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书——言蔬【完结】
时间:2023-07-21 14:36:40

  确实是一个好故事。
  阿宝静静的坐在一旁,茶水添了好几回,喝的都没有味道了。外面太热,街道上摆摊的商贩亦早早收了东西,回家午休躲太阳去了,三三两两的路人行过,打斗无精打采的。
  暑热难当,让人容易疲乏。
  放下茶钱,阿宝出了楼。出楼前,掌柜的招呼送客“姑娘,慢走,下回还来啊。”老掌柜突然疑惑:“咦,姑娘面善呢。”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
  阿宝微笑,向他示意点点头,然后出了门,没有开口。
  这样就很好了。
  人走远,老掌柜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姑娘,他也没有再想。
  故事虽然已经说完,茶楼里面的人依然很多。很快,大家都由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去了。里里外外,一片热,是太平盛世之景。
  滁安,是最繁华的京都,天下商人,读书人趋之若鹜之地,这里有顶稀有的紫黄金,有最受圣宠的贤臣或奸佞谗臣,熙熙攘攘,太平盛景,让人眼花缭乱。
  红尘熙攘,无停止。
  他说:“阿宝,三年之后,你来上京寻我。”
  她说:“好。”
  探花府
  门口的守卫将人拦在门口,勉强还算温和,开口询问:“姑娘可是有事?”
  她言,“我来找一个朋友?”
  “叫什么,我好知会门房帮你查找。”
  “明月。”
  闻言,守门的人楞了楞,而后将刀架挡在门口,肃道:“姑娘莫要玩笑,休直讳我们大人的名字,否则,我等便不客气了。”守卫看了她一眼,直道,“你若有冤要伸,请到州顺府,州顺府的卢大人,专管这档事,若是连他也处理不了的,可提报刑部。总之,姑娘如何也是寻不到我们探花府来的。你请回吧。”以为她是来伸冤诉告的,守门的护卫好言引导她,语气不是太差,和地方上那些为富不仁的乡绅豪绅各州府守卫的势力眼门房大不相同。不知是否是他管教治下得好,还是她运气好,遇到了的都是好人。
  想来,这个门禁守卫是将自己当成千里诉冤投错门的原告了。不禁莞尔。
  见她发笑,守卫面面相觑,摇头不知所以,她笑什么?
  这个小女子,荆钗粗服,湖青色粗布缠头,扎了两个辫子,与京都的大富大贵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呃……面上干净,确实与千里迢迢上京伸冤风尘仆仆的大不相同,看上去年纪也并不大。
  “你不是来伸冤的?”
  她微点头,朝里望了一眼,一面照壁立于大门里侧,俗称内影壁,挡了外面的视线。
  门卫想了一想,开口问她,“且说来,你叫什么名字,好差人给你通报。”
  阿宝答言,“我姓刑,长兴来的,你这样通传,他自晓得的。”
  这个守卫很护主,听不得不相干的人直呼自家主子的名讳,阿宝冰雪聪明,没有取信于人之前,巧妙的没有再直呼唤明月的名字。
  果然,守卫点点头,和善道,“刑姑娘稍等片刻。”然后转身要进府门,另一个拦住他,“你喝亡魂汤了,大人早上进宫公职还没回来,你进去给谁通传去!”
  守卫一拍脑袋,见她等待的模样,歉道:“对不住了,刑姑娘,大人还未回府,你看,这……”
  阿宝微微有些失落。
  “若不然,你在门口稍稍等等,大人应该,……应该快回府了。“刚才的乌龙,守门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提议道。若是平日,闲杂人等,在门口稍稍驻足,他们都会赶人的,提议让她在门口等,已经很不容易,官家有官家的规矩,他们,也是尽本分之责。
  门口的守卫估计的很准确,果然,约半炷香的时辰,就有一顶软轿在探花府门口落下,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男子从里出来。
  朗如明月,人如其名。
  “大人。”
  守卫抱拳行礼。
  男子“嗯”了一声,抬步进了府。
  等人进去了,阿宝才从一旁现出身来。
  见她,侍卫又是不解。方才她明明就在一旁,即要寻人,人都在眼面前了,怎么就能一声都不吭。
  “姑娘,方才看清楚了,没有寻错人?”唯一的解释便寻错人了,也只能是如此。
  就说嘛。
  阿宝:“我…………”她踌躇。
  略略想了想,开口:“我饿了,先去街角凉棚吃碗汤面。“而后迅速转身走了。走的脚步匆匆。
  侍卫一愣,随后摇头叹笑。这个小女子,倒也是可爱,真是错认人了。添了些许笑料,天气似乎也变好了。
  拐过街道的拐角,阿宝才停下脚步,她靠着一颗老树杆,微微有些失落和难受。
  明月,明月……
  算了。
  吃碗汤面吧。
  她在一个凉棚摊摊上坐下来,要了一碗冷汤面。这个天气,吃冷食最消暑了。
  一碗汤面下肚子,心满意足,消了她不少忧愁。
  “老板,再来一碗。”她已经想好了,再吃一碗,又上门去找人。
  “小姑娘,再来一碗?”卖汤面的老头停下手里的活儿,确认。
  瞧不出来,还是个能吃的唷。
  阿宝点点头,笑的眼睛弯弯。
  她都十九了,虽然现下国风开放,姑娘及笄之后不用急着嫁人,但说她小姑娘,也是名不副实吧。
  汤面酸辣入味,消暑消愁,她决定吃两碗。
  买面的老人点点头,行,客人吃,卖就行。
  “你这么个人儿,两碗,能装的下么?”一个戏谑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先是瞥见一块青色的衣料子,一双靴。
第169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6
  “你是……鸡…鸡腿?……?”
  举起手中的竹箫,作势要敲她,没有敲下去。在她对面坐下来。“鸡什么鸡腿,只有你敢给我取诨号!”还这么不好听。
  他稍叹言,报家门:“我叫暮楚,以后,你可以这样唤我,亦唤我暮暮,或是楚楚,我皆应你,只一点,万不可叫我鸡腿,这个名字着实不中听,我不大欢喜。”
  “你是不是有兄长唤朝秦?”冷汤面刚好上来,阿宝就了筷子就吃,顺口问了一句。对面的人直言,“没有,你怎会有此一问?”
  阿宝点点头,吃面。
  “老伯,再来一碗吧。”她言。
  暮楚瞪圆了眼睛,能吃哟!
  买面的老伯出言确认:“还来一碗?”
  “再来一碗,唔……不,两碗。”在摊主讶异的目光中阿宝改口,而后又道:“这位两朋友刚来,天热,吃碗汤面好消暑,”她哪里能吃掉四碗哟。
  倒是一旁跟随暮楚的侍卫脸色为难。天大的胆子,他也,也不敢跟这混世魔王主子同桌而食啊,乖乖,阿弥陀佛!
  “…侯……呃公,公子…这……这…………”在暮楚的一记眼杀中,侍卫舌头绕了个急转弯,很是为难。
  好在听的人没有疑心什么,暮楚开口道:“这儿那儿什么,堂堂七尺男儿,话都不利索,还能吃你做甚,恭敬不如从命,坐下,吃面。”
  他是不吃人,但是吓人厉害啊,皇城里的皇太后拿他都没得办法,皇上也妄想跟他讲道理,能不怕人!
  侍卫哆哆嗦嗦坐下来,一顿面吃的哆哆嗦嗦,不过大约是味道真好,汤都喝完了。三个人同桌而坐,对着四个空碗。
  汤面,真消暑啊。
  “没想到京华之中还有这样的美味,真真让人食欲大增。可比那些山珍海味开胃多了。”暮楚叹言。
  这顿面是吃的十分舒爽,也不知是面真好吃还是这掏钱买面请客的人不一般。
  “你天天吃山珍海味?”阿宝皱眉。
  “啊……哈,这哪能,山珍海味,那吃进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等平民凡夫俗子,过日子都紧巴成问题,又哪里有余钱吃那劳什子海味山珍,见都没得眼缘见,成日家做白日梦的哟。”
  阿宝点点头,表示赞同。
  侍卫眼皮子抽抽,听听,这些话传到老菩萨耳朵里……啧啧……
  “你日子过的紧巴巴?!”她到底还没有好糊弄到傻不拉几的地步。光瞧瞧他这一身打扮。
  被她抓住话中的把柄,暮楚面无急色惭色,将萧往手中颠了一颠,坦言:“呃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巴,我平日家无事便去街上摆摆摊摊,帮人家写写诉状什么的。你也晓得嘛,百无一用是书生,拿不得,挑不得,只一两滴墨水于腹,嘴皮子不利索,也倒不出来。只能从这文墨写写的入手,糊糊口口,赚不得一两个钱,抵抵家用,抵抵家用,哈哈。”
  侍卫眼皮子再抽抽。
  阿宝抬眼看了看他,暮楚被看的浑身刺瘌,她这是什么眼神哟。
  终究她是没有戳穿他,
  谁还没有一两个难言之隐。
  一人分饰多个角色,茶楼里的伙计,穷困潦倒的卖字书生,为民伸冤的状师,一身华衣的贵家公子。
  这装穷容易,装富……怕是不行,穷人来说行头就是个花钱使银子的事情
  他这个睁眼瞎说之能,太过炉火纯青!
  唔,这人藏的太深,阿宝如是想。
  不过,只要没得恶意,就随意吧。
  暮楚望着对面的人傻笑,侍卫跌落眼睛。这世上,还有降得住他的人,真是天道好轮回!
  眼见他似乎忘了正事,“公子,你忘了答应莲子村的人帮其写诉状的事情了,再不走,怕是要误事儿。”侍卫适时提醒他。
  暮楚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情。起身告别,一反将才的麻利嘴皮子,竟恭敬温和客气道:“城西土地庙外两里路的员外庄是我暂时栖身的地方,你若得空闲,或是有事,可至那个地方来寻我。”手执竹萧,一副斯文样子,哪里像个落魄书生。
  阿宝直言:“我寻你做什么?”
  “呃,……”暮楚无言以对。
  侍卫头一回见自家混世魔王这般模样,不能不好笑。
  暮楚横了他一眼。
  “这个,我们是朋友嘛,是不。相互往来,是应该的。当然,我有空,也会去探花府找你,你不要太见外,大家都是朋友,行了,我不说了。你不来找我也行,得空,我自会去探花府。”说完和他的侍卫先行离去,形色严肃,真有要紧事。
  阿宝疑惑,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去探花府,又一定会在那里长留。
  奇了怪哉。
  算了。
  面也吃好了,暑也消的差不多了。探花府,接着去还是不去?
  她在面摊摊上坐了许久,拿不定主意,直到一群人来到她的面前。
  看着陌生的人,阿宝愣愣,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带走。”
  为首的人长得有点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那种。一声令下,有人来将她一把塞进了轿子中。随即,嘴也被人用布堵上了。
  卖面的老伯早躲到桌子下面,一声不敢吭,这样的情形,持续一月有余。皇城脚下,京畿之地,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做此当街抢人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边,探花府
  明月自回到府中,便于书房呆到下晚时候,直到府中下人来叩门请他出去用晚膳他才从兵书之中抬起头来,看往外面,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
  他虽是文举进士及第探花,然谋略筹策实不下于投身军营的武举,文韬武略,着实当的起。初也有投身兵部的志向,然而阴差阳错去了翰林。朝中不少人戏言,他是被一副皮囊耽搁了好前程。
  进士及第自古皆难,能够进士,便是祖坟冒青烟。夺魁争冠更是几辈子烧的高香。状元解元难得,岂不知,探花更是难得。便是探花二字,便晓得没有一张芝兰玉树的好皮囊,都不好意思接封。空有其表还不行,这有多难得,已不用多言。
  便是当今圣上胞妹,婷玑公主,亦对他青睐有余,不惜和离。
  戏言的话不可当真去听,然而,这其中却是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无可奈何的缘由,午夜幽梦之时,总生出厌憎的情绪。厌憎的是这人世,还是什么,不可得知。
  他是人如其名,然绝非翰林以墨便可滋身的毓秀独木。
  骨子里的旷野,除了驰骋疆场,皆无的放矢。
  一切只是阴差阳错。
  慢条斯理收好自己写的兵书,下人给他换了一件衣裳,他才踏出月洞门去。
  瞥了一眼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书,下人已经修炼的面无讶色。说来也是真怪,自家主子明明是个文官,偏偏藏书都是兵书策论什么的。好奇归好奇,主子的事情,是没有人敢去多管的。
  晚饭,他百无聊奈吃了一点点,胃口实在不是很好,加上天气热得厉害,着实让人心绪烦操。
  那个人顺道给他带回来的消息,不太如意,明月眉头皱的紧紧的。
  朝中一个同僚回故里丁忧,平阳和长兴两地相隔不远,他顺便托那人打探了一下消息,然说是不在家乡,大约半年之前,那人便离开故里,往滁安方向来了。
  当初他们是有约定的,说三年之后,她来上京寻自己。
  只是,如她真的来了滁安,怎会至今不见人。
  难道是途中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道理半年到不了此地。
  如此想着,心头那股子凉意便更深了。
  “撤了吧。”
  他吩咐人将没怎么动的饭食一一撤下,并嘱咐明日饮食尽量清淡简洁些,他胃口实在不是怎么好。
  见他这般劳心劳神,官家有些不是滋味。世人只看到权力富贵面前的耀人身份和体面,又有多少人明白这背后的负重。何况没有家族顶撑,以他一己之力在朝中艰难立步。容貌一事被人诟病不知多少回,加上那个恣意任为的公主殿下闹出一桩惊世和离,真真难为他还能坦然面无颜色,生生将旁人的诟言诟语做了耳旁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是这份安稳不动颜色,便是常人难以做到。
  管家觉得十分难得,同时又十分心疼。命运之于人,真真半点不由人啊!
  心头一声喟叹,想了想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向他禀报说明。这是自己的职责,也是明月明言嘱咐的。但凡登门来访的客人,不论识得与不识得的,皆要一一向他禀报,以免疏漏了公职要紧的事。自他进翰林以来,除了宫中公干,不少事情也得占用府中时间。翰林里头,无有闲职。
  虽是说文举投错了胎,他还是秉着在其位谋其政的心性,很是尽责。弃文投武的事情,往后再说,他也是至今才晓得,天家会用错人。
  不,不是用错人……
  思及此,他又烦躁了几分,又越加厌恶自己的容貌起来。
  登门来讨墨迹的侯府管家,志同道合的故友拜门清谈寻人不遇,管家一一说着,一个没落。
  明月一边看着竹册,一边听着,一心两用,绰绰有余。
  述完,明月点点头,开口道:“那帖临摹的兰亭集序就放在书房第二个架子上的花瓶中,轴上捆了红绳的那副,下回小侯爷上门,我若不在,你亲自拿给他,莫要叫他久等。”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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