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书——言蔬【完结】
时间:2023-07-21 14:36:40

  从荆楚辗转大爻,一路走来欢颜待她不薄,她们亲如姐妹,如今,玉蒲死了,荆楚亡了,她守不住公主。书碧伤心殿下为何一定要赶她走,她们都只有彼此了!
  书碧旁若无人哭得伤心,哪里管旁人是什么眼神,小二来劝了几次都没用便由她去了,尴尬的照顾旁边侧目的人吃好喝好。
  “你哭什么?”
  书碧止了声,转过来不可置信。
  “殿下?”
  书碧眼泪水落的更凶,她一把抱住欢颜,不敢相信。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借口把我丢在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欢颜抱住她哽了声音,面上却是有笑。
  “我怎会不要你,我说过啊,我只有你了……”书碧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怎么会不要她,舍不得不要她!
  “好,好,我信殿下……”书碧点头,在欢颜怀里又哭又笑。只要不让她离开殿下,什么都好……
  书碧心情大好,欢颜让小二将桌上的菜收拾下去热了一遍又端上来。让她多吃些。书碧点头,只要是欢颜捡在她碗里的,她都吃,一直看着欢颜傻笑像个孩子。欢颜怜爱的看着她,眸里是剪不断的忧愁和心疼。
  那是她的书碧。
  傍晚回府她们走的正门。看见两人从外面回来,守门的吓得魂飞魄散,她们不是应该在府里吗?明明没有看见她们出去却是从外面回来的,青天白日,见鬼了!
  守门的不敢拦她,也不敢问。晚上欢颜让书碧陪她聊天,她睡眠不好,到这后来更是睡的晚也睡得少,书碧是知道的,便也不疑心其他。两个人坐在一起说天说地,说家乡,说从前的事。
  她们背井离乡,相依为命。
  如今,荆楚亡了,那些都是昨日之事了,已如尘烟。
  人生这场宴席,终究是要散的!
  欢颜流着泪,书碧求她不要再说下去,那些都是在挖她的心啊!
第34章 卷一 天堑35
  “那些,都过去了。”书碧只能这样安慰她。
  “都过去了吗?过不去的,除非,我们都死了,喝了忘魂汤,都忘记的一干二净,那么,这也便算作前尘往事,由不得我再记起来了!”只要还活着这骨髓之痛便是永生永世相随。
  “殿下。”
  书碧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她保证:“书碧永远陪在殿下身边,殿下还有书碧啊。”
  “是,我还有你……”
  我还有你……
  欢颜痴痴的看着书碧,看得仔细,仿佛在看一件宝贝,要永生永世把她记住。
  书碧从来都是她的宝。
  她在笑,那笑刺得书碧心痛。
  许久,书碧道:“殿下可口渴,书碧给你倒水。”
  欢颜点头,趁书碧起身倒水之际从怀中取了一叠东西捏在手里,掩在衣袖中。
  水倒来,欢颜一口喝完,书碧有些诧异。想是她话说的多,太渴了。准备再去倒一碗来,欢颜却叫住了她。
  “怎么了殿下?”
  “我有些饿,你到膳房看看,有些什么,随便弄些。”
  “殿下你等着,书碧马上做好给殿下端来。”说着就要往外面跑去。匆匆忙忙的,怕饿着欢颜。
  欢颜叫住她,“书碧……”
  书碧回过头来,欢颜起身定定看着她,眼睛里湿湿的。
  书碧以为她有什么事要吩咐。
  欢颜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殿下,怎么了?”
  欢颜咬着唇,眼里尽是复杂。书碧有些心慌。
  许久,欢颜饶过桌子移步走到书碧身边,眼里有泪。
  欢颜突然抱住她,很是不舍。
  这是生离死别。她偷偷放在她身上的东西,会把她的书碧带去很远很远。从今往后,她的书碧再回不来了!
  书碧不明所以,慌了神,却还想着安抚她,“殿下,你别哭。”
  “别哭……”
  她不知道欢颜为什么哭。看到她哭,也忍不住哭起来。两个人抱着。这世上,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所有了。
  许久,欢颜道:“你去吧。”
  书碧点头,只想快去快回。今夜殿下太过伤心,吃了夜宵早点休息,明日若是有太阳她会领殿下出去晒晒,晒太阳对身子修养好。以后她要更加仔细的照顾她的殿下。
  “书碧……”
  书碧行至门口的时候欢颜再次叫住她。书碧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等欢颜吩咐她什么。
  欢颜倚扶着旁边六尺高的青瓷花瓶,眼泪扑簌,终究她只是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好自己!”。欢颜换了笑脸,对她挥挥手:“去吧。”
  书碧不明白什么,想着等回来再问,点点头踏出了门。
  欢颜追出院子去,看着书碧走出门越来越远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夜色里,她再再支撑不住,蹲在地大哭起来。
  她的书碧。
第35章 卷一 天堑36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人世千山万水,终归都要告别,最后远去。
  整整四日时间,欢颜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
  第五日,沉寂颇多时候的瑞王府突然热闹起来,王府女眷们争相走门,裁新衣、添饰物,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谢君来,要回来了。
  欢颜看着一切。从来她都是局外人。
  第七日,谢君来凯旋而归,大爻皇帝在宫中设宴为其接风庆功,谢君来直接去了启宫见爻帝,未回王府。府中女眷着了新衣新饰欢欢喜喜进宫赴宴,沾光、听封、受命。偌大府邸又成了一座空府。
  欢颜站窗子边痴痴看着天。
  今日天气甚好,太阳白花花的,照得百花要枯。
  当她推门走出院子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么熟识,却又与她无分豪干系。与她有牵连干系的那些早都成了前尘往事灰飞烟灭,她也不过一缕幽魂,有来处,无归处!
  她站在门口,头晕眼花,有些要站不稳。太阳晒的头有痛,稳了稳身子,踏出院子。
  王府中主子都进宫赴宴去了,府中静得厉害,除了偶尔走动的丫鬟仆人,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浇花的管家见了欢颜,和她打招呼。欢颜嗯了一声,形容消瘦,神情木钠,拖着轻飘飘的脚步继续散着王府的每一条小道。管家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道了一句“可怜!”
  可怜她一个公主,如今落到这国破家亡的地步,往后她要如何?
  她走了府中大大小小的幽道,将王府踏遍,仿佛在磨生命,一个人不觉寂寞。
  很久,她又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浑身冰凉透顶,双脚四肢尽出冷汗,冷的骨头都有些疼。她向槐花树下的靠榻移步而去,靠在榻上,看着槐树密叶间洒下来的光点,神思远游,若不是偶尔眨动的眼睛,真与死人无异。
  日过中天后,太阳渐渐西滑,凉风袭来,冷得她发抖。欢颜突然起身趴在榻边呕吐,呕了很长一段时间,呕出些秽物,却是不多。呕完之后躺回去,刚刚回躺下没多久又开始狂呕,却实再呕不出什么了。小腹里抽动得厉害,也跳动得厉害。隔着薄薄的春衫,腹下突跳不止。
  天空湛蓝蓝的,一朵云没有。欢颜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形消锁骨形如死人。春风翻动她的薄衫,春愁煞人,比秋风秋雨更甚,要人性命。
  日暮黄昏后天比白日里凉起来。
  一直躺到夜黑她才动了一下身子,全身已经凉透。
  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怀里抱了个梳妆的木漆盒子。
  她蹲在桃花树下用火折子引了干枯的树枝,升了火。火光照着她面,消瘦苍白异常。
  欢颜将盒子打开,取出暗隔里面的东西,望着望着,流下泪。
  那些曾是她所有的生命。
  没有来大爻之前,她抄写诗经寄托对那个人的念想,抄写佛经祈求他在战场上平安无恙。老天果然仁慈,让他次次平安回来她身边。之后她来大爻和亲,依然保有抄经抄书的习惯。
  她以这样的方式惦念她的家乡,她的国家,希望他战场上依旧生命无恙,家国百姓无恙。如今她的亲人全部都没有了。这天下再没有比国破家亡更痛苦!
  老天若是有情,她其实也应该死的,这样才是仁慈。偏偏没死。她是一缕带着前尘记忆的幽魂,不死比活更难!
  人生有太多东西她没有办法选择,只这一次,她也要有自己的选择。
  她细细抚着手中珍宝,眼泪晕了字迹。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些词曾最她喜欢的。她终于落得生死相思的结局。
  将纸一张张放入火盆中,宣纸被火舌吞腹,她珍如生命的东西一一化作灰烬。
  书碧曾经说,这些,都是她的生命。
  冷月当空,空荡荡的院里只有点点火光,她只身蹲在桃花树下,烧了厚厚一沓浸满墨迹的宣纸。那些抄写的经文被她埋在了土里。老人家曾说过,经不能焚,她埋下,等有缘之人来开花结果。
  焚稿和着纸钱的味道从孤零零的院子里飘出来,冷了一地残骸。
  她终于只剩下自己。
第36章 卷一 天堑37
  欢颜向老管家要来膳房的钥匙,将钥匙给她的时候老管家多嘴问了问:“王妃的贴身丫鬟呢?”
  王妃未食晚膳,老管家是知道的,只是她一个主子,照看她也都是贴身丫头的份内事情,哪轮得到她自己亲自来膳房!想到她如今处境,便又都想通了。除了叹气,老管家也不说什么。到底主仆有别,再可怜,也是主子,遂不再多问其他。
  他是王府中老人,哪些该说,哪些见了又要假装未见,他清楚。
  欢颜勉强无力道:“夜有些深,我让她们都歇着去了。”
  老管家点头,原来如此。
  欢颜托管家一件事,谢君来什么时候回府,邀他至后池凉亭,她会在那里等他。
  这位可怜的王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复仇吗?还是要认命?不管是哪一样,她都不会有好结果了,可怜。
  老管家应了她,眼神里尽是怜悯。
  她简单准备了几碟菜,一壶酒,朝后池凉亭去。
  月色冰凉,欢颜站在亭子里,望着天上弦月。她站在亭里,一动不动,久得菜都凉了,酒也凉了,直至月上中天。
  宫中宴席直至子夜时分才散,人陆陆续续散掉,人人面似桃花,春风得意。
  庭院倚栏边,月色打在欢颜身上,映得她整个人越加清瘦,仿佛漂泊无依的孤魂。
  不知过了多久。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沙哑。许是站得太久了,着了凉不自知。
  谢君来打量着对面的人,一点一点,着实单薄。她身旁石桌上摆了酒,若不是夜清凉,竟有些花好月圆的错觉。
  谢君来站在那里。他着了紫色,身长挺拔,立在亭檐下,背了月光,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欢颜望着这个她的夫君,望得出神,眼睛朦胧。
  两人对峙了些时候,谢君来移步近些,扫了一眼石桌上的酒菜,开口道:“你邀本王何事?”
  今夜宫中大宴,以庆他一举拿下荆楚,王府中女眷全部都去了,除了她。
  她当然不会去!
  刚进门,管家就说王妃等他许久了,他在她身后也站了许久,只是她方才觉察到,不知在想什么。
  他灭了她的国,手刃她的亲人和爱人,她会不恨他?!
  这事,迟早要有个了断。
  “王妃邀本王至此,不会是为本王接风庆功吧?”
  他戏言,声音凉得没得半点起伏,却像巨石将欢颜的身心砸出大个窟窿,痛得她口不能言。欢颜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她望着这个她名副其实的夫君。
  曾经她很怕他,和他同床共枕。一夜夫妻,却不曾有过恩情!
  欢颜问他,“今日宫中可热闹?”问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清瘦憔悴的身影和着月色有种苍凉的味道。
  谢君来皱眉:“你邀本王夜半来此,要问的就是这个?”他忽而一笑:“自然是热闹的。”
  “宫中大宴群臣,上至丞相太尉,下到九品官卿家属女眷,我大启圣上恩泽,犒赏三军,何止百十千人。作为本王的王妃,本也应该进宫出席的。今日那般热闹,王妃没有亲眼看到,自然是不晓得。”
  她点头,丝乐管弦,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本王记得,本王出征是半月之前,说起来与你也有半月未见了。更深露重,你等在这,是想我了,还是想本王死在外面没有?”他明知故问,笑得像头狼。
  她将手捏紧,谢君来没有错过她这些动作。
  她自然是想他死在外面!
  这话头虽是由他说起来的,也有明知故问之嫌,还猜到她的反应,却还是不悦。
  她恨他!
  他换了脸色,更像是换了个人,笑意浓浓忽而道:“本王给你带了样东西回来。”
  “本王立功,圣上恩泽家眷,府中妾侍都受了听封。你未出席宫宴,圣上诏书,将你封为正一品王妃,由本王亲自宣诏,你高兴吗?”
  他取出明黄的诏书放在她手里,动作温柔。欢颜像受了刺激,立马将它扔的远远的。
  那诏书上沾了她多少亲人的血?他如今拿杀她亲人的丰功伟绩来给她尊贵宠耀,这歹毒的心思,他怎么想得到?!
第37章 卷一 天堑38
  她抖着嘴唇问他:“你的刀快吗?”这样无厘头的一句话,他却是听的明白。
  “当然,”他收了笑,“本王的刀不快,如何杀人?你要不要试试?”
  “不过,你也晓得,本王最擅长的不是杀人,而是折磨人,这些你不是都深有体会吗。以你之见,你觉得本王让他们死得痛快还是不痛快,你来猜猜。”
  “痛不痛快他们都死了,至少现在解脱了。”
  谢君来点头:“话是如此,再不痛快,终归都是死了,不过,”
  “你还没死。”他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还没死,便要承受比他们更大的痛。
  他的手段,她如何会不清楚。他说她的亲人死得不痛快,她能想到那是怎样的活地狱!她太知道了。
  “你放心,你再痛苦,也不会比本王更痛苦,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过!”他说得温柔,像诅咒。欲伸手来碰她,欢颜一把拂开,惊呵:“别碰我!”
  谢君来轻笑:“你在伤心什么,本王也不过把个别不听话的剁了喂狗而已,怎把你吓成这样。”
  夜风有些大,吹的亭檐角上灯笼晃动,欢颜瞪大眼睛望着对面那人。
  “你难过什么?又在恨什么?恨本王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亲人?”他冷冷道:“弱肉强食你没有听说过?你荆楚当初与我大启联姻,不过也是想以此机会借兵,这些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我大启不出手,荆楚也难逃这样的命。如今本王虽出兵亡了你的国,也不过荆楚灭在谁手里的区别而已。如今你又想对我说什么?恨我,不会原谅我?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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