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书
作者:言蔬
文案
偷得天河一滴水,染晕笔尖桃花墨。
天外的灯火阑珊处,我执一盏汉汉星灯,观人世几度沧海又桑田,把凡人的故事书写了千千万万遍。
搁笔,始不信眼底无有离恨,人间未有白头。
话九曲衷肠,掩十年埋伏。
离恨灯一盏,魂魄过风八千境,浮光掠金沙,淘尽千方,未走出方寸人间
标签:公主 将军 悲剧 权谋 正剧
第1章 卷一 天堑1
晨起没一会儿,有丫鬟来报欢颜,今日清明,王爷让她准备一同去祭灵。
欢颜应下,让书碧给她挑了一身杏花色裙衫。
清明祭灵,不宜穿戴过于红粉,箩裙杏花偏素,幽白中带点粉,刚刚好。她事事具细,不敢大意。又嘱咐玉蒲准备清明祭灵所需烛纸,用竹篮装起来,一应具全。未食早膳,便到门口去等着。
到门口时,谢君来已等在那里了。只有一辆马车,除了他,旁边没有其他人。
不是说祭灵么?
欢颜望了四周,除施肥的花农,没有几个人,应该都在后院忙着。
“怎还不过来?”谢君来老早就看见了她,见她不动,出声道。
见她呆呆站在马车旁,谢君来冷冷道:“还不上车。”
欢颜立马抬脚弯腰上了马车。看着微动的车帘,谢君来面色好转。书碧和玉蒲立在一旁,刚准备随欢颜入车,谢君来冷声打断道:“你二人留下,不用跟。”
书碧:“……”
玉蒲:“……”
马车里的欢颜拉开车帘,有些紧张的看向谢君来。此时他已经坐在车前,一手拿着马鞭。
“可是……”她有些着急。书碧和玉蒲基本未离开过,他说不让跟,现今自己驾马,也不带小撕。
谢君来回头,似未看见她微微乞求的面色,冷了声音道:“本王亲自驾车,王妃认为,她们可有福消受?”
“殿下……”书碧玉蒲看着欢颜,不让她们跟,不在殿下身边,如何放心!
欢颜看看谢君来,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只能隔着马车帘子对书碧玉蒲笑笑,安慰她二人:“没事的,回去吧,我和王爷祭完灵就回来”
书碧想走路跟着去,玉蒲拉住她,理智的摇摇头,两人眼睁睁看着马车向消失在王府门口。
马车穿过街市,有热闹的叫卖声传来,她无心去看。捏了捏手,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街市热闹声渐没,马蹄声高起来,马车也开始颠簸,偶有啁啾鸟鸣声。欢颜伸手撩起帘子,四周皆是绿荫树木,马车行在大路上,两边高木,郁郁葱葱,太阳刚刚升起来。
欢颜放下手,一直紧张。
幽幽檀香冥纸的味道从竹篮里传来,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外面传来催促声:“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欢颜心一紧,提了竹篮,走出马车外。
谢君来已经站在车辕旁,欢颜半蹲在车板前,有些不自在。好像每次都需要他催促,话也需说第二遍她才听得到一样,显得她有点呆。
她踌躇了一下,看准踏脚处,准备下车。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欢颜顺着那只略微粗粝的手看上去,谢君来面无表情望向她,一如既往有些冷。
欢颜摇摇头,轻轻扯了嘴角表示感激,固执的寻到安稳的踏脚点,自己下了马车。
她不想麻烦他。
谢君来默默看着,眸里墨色渐浓。她倔强的样子,真是让他恨极!转身背过她,顾自向前走去。她小心翼翼跟过去,走路都不敢大声,唯恐惹他不高兴。
人走在前面,脚步粗健,稳重生风,欢颜小步于后,始终离他有些距离,他快她就快,他慢她也慢。
谢君来突然停下脚,她也停住,没敢往前走。
“你若再是那般慢慢腾腾的,本王打断你的脚!”
欢颜知他绝非开玩笑,也不敢迟疑,立马小跑着跟上他,却不敢靠近。
她跟上全心全意落在走路上,不敢落后一步。他突然停下来,转身一把拉住她,粗鲁的将她拉过去。欢颜不备,被他拉的一跄差点跌倒。
他提着她,似要吃人。
“本王就令你那么可怕?”
他其实没有一点发火的预兆,只是,那般颜色深藏的样子才更令她惊恐。她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他,只能摇头。这形容,她分明怕极了他。
谢君来不再说话,维持着那个提住她手的样子僵持着。她被她向上拉着,身子紧紧贴着他。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白裙衫,春装薄柔,束腰系身,曼妙婉转不似新妇,少女姿态尽显。
他紧盯她,她麋鹿惊恐。
谢君来喉咙微动,突然,手上一用力,将她压朝自己怀中。怀里纤纤细骨一折便会断,还会听见咔嚓的残忍声,娇小得不堪一击。
欢颜挣着,要脱离他,他慢慢倾身,在她耳边狠狠道:“信不信本王撕了你?”
欢颜惊恐,不敢再动,怕违逆惹他更加生气。她知道,他说到做到,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任他大力提着自己,又恐又怕他。
她委屈害怕,一副他欺负她的样子,却又惧怕他的淫威,不敢反抗,神色委屈至极。
谢君来心头烦躁,抬了手,想要一巴掌掴下去,硬生生压下。这一下下去,不残也是半条命。这女人,明明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怎就惹他如此心烦恼怒!
几番压不下邪火,也来了脾气,发泄那般,手上用了三四层力,轻易将她推的老远。
欢颜身子单薄,被他这样一推滚了两三米,肚子狠狠撞在路边石头上。
她对着谢君来,面色煞白,痛苦的咬牙半天起不来身。
谢君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瞧她半天不起,心头一突,想去拉她,终究是没有动。
她躺在那里的样子有些脆弱可怜,加上她身子单薄,他很有些心疼的。只是,想到她时常惹的自己怒火难平,他又恨起来。
这人从来都不会讨自己欢心,她到底仗着什么一而再再二三这般惹怒自己!
“死了吗?”
他冷冷看着地上背对躺着的人。
见欢颜半天不动,也不回自己,谢君来脸色微变,就要抬步上去瞧,她动了。用尽力气好一会子才起来。转过身时,谢君来一惊。她面色惨白,脸上全是汗水。
谢君来压下心里的心疼,冷眼看着她蹲下身子将蜡烛、纸片、香、花果这些祭灵用的东西一一捡回篮子里。刚才那一推,她摔的老远,篮子里的东西全散出来了。
等她捡完他无情道:“死不了吧?”
欢颜点头:“嗯”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虽比刚才好了些,肚子还隐隐作痛。
“可还能走?”
她点头,这回,声音都发不出了。
谢君来转身走在前面,未再多说一句话。
欢颜跟在他身后尽量不落后。步子走的急,有些踉跄,一只手轻轻捂着肚子,偶尔停下喘息两口,又赶紧跟上。
第2章 卷一 天堑2
墓堆落于高处林丛之中。两边树木参天,一条石阶一直延上,阶台上长满碧绿苔藓。
欢颜跟在谢君来身后一直朝台阶小道往上而走。
不知走了多久,这才在一处停下来。
眼前的坟墓大于四周任何一处,更令人费解的是墓碑上的碑文。碑上无具体人名,无名二字,突兀而扎眼。
欢颜心中奇怪,却也不敢说话问他什么。谢君来阴晴不定,一不小心,触到他的逆鳞。
她不问,他也没有开口。欢颜不敢擅做主张,将篮子递给他。谢君来没接,只道:“东西摆上。”
一一摆列好花,果,烛纸。她做这些的时候谢君来负手立在那里,眼睛定定看着墓碑,眼神幽暗,探不清情绪。自作主张点了香,起身走到他旁边,递给他。谢君来接过,拜了三拜,却未跪。
她不知那里面是谁,但逝者为大,遂自行点了三柱香,拜了三拜,正准备跪,谢君来拉住她。
“不用跪”
“?”
“这些都是随我南征北战的将士,我怕他们做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便为他们建了这百衣冠冢,以便他们有个去处。每逢清明,便来拜上三拜”
难怪是无名姓氏。战死沙场的人,何止千万!又哪里都写得过来。一字无名,道了多少生离死别!
欢颜突然就觉得冷了。
这世上,除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也没多少人会想得起他们。然他们多数之中,亲人又哪里知晓他们早都死了。只怕家中妻子还在倚门盼望,等待他们归去!
那些望穿秋水的眼睛,一个眼神,已让人无力承受!
欢颜将香插上,突然觉得伤情。
争战是要流血家破做代价的。
她起身道:“你也不用难过,纵然世人都把他们忘记干净了,不是还有你惦记着他们么?”
谢君来突然看着她,眼里明亮尽是复杂情绪,惊喜,欣慰……独独没有无情。
她无意中一句话,再平常不过,他突然觉得,她是懂他的,她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知音。她如此知他。
他将她搂在怀里,欢颜被她牵扯的腹部又疼起来,挣扎了一下,想起之前的教训,不敢再动,腹部被他坻着,着实疼痛,只得轻微挣扎。
“别动”他突然开口。
欢颜错觉。
怕又惹怒他,忍痛任他抱着,额头因疼痛隐忍有细汗。
小小的她在怀里,又乖顺又柔软,心安得不得了,心意平静,竟有心满意足之感。
他是她的夫君,他们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百年之后,她的墓碑上也要贯上他的姓氏。不,用不着百年后,活着时,她已是濮阳氏。
她原来这般会哄人,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如此疼她。她若早些服软,自己又怎会那样待她,他抓紧手里的人,觉得又疼爱,又喜悦。
她是他的。
放开她时见她汗珠密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欢颜摇头,微微低了头,耳根因为流汗有点热,又吹了风,便红红的。谢君来以为她害羞。想到她虽嫁他,却并未真正碰过她。理所当然想成她是羞的。
“羞什么,以后你和本王做的事,还不止这些。”
欢颜猛地抬眼看他,一脸惊吓。明白过来他说的,赶紧低下头,这回是真的羞了。
见状,谢君来笑,浑厚的笑声自肺腑传来,爽朗开怀极了。他越来越爱极了她。
下山时,他执意拉着她柔软的手,欢颜挣了挣,他拉的更紧,力道捏的她手指发疼不容她挣脱。欢颜只好作罢。一路上,手心被他捏的湿湿的,他也不放。
第3章 卷一 天堑3
祭灵之后,谢君来将马车驾到西郊。今日清明,大多数人都祭祖去了,不像他们来的那般早,除他二人,只三两个孩子在草甸上嬉闹。
瞧她未有踏青的喜悦之色,谢君来皱眉道:“怎么,不喜欢这里?”。
“今日踏青,不必拘束”他不知她怎就失魂落魄的,莫名的,便有些想要讨她欢心,让她笑。于是温柔了语气,补充道:“开心一些。”
欢颜猛地抬起头来。
真像啊。他刚才那温柔的语气,像极那个人!眼睛里有水打转,眨一下眼睛就要落出来。
她这个模样,谢君来看的烦躁又心疼。他终于明白,她不好过,他也不好过!这个掌握他魂魄的女子,轻而易举,掌了他的喜怒哀乐!
他坏心的戳了戳她的眼尾,泪水果然流下来。他转了身,不去看她这个模样,心闷郁火,未再理会她。
欢颜立在那里,一时思绪万涌。鸟儿啁鸣声将她拉出来。不远处柳树下翻了一个鸟窝,一只雏鸟扑腾在草甸上,叽叽喳喳。
欢颜蹲下把它翻过身来才看到它折断的脚。手一抖,很是心疼。应该是树枝上落下来时摔断的。
“怎么那么不小心,可摔疼了?”她捧起雏鸟,悉心呵护着。小鸟叽叽喳喳叫唤,一张嘴,要泣出血来。
撕下群边薄衫轻轻给它扎上。
她扎的小心,唯恐弄的它更疼。一边扎一遍对雀鸟说话:“你也太不小心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腿都摔成这样,虽立了春,天气暖和了些,也还是冷啊,你这伤口,定是疼得很!”
“给你包扎好,你也要好好养伤,这样才好得快”
“……”
又说了些话,才将它放在窝里,连窝带鸟捧了放回树桠中。
一举一动都落在身后人眼中。她着粉白罗衫,纤细脆弱中带了一丝女儿家的柔美,春风稍凉,吹的她青丝衣角都是余寒。一个人,很是凄凉。
“今日穿的少了些,早些回去,别吹凉了身子!”
谢君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欢颜转身,他就在她身后,隔的太近,一下就蹭到他怀里了。他顺手抱住她,胸腔里都是笑意。
欢颜渐渐摸清他的脾性,任由他抱着。谢君来心情大好,府在她耳边,半是轻挑半是认真道:“本王给你一个孩子,可好?”
欢颜使劲挣扎,谢君来变了脸色。
她突然想到他温柔不定的性子,挣扎两下便不再动,低垂了面,有些屈服认从的意思。从谢君来这个角度看去,更像是她依偎在他怀里。他脸色转好,露出笑来,顺势将她搂在怀中。
她终究,还是要顺从自己的。
他抱着她,心满意足,未看到她低垂落下的泪,惊恐至极。用尽全力才能压住不让身子抖动,被他发现。
远处看来,好一幅堤柳岸花,郎情妾意图!
许久,他把她从怀里扶起来,将一枝桃花簪在她的青丝上。
他看着她,看得入迷。
她长的算不得美,倾城更谈不上,清秀二字倒是贴切。他却是越看越欢喜。还好她是他的,还好他们是夫妻,他这样想。
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她的惊恐,他视而未见。
“你簪桃花的样子本王很喜欢!”
他手力有些大,也不知是没控制住还是刻意的,欢颜疼的皱眉,他却笑了,白森森的牙齿,她突然想到狼。
这不是情话,是拆骨见血的诅咒!
第4章 卷一 天堑4
用完晚膳,欢颜吩咐人准备宵夜用的热茶点心。谢君来一向睡的晚,夜时更换茶水已成习惯。
茶水点心准备好已是亥时过三,吩咐完送茶水的丫鬟需注意的事,欢颜寻路往自己的院落去。
今日随谢君来外出祭灵直至晚膳时才回来,她身子不大舒服,晚膳勉强吃了几口便无心再食,准备好他夜间所需之物至现在,身子越来越感乏力,小腹隐隐做痛,她想快些回自己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