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将军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不过,同为圣上效命,常年驻外行军打仗的缘故,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加上明月乃是前年入朝,时日算不得长,是也,两人从未打过照面。
他奶奶的,难怪能入得婷玑公主的眼。能将那傲气强悍不输男子的一颗火热的女子心收得住,不是妖孽便是神仙。
那久闻大名却从未见过其容的前岁三甲探花郎,生的那副模样,以天人之姿来形容亦是勉强。朗月清风,非是人间富贵花,一举一动间的清贵之气,让罗大将军打心底里赞了一声,真他娘实看!
“哟,明大人,此次驾临本帅的地盘,是何公干?”
他刻意将公干二字咬的重些。竟不知这翰林的文官也能只身滁安行到这,还是独自一人,着实不易。
罗大将军的眼里,但凡文官,都是只能提提写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身酸腐清拓的落败味儿,马都骑不稳。
上都离这个地方,一月的路程吧。快则也要二十日左右。他一向是看不起文官的。然这个人,让他稍微刮目相看,只根深蒂固的底子印象还是瞧不起。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罗大将军言这话,是否大逆不道?”来人轻描淡写,开口便是四两拨了千金。
瞥见他手中的那青鞘剑,罗大将军愣了愣,随即叹笑。到底是没有读书读成书呆子,还晓得用剑来饰狐假虎威。
明月进了帅帐,在侧边席地落了座,当他将那柄剑置于案桌子上的时候,上面的人才变了面色,随即更加疑惑。
“洛花洺剑,你跟长宁肖氏是什么关系?”
明月没有说话,望着一眼桌子上的剑,神色清冷。
罗永德亦望着他面前桌上那把剑,久久没有说话。任是他做得如何不动声色,虎目之中的讶异与疑惑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沉静。
细细打量着下首稳坐定如泰山的白衣男子,罗永德眯了眯眼,后又摇摇头。
绝不可能是。
那人是没有后人了的。唯一的独女,当年也随那桩计谋落入他们的圈套,最后沦为军妓,不堪受辱自尽在了自己的军营之中,致死都没有走出去过。更没有听说那人还有一个儿子。况与那人,也实在不像。
只是,这落花洺剑,又从何说起?
“小子,本帅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装作聋了?在本帅的地盘上,此般倨傲目中无人,可是未有将本帅放在眼中?”罗大将军一拍面前的案桌,好生虎虎生威。
上面的人震完好一会儿,下首一声轻笑。当真朗如清风。听在罗大将军的耳中,却是刺耳得紧,比被人呼了一巴掌还痒痛难耐。
“罗将军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我今日来,是来向将军要一个人的。”
“哦,明大人莫不是走错地方,寻人寻到本将军这个地方来了。”
“错不了,我要向将军要的那个人,乃一名女子。”
那方罗永德眯了眯眼,沉吟了许久,没有开口,只默默看着下面的人,似在思考他方才说的那个话,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下首边席上,席地而坐的人在说完那句讨要人的话后又加了一句:“罗大将军还还是不还呢?”
一时间,帐内寂静的紧,也诡异的紧。
许久,还是上面的人先开了口。罗永德大笑,而后望着人冷言讽刺笑道:“我当明大人有旧友投身于我罗某人的麾下,此番不过探会友人来的。不料,要寻的竟是名女子。”他一顿,虎目之中射出冷光,轻蔑道:“不知,我帐种哪名军妓有这等福分,能得明大人青睐,明大人何不说出名来,本将军也好玉成。”
此言一处,原本席地云淡风轻的男子,眼神一肃,抬眼冷冷望向上面的人。罗永德一双虎目亦是好整以暇望着他。
明月敛了面上寒色,一声冷笑,而后丢出一样东西过去。
罗永德稳稳接住,才一拿到手,便变了脸色。
“这个东西,罗将军不陌生吧。”
“罗将军英勇神武,胆量自然也是非寻常人可比。连调动左卫营副军的花翎符也能给旁姓外人,这天大的胆子,倒真是不可多见。”
罗永德反复看了,确定就是自己当初予蓝付甄的那枚,如假包换,于此事这才上起心来。眼前这人,入得朝堂不过二三载,何以对那些秘密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晰。他还知道多少?
将花翎符顺手收了放在自己身上,他没有打算还回去,明月也没有在意的样子。罗永德开口试探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不才,运气也将将好,该知道的,全知晓了。”他承认得大方。
竟全都知道,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得这般直白,若不是有十足把握能进了这里还出的去,那便是要与自己谈条件了。罗永德能坐于一帐之帅的位置,自不是专靠蛮力没有脑子的。短短时间,便都理了个通透,还谋策了一个阴险的毒计。
他敢只身前来问要人,且不问所要之人是谁。方才番话,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只他今日要出的去,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明白了,才好做决断,才知道,如何以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要斩草除根不牵连。
“明大人是聪明人,这至关重要的信息,未有与外人提及吧?”
明月抬眼与其对视,清明的眼中未染任何情绪。一贯清冷清贵的面上,难得露出了和煦温和的笑。只见他摇摇头,望着那方上面的人道:“自然没有。”
得到满意的答复,罗永德点头。
这样便好,才不会投鼠忌器。
“谈了这需许多,倒是不知道明大人要的那名女子,姓甚名谁,本将军也好安排你二人会上一会。”
至此,他眼中才有微动,清泠如天外晓风的声音缓缓道:“刑姓,阿宝。千金不换,稀世珍宝的宝。”
“本将军晓得,也记住了。明大人可放心。”他承了这一句话,继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弓箭,朝下面的人射去,用了十层的力,速决,百步穿杨之势。可见,是铁定了要那人有来无回的。
明月只觉有风穿过,疾速拿起面前的剑,格挡一下,头一侧,那支冷箭嗖一声穿帐而出,所过之处,将帅帐插了一个窟窿。
他竟然会武!自进帐起,一直以为那柄洛花洺剑不过是其一路用来挡麻烦的,唬胆小无知之辈罢了。罗永德是真的没有料到。而且,见他方才的身手,绝不是低的形容。
罗永德暗叫了一声麻烦。
若是如此,不能将他解决于自己的地盘之上,便是一天大的隐患。他已经晓得自己与蓝付甄暗通之事,只怕也如他方才所言,该知晓的都知晓了!
混账!
“罗大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
明月自地上站起来。罗永德死死盯住,这个在朝中只能称作后辈的雪衣男子。
“两日,两之后,如果罗大将军没有给明某想要的人,那明某便只能拖到罗大将军给人为止了。时间不多,大将军还是要作打算的好。若我所料不差,最多三日,圣上传大将军进京的圣旨便会到。大将军功高盖世。圣上赏罚分明,是为明君。就是不晓得将军敢不敢进京了。”
“策心术?在本将军面前耍心眼,明月小儿,莫要张狂,当心闪了腰!”
明月不言,一身清冷雪白,洛花洺剑上的红缨流苏微微泛旧,衬的其越加清贵,如月似霜。
见他独自出账而去,罗永德并没有阻拦。那如霜似雪的身影,已经成为他眼中钉刺,誓要不拔不快。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才是。
以圣上来制压于自己,这不是可笑。他罗永德,又何曾将那羸弱的年轻帝王放在眼中。什么时候翻了天,谁又知道呢,哼呵!
至于另一个……
倒是要见识见识,什么样子的货色,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第186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23
如今自己不正握着最厚的筹码?!
“来人。”帅帐内,罗大将军一喊,立马有守卫从外面掀了帐进来。
“把人移至边营的粮草库处,不用另置营帐,锁里面,不准任何人接近。”
“是”
这边阿宝思索着可行的对策,奈何营帐踏不出去,外面是何样子都没有见着。要制定出计谋实在强人所难。她在帐内走动,寻着能使的东西,想要在帐壁上作出一道口子以方便窥探外面的情况。瞧见案上装水喝的缺口破碗,她福至心灵。大摇大摆行了过去装作不小心将碗扫在地上。
‘砰噌’一声,硬物落地砸碎的声音惊得无精打采的一干人个个挺直了身板。帐内静了一会,而后一个尖利的嗓音怒言:“你有病呐,走路不长眼睛,吓我们做什么?”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阿宝好声,因自己的粗心惊扰众人真诚道歉。
那人倒是没再说什么,其他人翻翻白眼,没再看她。阿宝小心收了地上的碎碗片,丢碎碗身的时候,偷偷留了一块在手中。而后她又在帐内走动,寻着不显眼的地方欲要下手破帐。众女觉得她心烦,没有人置理看她,倒是给了她便宜机会。
只是,在刚要下手时候,帐帘从外边掀开了,阿宝紧忙将手中碎碗片藏至腰处。
侍卫扫了里面的人一圈,最后望着最不显眼的地方一示意。
在阿宝未反应过来,侍卫身后带来的两人便直朝她去,而后拖了人就往外面。
“你们抓我做什么,喂,别动我,我自己走,喂,放手。”这样莫名其妙被人拖出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阿宝也实在受不了这些人拉拉扯扯的,自己好手好脚,招呼一声她会自己走,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她倒是识相。那人手一抬,拖她的两人放了手,阿宝从地上站起来。没好气:“不就是出去么,我有脚,自己走行吧,不劳烦两位大哥。”真是痛死她了,这些人手都是什么做的,老虎钳子吧!
“走快点,不许耍花招。”那人催促。
“侍卫大哥,我手无寸铁,能耍什么花招?!”她觉得,这个三灾九难的破命,真是一天都没有好过。
帐内,众女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怀心思。林玉杏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场好戏。那个小贱人也有今日。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受的苦,更让人耿耿于怀的是早早丢了清白。没道理自己都到了这个田地,那贱人还要比自己干净。终于也轮到她了。心口这口恶气,也要得到好解了。
她露出得意泄愤的笑。
这边阿宝被人带了出来,一个走在前面领路,另外两个侍卫跟在身后,担心她跑了。前后都有人,她插翅膀也飞不出去吧,这些人可真是高看她得很。阿宝暗暗切了一声。
望着前面带路的,阿宝一双荔枝眼微微一敛,拍了拍前面的人,那人转过来,不耐烦道:“做什么?”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小女子胆子这样了得,寻常女子这处境,不吓得腿哆嗦才是,她倒当行在自己家,哪有半分怯样。
是人都是要面子的,见那人有些发怒,阿宝见好就收,悻悻将手指头收来,然后趁热打铁问道:“那个,你家主帅,很喜欢女人么?”她面容带笑,问的自然,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却是先笑了。领头的睨了她身后一眼,后面的人收了笑,还是忍不住。而且,笑得越加暧昧。
阿宝回头看了看两人,又转回来。见领头神色疑惑且警惕,阿宝道:“那个你别误会。我只是猜的。我是想吧,你家大人如果好色喜欢女人,我就尽量打扮漂亮好看一些,投其所好嘛,投其所好。”
那人向她投来不一样的眼神:“你这个小女子,却是很识时务嘛,有前途!”
“好说好说。”阿宝顺坡儿下,承的自然。
领头不吝传授,给她提了不少醒:“罗将军力大无穷,是千古不出的帅才,我等都是他麾下的,誓死效忠。”那人似在故意敲打她,阿宝又怎会听不出来,忙竖了大拇指,表示倾佩。
那人想继续道:“将军一身好武,喜战,这是其一,还有一样嘛……”话至此,营卫望了阿宝一眼,笑的不怀好意。“将军曾经说过,将者,唯兵器和女人不可给人碰。你这小女子,瞧在你这么机灵又识时务的份上,我便给你提个醒。将军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女人,更讨厌的是自己的女人不安分。你若是跟了将军,切记勿做那水性杨花之事。曾经就有一个女的,因为不检点,我们主帅五马分了尸,当着整个营的面。啧啧,那惨状,拼都拼不回去。”
阿宝咽了咽口水,这威风凛凛,让当今圣上无可奈何的罗大将军,真真口味奇重呢。光是听听她就起了一身疙瘩。
不过好在,好在,她早有准备。
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小瓶子,心头底气又回来了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定然好好伺候你们大将军,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舒坦惬意的找不到东西南北。”她拍拍胸脯保证。
可不就是么,药倒了不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前面那人听这话,顿了脚步,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你?”
“怎么了,就我,不行么?”
那什么神色,难道她不配么?!
那人还真真摇了摇头。
“就你那黑不溜秋的样子,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
自抹了那个锅底灰,是黑的蛮匀称的,阿宝对自家心悦诚服,引以为傲。
前边的人喟叹自言自语:“主帅近来口味越发清奇了。”
这么黑都下得去嘴。
……………………
被带到粮草处,给她随便指了个破帐,阿宝就被关进去了。留下两个负责看守她。
啧啧,要说,这罗大将军也真是胆子奇大,敢把她放在这干系全营生死的粮草地儿看守,不怕她来个火烧粮草么?
是艺高胆大啊!
这一帐之帅的气魄,非人人胸怀哟。
好在阿宝没有动这个心思。非是她心有多软,实在是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没必要拉上这些所有人的性命。兵者,都是听命而行。这么歹毒的计谋,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够使的,她有更轻巧的办法。
“守卫大哥,能不能给我弄些吃的来,我肚子好饿。”
她拍着破门。
外面的人自是拒绝的,一个这么丑的人,还敢要东要西要吃的,饿着吧!
谁让她生的不漂亮,若是好看些,他还怜惜则个。
听到外面的碎碎语,阿宝憋了口气。这些眼皮子浅的,相貌这种东西,是自己可以挑得选得捡得的吗,那岂非天下都是西施昭君了?!不过如今人家强自己弱,她还是很会伏乖。
“我真的好饿,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大哥你行行好,我不挑的,什么都行,可以入口就成。侍卫大哥你的善行善举,举头神明都记着呢,将来你一定会善有善报,升官发财富贵一生不愁吃穿的。”
被她吵得心烦,见她话说得这样中听,又确也是合情合理,非无理取闹。人嘛,饿了就是要吃东西的。另一个便出口帮了一句腔:“去吧去吧,人家一个姑娘话都说这份上了,拿点吃的不为过,她也不挑,随便什么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