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书——言蔬【完结】
时间:2023-07-21 14:36:40

  他望着他温柔坦言,像缅怀,又像在炫耀。“我和她最早识得,我又最早得到她。如今,便是下去寻她,我也是早你一步,你事事都比我迟,唯有我能爱她,也唯有我能得到她。你……”他摇头:“不行”
  他讽笑,“得到她的心又如何,永远都得不到她的人,即便是尸体,你也不能看见一眼。你们注定不能于一处。只有我才行……哈哈……”大笑,要把这个诅咒带到地狱头去。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玄剑穿过他的天突穴,一剑封喉。
  剑回鞘,萧音转身,淡淡,“我会找到她,”
  来无影,去无踪。
  身后的人应声倒下,致死终于闭眼,眼角一滴清泪,落入枯草。
  他致死都惦念着那个心不属于他的女子。
  戊寅年二月初九,传言,谢北棠畏罪自裁于邺城刺史牢狱之中,未及抵达京都定罪审判。一代美男子,掩于黄土。昔风流人物,掩于岁月长河。
  曹家幺儿为官不仁,吏部考核,其名不副实,草包一枚,又犯涂炭百姓一罪,念其受人唆使,但亦罪不容诛,将其贬逐边北充军,有生之年,不得踏入邺城。曹家长兄父子,各贬官一级,以示惩戒。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哪家。
  劝君行善,为官皆慈,为富皆仁。
  驿站长亭
  “阿音,此番,你欲往何处去?”
  “天涯海角,何处都行。我只愿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江南看花,边塞饮马,哪里不是天涯,有她的地方,又哪里不是归处。怕只怕没有她。
  瓷撄看了一眼他,稍一犹豫,言:“阿音,我识得一个女子,与她,有五六分相像,你……”
  他打断他:“七八分像又如何,终究,不是她。”
  临走之际他解了他心头多年的耿耿于怀,萧音望着他道:“濂溪与你,不是从兄。姜莅妃确乃先皇上的嫔妃,然当初腹中胎儿并没有保住。后,她与林伯父两人情投意合,隐匿结庐于栖亭山,再后来,有了你。”
  那人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那么,那件事情,便算不得最辱。而他也已经帮自己手刃了那人,他如今有什么还不能释怀的,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瓷撄露出苦笑。事到如今,他还在为自己做最后一件事情。有这样的知己,他死而无憾了。
  行走天涯,浪迹天涯。
  “阿音,保重。”他将最懂自己的知己送往红尘陌上,往后,见或不能再见,只待缘分。
  他手执玄剑,踏着白雪,行茫茫大路,背上,背着一个釉了青花的瓷瓶子。他说过,要带她去江南。她亦说过,愿意跟他去的,去任何地方。
  不是竹杖芒鞋,青衣玄剑,一身落拓。
  卓府
  卓小山最近颇学乖了,也很有眼力见,不大敢去叨扰自己的大哥。
  哎
  造化弄人。
  见自家大哥在书房一坐半天,她只敢悄悄躲着外面偷看。
  卓家本来岌岌可危,那人一封信函解了危难。后经查实,聚榕钱庄确实大有隐秘。刑部的人没有推算错,钱庄与七皇子往来暗通,以备他造反应援,乃其发展的爪牙,以卓家为掩护,长达数年之久。
  实在是险。
  刑部京兆尹查明此事与卓家无任何瓜葛,然自家产业之下出这样的人和事,其难辞其咎。不降罪,已是圣恩。今圣上痛惜失去一个忠心耿耿的儿子,一连痛失两子,不忍再造杀业,广开恩德,赦天下,未有追责于卓家,只是罚了两年的岁贡。
  一场风波,算得是平息过去了。
  卓文显在屋子里盯着一幅画出神。
  他想起那日那人来找自己。
  那人说有事托自己。给了他沉冤昭雪的铁证,却言暂不上交到追查本案的刑部。嘱托缓至正月底,若二月初还没有他的信号,便将东西秘密送至御史台。
  此间证据不仅涉及卓家的洗冤,牵连一桩忠良构陷弊案,非同小可。
  萧音问他:“此事牵连甚广,卓少主若不敢,亦或不愿,不要勉强为之。”
  他只微微一笑,应下:“有何不敢。”他又岂畏惧权贵,贪生怕死之辈。道义二字,倒也是深明。为民除奸,又何有敢与不敢。不居庙堂之上,也愿行庙堂之事。
  萧音眼中露出笑。没有错看人。
  临走之际,他问他:“你喜欢她?”
  他自是晓得他问的是谁。
  卓文显没有回避:“她那样的女子,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见她的好,谁又会不喜欢呢。我确是倾慕她的。”他坦言。
  待他言完,萧音闪出了屋,来去无踪。
  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卓文显回神,抚着画上的人。那人一身荆钗布衣,温婉清秀。画里,低眉含羞,惹人抬不开眼。
  他从来只爱山水画,美人画,只此一副。她算不得美人,至多梨花海棠,清秀佳人,然眉目温柔,惹他心软惆怅。
  他的倾慕爱意,未及说出口。从未有开始,已随着那人永远夭折。
  今后也没有机会说了。
  她早过了奈何桥,饮过亡魂汤了罢。
  也好,就将今世所历苦难忘记的一干二净吧,再不要记起。
  卓文显将画轴小心卷了置于花瓶之中。瓶中画轴无数,温山秀水,云雾缭绕,应有尽有。就让那些温润山水陪伴于她,蔚籍她多苦多难的前世,望她来世无忧。
  (娑婆安完)
第164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1
  滁安最大的平民茶楼里,一个弱质纤纤的小伙计来回于各桌,忙里忙外的招呼,这桌还没有倒好茶水,那边开始招呼人,还没有招呼完那一桌,另一边也在催促。客满为患,客满为患。
  几个客人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吆喝掌柜:“添水添水,掌柜的,人呢,人呢。”
  柜台那边拨算盘珠子的老掌柜听见人吆喝,紧忙走出柜台,至客桌边拱拱手,一脸歉笑:“几位,见谅,息怒息怒,小老儿,这就给你们添水,稍等稍等啊。”说完他转过身,对一旁忙乎的小伙计招呼。
  小伙计拧了水壶过来要倒水,掌柜亲自接了过来给客人添上,添完之后又是歉意一笑:“实在是分不开身,招呼不周,二位小爷见谅见谅了。”
  “你这个老掌柜,我兄弟二人远远久听闻过你的名号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往后还要仰仗你等多多捧场。”老掌再拱拱手。
  方才说话的那个与自己的同伴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发笑,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掌柜啊,整个滁安就属你一家茶楼最平民,价格最公道,人人都来得起你的茶楼喝得起茶水,多好的事情。只就有一点,老掌柜跟这个茶楼一样声名大噪。如今瞧来,是名副其实的。看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人手不够就赶紧招人,抠门成这样。不要图省几个工钱,你倒是省钱了,可把我们这些上门喝茶的放在哪里哟。”他又指着一旁的小伙计煞有介事道:“这小二哥胳膊都累成瘦杆子,连你个儿都上阵抵扣充起人数帮手来了,不见抠门成这样的,招人招人赶紧招人哪。”话说得抑扬顿挫,微有揶揄。声音稍大,茶楼里面多数人看热闹,也纷纷觉得十分在理,还有起声附和的,嬉笑打抱,附和加工钱的也有。
  那人说完,众人应声看向小伙计。
  小伙计是个腼腆不善言辞的,脸皮薄,听那茶客拿自己揶揄掌柜,指点谈他的胳膊是瘦柴杆子,他只得立在一旁,手里提着把大水壶,一动也不动,看上去不算得怎么机灵,倒是清秀俊俏,就是,呃……娇小了点。
  文弱书生,书生文弱。这个小面瓜伙计给众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弱和酸岂不论,反正清秀就是了。
  老掌柜抠门是抠门,贪财虽贪财,还是比较和善好相处的,也结交不少良缘,众人颇爱来这个茶楼喝茶。
  见小伙计颇有些不自在,老掌柜和颜悦色道“元宝啊,你过去那边看看,有要需要的,好生招呼,莫要怠慢了客人些。“
  “艾,掌柜的。”
  俊秀小伙计如临大赦。
  刚才说话的人又拔高了声音,嬉笑:“听听,连伙计名字都叫元宝,掌柜你这个财迷可真是名不虚传。得,我是服气了。”
  众茶客又是一整轰然嬉笑。老掌柜笑,之后开口,“这可就冤枉人了,伙计虽是我一号楼招的嘛,名字是人家原原本本带来的,我一个卖茶水的老儿,哪里有资格去改人家的大名,众老朋友说是不是哟。”
  又有人戏谑笑言:“瞧这模样子,便是个落第的读书人,你这个掌柜不厚道,好歹人家是读圣贤穿长衫的,你要用人也给提提笔,算算账本的事情做,招来端茶倒水不是埋汰人又是哪样。”
  那边倒水的人假装没有听见,一心做着手里边的事情,端茶倒水,提个大水壶。
  老掌柜仍旧笑,一笔带过:“读书人也要吃饭嘛。”
  掌柜是见过世面的人,自来是个钱串子,也不是第一回 听人家说自己抠门,大部分都是老熟人,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打趣人发发怠慢的牢骚,便陪笑着周旋了周旋。一场关于抠门掌柜的插曲添了些许笑料,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依旧忙的忙,忙的四脚朝天,喝口水的空隙都没有。直到申时时候,才稍稍闲了一点。
  茶楼里说书的在说一段关于八仙过海的神话,前几回已经讲完第一仙到第七仙归位正果,这回接着说最后一仙曹景休,曹国舅。好巧不巧,这八仙之中的曹国舅,是个十分贪财的人……
  众茶客听客不约而同又看向老掌柜。
  掌柜将老脸从柜台的账本上抬起来,摆手:“老掌柜我非上洞八仙,成不了仙,成不了仙。”
  众人笑。
  茶楼里面,热火朝天的讲述着八仙的故事,茶楼外面日头毒辣。
  过了茶客最多的时候,难得清闲一点点,俊俏小伙计规矩坐在廊上歇阴凉。不一会另一个伙计走过来,在他不远处坐下。
  等了一会儿,人慢慢挪过去近些,然后递过去一个东西,语气硬邦邦的,“给你。”
  小伙计看了一眼,淡淡谢绝:“不用了,谢谢。”而后抬开眼,没有再看那只油纸包着的鸡腿。
  他竟然敢不要,他怎么敢不要,这个不识好歹不知所谓不给面子敢不正眼看自己的穷酸秀才,竟然敢不要自己给他的鸡腿。排队半天排到……
  这可是享誉滁安的,八珍馆的鸡腿啊,八珍之一,他敢不要!
  “本少…………呃……”那人刹住改口:“少装蒜,我看,你十分想吃得很,少装斯文样子,斯文多少两银子一斤,赶紧吃。”他命令道。
  清秀伙计一直盯着楼下看,仿若未闻。据说,那人今日会经过这里,到现在还没有,等的有点急又有点没有把握。不知道,见面那人会是何种反应,有没有还记得以前。听说……
  低头,眼神暗了暗。
  见他这般,一句话没有,给鸡腿的兄台觉得十分受辱受气受伤。这么多好脸色,,主动的还不够吗,是个石头的都捂化了。这个乡下来的穷酸文弱书生,这个冷血无动于衷的人,令他十分……想揍人。他也确是这样做了。
  鸡腿兄台挪过去,拧鸡仔一样,俊秀伙计衫襟遭殃。
  俊秀伙计一心一意盯着楼下看,怕错过什么。突然被掰过去拧鸡仔,惊了一惊,而后通红了面。
  “你……”鸡腿兄台结巴,不可思议,像是发现天大秘密,随后也脸红,继而赶紧放手,拧人的手麻的不听使唤,仿佛做了最大的错事。
  俊秀伙计红面,而后脸白了白。赶紧向他摇摇头,想开口让他保密,又说不出来什么。,不知道怎么说。
  鸡腿兄台赶紧转过身,结结巴巴道:“鸡……鸡腿……赶……趁热赶紧吃,凉了油腻得很。”然后匆忙忙走了,脚步紊乱。
  他没有答应自己保守秘密,清秀伙计心绪不宁。
  鸡腿裹着油纸胖胖的躺在木栏上,圆润得很。油浸在纸包上,很有食欲的样子。
  可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楼下一阵铜锣声响,街道自动开路,明亮的黄轿子缓缓行来,护卫几百,身骑高马的人在前引路。男子一身水蓝,头上蓝白束带,相得益彰。
  楼上的人直直的看着,眼睛红红的。
第165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2
  终究是没有忍住,起身,跑向楼下,引得茶楼里面一些听书的人侧目。
  等至楼下的时候,街道上,皇家队伍已经走远,只余下尾随的侍卫,以及尚未散尽余音的铜锣回响。
  晚了一步,追不上了的。
  即便追上又能做什么呢。
  明月,他……
  听说,今圣上的胞妹,对他是十分青睐的。
  或许……
  怔怔的望着人群队伍渐行渐远,直至连背影子都不剩下了,许久没有动一下,太阳光明晃晃,眼睛生疼生疼,流不出东西来。
  对面茶楼的世家公子,和一些附庸风雅自诩文骚的半吊子纨绔手摇折扇望着茶楼门口细皮嫩肉的小伙计,时而指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颇有些评头论足。‘他’耳朵一向敏动,听力是十分好,听的真切。不是什么好话,约莫一些嘲笑挖苦的窃窃私语。说是穷酸落第,金榜题名想疯,便是名落孙山,看到权贵打身边经过也要驻足瞻仰瞻仰,羞耻。又酸文假醋吟了两句酸诗来应景,说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还特意拔高了声音,意图羞他一羞。
  四周骚动,又恰巧里面的掌柜在催人,清秀小伙计忙进了茶楼招呼去。
  直到申时,送给走茶楼里最后一位茶客,小伙计收拾准备打烊,走前,老掌柜招呼“元宝,收拾完,就走吧,明儿早点来上工。明日有重要事情呢。”
  “艾,掌柜的放心,明日我会早早来楼里。”
  老掌柜很满意这个新招来的伙计,人老实,话少,干活卖力,又听话。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踩着步子出了茶楼,伙计些收拾准备打烊。
  见人走远,一个伙计口吐不满,一脸嗤道:“道有重要的事情,天天都有,哪天不是一样的干活,只晓得诓我们早早来,工钱又不加,这个贪财宝!”说话的伙计元宝认识,但是不熟。没有接话,对方也不指望‘他接话。
  夏日暑气厉害,即便夜笼了白日的日头,蒸烤一整日,晚上暑气余威过之不及,让人汗流浃背。
  累一日,人都要散架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多说一句话。风吹来,余热阵阵,扑面热浪,然闻着好闻的荷花香气,难得心情转好,便驻足抬首,停了好一会儿。漫天星斗,密密群布,颗颗如珠似玉。她下意识想起一句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满天的星辉,哪一颗不是一个文曲星,天公鬼斧,若是这样翻它一翻,不晓得能造出多少才高八斗,形若潘安的人间鬼才。
  那日离时他说:“阿宝,三年之后,你来上都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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