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蒲流着泪,对她点点头:“嗯,还活着。”
书碧又哭又笑,紧紧抱住欢颜。玉蒲上来拉开她:“你赶紧出府去请大夫,一定要请来。如果请不来,就抓药回来,速度一定要快,不能耽搁,千万要快……”府里是有药房有大夫,可是谢君来下了命令,这些人是不会帮他们的了,唯有到外面去请。外面远些,能不能请来不知道,她叮嘱书碧一定要快,晚一步,就怕那口气没了。
来不及去帐上取银子,玉蒲让书碧拿了欢颜的首饰,赶紧出门,一点都不要耽搁。
书碧拼命跑出府,去了最近的一条街,找了四五家医馆,一开始都答应好好的,一问是去王府,就起了疑心。
王府都有自己的药房和大夫,甚至皇宫里的太医都可以请得来,怎会到街市上来请。一问,是给瑞王妃治病,更是怀疑,便问些其他的。书碧不好回答,只催促快点。那些大夫都是谨慎惜命的人精,便挖根问底要个症状,不说,死也不会去乱冒这个险。书碧耽搁不起,只能粗略草草说些,却还是把那些大夫吓个半死!又是大流血,又是没气的,谁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哪里敢去!真被玉蒲说准了,跑了四五家都请不去一个。一个老大夫见她求人求的可怜,却也着实不敢去,知道她去下家求下去也不会有用,便好心建议她赶紧抓药回去,省得耽误时间。
书碧见没有办法了,只得狠了心点头,拼了命催抓药的。
药这种东西不能乱吃,老大夫一一问她病人状况,一边写药方。书碧不敢耽搁,更不敢隐瞒。老大夫听的心惊胆颤,拿毛笔的手都是抖的。写了方子叫她赶紧去抓。药方递过去,抓药的掌柜动作也不敢慢,一边抓,一遍擦汗,看书碧的眼神怪异得紧。药抓好了叮嘱书碧动作快些,一步不要耽搁,赶紧回去。书碧来不及回应,慌忙掏了带出来的首饰往柜上一放,提了药,拔腿就往王府急步跑去,半步不敢歇。
老大夫摇摇头,神色怜悯。
房事能悦人,也能杀人。单是听着那些症状便让人心胆俱寒。能将人折磨的如此,是有多大的仇恨,只怕那是个无福不长命的女子,可怜!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
第19章 卷一 天堑20
回到院落,书碧玉蒲立马煎了药喂给欢颜。
欢颜气若游丝,只是吊着一口气,哪里张的开嘴。喂多少都喂不进去。
书碧玉蒲跪在床头,书碧哭泣起来。
从煎药到喂药,她都没停过,这会子药喂不进去,她更哭的厉害。
“殿下,你喝呀,喝了就好了。书碧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快喝,殿下药汁顺着嘴角淌在床上,一点没喝进去,全部洒出来了。
喂多少洒多少,床上的人好像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有了。
玉蒲突然平静下来,她看着哭的眼泪哗啦的书碧,看着床上要断气的人,伸手接过书碧手里的药碗,勺子扔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书碧看着她。
玉蒲没有说话,看着床上快死掉的人,狠了心,伸手掰欢颜的嘴。她身体已经有点凉了,只是吊着最后一口微息,等完全咽气,嘴都硬的掰不开。
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掰开嘴,玉蒲犹豫了一下,将温热的药汁全部倒欢颜嘴里,虽倒进去了,这形容,完全就像在折腾死人。
喂完一碗药,玉蒲转过身,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空碗。她突然将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瓷碗四分五裂,碎片弹的到处都是。
“你做什么?”书碧转身看着她,又惊又伤心。
玉蒲哽咽了一下,沙哑声音平静道:“手不小心滑了,我再倒一碗来。
“多喝点。兴许……能活。”她面无表情说着,向外面走去。
出了门,玉蒲站在门口。这天一点太阳都没有,乌云沉沉的,压抑得紧,门口那口棺材静静躺在那里,不言不语。
玉蒲仰着头,闭了眼,再次睁开眼,里面干干的。她突然生了恨意。恨什么,太多了……王府的天都是可憎可恨的!
屋内书碧一个人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捡着捡着,抱着自己哭起来。
玉蒲倒来三碗药汁,满满当当,用托盘端着,一点都不洒。她一点都不迟疑,捏了欢颜下巴,气都不歇一口,全部灌下。喂完药,三个空碗摞在托盘里,又端出去。出去之前,对书碧道:“我去烧热水,你在这守着公主。”
书碧问她:“烧热水做什么?”
玉蒲背对着她,没有说话,端了碗走出屋。书碧有些心冷,隐约知道她的意思,不敢承认。
烧水来给欢颜洗身子。
不管活着的时候如何,人死了要死的干干净净,要干干净净的去见阎、王。这是家乡的风俗,是荆楚的风俗。
玉蒲烧来热水,拿来新的帕子,准备好干净的衣裳,给欢颜仔细擦洗身子。
欢颜静静躺在哪里,呼吸都没有。她身子薄薄的,很纤细,身上到处是淤紫,触目惊心,不能形容。
那个人是怎样做到这样对待她的?如何会一点都不心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是他的妻,他分明把她视做仇人。
第20章 卷一 天堑21
书碧按照家乡的风俗给欢颜点了一盏长明灯,守着不让它熄。她已经哭不出来,精神恍惚,迷迷糊糊,却是不愿意离开欢颜床边半步。玉蒲一点一点给欢颜洗身子,洗得仔细。脸上平静至极,一滴泪都没有流。
穿衣,梳头,给她梳洗的整整齐齐的。欢颜躺在床上,安静又安详。
两人轮流守夜,轮流煎药,每隔两个时辰玉蒲就给欢颜灌一次药,每次都是三大碗,当水当饭食。
若能活来,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如今,她已穿戴整齐,纵是去见阎王,也是干净体面的。
整整四日,院落里冷冷清清,外面没有一个人进来,里面的人也没有出去过。
两个忠心的丫鬟死死守住她们家殿下,以命相换。
欢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荆楚,回到了那些草长莺飞的时节。那时她才十三,虽无母妃,常受妹妹刁难嫉妒,但父皇喜爱,还有一个足她依靠的男子。他对她很好。她有一贴身丫鬟,情同姐妹,爱哭,但是性子直,更护她。后来在妹妹那里收了另一个女孩子,冷冷的,话不多,其实心热。
那些藕香花浓的年岁,草青都会滴下水来,鱼儿都会说话。鸟兽虫鱼,人间四季没有苦酿。荆楚是她的生养之地,灵魂形成的地方,荆楚她的生命。梦里灵魂飘荡,漂流辗转多地,去了认识的不认识地方,看了熟识的不熟识的人。
一念间已是天涯,回首两望已是一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梦里梦外,花开花又落。天上人间,提笔成画,浮生往事,搁笔成伤。
梦里的故事何尝不是红尘的烟火,不过付与后世乐道。
欢颜醒已是四日后。王府的人都道奇了怪哉,死去的人,也能活过来,生命难测!
书碧高兴跪地感谢神恩浩荡。玉蒲也难得笑了。
留着那口气,终于活下来。
人醒来后更不大爱说话了,书碧玉蒲看在眼里,别无他法。她被书碧书碧牵着去院子里晒太阳,眼神呆滞,没有太多精神。
那些记忆,依旧是凌迟,想想都是酷刑,想想,骨头都疼得厉害。
一有太阳书碧玉蒲便把靠榻搬到院子里,扶她出去躺着着晒太阳,整天整天的晒,晒了三天,渐渐的精神好了很多,人也像样了些。除了不能去想那些事情,一想,整个人就如同在地狱里面又过了一遭,痛楚的简直异常。其余的,什么都好。
她没再见过谢君来。那样也好。她对他的怕简直到了极端的地步。偶有风吹草动,见有紫色,或是他从门前经过,她便汗如雨下,短暂失语说不出话来。缓一段时间,平静了,又无事了。
这一日,欢颜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翻了个声,突然看到院落里站立的紫色,欢颜一下瞪大了眼睛,从靠榻上滚落下来。她失声惊叫,想要唤书碧玉蒲,却是叫不出。
谢君来大步上前,想要把她抱回靠榻上。欢颜双手拼命攘他不让靠近,嘴里嘤嘤呜呜的,叫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她攘着他死命的往后退,绊到石头往后倒去,腰硬生生坎在榻沿上,骨头脆响的声音听的人心肝俱裂。她却是顾不上,缩了身子拼命往空隙的地方躲退,一直退了躲在榻脚底下屈身抱着腿将脸埋在里面不敢看外面的人,整个人抖的如同寒冬腊月天落水的鸟。
谢君来红着眼睛,伸了手试探轻声道:“你出来,我不会伤害你……”
他一说话,欢颜就抱着自己惊叫,不但不出来,往里面缩的更紧,恨不得躲在土里面去。
第21章 卷一 天堑22
谢君来哄了好几回均得到这样的反应,她怕他简直怕的恐怖。他不再耐烦,双手掀了靠榻,将她不得不暴露出来。
失去靠榻庇护,没有可遮挡躲避的东西,欢颜觉得不安全,惊叫着就要逃跑。
一开始只是吓的失声说不出话,如今已经失去了神志。
谢君来一把抓住她,她用力挣扎拍打都没用,又哭又惊,撕心裂肺的哭的不成样子。
“够了,你再不清醒点,本王就再撕你一次!”本来是心疼她的,如今她这个样子,惹的他更加心痛难受,懊恼自责后悔都没有用了,还勾起怒火。
她就是连疯了都不待见他,记恨着他!
欢颜哪里还有神志,更听不懂他的话,一看他这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害怕得大叫,像个孩子。
“我说够了,够了!本王让你停下来,你聋了是不是!”
他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欢颜退得无路可垛,眼泪哗啦,碎发滑了一脸,可怜兮兮的。谢君来一顿,她脸上上回巴掌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完,巴掌大的小脸上,突兀至极。
他软疼了心,手慢慢抚上她的脸,欢颜以为他要打她,用力拨开他的手,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的紧紧的。
“你看看我,别给本王装疯卖傻可怜兮兮的,你哪里可怜,哪里可怜了?”
“看着我,不许哭,听到没有,本王让你不许哭?”
“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像那晚再撕你一次,你听到没有?”
“你别哭……”他软了声音。
谢君来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瑶得摇头晃脑的。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出来。眼前这个人恐怖至极,他是谁,是谁?她自己又是谁?
书碧和玉蒲打水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谢君来穷凶极恶要吃人,欢颜在他手里随时都要丧命。
书碧吓的魂飞魄散,手里的茶盘“砰”一声碎地上,她跑上来咬住谢君来的手,想把他咬开。谢君来吃痛,却怎么甩都甩不掉。书碧咬得死,要给他咬下肉来。他反手一个耳光。玉蒲一个闪身挡在前面伸手就去袭击他,想让他退步不要向欢颜靠近。她那点功夫,哪里是谢君来的对手。谢君来反手压了她的手臂,筋骨错位手一松,玉蒲脸上全是冷汗,人被丢去老远。
他一步一步走向欢颜,欢颜紧紧抱着自己蜷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间,不敢去看他。
谢君来抓住她强迫她把脸抬起来。他血红着眼睛看她,哽咽了一下,喉咙动了动,半晌道:“本王不知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最好不要给我装疯卖傻,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你。你听到没有!”
欢颜吓得大哭,死了命都逃不脱他的钳制。他不耐烦,手上用力,顺手将她推倒在地上。
“公主!”书碧赶紧爬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像哄小孩子。
“公主别怕,别怕,有书碧在,书碧会保护公主,公主别害怕……”
欢颜死命扯住书碧的衣服将脸躲在她怀中,完完全全是个孩子。
谢君来手捏得紧紧的,心头又酸又痛,转身出了院子。老远还听得到欢颜哇哇哭叫的声音。
第22章 卷一 天堑23
一夜的平息欢颜又恢复了正常。只要不见到谢君来,便一切都好。她太怕他。
同在一个府里总有不可避免的时候,况且谢君来并不可以躲她。
这天,欢颜在后庭院中掰竹笋。
瑞王府后院竹林里那些冒土的鲜笋让她视若珍宝。无事便自个提了篮子来掰竹笋。
书碧玉蒲照顾她吃了不少苦头。先是皮肉之苦,为了让她活下来,没日没夜守着,才有她的起死回生。发现那些笋子,她心头一暖。掰些回去炖鲜笋鸡肉汤,好好给书碧玉蒲补一下。
欢颜蹲在那里,捡最好最嫩的掰。想着她亲如姐妹的书碧玉蒲,看着脆油油的青竹,心里长久郁积的阴霾淡了许多,心境渐好起来。
竹篮子越装越多,看着一满筐鲜笋,欢颜满意一笑,提着篮子往回走。刚转身,便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立着的紫色身影,她面上笑一僵,篮子啪一声掉地上,紧接着她步步后退,不知所措。
篮子一翻竹笋滚了一地,有的顺着路滚得老远,很是狼藉。欢颜蹲在地上沙哑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她的疾病又犯了。
谢君来在她两步的距离停下便不再动。欢颜觉得他隔的太近,害怕的往后退,想要避他远点。见此,谢君来眼里闪过难受。
她踉踉跄跄脚步慌乱,身后是干枯了的锋利的竹子,比剑钝不了几分。谢君来眼神一慌,不顾其他,阔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过来以防她摔下去丧掉命。
欢颜以为他要做什么,叫的崩溃,用尽全身的力气甩掉他的手脱离了他的掌控却是不敢跑,怕被他捉回来是更可怕的手段。她太害怕他了。蹲在地上,掩耳盗铃般埋首躲在竹子后不去看他,觉得这样就安全点。
谢君来走两步,欲朝她靠近,听到脚步踏在枯叶上的声音,欢颜胡乱的挥手示意他不要过来。绝望害怕突破极限,她竟呜呜的哭咽着说出话来。
“不要……别过来……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她抱着竹说的断断续续,绝望又害怕,无依无靠。
“你说什么?”谢君来有些惊喜,脚步一顿。
她虽说的口齿不明,呜呜哇哇,他分明听清楚了。她可以说话了。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
“别……过来……别过来……”
欢颜哪里管他问什么,一心一意都是害怕,埋着头,不厌其烦的祈求着,望他不要靠近。
她这个样子,他多临近一步,她紧绷的那根弦就会崩断掉。
“你不要害怕,本王不会伤害你。本王……不过来就是了。”
他试图与她交流。她听不进去,他站在那里望着她,不再说话。欢颜嘤嘤呜呜。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继续的脚步声,她平静了些。轻轻抬起头,把脸从竹子后面露出来一点点,见他还在不远处,吓得又埋首躲在竹子后。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站在那里,,却没有靠近的意思,便放松一点点警惕,却是不敢出来。
谢君来站在原地望着她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的模样,心很酸疼。
欢颜怕他突然反悔上来欺负她,伸出手指着他小声哀求:“你……你……不要过来,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