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德自是不知道暮楚与阿宝的关系。将她悬于此处，威胁是其一；其二，是要引另一个人。那人倒是藏得好，至今都没有露出踪影来。
第189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26
“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若是不后退，这些这些这些人，全部都要死，摔得稀巴烂。”一一指了吊在城墙上的人，罗永德威胁道。
不等他燃起香，下面的人立马下令吼道：“全军听令，后退十里，照做！”
“世子……”
张培水是主将，听到身为副将的暮楚下令，皱了眉。这是否不妥。
“张将军还有其他妙计？既能攻城又能保证城中和城楼上的无辜百姓可以不受牵连？”
张培水为难，短时之内，确实暂无。
于是也下了令，退十里。
双方对持不下，这边的人虽然依言退了十里地，然还是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僵持对垒中最受罪的便是高悬于城墙上的人。
若是三日之内寻不到两全的办法，不会被渴死也被吊掉。
罗永德自知已是穷途末路，要让他束手就擒，是如何都不可能。便是死，自己也要做上那困兽之斗，绝不束手就擒！
搭上全平庸城人的性命又何妨，这反造不成功，能有一城的人作陪死，也是值得！
等，看谁先熬死谁！
另一边，张培水下令之后，五万军队扎营于十里外出。
暮楚在营帐中来回走动，压着一肚子的郁火。
此战需得速战速决，拖的久了，绝对是于他们大有害处。现今罗永德图的就是一个拖字，做的也都是困兽之斗罢了。这般无耻之人，妄为一帐之帅！
几番商议下来，着实没有可行之策。
最终是由暮楚提出一个提议。
听完他的话，张培水皱了眉。
要让他领几个武功且轻功都不差的人去城墙上劫人，这个办法实在是冒险，简直就是要命。那城防上的守卫个个都是弓箭能手，到时候万箭齐发，纵使武功再好，也是难敌的。人没有救到，射成了马蜂窝。
“不行，此计太冒险”搞不好人救不下来，再搭上他的命，无法交代。
“张将军，圣上下令你来提拿乱党罗永德。而今，全城无辜百姓性命危在旦夕。临行前圣上耳提面命，不可置百姓生命于不顾。圣上虽年纪轻轻，勤政爱民如子，乃天下之表率。本世子尽己所能为圣上分忧，你又有何理由来阻拦我？”他逼得人无话可说。
“世子……”
暮楚打断他的话：“我亲自去挑选人。你准备准备，全军整装待发，人一救下，便攻城！”他眼中发出狠意。罗永德要打个措手不及，他就要比其更快。速战速决，谁打的更快，胜算就多一筹。
张培水虽然是主将，此刻，亦没有其他良策。暮楚提出的办法，只需准备得当，也不是不可行的。于是嘱咐下去全军肃整，但对外，还是不可让平庸城里的人看出来。只待那方人一救下来，就强行攻城。
下晚一点的时候，阴了几日的天竟然回了一点太阳，竟有太阳光从云层里面投下来。
城墙上方防的滴水不漏，且下方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被人察觉。
暮楚带着十几个人一路躲避绕道行动至城墙下，六七个人踩着其他人的肩膀提气踏着城墙壁要翻身上去，之后，余下的人使用钩子钩住城楼边处，拉着绳子准备袭上城防。
事情进展的不顺利，暮楚等人还未触到城墙上吊着的人，几十上百只箭雨便向他等射来。
阿宝悬在城楼上，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口。从他等顺着城边摸到城脚的时候，她就看见了。
他竟是圣上的侄子，将来的暮楚王爷。
看着箭一波一波射过去，阿宝恨不能闭了眼睛，唯恐看到什么不好的结局。
“堂堂的张大将军和世子爷，竟也会搞偷袭这种事情，可真是给皇家长脸。”罗永德嘲讽，眼中射过阴狠。
暮楚稳稳落在地上，没有一举得手，他有些懊恼。他一声冷笑，对上面的人不客气道：“罗大将军这种驰骋疆场的有功之人都能够对手无寸铁的城中百姓下手，还要下令血洗屠城，本世子这点手段，又哪里上得台面。”
‘哼，你不用激我，本帅不妨告诉你，你今日便是来得去不得。看本帅如何要了你的命。“
“想要本世子的命，那你就来拿，看罗大将军有没有那个本领。“暮楚眼里闪过嗜血。
那方罗永德已经再次令人放箭，暮楚屡屡要得手之时，总是差着一步。这个时候已经有张培水的人攀上城楼，虽不多，却打的正烈。有了一个，便有了二个，陆陆续续越多。
阿宝望着向城楼下涌过来的叶家军，还有十里地外汹涌而至的禁军，她脑子一片混乱。除了眼睛能视觉物外，已经没有办法想东西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和呆滞。
不用那方两军汇合攻击城门，城门主动从里面开了，涌出大批大批的士兵。
两军交汇，厮杀的暗无天，除了红便是黑，天上还漏下一点金色洒在这个厮杀的鬼哭狼嚎的平庸城，好生诡异。
那边罗永德见局势已逐渐失控，挥手下令道：“斩断绳索，全部给我抛下城楼去。“他要让这些无反抗之力的人全部都去死。要用屠杀作为回敬那个羸弱帝王的礼。这江山，本来已经快要到手了。他谋了这么多年，竟要毁于今日。这就是自己的地狱，既自己不如意，那这些人，就都随自己下地狱好了。
‘咔呲’，有绳索被斩断，阿宝陆续又听到几声，惊叫声一声接一声。轮到自己，她清楚看到阳光透过城楼射在下面的影子，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举刀在自己身后。一下，只要一下，她就会从这儿跌下去了，粉身碎骨。
她闭了眼睛，心却是静了。
瞧，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也是能泰然接受不是。这一刻，她想到的是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她记得他温柔说：“阿宝。三年之后，你来上都寻我。”这是他二人定下的约定。她如约而来了，只是造化弄人。
明月，明月。
她闭着眼睛，如果这一切无法避免，她希望是念着他的名字死去。
明月，明月。
阿宝……
城上的厮杀声越来越重。
城楼下的那个男子虽屡屡未得手将她救下，却始终没有放弃。格开向自己砍来的刀，暮楚提了气，运了轻功向城墙上踏去。
在他手伸过去的时候，差一点就要碰到她了。一支箭穿其胸膛将其射落了下来。
阿宝一直等待着死亡的时候，却久不曾有动静。
罗永德正指挥部下肆意屠杀，这已经完全就是一个疯子的行径。突然，一把青剑抵在他脖子处，“让你的人停下来。”
只一句话，阿宝就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
阳光投映在城墙下面的影子。一个身形清拓的人，手执一柄长剑，架在另一个的脖子处，一动不动。
被悬于城楼之上的时候她未曾怕过，要被人斩断绳索弃下城楼的时候，她也未怕过，不过一死，忍一下痛就过去了。
而今，她未转头，只是听着这样一句话便再难抑住红了眼。
她想起三年前他说过的话：“阿宝，你要来上京寻我，一定要来。”
“我来了，阿月。”
她望着城楼下的光影轻声道，泪目连连。声音仿佛穿过四季，三载春秋，去应了那句承诺。
她是信守承诺的，千山万水，无半点怠慢。
第190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27
张培水领的五万禁军联合叶家军攻城而入拿下罗永德的时候，对方却说了一句所有人都不能对辩的话。
望着杀气腾腾攻门入城的兵将，罗永德道：“暮楚世子，即便你拿下了本将军又如何。”
“你杀不得我。”他咬牙笑。
“你倒是说，本世子如何杀你不得？”他以剑指着这个厚颜无耻丧心病狂了的人。
罗永德睨了一眼，又扫过众人，忽而哈哈大笑，吃定这些人拿自己无法。笑罢望着这些满怀信心来拿自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得意道，“功至一等者，不可撤职，不可斩杀，死后，尸身不准步不入陵坡，由皇家子孙后世瞻仰膜拜，以示警训和缅怀。这乃先帝亲定的法统，世子爷你能乃我何？”
这般嚣张狂徒，不说还好，此刻暮楚睁红了眼恨不得立马提斩其头颅。天下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屠他成君的百姓，也妄想死后亦能按律葬于皇家陵侧，是怎样恶心人才能无耻到这地步？
“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很想杀了我，你杀啊？！”押解他的侍卫几乎快要制不住他，罗永德睁大了眼睛叫嚣：“你没本事，不敢！”
“要杀本将军，你小儿还没有这个资格。说起来，感谢你那个已经龙御升天了的皇爷爷才对。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想让我闭嘴，哈哈，你们宋家的人呐，就是太自负，又胆小如鼠惟命是从。总觉得整个天下九洲大陆都合该是你家的，祖先定下来的规矩臭得要死，还不能动。一代明君也就罢了，可笑是你那个皇爷爷，刚愎得要死，是人拍拍马屁便受用无比。偏偏还自以为自己就是一代明君。律法可真是一枚好护身符啊，老子杀了几个百姓又如何，这些年来，老子立功无数，便是屠了整座城，死后，你宋家后代还是得照样烧香供奉祭拜老子！”他笑得丧心病狂。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暮楚刀已经举起来了，被人打落了下来。
“张培水！！”
张培水抱拳揖手道：“世子息怒，行军前，圣上叮嘱，此人务必要带回上都发落，不可动用私刑处决。”
暮楚这才压下些许怒意。
很是，皇叔让带回去，必有其用意。“解押起程反都。”他即刻下令，一刻都不想等，甚至不管自己箭伤未处理。
回都的时日花费长达一月。
这月中，明月和暮楚张培水三人轮流，亲自监查押送。阿宝和其余十几人分坐三辆马车。有一故人同阿宝一起。
幼清
原来，那日她逃出去后，费力寻至州府，恰逢往州衙取了东西正要上马赶路的明大人，未及思考此人是否能助自己，因看上去非一般人，又情况紧急，她奔至便诉救。
天下的事情就是这般巧。待幼清诉完，明月立即掉头返回州衙大堂，让州衙府尹写了书信快马加鞭送至上都，请出兵剿叛的圣旨，而他快马赶至邴州边界的湘州，以身上半枚军符调来了四万叶家军。幸而未晚。
不出所料，邴州左司卫营大将军罗永德叛乱。
邴州之乱，半城以上的无辜百姓被屠。
罪大恶极。
人死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要让死的有价值就很难。而今罗永德的价值，究竟为何？抵达上都后三日，这个疑便得到了解。
在罗永德功高自傲自持天子也不能违背先祖体制法统拿自己如何的时候，那个一向给人羸弱之感，无所建树的宋家子孙当今圣上，成安帝，一改祖宗制统，废陈立新，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成安三年，安帝废旧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彪功立榜，予以免死大权的弊律统统废止。
邴州左司卫营大将军罗永德，本鞠躬至伟，然其叛乱，屠戮百姓，罪大恶极。一代英杰，晚节不保，着判其斩首于午门示众。
随着这桩反叛斩立决的尘埃落地，另一桩错案得以雪洗。
去岁，已逝成明太子冠以私通敌国而获罪，赐鸩酒。
此事还牵连出另一桩旧案。
三年前，崇霰将军肖寤灵叛国自尽。
彼时，前去硕州北卫营传信的信使邴州兵卫亲眼看到崇霰将军的帅帐之中坐了垚国的太子。十日未到，上都传来圣旨，召崇霰将军肖寤灵返都。
侍卫亲见垚国太子现于大将军帐内，此为人证。后帐内搜出垚国太子的把玩物器金刀一枚，另往来书信十三余封，垚文十二封，一封未及传送出去的瘦金体。通敌之罪证据确凿。
彼时已逝先帝颇宠信罗大将军，其言颇为可信，又有那许多证据。圣上大怒，当庭停了肖寤灵的职，判其终身监于昭狱。三日之后，刑部传出崇霰将军服毒自尽的消息。其被抬出来的时候，尸身受刑已溃烂大半，一只左手只余白骨。肖寤灵畏罪自戕，其家被抄。圣上悯其身前是为有功之臣，将其独女流放浣衣房，留其性命，以示宽厚。不日，其女逃出了宫，再无踪迹。
一年后，漳郡现一悬案，其郡下村庄，拓西村一夜之间全村被屠灭，亡者之中有一人被人识出，便是一年前逃出皇宫，罪臣崇霰将军的女儿肖浮萍。
第191章 朗月归兮 我思无邪28
当年成明太子出使垚国，曾于归途经过漳郡时遭遇行刺，后重伤，与侍卫走散。负伤的他躲至临近村庄，就是在此地，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肖寤灵之女，肖浮萍。
他是怪自己的，不能保住挚友，而今，连他的血脉都不能安妥归置。
成明暗中计划着为她改洗身份，连背景人家都已经找好了，能让她一世无忧，再好不过。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行动。
伤愈归京后，他突然被秘提到大理寺，后被圣上赐了鸩酒。满朝文武皆知当朝太子私通敌国，谋反证据只有负责审讯此案的人以及先帝知晓。入狱到被鸩死，不过三五日的功夫，速度之快，与当初处决叛乱的肖将军，过之无不及。
先帝，是颇宠爱这个儿子的，能将东宫赐死，还如此之迅速，可见心底便是相信谋乱一事。
肖将军获罪与成明太子获罪虽时隔一年，然却并非偶然。可以说，牵连甚大。
原来，当年肖寤灵发现邴州左卫营大将军罗永德有谋逆之心，暗中往来垚国。于是便欲呈书圣听。信中所言，将一切陈述的清清楚楚。只书信尚未到达上都，信卫便被罗永德勾结的垚国人中道拦杀。垚国太子夜访硕州北卫营，之后便传出崇霰大将军私通敌寇的消息。
昭狱之前，其女肖浮萍只身从北营逃至上都，费尽几番周折才在大理寺台的一个背阴处得见东宫。彼时，成明太子正牵扯进一桩皇亲的贪渎案，以人证身份配合大理寺查审。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先帝下昭狱的圣旨很快，他得知的时候，人已经监于刑部内狱。之后再见，便是那个人的尸身，
未能保住故交，尤其在看到那已经溃烂了半边的脸时，他险些崩溃。
储君之位，天上地下没有比这更凶险的了，金铸的座椅上悬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罗永德在一日，便注定世无宁日一日。
他出使垚国，是有自己目的的。只是，未寻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红尘太波云诡谲。
他明明是因自己而死的啊，绛白。
成明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岳阳乃是他们相交识得的地方。彼时，他是微服的商贾客商，他乃纵马南北的江湖侠客，一柄洛花洺剑，剑花之间，舞了江南的青蓑烟雨，揖舟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