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杯盏扫地的声音惊得廊亭另一边的人寻声望过来。发现亭子处的人,纸鸢转身离开了。
“是卑职治下不严,侯爷息怒。”
燕亭侯一声冷哼,随即招人吩咐道:“查,是否属实。”
燕亭侯带来的女侍领命来到蘅笏居。那般气势,望着查身子的器具,纸鸢白了脸。
不一会儿,一群人踏出蘅笏居,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那人附在燕亭侯耳边说,燕亭侯面色越加难看。而后丢了一句,“既如此,还好生伺候着做什么,冷冷望着谢北棠。
谢北棠即刻吩咐随侍道:“去将蘅笏居的人迁到北后院,不许添火添炉子,更不许将这边的任何东西带过去,先饿上两顿,冷上三日,不许供给热水。三日之后,人若是还活着,给她一床薄被,热水仍不准供,若胆敢背着本户偷偷给吃的,仔细你们的皮。本户倒要看看,她活不活得过今夜。”寡冷无情,令人齿寒。
燕亭侯笑:“不心疼?”
“不过一个贱人,贱命一条,留着即无用,又何须留着。侯爷保重龙体,否则,微臣岂不是大罪。”他极少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做的最多最有效的便是表忠心。这回这话却让燕亭侯十分顺耳。只有圣上才能称为龙体,而他在他面前自称微臣,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言。
燕亭侯心情又转好。不过一个女子,天下奇女子多的是,再寻便是。
为试探他的忠心,燕亭侯于千户府下榻了三日,倒是要看看,他所谓的惩戒,是不是做做样子。
三日,见谢北棠没任何举动,也未再提及后院的那个女子,燕亭侯确信了他的忠心,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三日之后,打道回府了。
送走人,颜召上来禀报:“大人,是否要叫大夫,人怕是要不行了。”
谢北棠冷言:“如何做,还要本户手把手教你?”
“颜召不敢”
他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没有去看人。
颜召其实不太知道他的心思。救还是不救。只擅作主张理解为他的意思是要管的。
即便他责问下来。
他等虽跟随他多年,实在拿不准其心思。颜召更不能理解,这所谓的爱。若是爱,怎会要这样去折磨一个人,他大约,是不爱她的吧。即便爱,于他的权力相较,她也是要往后挪的。取舍是这个世上最难做的决定,然在他那里,似乎变成了毫无疑问的,皆不能难倒于他。
但愿他的决定是对的,将来也不后悔。
颜召如是想。
谢北棠再次踏进后院这天,雪还在下,积雪还是很厚,天青灰蒙蒙的。
北后院已经荒废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屋子没有修葺过,外加天寒地冻,本就破败的屋子,就像一个冰洞窟,一下子就冷的人精神了。
纸鸢躺在稻草上,拥着一片单薄的破冬衣,应是某个下人可怜她给的。他倒是不晓得,他治下的地方还有这种古道热肠的人。不过谢北棠无追究之意。她如今这个样子,与当日蘅笏居的待遇,云泥之别。他有些解恨,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刺。诚如他所言,贱命就是贱命。
见他进来,纸鸢从稻草铺就的床板上起来,行至柴火边倒热水给自己暖身子。柴火架子上吊着一锅黑糊糊的东西,是草药和野菜,混乱煮了一锅。
那日天寒地冻,她被人赶来这里,没有火没有水,什么都没有。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死了或是服软了。
他断了她的衣食,也断了她的药。
老天不要她死。
熬着无力的身子在屋子里寻出破罐子,在外面挖了雪草和冬野菜,靠着微火拖倒今日。没有他的羽弧砂毒,她倒是比之前精神了,至少不会连自理都不能。
要活下去,活着走出千户府,是她支撑至今的理由。
见状,谢北棠眯了眯眼。离开蘅笏居,她倒是过的滋润了。哼。
“怎么,多日不见,你就这般称心如意?”
纸鸢将破碗里面的汤喝完,咂了咂嘴。吃糠咽菜也好过跟他在一处,她做梦都求之不得。只要能离他,减寿十年又如何,有多恨他,只有她晓得。
“说话。”谢北棠不耐。
他提高了的声音终于引得她不再无视他。然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神移开了,就像看一只可怜得动物。没有给他一句话。
谢北棠隐在雪衣长袖里面的手捏得紧紧的,已经十分克制。
是有他晓得多想让她去死。
“你不是想离开千户府吗,我放你走。”他突然道,语气轻描淡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纸鸢身子一僵,没有接话。
她是想出去,但是没有异想天开到觉得他会大发善心主动让她离开。
谢北棠将她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继而露出倾国倾城的笑,言:“一个心都不在这里的人,要留下来做什么,我谢北棠还没有可怜到去求一个女人来爱的地步。你记住,今日踏出这个门,让我再遇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纸鸢微怔,不相信他真的会放自己走。
见她这个样子,谢北堂冷笑,露出凌牙:“怎么,舍不得走?”
纸鸢回过神来,不顾衣衫单薄,冲出破败的屋子。
身后,谢北棠收了笑,从未有过的冷意和恨意,直直的盯着不要命奔出去的人。
纸鸢还没有到大门口,便被侍卫挡了去路。
“你们让开,不要挡我的路。”即便天寒地冻,光脚踩着雪她就跑出来了,她怕谢北棠后悔。
两个侍卫看了一眼这个衣衫单薄赤脚在雪地里的女子,没有让开。
“他们不会让,因为,放走你,全部都得死。”
谢北棠声音自身后传来,冷冷的,如这冰天雪地。
纸鸢转过身子来,愣愣的看着他,若不是她冻的灰白的唇,实在有些楚楚可怜。
他走过去,纸鸢退了一步。
“为什么?你明明……”
他明明让她走的,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161章 娑婆安39
看她这个样子,谢北棠失笑。他露出倾国的笑,眼睛直直盯着她的。
她眼睛乌黑,里面能映万物。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到:“我明明答应放你走,又为何要这样?”他笑,“因为我戏弄你啊。”
她蓄在眼里的泪落下来。
这一刻,她想问天,天真的不公。
希望被人打破,更胜过绝望。
一个人,如何会坏到这个地步,他真的是没有良心的。
谢北棠冷眼看着这个满怀希望最终又被打入地狱的人,眼里面全部是恨。恨她的固执。她让他尝过人间温情。山中岁月,她活得像一株草,不十分耀眼,却让他想要占为己有,她曾经那样对自己笑过,如今却视自己如仇人,恨不得嗜血啖肉。他如何不恨。
“带回去。”
侍卫将她从雪地里架起来,往北边后院带,把她扔了进去。
谢北棠随后进来。
纸鸢恨恨的看着他。
他笑着问她,仿佛大仇得报,心头快意:“如何,失望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迟早有一日,你会有报应的。”她用最恶毒的怨念诅咒他。
谢北棠将她推在地上,欺近:“是吗?”
“我就要看看谁先死。”他压向她,意图明显。
慌乱之中,纸鸢摸到他藏在身上的匕首,一把推开他,“不许过来。“她将刀刃对向他,若胆敢走进一步,她会刺下去。上一次他对自己下毒,如今,她有力气了,不会让他再侮辱自己。
被她一推,谢北棠不防,差点摔倒。又见其握着他的匕首对向他,他笑,眼中寒的透彻。
他确信,但凡给一个机会,她绝不会手软。
将她移至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倒给她养足力气威胁自己,果然贱命。
“你很清楚,有何必自讨苦吃”
他没有退,反而走近。他每近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摇头:“你不要逼我。”
他一步步靠近,她退无可退。终究是没有他那般心毒,连仇人,她都不忍手刃,于是给了他钻空子的而机会,谢北棠一把捏住她握匕首的手。她绝望,哭着责问他:“阿槿,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举目无亲,把他当成熟悉的人。他都做了什么?陷阱,把她当成权力路途上的踏石送给别人。她从未见过这般恩将仇报的人。
他有一瞬的凝神,心口有些痛。压下心中痛意,捏紧她的手他狠狠咬牙:“这就是你的命,你还不认命吗?”
“是啊,都是命,这般,这命我便不要又如何。”她喃喃,而后抽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他眼疾手快,一把打掉了她的匕首,刀尖刺入,虽不深,终究是出了血红。
她就真的宁愿死?
谢北棠红了眼。
屋外小雪,屋里是裂锦的声音,火堆早就熄灭完了,飘着一点青烟,给这尘世划不起一点涟漪和温度。
破屋里四面通风,天寒地冻,他就是那般作践她。
既不能爱他,让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他。
好不容易恢复的身子,因为他的践踏,再度奄奄一息,行将枯木。
他站起身子来,衣冠楚楚。瞥了一眼衣不,蔽的人。见她伸手费力要去捡地上,他一脚踢开地上匕首。蹲下身子来,握着她的脸:“怎么,想自我了断?”
纸鸢奄奄一息:“你给我个痛快。”
谢北棠嗤笑。“嫌自己脏啊?”他点点头:“你还想跟他去天涯海角?”他泠笑,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她歇斯底里。
他覆在她耳边,言:“他最好别来,若来了,本户让他有来无回。”
一个毒辣的计谋早就于心腹。
“咳”
她吐出血来,殷红暗黑。
萧音,萧音……
千万,别来……
谢北棠走后没多久,就有婢女来给她穿衣裳。
她又被抬到了蘅笏居。没有反抗的权力。
夜深人静
当一个身影闪进来时,楼阁上的人闭了眼,呜呜开不得口。
他终究还是来了,跳入天罗地网的陷阱。
千户府瞬间火把通透内外,成百训练有素将落入陷阱的人团团困住,那些,全部都是兵营堂的营军。
谢北棠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远处的楼阁,来人被索金网锁着,动弹不得。谢北棠笑道:“你果然没有令本户失望,到底还是来了。”
楼阁上,纸鸢泪流满面。谢北棠对她用羽弧砂,她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两个习武的婢女架住她,她根本站不住。
眼睁睁看着那人落入圈套。
谢北棠就是要让她亲眼看到,如今,他得尝所愿了。
“带去刑堂。”他冷言,掷地有声。
素闻千户府有一座人人闻之色变的刑堂。
罩人的索金网涂了软筋药,他被人轻易架在邢架上。
“没想到堂堂千户府竟也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那人笑
“对付你这种见不得光的杀手,又何须光明正大。”他口中也配言光明磊落一词!
萧音虽然没有了力气,被人绑在架子上,气势却很难让人忽视,谢北堂面色阴寒。她喜欢这种的,亡命天涯朝不保夕一身血腥戾气!男盗女娼,果然是贱人!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萧音露出诡异的嘲笑:“名震邺城心狠手辣的千户,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这句话激怒了谢北棠,他执起火炉里烧的通红的铁片,狠狠摁在那人身上,夜行衣被烙穿,红铁高温紧紧贴着他精壮的身子,滚滚青烟,焦糊之味弥漫发霉腥臭的屋子。
汗水自他脸上流淌下来,他微一皱眉,然后笑:“千户大人就这点手段,哈哈……”他笑得张狂,让谢北棠非没有解恨,反郁火滋长。
谢北棠冷笑,“本户十二刑等你一个个尝。”待所有刑走下来,够他皮焦肉烂,他还想嘴硬。名震江湖的萧音公子又如何,铁打的嘴没有人能熬过他的手段。这对狗男女,今日就是他的死期。至于她……
单单只是死,哪里会那么便宜容易。
他阴测测一笑,“来人。”
属下会意,转身出了刑堂。再进来时,几个习武的婢子,抬进来一个人,那人面色惨白,被衾之下,显然是不着衣履的。
当萧音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脸色变了变。
“许久不见,是不是快忘了他的样子?”他蹲下身子来,对榻上的人轻言软语,而后恍然,失笑,“是了,上回才见过不是。”
纸鸢闭口不言。
见她不语,谢北棠冷笑,当着她爱的人的面,将手伸衾被。
纸鸢哀求,憎恨:“你杀了我。“
他要羞辱她,用最不堪的方法。
谢北棠笑:“我怎么会杀你,阿鸢,我有多爱你,你会不知道?“他附在她的脸上,纸鸢左右闪躲,他不耐,一把掐了固住她的面,一厢情愿的。
刑架上的人愤红了眸,继而大笑。
谢北棠如何会不知道他笑什么。他也有资格嘲笑自己!
他取了烙铁摁在他心口的位置,萧音果然止了笑,汗水落下来,望他的眼神依旧充满讽刺和轻视。
见他受罪,她一点制止的力气和能力都没有。
她又何曾为自己掉过一滴眼泪。若有一日自己死了只怕她欢喜都还来不及。现如今他二人这般模样,倒是他心狠毒辣棒打鸳鸯。
好一对苦命鸳鸯!
谢北棠将烙铁仍在地上,他吩咐道:“请十二刑,好好招呼。”而后抱起榻上的人,向一边的帷幔走去。
萧音捏了手,大声吼道:“放了她。”锁链将他捆在刑架上,不能撼动分毫。
谢北棠置若罔闻。
他要看看,这两人,是她受不了侮辱先死,还是他受不了刑痛先死。
那雪白的帷幔在这刑堂之中格格不入,显然是临时置办的。
纸鸢摇头哀求:“不要。”不要在这里。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可以。”她摇头求他,诚心诚意。
他如何会放过他们,死还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她要咬舌自尽,谢北棠捏住她的下颌,随后在她嘴里塞了布,不给她自裁的机会。
死,哪有那么容易。“你要是痛,就叫出声来,不过,他就在外面,放心,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萧音挣着铁锁要将人诛杀,锁金链覆身,他是大罗神仙也绝无可能挣断。
“她怎么样了?”他问他。
谢北棠冷冷留了两个字,“死了。”
吩咐执刑的人“继续。”
而后抱着人出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