很是心疼。他明白,她亦想念牵挂他。而相思挂念之苦,最是难捱。将她留在白药隐,实非所愿,她不在慕容家的这些时日,他念她几近成狂,已成疟疾。
他的阿井。
“以后我们再不分开了”
她偎在他怀中,娇小温顺,答了一个“好”字,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依赖依恋,绝不后悔。阿钰抚着她的青丝,心满意足。这些时日的惦念,梦已成真,最是甜,真好,真好。
井井拉着他坐到溪边石头上,一箩筐话说不完。他们分开太久了。阿钰看着她,听她唠叨,细数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听的津津有味。这些事,都是他梦寐以求,一直想听没有机会听到的。以后,待她病完全好后,便将她放在身边,再不分开。
黄昏后阿钰牵着井井,两人从溪边回来便直去草屋拜访白药了。
不出所料,白药不高兴了。
见到白药,是阿钰先开的口。阿钰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是由衷的感激。这些时日,他帮阿井治病,又照顾阿井,这些,都是恩情,而这种恩情,是用钱报不了的,他深知。是也,感激之话说的真挚恭敬。
屋里,白药坐在木桌旁边,制弄草药,没有理会阿钰的意思。这场景,跟当初阿钰抱着她进谷来求医时候一模一样,旁若无人。也不晓得阿钰的话,他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
井井站在一边,看了阿钰一眼,有些不安。阿钰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恰在这个时候,白药放下手中的药草,望向他二人,最终停落在他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良久,白药开了口,语气有些冷漠。
“当初你出谷的时候我有说过,半年方可再进白药隐,慕容公子是果真记性不大好,还是算错日子了。”
他冷眼冷语,全然一副不欢迎的样子,做的足足的,谁都看得出来。
他这人怎会如此小心眼去,这话且不先论,阿钰是客,他这待客之道,着实不大客气。
阿钰笑笑,温润有礼,言语真挚坦诚“白大夫的话,某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实在挂念我妻,这才冒昧提前进了谷。白大夫不喜人多打扰,在下亦是晓得的,此番冒昧,还请白大夫一定多多海量,吾妻阿井得你这多时日照顾,这份恩情,某此生没齿难忘。”阿钰刚刚说完,白药唰一下站起身来,目光之中有些锋利之色,像是阿钰的话触怒了他。
“倘若我不想海涵呢?”他望着他,针锋相对的意味明显。
刚刚说完这句话,又烦躁的摆手,“罢了罢了”一副不耐其烦,不想再说的样子,转身去弄自己的事情了。随即又交代道“西面有一间草房,慕容公子若执意留下,可居此处。白某事多,少不得要怠慢了。草房简陋,慕容公子拾掇将就便是,食宿用度自理,每日一万两白银,日结,还请公子准时结算,莫要拖欠”他说得干脆冷漠,只留给两人一个孤傲的背影,没有商量的余地。
日结一万白银!这数字着实不少,这是医者吗,强盗也不过如此呀!
“白……”井井开口,这个贪财的人,从未见过有人贪财贪成这样,还略微无耻。
白药转过身,直面迎上她的目光,好似在等她接下来的话,恰在这个时候阿钰止住她。
“阿井,能留下来陪你我很开心”
只要能见到他的井井,什么都是值得付出的,慕容钰是真的这样想。
“可是,一万……”两
白药这是坐地敲竹竿,不拿别人的钱当钱。
阿钰对她摇摇头,宠溺温柔的哄她“不碍事,大不了我多跑几回西域和沙漠,多载些茶叶丝绸过去,就都赚回来了,还能给你带回来那边的许多新鲜小玩意,你说好不好”
“可是……”
“阿井”阿钰打断她“我不怕外面颠沛的商旅之徒,我只怕见不到你”他看着她,说的温柔真情。
这是他心底最真诚的话。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心有念想,牵肠挂肚。他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个,故而眼中映出她的样子清漪碧波。
“够了!”
白药突然做声。
“如此练药圣地,岂容你们这般污言秽语,出去!”白药烈言指责。拿背对着阿钰和井井,听得出来却是动了情绪的,似在隐忍压制。
闻言,阿钰方才觉不妥,在此处与阿井说这些,确有冒犯,了不得白药要大动肝火。阿钰说了些诚恳致歉的话,领着井井出去了。
他二人走之后,屋里白药保持那个姿势许久未动一下。
良久,白药挪了挪身子,脚步缓滞,有些艰难,费了很大力气才行至一旁木椅坐下。此刻面上苍白,一副隐忍痛苦之色。
终于压不下那股上涌的腥热,黑红色的血从嘴边流下,复又滴在衣袍上,白色的衣襟瞬间印出艳丽的红梅,惊艳而刺目。
第60章 白药井井18
井井终于见到朝思暮念的阿钰,她和阿钰二人在溪边讲了一夜的话,井井一个人讲,阿钰仔仔细细听着,眼里除了溪水,就只容得下她的影子。他也给她讲新州,这半年多,北走行商遇到的稀奇事,井井爱听他讲这些,听的亦是入神。直到天蒙蒙亮,二人才各自回草房歇下。
除了他二人,另一人,一夜无眠。
把井井送回草房,阿钰穿过地潭,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没进门。
“白大夫?”阿钰惊讶。
现下还早,他怎起的这样早。
白药站在那边,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移步向阿钰走来,停步在他一米开外的距离。
阿钰露出温和的笑“白大夫找在下,有何事?”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行商的人,哪有一分精明狡诈,这却刺的白药心中越加有恨。
阿钰心中疑惑,不知他找自己所谓何事。
“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拉着让她说了一夜的话,你想她死是吗”白药眼神有几分凌洌,不太和善,仿佛对面的人与他有仇。
阿钰未太在意他的不友善,倒是那话提醒了他。阿井身子不好,这般不休不眠,最是熬人。
“她如今这个样子,虽比从前好了太多,也经不住这样糟蹋,你们好自为之。”提醒完他,白药转身即走。他自己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大夫”阿钰唤住白药。白药停住身子,没有转过身来。阿钰犹豫了一会儿才讲心头话讲出来。
“阿井,可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白药一声冷笑“是有些麻烦”语气十分冷淡。望着他的背影,阿钰不解其惑。
阿钰自觉,自己不守信诺,提前来了白药隐,他生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却不晓得,他们之前的恩怨,绝非如此偶然及简单。
在白药隐的这几日,井井领着阿钰到处转悠,上山,下河,挖野菜,知道的地方都被她领着走了遍,她这哪里是养病来的,倒是反客为主,做起了白药隐的主人,看着她欢愉的笑容,阿钰觉得心头甜甜的,有泉水涌出来。
“本以为,留你一人在这偏僻之地,你会有所不适,你如此开心,我便放下一大半的心了。”他感叹。
“才没有”井井反驳。
“嗯?没有什么?”阿钰不解。
她晃了晃手中的野白昙“我开心是因为你来了,阿钰,你来看我,你不晓得,我有多开心,又有多想念你”
日思夜想,总是在牵挂他,终于盼得他来看望她,时日虽不长,他便又要离去。失落总是有的。只如今眼前能伴着他,眼睛忘得到他,她便是心满意足的。
瞧出她的惆怅,阿钰的心疼起来。他如何会不晓得她的牵挂,自己牵挂她,也一分不减的。
“傻瓜”他将她揽在怀中,不愿意放开手来。
“你若是想我,我便常来看望你,你也争气些,早些将身子将养好,我便也能早些将你接回去了,你说好不好?”
“骗人”井井埋在他的怀里,有些难过和埋怨。
阿钰一声轻笑,有些宠溺,
他确实不能常来看望于她的。一来,他要经营慕容家的营生,慕容府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他养活。二来,此番前来,已是破了与白药的约定。再者……
回想起前几日白药临走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身子不大好,多些清净的时日将养,于她的病情会好些,你若真心疼她,就不应总是让她牵肠挂肚,你这是在磨她的生命。”
他在磨她的生命。牵挂久了,也会成疾。人能受得人世间顶级的病痛,却受不得牵挂。思及此,阿钰思绪便有些起伏。他只愿带给她的都是最好的,痛苦不有一分,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的井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