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书碧抱着衣服和鞋子在后面追。
欢颜跑到瑞王府大门口外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站在石阶上，呆呆的望着万里无云的天，望着望着，眼泪水落湿了脸。书碧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门口聚集了三三两个路人，交头接耳，对欢颜指指点点。
这个光脚披头散发的女子，怕是不正常。
她单薄的身躯立在那里，任由路人耳语议论，她自己视若未睹。书碧看得心酸，走上前替她把衣服披上。
“殿下，我们回去吧。”
欢颜站着不动。她突然道：“书碧，我做了一个梦。”仿若自言自语。
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不过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殿下，做不得数。”
虽然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但那一定都是不是好的。书碧怕她想不开。
欢颜眨眼，有眼泪水咂落下来。她看向书碧，再不说一句话。
书碧想要牵着着把她带回去。欢颜身子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殿下，殿下……”书碧吓的魂飞魄散，哪里叫的醒她。门口的家丁听见呼叫声，跑出来看见了，连忙折回去禀报了清漪，是云鱼领人来将欢颜送回院子的。
待云鱼请来大夫，她已醒来了。
送走人，书碧连忙跪到欢颜身旁。她拉着欢颜的手，左问右问放心不下。
欢颜望向书碧，勉强笑着道：“我没事。”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的，书碧只有你了，没有你，书碧要怎么办？”书碧后怕得哭。
欢颜伸手给她揩眼泪，却是揩不完。
“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殿下你答应我，不要丢下了，书碧真的好害怕……”如今玉蒲也死了，再没有一个相知熟识的人，若是殿下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她只有殿下。
书碧俯在她的腿上，哭的不止。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不要你……”欢颜哑着声音安慰她，自己也红了眼眶。一主一仆两人伤心而哭。
但愿那个梦是假的。
十余天，王府里静悄悄的，静谧的异常。整座府邸就像一座空府一样，几乎见不到人。欢颜出去院子里小坐或是散心时，偶尔见到有丫鬟仆人，却个个都行色匆匆，仿佛躲避着她。还有人远远指着她窃窃私语，欢颜听不清楚。看到她靠近，那些人都一哄而散了。欢颜让书碧去街市买点东西，亦被守门的家丁拦了回来，不让出门。书碧要讨说法，家丁神色遮掩，只道是王爷的命令，便不再言其他。
书碧气急，什么狗屁王爷，人不在府里十多日，手还伸得长长的。殿下只是让她街市买点宣纸抄书而已，这样也要阻拦？
“让开！”
守门的家丁不退让一步，生硬道：“书碧姑娘，这是王爷的命令。王爷说了，不让你和王妃出府，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
书碧气的咬牙。
门口的人不让，她出不去。可是，不能帮殿下买回宣纸，实在不甘心。
第31章 卷一 天堑32
书碧愤愤的转身，“狗仗人势。”可不就是狗仗人势吗，王府里这样的人不少，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欺负她家殿下。
家丁气不过，就要发作，另一个拦住：“算了吧，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王妃，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瞧她那个样子，不过一个下贱奴婢而已，我看她还能神气到几时，还不知道吧，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一个捂住了嘴巴，“你不要命了。王爷交代，不许走漏风声，要是给你说漏了嘴，仔细你的皮！”
那个人也后知后觉自己差点犯了大错。想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吓的冷汗直冒，不敢再说话。
书碧折回走廊里徘徊，思量着如何才能避人耳目出府。思来想去，看到围墙旁边一棵石榴数，来了心思。
“哎，你听说了吗，荆楚亡了……”
“这么大事儿，怎能没听说！如今咱大爻传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晓晓。”
“荆楚虽是小邦小国，不过山高水美，土地肥沃，是人人都争的地方。我大启平白多了一片疆土，真是天大的喜事！”
“你我都是平明百姓，这国家朝廷多了哪里的疆土，说白了，都与你我无甚干系。”
“这话也是在理。不过听说这次彻底剿灭荆楚的可是咱们大爻的瑞王爷。”
“可不就是瑞王爷！不愧是我大启赫赫有名的战神，他领兵所打的仗，就没有不胜的！”
“只是，听说咱瑞王妃不是荆楚公主吗？”
“这天下之事，哪里跟女人扯得上干系。照你这么说，我朝贤翌太后还是荆楚大长公主，我大爻太后呢。凭这关系，两国岂不是要推心置腹永结友好了！两国之间只有利，没有情！与权势相比，女人算不得什么。要我也要江山，有了权钱，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供你我享乐……”猥琐笑意渐浓。
“听说这次王爷带了二十万精兵南下，势如破竹，荆楚毫无还手之力啊！只一场恶战，便把对方打的落花流水丧了国！”
“那是！”
“王爷何曾败过……”
“……”
书碧站在原地，如遭雷亟，她突然折回，拔腿死命往王府跑去。
门口守门的人面面相觑，她何时出去的？
“你怎么……”
守门的刚开口要问她，书碧拨开人向院落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哭。
“公主……”
“公主……”
“公主！”
欢颜正在院落里晒经书。开春以来，这些书都还没有晒过。今日她觉得心神特别不宁。听到哭喊声，欢颜手一抖连忙站起身子来。书碧刚刚好推开院子的门，站在门口望着欢颜，哭得眼泪哗啦。
书碧一下子跪在门口，跪向欢颜。
“公主……”
“我们的国……灭了……”
欢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瞬间退至雪白。胸口处那颗心，要跳落出来。
“你说什么？”她抖着嘴唇，定定看着书碧，眼泪从眼中滚砸下来。
书碧跪在地上，捂住嘴巴，泪眼婆娑的看着欢颜，说不出话来。
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头晕眼花，欢颜站在白花花的太阳下，整个人摇摇晃晃要站不住。书碧腔着声音再次开口，“荆楚……灭了……”
她可怜的公主！
欢颜只觉气血倒流，太阳底下，如处腊月寒冬，身子冰透掉，有冷汗不停冒出来。
“噗！”心口抽绞，欢颜捂住心，一口鲜血吐出来。“公主，公主……”
“公主……”书碧连滚带爬跌过去将人保住。
门外偶有人经过，脚步匆匆不敢停留半步，更不敢进院子帮忙，唯恐祸及自身。
院子内，一主一仆无依无靠。
世态凉薄，人心险恶。
太阳下一滩血，冰冷刺眼，心寒颤栗。
第32章 卷一 天堑33
书碧在欢颜身边照顾，不敢离开半步，心时时悬起一眼都不敢放松。
两日后欢颜醒来。醒来后人再说过一句话，常常一人站在窗边不动一下，俨然没有了魂魄的躯壳，东西吃不进去，吃什么，吐什么，五脏六腑黄水都吐出。书碧被她吓得胆战心惊。没得办法，只得寻了糖来熬水给她喝，虽也吐得多，倒也喝进去一点点，留她一线生机。
夜里书碧抱着自己害怕地哭。
第三日，书碧打来水给欢颜洗漱时，进门看到欢颜已经穿戴整齐了。
她有些惊讶。
“公主……”
欢颜转过头来看她，轻轻一笑对她道：“把水放下吧，我自己洗。”
书碧赶紧将手中的水放到架子上，又激动又欣喜，差点哭出来。苍天保佑，殿下好些了。
欢颜走至面盆边，取来帕子，浸湿，洗起脸来。
“你去准备准备，待会儿陪我到街市添点东西。”
书碧猛然抬头，欢颜刚刚洗完脸，正在拧帕子。书碧的方向看过去，她侧脸对着她，面色憔悴，眉宇之间却是一片平静和坦荡。
“殿下你想买什么，告诉书碧，书碧去买就行了。”王府把得严，她们定然是出不去的，殿下若是想买什么，她爬树翻墙出去便是，若殿下知道如今她们连王府都出不去了，岂不是更伤心！
书碧一心遮掩，怕她知道后难过。欢颜将帕子整整齐齐晾在杆上，转过脸来对书碧道：“你那日如何出去的，今日我们就如何出去。”
主仆二人驻足在赫赫有名的云鹤楼门口。
云鹤楼是启都有名的酒楼，光有钱不一定来得了，还得有权。
欢颜进去，门口的人拦住她，她取下腰间玉佩，那人换了笑脸招呼她进去。
“殿下，你来这地方做什么？”殿下想吃什么，王府里厨子做就是了，或是云鹤楼做了送到王府也是可以的，为什么非要亲自来？书碧怕出事。
欢颜落座，要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书碧心慌，觉得不对劲。
欢颜提起筷子给书碧加菜，面色温柔。
“我今日特意领你出来的。莫要辜负我一片好意，多吃些。”她温柔细言，书碧却听的如雷贯耳。
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哀求欢颜：“殿下，你不要让书碧走，书碧不想离开殿下。玉蒲死了，荆楚也亡了，如今，你要我去哪里？离开殿下我哪里还能活呀，我只有殿下了，求求殿下，不要赶我走……求求殿下……”她动静有些大，惹的旁边人侧目。
欢颜叹息从椅子上起身把书碧拉起来。这个傻姑娘，真是让她放心不下啊。
“你别哭，我只是领你出来走走，吃顿饭而已。你也说我们的国已经亡了，如今，我也只有你啊，我怎么会赶你走，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我也只有你了……你不要害怕，别害怕……”欢颜抚着书碧的脸，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了。见她哭，书碧眼泪也忍不住，旁边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菜一个一个满满上齐了，满满一桌子，十个人都未必吃得掉。
欢颜给书碧布菜，自己一点都不吃。书碧拿着筷子食无味。只一心想着早点回去。欢颜倒是不急，慢慢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又耐心给她加菜。书碧食不知味。
“殿下……”书碧望着欢颜，可怜兮兮。“殿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今天殿下好奇怪，她害怕。
“那么多菜，你都没吃多少，再多吃一点。”见她放下碗筷，欢颜也没停下，顾自往她碗里加菜。
书碧摇头：“殿下，我们……早些回去。”
书碧祈求的看着欢颜，欢颜却不说话了。她往书碧放桌上的空碗里加菜，直到加满这才放下筷子来，取下腰上的玉佩递给书碧：“我去办点事，你在这里呆会儿。”
书碧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陪殿下下去。”
“不用。”
那件事情，只能她一个人去做。
书碧可怜兮兮望着欢颜。
殿下这是要丢下她吗？她不要她了。
“不要不要我，殿下”书碧哭。
欢颜心头难受，她这个样子，是在要自己的命啊，如何放心得下她！
她拉过她的手，亲自将玉佩放到手上。书碧感觉拿着烫手，想要仍掉，欢颜一把握住她。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去办事情，很快回来。你若是不信，我若真的丢下你不回，天黑之前你自己回王府就行，我终归都是要回去的，不会跑不是。”
书碧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欢颜拍拍她的手安又道：“放心吧，我会回来接你的，我们一同回王府。”
书碧紧紧的握住手中玉佩，望着欢颜的背影心头一酸，眼泪止不住。
“殿下！”她突然叫住欢颜。
欢颜停住，没有回头。
书碧望着欢颜，泪眼朦胧中，欢颜的背影成了无数碎片。两人都僵了一会儿，书碧坚定道：“书碧会在这儿等着殿下直到殿下来。若是殿下不回来了，书碧便只能走死路。”她说的信誓旦旦。
欢颜背影一颤，她背身站立着，分明瘦小，却又坚定。
久久，欢颜轻轻应了一声，抬步离去。书碧望着她的背影哭的眼泪哗啦，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欢颜站在云鹤楼门前顿住身子，哭湿了脸。
第33章 卷一 天堑34
街角巷子里
黑衣男子诧异。
介绍的人并没有说雇主是个女子，还是这样柔弱。随即他又有些想明白了。也难怪，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腌趱事情不少，拿钱财卖人性命的事情也不少。欢颜走近几步，将一张帕子递过去。
男子狐疑。以往来找他的人，即便是弱质纤纤的女子，提起眼中钉，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一脸凶相恨不得饮血啖肉！她倒是平静！
接过帕子看了一眼，问道：“只如此？将人带走？”
只是让他办这点事情而已？这分明儿戏。自他做刺客以来，就没接过这种活的，不动人分毫，酬劳更是高的出奇。
“都在上面了，你照做就是。只是将她带走，莫要伤她性命。”
黑子男子将帕子还给她，不欲接这个活，“秦某虽是江湖之人，也是靠能力吃饭的。姑娘若只想戏弄在下，怕是找错人了！”
“阁下不愿意接这庄生意？”
那人冷笑：“姑娘这是什么话，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天下买卖皆做得，只要是在秦某能力范围内的，便没有不能接的，也没有不敢接的。秦某向来只做能力之事，也只拿该拿的酬劳。姑娘要某做的事莫不是在戏弄在下？如此重酬，更是让在下受之有愧。秦某虽也爱财，却是不取无功之禄，赎某不奉陪了。”他双手抱拳就辞别欢颜。欢颜急忙叫住他。
“阁下可是觉得事情简单？我会将银票放在她身上。公子觉得取多少对得起你付出的力气，就取多少，这样如何？”
听她这样说，黑衣男子探究的看着她。欢颜站立在那里任由他打量，一片坦荡。
难道真是他自己多心了？
半晌，那人点头：“好，这庄生意秦某接了。”诚如他所言，能力范围内的就没有他不接的。
她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无牵无挂。
欢颜反复叮嘱千万不能伤其性命，这唯一的要求。
约好时间，告知了地点，那人便轻功隐去。
书碧在云鹤楼等了半日，一步都没有离开，一定要等到人回来。太阳慢慢升起又渐渐西落，欢颜还是没有回来。看着满桌子吃了不多的菜，书碧悲从中来。她的预感果然都是对的，殿下怕是不会回来了，那些，都是借口而已。
书碧坐在那里啜泣起来。
她其实早就料到的，果然，殿下还是把她丢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