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移近她身边，近得与她只有方寸的距离，眼角吊着的笑和讽刺，面上的生冷毒辣，欢颜看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伸手覆上他左胸前，紧紧的贴着，谢君来以为她要做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
欢颜不动，只是静静保持着那个姿势。谢君来不明。
这个男子，他里面一定是空的。不然他怎么能说出那些狠辣的话。亡了一个女子的国，又当着她的面说得理直炫耀，不嫌疼痛。
感受到手下跳动的温热，欢颜终于明白，有心的人不一定有情。
他这样的王室贵族，何需心软别人。用他的话来说都是弱肉强食而已。这些都是命。可是强又如何，弱又如何，就能成为他们正当杀人亡人国家摧毁别人家园的借口理由？
她摇头，“你肯本没有心，有也只是摆设！哪里管过别人的死活！”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战神。只是，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血淋淋的话。
谢君来抓着她的手用力，要把她捏碎。
她骂他没心没肺，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亡国余孽而已，他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容有她反抗的余地，敢这样对他说话！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
“你最好弄清楚你如今的身份和处境再来跟本王讲话，再不小心些，信不信本王将你五马分尸！”他说得狠，倘若她再敢造次惹他那般不高兴，他便当场撕烂她。
欢颜一阵恶心，紧忙推开他伏在亭栏边吐得天旋地转。
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什么都吐不出来。呕着呕着，她便笑起来，起初是轻笑，然后是大笑，笑的整个人抖，有些诡异。谢君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她蹲在地上，小小的，十分可怜。
那笑声近乎尖锐刺耳，望着她瘦弱颤动的肩，谢君来心里闪过不安，厉了语气问她：“你笑什么？”
欢颜还在笑，谢君来沉了面，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不许笑，你给本王哭。”他将她握在掌心里，要把她粉碎。他要掌握她的喜怒哀乐，生杀大权。
欢颜笑得发抖，仿佛很冷。谢君来惊觉她浑身都是凉的，握着她肩的手越加紧，仿佛在竭力隐藏某些东西。见她还在笑，他咬了牙怒道：“本王说的话你聋了是不是，不许笑，你给本王哭，你听到没有……”
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谢君来抓着她，要把她撕来吃掉。她置若罔闻。
欢颜笑得够，拂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她咳了两声，很是伤情。
“我以为只要我够用心，就可以救得了我想救得人，我不明白的是，原来有些命一早就注定好了的……”她没有说下去。
即是命，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早知到这样，当初她死也会守着她的国家，即便城破国亡，他们也是死在一起的。这是她今生做得最悔的一件事情。一切，都没有用了。
谢君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问她：“你想救谁？”
欢颜死死盯着她，眼神倔强，其中的恨，他看得一清二楚。
原先她虽怕他，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深知给她一个机会她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她那样柔弱的一个人，她怎么敢！
谢君来捏紧手强迫欢颜仰起头来，她露出痛苦的表情，眼里面的恨有增不减。两人对视着鼻息相闻，她恨不得他死而后快，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一个人去死，那还是她的夫君！他比她棋高一段也更胜一筹，他要她生不如死！
她的恨刺得他心寒、妒忌。谢君来怒极反笑。他手上没得轻重，捏得她骨头碎裂。他就是要她痛。欢颜痛得汗水滴下来，却是不软一下。
好，真是好极了！他倒是不晓得她有这等骨气。想到她从前在他面前惊弓之鸟的样子，在那个人面前笑颜如画的样子，何等区别！她太可恶！
第38章 卷一 天堑39
他露出白森森的冷牙，冷笑都懒得笑了，将她脸掰正另一手抬起来结结实实掴下去。
欢颜倒在地上，一口血吐出来，头晕眼黑，紧着被人从地上拉扯起来。他握着她腰，要把她活生生截断。她一只手紧紧护住腹部，没来得及反抗，被人往后推去，背后是柱子，没站稳那人又将她拉直，抬脚用膝狠狠抵住她的腹部，力道狠得钳住她动不了分毫。
她表情痛苦汗水大滴大滴落下来，谢君来看得痛快。
欢颜张口呼吸，大口喘息，好半天才看得清楚近在咫尺的人。眼前，谢君来死死盯住她，手上没有动作，膝上的力道不断加大，要把她折磨死。
他伸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的发拨到两边，动作温柔得不像人，膝下却用力把她腹肠磨碎。欢颜痛得死去活来。
他冷言警告她：“你不要自讨苦吃。”着实怒意难平。
欢颜费力伸出手轻轻抚上谢君来的脸，细细看着他，她仿佛从不认识他，也从来都没敢这么仔细看他。从前她很怕他的。如今她更怕他啊！是心痛和恨。他们之间，血海深仇逃不过。
她要用尽很大的力气才能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他手沾的都是她亲人的血。
“你见到他们了？”她开口问他。
“你说什么？”
他皱眉看着她异常的举动。
欢颜细细的抚着他的脸仿佛对待世上最爱的人，他没听懂，她又耐心问了一遍，“你见到他们了，对不对？”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她到底要做什么？谢君来摸不清楚她。
她笑，像丢了魂魄。
“我没有想到，最后见到他们的人会是你！而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的父皇，太子哥哥，她那些亲人。
她忽而抓住他的衣袖，魔怔那般，眼睛亮得吓人，近乎癫狂，“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可还好？可有向你问及过我？我的父皇，太子哥哥，还有那个不讨人喜的妹妹，他们都如何了？你告诉我？”。
谢君来一把扯开她的手，她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谢君来凑近她，耳语温柔问：“你真想知道？”
这话像一个魔咒，怔的欢颜不敢动，她好似已经想象到那些结局。
谢君来嘴一翕一动，“外关叛乱，尤越两国夹击，荆都将所有的军力部署到关外抗敌。你荆楚好福气，有卫凝这样的能将，三面夹击都拖不死他！”说到此，谢君来又露出阴狠的笑，雪白的牙齿阴森锋利，“通天的本领又如何！本王率二十万大军直取荆都宫城，轻而易举！”
欢颜听得瑟抖，谢君来似觉还不够，靠她更近一些，在她耳边温柔诱惑道：“知道本王如何处置了你的那些皇亲国戚吗？”
他将她握的紧紧的，突然就笑了，笑声自他的胸腔肺腑传来，震的她生死无门。
他低头嗅在她耳边，暧昧残忍诉说着他的手段。
“荆都军力都驻了外关，一座空城，本王直捣黄龙，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城池。我大爻军队破城而入的时候，里面鸡飞狗跳。本王下令关了城门，一个都没有跑脱。你知道本王如何处置那些人了吗？”他犹如蛇吐着信子，低声说着他的恶行：“不管老幼，男的统统杀掉，女的……全部充了军妓。二十万大军，你能想得到吗？”
欢颜瞪大眼睛看他，他又解恨又愉悦。
他想到什么，“你问我见到你的亲人没有，自是见到了。你的那些皇亲国戚，以往多风光自在，本王都让他们下了地狱。男的都死了，女的都充了妓。你不晓得本王领的那些部下有多感激本王。”
这不是人，分明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鬼，披着人皮。
瞧见她惊恐不已，谢君来继续道：“本王没有逼她们。是她们自愿的。本王也给过她们机会让她们做烈女子留个全尸。不过这些人都怕死，一听不能活命，一个二个吓的眼泪鼻涕，本王看着都烦。即便做了军妓，她们也对本王感恩戴德得很。”
“你的那个父王，本王提了刀亲手将他的头颅割下，悬在城门三天三夜，他到死都没有瞑目。”
“那个东宫太子倒是个有骨气的。不过，大军破城而入的时候他箭疮迸裂而亡，本王没有亲手了结了他，真是遗憾！”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突然伸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要扯下她的头皮，阴笑着咬牙切齿。
“本王最想做的事情倒是做成了。”
“本王日思夜想，想要亲手了结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他扯住她发，欢颜被迫仰起头来。他眼里的疯狂可怕简直丧心病狂。
第39章 卷一 天堑40
“护国将军又如何，不过如此，本王还不是一枪穿了他的心。能死在战场上死在本王的手中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当本王告诉他那一夜如何待你的时候，他有多痛！他恨不得杀了本王！”他用了全力使劲扯她的头发，咬碎了牙：“可是那又如何！他死不瞑目，本王让他死不瞑目！而你，如今在本王的手中。他不是心疼你么，本王让你生不如死，你又能如何，他又能奈本王何？不过一个死人！阴阳两隔！而你，本王誓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发狠，欢颜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说到做到，要让她生不如死。如今他说这些话就是要让她不能活。一个人如何会残忍可怕到这个地步？！
欢颜挣扎想要逃脱他的钳制。他太可怕了！她突然觉得恶心，快要死掉。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没有死？
谢君来抓着她不让她逃脱，她在他的手掌里，逃无可逃。
她滑下身子，蹲在地上大哭。
她今日才知道，他是这样心硬的人。若不心狠怎能不声不息灭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至亲！
如今他凯旋而归，享尽至高的荣耀。这个大爻战神，大爻百姓心目中的天神，是她的夫君，灭了她的国。
她如今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不该来的，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荆楚……”她痛极。
如果不离开荆楚，纵是逃不过这亡国的命运，她也可以和她的亲人同生共死。如今她还要在这和那与她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人做夫妻。没有人做得到！
她才罪恶深重的那个人，她好恨，真的好恨！
谢君来突然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欢颜奋力抗争，他狠了心将她抱得更紧。她是他的，她的命连她自己都不能做主，他是她的天。
他有些心软。
“你别哭，从今以后，本王会对你好。只要你听话好好待在本王身边，本王会捧着你，宠着你，你再为本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好不好？”
这个人在杀了她所有亲人之后，竟还要求她乖乖听话为他生儿育女，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欢颜笑得癫狂，谢君来握着她的手恨不得掐进她肉里面去，她总是那么讨人嫌！
欢颜死死的盯着谢君来，夜色里，他面色很不好看，欢颜知道，他想她碎尸万段。
她稍稍一低头，再次抬起脸来，淡淡道：“你休想！”掷地有声，她恨之入骨的颜色激碎了他那为数不多的心软。谢君来一把将她提起来。
他想杀了她，她求之不得。
谢君来偏偏不如她的意。他怎会让她死，他说过，他要让她生不如死。
他露出锋利的牙齿撕咬她，“你以为本王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忘记了，本王曾是如何对待你的？你若喜欢那种，便尽管惹怒本王。请最好的大夫在旁边站着好不好？让他看着本王是如何与自己的王妃交欢的。你想死，死得掉吗？本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早晚诞下本王的孩子，你信不信？”他捏着她的脸，又怜惜又恨。
“你说得没错，你一开始就不该来大爻。即来了，这些都是你的命，你还不认命吗？”
“本王想好好疼你，你有让我疼让我宠的资本，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忤逆本王，我就温柔待你，不让你吃苦头，你说呢？”
这个男人哄人也带着威胁，欢颜非但没有感动，更加恶心。
她望着他，眼神温柔至极，谢君来以为她心动了，刚有些喜悦便听她道：“你要如何温柔待我？比妓女好多少？”
谢君来喜悦的神色凝固在面上，随之转为阴沉。“说实话，对待娼妓，本王也不会这样。不过你不一样，对你本王只会更狠。那些手段你也尝过的，还有更厉害的，你要不要尝，要不要？”他逼她望着他不能逃避，欢颜眼里蓄了泪，克制不让落下来。谢君来看得心烦，泄不掉恨，说出的话更伤人心。
“就算本王把你绑起来，玩弄妓女一样玩弄你，你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你除了求本王，让本王心软才能留你一条生路，懂吗？”
半晌，她点头。她服软了，只是这般模样谢君来却如何都不高兴。
点头这说明什么，顺从他了？还是明白自己跟妓女没什么区别，甚至在他这里妓女都不如？
那些侮辱她的话，他后知后觉难受。尤其看她点头服软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这样承认。
她是他的妻，不是妓女。他想要她服软，不是这种。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欢颜从他手里脱落起了身，站在栏边眺望着池榭里面的水。风有些大，水榭里面半残的月被吹碎了一池。风凉到四肢百骸。
此时夜深人静。
望着池里破碎的波光，复又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残缺的弦月。人死了是上了天，还是下了地狱？她不知道。她只自己罪孽深重。曾经，这轮残月下照着的地方也有她的国土、她的亲人。
月是故乡月，人却非故人！
如今，荆楚彻底亡，沦为大爻的地方。
她的亲人子民再不用翘首苦盼她的消息等着被拯救。是死亡，也是解脱。
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她还活着？
第40章 卷一 天堑41
“你有没有恨过？”
谢君来手指动了动。恨他吗？这样的结果，早在他决心灭掉她家国的时候已经料到了，只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他竟有一丝害怕。
他怕她恨他，不过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再恨她也没有退路了，必须要跟这个她恨入骨髓的人过一生一世，做一个贤妻良母，这是她的宿命，他一手促成的宿命。不悔！
他绝不跟死人争，却也绝不允许她心头有一个活人，那个人还不是他自己！断掉她所有的后路，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只能依靠他！
“你一定没有恨过，也一定没有爱过。”她很是伤情。
“我曾经求过父皇让我留在荆楚。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她背对着他，不再控诉他十恶不赦的罪行，说的是那些没有他参与的往事。那些再平静的过往如今经她口说出来对她都是伤筋动骨。
“父皇让我来大爻和亲，说即便有一天荆楚灭了，此法也能保我一命。其实，他早就知道荆楚没有救了的……”她没说下去。
她的父皇不过倾己之力为自己的女儿寻一条生路罢了。那个疼爱他的父皇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