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安从田地回来，手上还拿着郑阿姨给的青菜，一进门就哭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摔倒了？”木恬把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个遍，看看是摔到哪了。
他哭问：“姐姐，你是做什么坏事了吗？我们不要做坏事，我不要新被子，不要床，不要枕头。”
木恬哭笑不得，光哄他都哄了很久，一遍遍告诉他，钱是怎么来的，他止住哭了，也才一分钟又哭了。
这一次是高兴哭了，无碍，只是让沈俞看了笑话。
沈俞直道这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姑娘。
她每天就盼着能吃饱穿暖，有瓦遮头，有朝一日能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睡觉，不用被人赶，不用被人打，不用再捡菜市场烂菜叶的生活，谁能想到2008年都实现了呢？
皆因，他们认识一个少年，叫沈俞。
2009年，打了三个窗户。
2010年，建起墙壁，有了空房间。
2011年，门口堵了围墙，不仅种菜还种了花草。
2012年，两张床，两张桌子，两个衣柜。
2013年，买了第一件电器，电视机，第一辆车，自行车。
2014年，装了热水器，不再用柴火烧水。
2015年，隔了一间小厨房，邻居不再看到木安炒菜。
2016年，二手冰箱，刷墙翻新
2017年，二手三人九成新的沙发，一张新的茶几
九年东拼西凑的杂物间，才成了今天温馨的家。
九年里，她做手工、捡瓶子、服务员、洗碗工、卖衣服、摆地摊、搬货、扫大街、保姆、助理、凡是不要学历，又能见缝插针，有时间做兼职的工作，她几乎都做了。
她曾问木安：“想不想要一个家？”
他说：“想要！”
她又问：“这个60平米的家好吗？”
他说：“好！”
所以木恬这么多年，一分一毫计算的清清楚楚，就是想从沈家买下这个房子，想给他一个家，给自己一个归宿，可他突然说：“改回杂物间吧。”这一句话比刀插在心上还疼。
人又能有几个九年呢？
她没有学历，他每天上课回来会教她课本知识，所以她识字，不识人生。
一本书看第一次和看第二次的感受是不同的，耐心去读，就会有新的发现和理解，可惜彼时的木恬，并不懂，也没有时间懂。
那一夜过后，他们似乎都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他变得有礼，不越矩，关心却离得很远。
“诶，那个不是你弟弟吗？”
“木...唔唔...”
木恬捂着她的嘴，拉她走进一家店里：“嘘～别叫他了。”
这是她花店的同事，常常一同下班，久而久之就认识木安了。
“为什么啊？不就是打个招呼吗？”谢芬不理解，疑惑看着她。
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因为她心虚，不敢呗。
而且，木安应该也不希望她知道他在这里发传单吧？
木恬含糊其词：“现在的小孩脸皮都薄，肯定不愿意被我们看到啊，不然这脸面放哪啊？”
谢芬直直看着她身后，呲牙笑，拿着药材遁走：“我要先去给我妈买药材，我们明天见。”那小孩的脸色是要吃人吧？太可怕了，瘦成那种样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
“药材...不是在手上吗？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木恬满脸黑线，这药材还是她们刚刚一起去买的，这借口还能更烂吗？
一转身，木安的脸入目，她下意识又转回去，喃喃自语：“这借口一点也不烂。”
木安抱着传单，退远几步，就站在她的身后：“我今晚不回家，你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
“那你去哪里呢？几点回来？”木恬习惯性追问。
木安一一回答：“去同学家，大概不回了，我还有工作，先忙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们本是并肩同行，现在却变成一前一后，木恬自己回家吃个泡面，却给木安转了两百，毕竟去同学家总要买些什么，对吧？
花店到年的订单也开始多起来，木恬常常加班到半夜，把订单上的花插完才下班，早上去卖早餐，下午才到店里。
出摊的早餐是木安做的，这两天她都没有见到木安，早餐自然卖不成，她下班比较晚，每天需要经过石非桥、走过纸醉金迷的百花门，正因如此，所以木安每天都会在石非桥上等她下班。
这几天来接木恬的人不是木安，而是沈俞，他光明正大骑着自行车到花店的门口等她，同事都羡慕不已。
“你男朋友来接你啦！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真是羡慕死了。”
“羡慕啊？你也找一个啊？”
“找？你以为这么容易啊？光找个过得去的男的，都难好吗？更何况是小恬男朋友那种类型。”
“对啊，小恬，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有没有人，给我介绍一个？”
“小时候就认识了。”木恬把最后一枝花插上，笑道。
“哦哦哦，原来还是个青梅竹马啊！”
木恬背着包，小跑过去：“我先走了，你们下班记得检查好东西和关灯。”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吧。”
她在一片哄闹中跑到沈俞面前，沈俞捏了捏她的脸：“上车，我们回家了。”
花店门口围着四颗头，眼睛放光，嘴角疯狂上扬，还给她扬手势。
第11章 三月三日
“好羡慕店长啊，明明长得一般般，但就是能有这个帅的男朋友。”
“帅能当饭吃啊？当然要找有经济条件的啊。”
“看他的穿着，肯定也不穷啊！”
众人沉默。
柳梢青·吴中里的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极为适合用在春季，婚礼定在春暖花开之时，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沈家并非迂腐，恰恰对这桩婚甚是重视，从定日子到宴请宾客写喜贴，无一不尊重木恬，几乎依她所好。
木恬遗憾，若婚礼提前说不完木安就能见证了呢？
殊不知，木安愿意点头出国的条件就是推迟婚礼的日子，二月也有个好日子，只是他自私，不想亲自送她，有沈俞在，他送不送，她都会幸福。
他又怎么能预料未来发生的事？
沈俞与木恬去试婚纱，她想，木安哪怕不参加婚礼，若能看见她穿上婚纱也是好的，于是便拉着木安一同去婚纱店。
沈俞握着她的手，一件一件婚纱挑选，极有耐心，曾经心烦气躁的少年，如今变成心境平和的大人，
木恬捏紧他的手，感叹：“我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会嫁给你。”他那么好，那么好。
“傻气！”沈俞弹了弹她的额头，任由她淘气，他真是爱死这么可爱的她。
木恬给沈俞挑选礼服，沈俞给她挑婚纱，两人一拿便是同系设计，十分般配，于是眉开眼笑各自去试穿。
严曼满目柔情，眼睛模糊，水雾轻掩，不知不觉掉落。
“沈阿姨。”木安马上递几张抽纸给她，慌张，她哭什么呢？他都还没哭呢！
为人母，自是盼儿女幸福，他人不知，沈家小女三岁已亡，严曼几度挺不过，好在有生之年，能盼子成长，望子成婚，怎么能忍住不哭？
木安得知，一念自幼无父无母，失兄失姐，怎么能不哭？
待沈俞木安换好出来时，她说：“你是真好看。”
“你也不丑。”沈俞打趣。
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得走到休息区，便看到严曼和木安在哭，木恬疑惑？嗯？？哭什么？？
沈俞却好笑的走到严曼身边：“好了，好了，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儿子出嫁了，我们家这不是娶媳妇吗？多好的事啊？”
“是好事，是好事，妈妈就是太开心了。”严曼拿着纸巾擦拭，破涕为笑。
话一出，木恬便知一二，连忙拖着婚纱走到木安身边，像小时候哄他一般：“别哭了啊，姐姐虽然嫁人了，可姐姐还是姐姐，你是我弟弟，姐姐嫁人以后，就会有更多人疼你了。”
木安心一疼，哭得更厉害了，跟小孩子一样。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难听！！
沈俞哄好严曼，便坐到木安身边来，小孩毕竟是小孩子：“我对你不好吗？”
“好。”木安点头，浓浓地鼻音。
沈俞又问：“我对你姐姐不好吗？”
“好。”木安又点头。
沈俞轻哄：“所以，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一家人，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知道吗？”
木安点头，抽纸，止住哭意，就因为是你，所以没有反对，就因为是你，所以自己才没有资格阻止，也只因为娶她的人，是你沈俞。
木恬佯装生气：“我哄你，你倒哭个不停，他才三言两语，你就不哭了，你到底是谁养大的？”
沈俞笑，木安扭头，皆大欢喜。
木恬身上那件婚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很符合她的气质，两人站在一起，木恬竟毫不逊色。
真般配，真刺目。
他们定了这两套，又挑了敬酒旗袍，三天回门的裙子，这才打道回府。
年关将至，街道的路灯挂起红灯笼，各大园区都忙着布置花景，为迎接2018的新年做准备，木安第一次主动向木恬提出卖新春对联的想法，她也破天荒的允了。
木安的字是跟着沈俞学的，虽不及沈俞那般好，但写对联已是足够，他们没有租摊位，而是直接去街边摆，若交摊位费就划不来了，城管来了就跑。
木安四处打听，买了红纸，进了一些新春必须品，写上两副对联，可黑墨亦可金字，他买来铜金粉，加香蕉水稀释，加少量清漆配比，浓度调至墨汁，便能写金字。
刚开始生意一般，买对联的人无非两种较多，一是好看，二是便宜，很少有人看中字而买的。
有一次沈俞才来站一会，摊上便开始围起人，借买对联跟他搭上几句话，木恬收钱，木安写字，忙得不行，与平日不同。
木安总结：“原来脸真的能当饭吃。”
后来，木恬为了生意，对沈俞使尽全身法术，变着法子让他过来多呆一会，生意便好许多，一天躲了两三次城管，却因为有沈俞在，生意还算不错。
摆摊回家，木恬记账记得眉开眼笑，十足一个大财迷。
沈俞总结：“有钱，老公是可以卖的。”
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六十平米的房子，用卖剩的装饰品装饰一番，也显得喜气洋洋，充满温暖，木恬所在的花店休年假三天，她给木安买了几套新衣服，都是男生最新潮的款式，木安太瘦，穿起来终归没有别人好看，但也显得精神。
年夜饭还是木安做的，虽是两个人吃饭，但菜和酒却是一样不少，他们不在饭桌吃饭，而是搬到茶几上吃。
“木安，好了吗？春晚要开始了。”木恬把樱桃味的鸡尾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往厨房喊。
晚上八点，春晚准时开播，主持人康辉、朱迅、任鲁豫、李思思、尼格买提·热合曼，轮着自我介绍念开幕词，木安从里面端出一盘鸡，里面砍了两只整的全腿，他夹到木恬碗里，随后坐下。
木恬格外开心，她小时候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多喝了两杯，鸡尾酒度数虽低，却也是有度数，脸颊很快就微红了，大口大口啃鸡腿：“真好吃，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上次你还说沈俞的粥好吃呢。”木安撑着头，喝着酒。
木恬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搭上，被他拿下，搭上，又被拿下，搭上，拿下，他坐到她对面了，搭不上了，嘟囔：“真小气，姐姐搭下不行吗？”
“不——行。”木安懒得理她，吃饭，看春晚。
第12章 给你寄钱
十二点，大街小巷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转眼，木恬喝了好几支，双眸迷离，身形有些不稳。
她去挖出一小卷鞭炮和十几支小烟火，强牵着木安出门：“走，姐姐带你去放鞭炮。”
木恬拆了鞭炮，挂在门口，拿着火机慢慢走过去点火，可是几次都点不着，有些心急，可她说：“别急啊，姐姐马上就点着了。”
鞭炮倒着挂能点着？纸都还没有拆完！！
木安拿走她的火机，让她站在门口，他上前挂好，拆掉，点火。
嗞...嗞...噼里啪啦！！
一阵烟，火花伴着红色的纸被爆破，声音响亮。
一会，就熄了，可别人家鞭炮还在陆陆续续，源源不断。
这寂静的夜，热闹起来，烟花也在头顶盛开，迎来2018的新年。
木恬的手里还拿着小烟花棒，她让他点着，然后递给他，自己又借火点着两根，在小院子里用烟花棒画个心形，她说：“木安，新年快乐。”
她又说：“别人家有的，我们家木安也要有，要有的比别人多，比别人好，姐姐要给你很多很多。”
“新年快乐！”木安笑了，比划起圈圈，真是个傻姐姐。
姐弟把所有的烟花棒都烧完才心满意足回家，木恬发现沈俞打过电话，便回了电话，待他接通时，跟木安二人大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木安，木恬。”沈俞声音上扬，明显的愉悦。
木恬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滚：“沈俞，我们刚刚放鞭炮了，我还烧了烟花棒，你呢，你们烧了吗？”
他在收拾残羹剩饭，洗碗，擦桌子，电视上播着漫长的广告，她在讲电话，虽无父无母，却也温暖。
年初一，木安刚醒就看到一个大红包，红包后就木恬的笑脸：“快说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木安揉着眼睛，爬起，依言复述。
木恬伸手摸摸他的头，喜笑颜开把红包给他：“真乖，新的一年也要努力哦，拿着吧！”
“赶紧起来，我们要去拜神。”木恬穿上新衣，回房间涂了口红，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按照风俗，年初一早上要吃斋，寓意来年不杀生，干干净净，心善平安，大吉大利，所以木安做了煎豆腐、炒青菜、炒腐竹、两碗小米饭。
沈家来了，接他们一同去拜佛，木恬、木安见人问好，沈家父母各人给他们一封红包，沈俞亦有，闹了许久，才给的。
寺庙，门前树枝若隐若现，烟雾缭绕，两旁香火更盛，小僧几人守着，人群拥挤。
沈家信佛，自带檀香，沈父与沈母在前点香，引领后辈跟随跪拜，虔心念佛，望佛保佑，仙僧念经，普渡众生。
木恬不知佛灵否，亦一心一意求佛：吾弟年少太痛，愿佛保吾弟健康快乐，一生无忧无虑。
保沈父沈母安健康长寿，无病无痛，保沈俞节节高升，幸福。
“那你呢？”沈俞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