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无聊,又不能走远,饶了几回园子,绕来绕去,有眼尖的人看到她,便觉奇怪,谁家命妇如此不合群,这种热闹场景,竟无一人作伴。几个心细的发现她,便与自己的同伴耳语相传。
欢颜经过假山时,听到有人说话:“也不知是谁家内妇?”
另一个声音小声道:“怎身边连个丫鬟也无!”
“你看她独来独往的样子,怕是个不大好处的!”
“这话说的,好处的怎会一个人!”
“……”
“……”
看到她,那些讨论声戛然而止,待她走过后,继续谈着说着。欢颜只当没有听见。如此热闹之下独自一人,终归是惹人注意的。那些官家富贵已闲的无事,无聊至极乐得消遣别人当乐趣。更有甚者门缝里看人的,自以为聪明,瞧她只身一人,便大胆猜测只怕是哪个微不足道芝麻小官家属,为求攀以富贵,靠山大树乘凉捞点好处,是也混了进来。富贵人家,哪里会丫鬟都不带一个!于是,看她的眼光越是奇怪起来,言语之间,也说的不算客气。
光鲜贵气的人,说出那些刻薄尖酸的话,其中声色,轻蔑至极,丑态尽现。对别人品头论足以求心满意足。
第7章 卷一 天堑7
光鲜贵气的人,说出那些刻薄尖酸的话,其中声色,轻蔑至极,丑态尽现。对别人品头论足以求心满意足。
这些嘴脸,之前荆楚宫里已看的太多。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上等人看不起下等人,从来都是如此,这太常见。欢颜自觉,自己虽是瑞王妃,身份上算得上等人,又如何?谢君来待她,她是心知肚明的。况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从来都不在意。上等人如何,下等人又如何,不过投胎时候拿了一张好皮而已。而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欢颜在花园里闲了一天,万般无聊,也做足了别人的谈资。而这一天,她都没有见到谢君来人。那人将她带来,却是不闻不问,倒也真放心她。
不过话说回来,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一个人不放心另一个人,是因为心里在意。谢君来心里有没有她,这做不得多想。欢颜也不敢多朝这里想。想也无益。
直到晚宴开始,花园里的人才三三两两散去。欢颜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这些人一同进入用膳。
苏相府是个陌生的地方,这些人她也都不认识。一顿饭而已,她实在不想勉强自己进去找不自在,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寻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待到晚膳结束,到时和谢君来一起回王府。她这样想。
这样拿定主意,便朝水廊去。
水廊两边一处接亭,另一边接坊,是两边连结来往的幽廊,这会子人都到前堂用膳去了,没有一个人经过。
天变成墨黑色,点灯的丫鬟将廊上的夜灯渐渐亮起。欢颜一个人无聊,便在水廊上来回走动打发时间。从坊走到亭子上,又从亭子那边走回来,尽量走的慢些,希望时间过的更快一点。走的脚酸了,便倚在亭子里歇脚。
天色变得更黑,四周静得出奇。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前堂那边传过来的歌乐管弦,可想今日苏相府是何等热闹。
欢颜倚在木栏上,静静看着四周。
此时天上黑漆漆的,一颗星子都没有,更没有月亮。好在没有风,不然,夜黑风高形容,再合适不过。这个静,静的人有点发凉。她手脚确有些发冰。
苏相府很大,从她在的亭子处看去,除了水廊处,昏昏黄黄几处点着夜灯,白日不觉,晚上有些寂寥味道。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触疼人,欢颜生出想家的思绪。
她一直都想着荆楚的,牵挂着她牵挂的人。回不去的终究是故土,她其实活的很清醒!
凉风从水上吹来,有点腥冷味道。欢颜拢了拢衣裳,忧愁滋味不减反增。
不知过了多久。
“你还要在这里多久?”
身后有声音响起,欢颜转过脸来,来人一身紫色掩在暗夜里,已辩不清颜色,身形挺拔高阔,像把刀,冷得有些锋利。
他这气息,有些兴师问罪。
谢君来走近两步,昏黄灯光下勉强辩得,他面色很不好。她自觉,又惹他生气了。
“我只是一个人闲的发闷,便到处走走”她小心开口解释,寄以希望熄灭他隐忍的怒意。然而谢君来却只是看着她。他们之间有些相差,这般对峙,便很容易形成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形容。阴冷神色更是让欢颜觉得压迫至极,有什么会一触即发,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墨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局促紧张害怕得惊慌。明明那么害怕他,却偏偏又要来惹他!
折磨得她久了,谢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再不听话,本王让你疼!”他出言威胁她,欢颜一下子便不敢动,这更方便他拉着她往前走。
欢颜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几番差点跌倒,前面的人也不在意,管她是死是活,只往前走。走到前堂门口时,他才放开。
欢颜收回手,碰一下都疼的吸气。
他深不可测,黑黝黝的眸印着门口光亮有些吓人。
“本王领你来,不是让你来给本王丢人的。”
她突然倔强道:“我没有给你丢脸。”没有给他丢脸,她只是不喜欢人多而已。竟是又几分委屈倔强。
谢君来心头突然一软,拉起她一同进去,这回力道小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他刻意冷落她,谁叫她总不服软,她若肯顺着他,说着软心的话哄他,自己何至于如此待她。她心里的终究是别人,那值得她展颜依靠的人,也是别人!
落席之后,谢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喝起来,酒到口中,有一丝清苦滋味。他是何时对她心软最后把她放在心头上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心仪她。想到这,谢君来有些心烦意乱,是烦闷,是嫉妒。
他虽为男子丈夫,也有嫉妒之心!
欢颜痴愚,不曾多想。她最大的错就是不曾觉知到谢君来已深情于她。那其实不是她的错。
“喝!”
谢君来独饮了一会儿,将欢颜面前的酒杯倒满命令道。闻着面前呛人的酒香,欢颜抬首望向谢君来,眼神有点柔软哀求。
见她不动,谢君来刻意忽视掉那让他心软的眼神再次硬声下令:“喝!”他要她和她一起喝,他们是结发夫妻,他有的苦,她理应与他一同承担。
“王爷……妾身不会饮酒。”她确实不会喝酒,一向对酒有些反应,喝了是会请大夫的,从来都是滴酒不沾。
第8章 卷一 天堑8
谢君来唇上沾了酒,湿漉漉的,欢颜看的心寒。他这个样子,让她害怕至极。
“本王领你出来,不是让你来当木头的,你若知趣些,就不要惹怒本王”他目视前方,不看她,声音不大,欢颜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手去拿酒杯,尽量让手不要抖。酒水在杯子里有些晃动,仿佛有千斤重那般怎么也送不到嘴边。这期间谢君来已等的不耐,自己喝了两三杯,心里又烦又躁。
酒味浓郁,才到嘴边已呛的人眼睛发酸。欢颜狠心喝完,肚子里火辣辣像碳烧。刚刚放下杯子,谢君来抬手立马就给她斟满了。
他没有再说话命令她,不过那意思明显的很。欢颜捂了捂嘴,忍住恶心和火灼,抬手如他愿一口喝下。五脏六腑烧起来一样,脸立马就红了,烫的厉害。
放下杯子,这一回他没再给她添上。
谢君来一个人倒了喝,喝了倒,连续三五杯之后,突然将欢颜面前的杯子一掀,杯子哗啦碎在地上。乐律管弦之音盖过了杯子碎裂的声音,除了周围的几个人,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恰巧不远处那几个人是嘴巴厉害的,认出欢颜就是白日里一个人转园子的那个。
“你看。”一女子指了欢颜的方向对身旁的人道。
“原来瑞王妃就是她!”
“真没看出来,她竟是荆楚的公主,咱们启国二王爷新进门的王妃!”
那几个人隔欢颜这边不远,虽压了声音,却像是要让她听到那般故意,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人周围人听到。
欢颜哪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捂着肚子,以缓解火辣辣的疼痛。
她虽不在意,那说话的人刻意了要让她听见,却是如何都避免不了。
“倒真是个能忍的角色!想白日时候咱们怎么说她,她又不是没听见,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不定心里打定什么主意来收拾你我呢!”一个声音酸声酸气道。
“她要收拾你我又能如何,就单凭她瑞王妃一身份,又岂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不是你我倒霉又是如何!”
“呵,难怪人家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心上不忍,这悬在头顶顶上的刀如何落不下来!她这堂堂正正的王妃把我们那些话听了个一干二净,被她记恨了去,要报复你我出出气,那也是我们倒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没完没了,无非都是酸文假醋的。
“呵,怕不见得!”
两人将目光投在这说话人身上,纷纷噤了声。荣郡主,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
荣郡主抬起酒杯慢悠悠喝了一口,看一眼欢颜,吊着眼角,很是愉悦,说出的话有些阴阳怪气:“荆楚最受宠的公主殿下又如何,身份尊贵瑞王妃又如何!我听说,瑞王待她也不见得多好!”
旁边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她二人虽然也幸灾乐祸乐得看这个荆楚公主笑话,到底还又另一重身份,这瑞王爷就在不远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是如何都不敢说出这种话的。她们这等小小宦官之家,还是不敢太放肆。不像这个荣群主,受太后宠得紧,胆子也大。
第9章 卷一 天堑9
再不受宠,到底还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两人相互看了看默契不说话,不敢再掺和。
这个荣郡主有人撑腰,她们可没有。
“哼,瞧不上你们那德性!”荣郡主瞥了那二人一眼,很不屑。
“荆楚公主?”荣郡主冷笑:“早晚不得是个亡国奴,还妄谈什么尊贵,岂不笑话!”
听她这种话也敢说,两人偷偷看了看谢君来,见他没什么动静,心里放了心。
看来,这个荆楚公主真的不受宠,于是对自己早前开罪她的事情,也不那么担心了。
欢颜心头突然一跳,亡国公主一词刺的她心痛,听到那话脸都白了。
她明白荆楚的处境,自己来爻国,本就带着拯救荆楚的使命。荣郡主那话没有让她伤心,只是让她怕,怕那些话都成了真。
谢君来看了一眼欢颜,剑眉越皱越紧。
“很疼吗?”
她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欢颜摇摇头,心里痛得厉害。谢君来嫌恶的转过脸,很是厌恶。隐在袖里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其实有点后悔,他不该逼她的。她如今这个样虽让他觉得又解恨,却也心疼她,她毕竟在他心上,痛恨的只是她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心一意装的都是别人!
“只这一句话就听不得了,本郡主要多说两句,还不得惹了她当场送命?这般弱不经风,如何伺候得好我启国鼎鼎有名的瑞王爷!”荣郡主继续说着,那最后一句话更让周围出嫁的未出嫁的女子羞得抬不起脸,她一个人若无其事。
欢颜脸色惨白。
“本身就是来和亲的,说白了,也不就是来求人!”
“听说卫凝智谋过人,文韬武略,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荆楚举国无能人,连东宫都出动,亲自御敌。刀剑无眼,听说,荆楚太子战场上被敌军乱箭伤了肺腑,命不久矣!东宫一亡,任凭他卫凝三头六臂,又如何能保得住荆楚江山!荆楚气数将尽!”
她全身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心口里面血涌翻腾。
荣郡主得意的瞧了她最后一眼,恩情浩荡,不在说什么!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欢颜坚持到宴席散去。席间人一一离去,欢颜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谢君来问她:“可还能走?”
她反应了很久才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默默跟在谢君来身后,离席而去。
一路上,她像是丢了魂魄。马车里谢君来拉着她的手。直到瑞王府门口马车停了半天欢颜也都没觉知。谢君来手上一紧,欢颜呆呆的看向谢君来,眼眶里落下泪来。
“到了。”谢君来生硬道。
谢君来等在一旁,心头不耐,却是没有发作。
许久,她幽幽起身,摸着下了马车,走路颠颠簸簸的,谢君来心头莫名来了火,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太瘦,抱在怀里轻飘飘的,硌手得紧。谢君来手上用劲,轻而易举就捏得她骨头发疼。欢颜白着脸,却是一声不吭。谢君来抱着她,直接去了他的院落。他就是想把她带在身边,不让她回去。
谢君来吩咐人打来水,丫鬟训练有素,看谢君来脸色不对,更是不敢懈怠,甚至比平常快了许多。
“今夜,就留在本王这儿。”谢君来直言。然后不管她说话与否,将她抱了起来,向浴桶边走去。
“……”
她说什么,声音太小,谢君来没有听到,停了脚步:“你说什么?”
欢颜抬首望着他,好不容易才攒足了力气说得出话来。
“求求你……”
她心口疼得厉害,喉咙里几番涌上来腥甜。
“求求你……”
这回谢君来听清楚了,其实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听清楚了。她要求他什么?
他抱着她,站在那里,隔浴桶还有一段距离。欢颜脸色白的就像死人。谢君来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有些残忍无情。
他突然就笑了,白森森的牙齿印着房里的昏黄烛灯,有些恐怖。他将她温柔的放在地上,盯着看她她痛苦得生不如死,眼睛亮的吓人。
“你要求本王什么?说清楚。”
第10章 卷一 天堑10
欢颜无力地倚在他怀里,喘着粗气,痛苦至极。他像是没有看见,面上竟然有丝丝笑意。谢君来伸手握着她的脸,她的脸很小,还不及他手掌来的大,他又疼惜又怜爱,更有一手摧毁的冲动。
“你想要求我什么?啊,让本王来猜猜。”他轻柔的吐出这些话,也不指望她说什么,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一边抚着她的脸,爱怜至极,一边温柔与她说话。
“你是想求本王不要要你?”他盯着她,目不转睛,脸上有些笑意恐怖。“还是求本王帮你,让荆楚扭转局势?”他手一转,来到她的襟前,把玩着她衣襟的带子。“又或者,两样都想?”
欢颜痛苦的皱眉,说不出话来。他低首,将额头与她的相对,闭了双眼与她呼吸相闻。面上笑意,亲昵温柔又享受至极。
他突然就笑了,笑声闷沉,从腹胸里发出来又闷又浑,欢颜在他怀中,被他带的发抖。
他转而离开她的面,好好的端详着她,面笑笑容开怀得很。其中真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