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有暖风——泽子三【完结】
时间:2023-07-21 14:39:05

  经抢救无效,宣布病人沈俞的死亡时间,并与家属沟通死亡原因,开具死亡证明。
  木恬缓缓点头,一步步跟着主治医生过去,举步艰难,越过沈家父母时,耳膜被严曼的哭声刺穿,尖叫着沈俞的名字。
第15章 都是凶手
  “阿俞,阿俞,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沈品云不擅表述情感,却紧紧抱着严曼,默默流泪,眉心紧皱,神情悲痛。
  终于,见到沈俞的遗体,木恬不像沈家父母一般扑上去,她还没从他的消息中醒来,一定是上天跟她开玩笑呢!
  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沈俞,沈俞,你怎么能让我站在这里看你睡着呢?”木恬婚纱裙边破烂,上面还粘着他的血,她俯身靠着,他的心脏停了,真的停了!
  沈俞的五官比年少刚见时要成熟许多,摘掉眼镜睡着的他,温润如玉,头上的伤已被处理好,不见有半分影响他的样貌。
  警方第一时间得知病人死亡,就马上赶到医院告知以及了解情况,较亲的亲朋好好亦纷纷赶来帮帮沈家。
  对于沈俞的离去,无人不宛惜,无人不感叹。
  沈家父母还沉浸在失儿的悲痛中,自顾不暇,唯有木恬最为冷静,经车警方沟通后,她的目光开始放在那个年轻的男生身上,没有人留意到她情绪变化。
  “对不起,他是为了救我才掉下来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他自责,愧疚。
  其母亲同样穿着一身白纱,眼睛微红:“是我的错,是我教子无方,是我太纵容他了,是我不该逼他。”
  其同龄新郎,沉默拉着其母的手,对木恬歉意点头。
  原来是其母在其父尸骨未寒时就与其同龄新郎结婚,其子痛苦不已,受不了其母言语刺-激,受不了其母按排,两人争吵,他一时之间起了死念,欲想随父离去,谁知沈俞会劝阻?谁知沈俞会与他一起滚下楼梯?谁知道沈俞会护住他?谁知沈俞会心脏病发?谁知呢?
  木恬于他们的道歉无动于衷,沈家父母亦不予理睬,警方为执行公事,想请沈家人到警局录口供。
  忽然之间,木恬抓住男生的衣物,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你要死,可以!但你为什么要害人?为什么要害人?如果救人是一命换一命,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你,我宁愿死的人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啊!!他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你要害他?”
  “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木恬缓缓蹲下,指着他们三人哭喊。
  男人无言反驳,他亦没想到会葬送人命。
  “姑娘,这是无心之失啊,怎么能说我们是凶手呢?”其母紧张,坐不住。
  男生阻止:“妈!别说了。”
  “哈哈哈哈,你们说你们不是凶手?为什么一起滚下楼梯,他却一点伤也没有,而沈俞却死了?”木恬抬眼,问在场的人。
  无人应答。
  沈家父母这才看到木恬,这才想起她是马上要过门的儿媳,这才知道不止他们会痛苦,她也会,只是没想到木恬比他们还偏激,还伤心,还难过,都说丧子之痛,痛如锥心!他们险些忘了,丧夫之痛,亦痛不欲生!
  “我要告他们,害死我丈夫。”木恬心底清楚沈俞是什么人,既是救他,肯定也不愿她这么做,可她就是想任性这么一次。
  爷爷死了,她没哭。
  被赶出木家,她没哭。
  木安出国了,她没哭。
  沈俞死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她哭得比沈家父母还厉害,比沈家父母还伤心,她好似要把这半生的委屈,一次讨回来。
  自沈俞送入太平间到下葬,木恬亲力亲为,甚至都不让沈家父母帮半点忙。
  沈家亲朋好友,邻里邻舍皆亲眼所见,纷纷宛惜沈俞的离去,文学界,校友,无人不知,无人不传木恬爱沈俞爱得生不如死,本应是一段佳话,却不顺天意,成了一段遗憾。
  沈家父母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放的人,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沈俞临走前的交代,他说让木恬嫁一个比他还好的人。
  “木恬,你和阿俞的缘分太浅,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下辈子再做吧。”严曼憔悴不已,她倚在床上握着木恬的双手:“你忘了阿俞,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不要来了。”
  沈俞体谅木恬甚忙,就与她商量先办婚礼后领证,法律上她还不是他的妻子,婚礼还没来得及举办。
  “妈,你说什么呢?我早就嫁给沈俞了,你要是不想我呆在沈家,我可以回去住,但你不能否认我是沈俞的妻子呀。”木恬当严曼跟她开玩笑,笑了笑。
  沈俞离世,此后,她就是沈俞,沈家父母就是她的父母,她不要沈家分毫,但一定会代沈俞尽孝。
  严曼哽咽,掩面赶她:“傻孩子,你呆在沈家对你名声不好,你本就没有跟阿俞结成婚,你现在跟我们少来往是对你以后好,知道吗?你快走吧,快走吧!把沈俞的作品也拿走,就当是他给你的补偿。”
  自沈俞死后,他的字,成了绝版,其价值如今已不是用钱能来衡量的,随便哪一幅字画,他们都是喊百万以上,一字难求,价值连城。
  “妈,他的字,我不会拿走,更不会卖,这是沈俞的心血,是他唯一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要。”木恬手上的茧粗糙刺人,她拍拍严曼的背,替她顺气:“妈,我做不到离开沈家,不是图沈家什么,沈俞的孝,我想尽,沈俞没走完的路,我想帮他走。”
  木恬见严曼睡着了,不再回话,她便回去了。
  沈品云上楼就见严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揪心,他坐下到她的身旁,几日里,他老了许多。
  “你说她怎么那么倔呢?”严曼抽泣,怎么能跟沈俞那样倔呢?
  林品云闭目:“随她吧。”
  “那怎么行?外面的人传她多爱阿俞,以后就对她有多大影响,她以后怎么嫁人呀?”木恬的品性由她从小看到大,自是不舍得让她受这种委屈。
  沈家家风良好,洁身自好,在普通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家门,沈俞年轻有为,多少人表示自家女的门当户对,可都被沈家婉拒,邻里邻舍都知道沈俞捡回两姐弟,沈家又跟木恬亲近,便都默认沈家把木恬当成童养媳,沈家父母知道沈俞对木恬有意,就没有说什么,当是默认。
第16章 汤圆好甜
  沈家一向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可有些闲言碎语不得不管,曾经不管,是沈家能负起这个责,今天要管,是要为木恬的将来负责,有些话会害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愿意替阿俞照顾我们,我们也理应替阿俞照顾她,你看阿俞这小子,什么人都看不上,眼里就看见木恬,可见他多喜欢啊?我们还能不帮他照顾照顾吗?”沈品云轻轻拍严曼的肩膀,安慰:“至于名声的事,你不用担心,儿媳不成,那养女呢?”
  “不成,不成,我们收她做养女,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严曼已经想到那些人怎么传了,拒绝沈品云的提议:“他们会以为木恬进沈家不成,就改做女儿,日后嫁人,还要叫前夫的父母,多难听啊?”
  “哎,这说辞不同,性质就不同。”沈品云抽纸巾递给她,随之躺下:“倘若木恬被我们带回那天就收为养女呢?”
  严曼擦净眼泪,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满眼疑惑。
  “你怎么糊涂了?如果从木恬被我们带回那天就收做养女,她和沈俞互相喜欢,两人结婚也只会亲上加亲,现在因意外结不成婚,她变回我们的养女,有什么问题吗?这是顺理成章,明白吗?”沈品云解释。
  严曼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傻孩子明天指定还会过来的。”
  沈品云点点头,准备睡觉。
  严曼翻来覆去,又说:“不如接她过来住吧,沈俞走了,木安出国,现在就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也不太好。”
  “嗯,等木安回来就让他直接回沈家吧。”沈品云也曾想过接他们回来住,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木恬和木安多年从未越矩,房租每个月都准时交给他,只多不少,从来不会拒绝沈家,再穷都不曾窥视沈家,再难都不曾寻求帮助,从这一点上就知道他们滴水当涌泉相报的人。
  木恬当然不知道沈家父母的决定,她从沈家回到自己六十平方的家,一路上她听到邻居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节哀顺变”。
  小东西围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一直叫个不停:“喵~喵~”
  木恬蹲下摸摸小东西的脑袋,就拿出猫粮准备喂猫,忽然看到旁边的鱼罐头,脑袋里响起沈俞声音“小气鬼”。
  她把猫粮放下,把鱼罐头打开给小东西吃,再把喝的水给它换了,小东西埋头狼吞虎咽,木恬看了一会,叹气:“是我对你太小气了。”
  等木恬从浴室出来,小东西已经把鱼罐头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坐在那洗脸,她穿着睡衣走去厨房,打开下层冰箱,愣住了。
  这段时间木恬一直忙到没有好好吃饭,更没有打开过冰箱,里面一排排包好的饺子,一碗碗汤圆摆的整整齐齐。
  烧水,水开,煮汤圆,空气里有一丝丝甜味,倒牛奶,两勺糖,起锅装碗,刚刚好一碗。
  木恬把汤圆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就是一部喜剧电影正在播放,她窝在沙发里,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汤圆,好甜,好甜。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这电影真好笑,好笑到笑哭了,嘴里含着汤圆,却拿着纸巾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笑:“哈哈,怎么那么搞笑了。”
  电影到底在演什么?
  她也不知道。
  嘴里那么甜的汤圆,为什么会有点咸苦呢?
  噢,眼泪滑进嘴里了。
  木恬侧躺在沙发,眼泪一滴又一滴从鼻梁滑到另一边脸,没入抱枕里,湿了一片。
  她从不知道食物也能如同嚼蜡,难以下咽,渐渐哽咽,抽泣不成声,抓紧抱枕不断压抑着自已的哭声,生怕扰了邻居的安宁。
  沈俞的存在宛如一棵大树,长久以来与这一方土互相融合,互相成就,互相依赖,忽然把树从土里连根拔起,土地缺失了树在的充实,变得空空荡荡。
  沈俞走了,留下字画。
  木安离开,留下食物。
  而木恬,看着六十平的房子竟变得空空落落,以往木安在时,总会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家里的事好像一直都是他在打理,就连出国,都记得备好饺子,汤圆,这种只要下水就能吃的食物。
  小东西一直在抓木安的房门,又在门在走来走去,一声一声叫唤着,终于引起木恬的注意。
  木恬收好情绪,下去把小东西抱上来,结果它挣扎着跳开,又回到木安门前走来走去。
  她蹲在门前:“你也想木安了对不对?”
  “喵~喵~”小东西跳起来抓了抓门把。
  她按抚小东西:“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喵~喵~”小东西抓狂,一直转来转去(蠢死你算了)随后,高傲的走开,回到猫窝,一眼都懒得看她。
  木恬叹息,她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坐回沙发里,一罐接一罐,又翻翻找找把过年时的酒全挖出来,直到把家里存货都喝完才肯罢休,喝到头晕目眩,可脑袋就是清醒,以前的回忆历历在目。
  木家是普普通通的农业人民,家有两兄弟,木爷爷是老大,家里有一栋三层楼的水泥房,与弟弟分开住,自己有几亩田,几方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木爷爷一生未婚,无儿无女,靠种田、种地、种菜为生,性格古怪不爱与人交流,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
  就连木家亲戚路过门口,问一句吃饭了吗?都会被他回一句:“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久而久之就没人主动去招惹他,哪怕小孩路过都匆匆忙忙跑过,不敢逗留。
  有些小孩不听话,他们就会指着木家的方向,恐吓小孩:“你再不听话,就叫木家老头来抓你!!”每每都会把小孩吓住,然后乖乖听大人的话。
  那日傍晚,木家老头从市场挑回一大箩筐的剩菜往家里走,看见一群人围在他的田边,他放下担子走过去,粗着嗓子喊:“你们在我田里看什么?”
  “快走,快走。”他们一见木家老头来了,就赶紧散了,远远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唉,真是缺德啊!”
  “这孩子多乖啊,怎么就不要了?”
  “不知道为人父母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生多了不想要,养又养不起,能不丢吗?”
第17章 弃婴被拾
  “这计划生育也愣是阻止不了那些人生那么多。”
  “养儿防老,现在谁想要女儿啊?这女儿都是赔钱的货。”
  木家老头往那破箱子里头看了几眼,这孩子看着挺精灵,不哭也不闹,只是丢在田边,多数是等死了,他把箱子从田边移开放到路边去,谁要谁就拿走吧。
  一九九五年,有多少人陷于家穷孩子多,教育跟不上的阶段,这个年代在思想封建的农村,儿子似黄金,女儿如草根,可要可弃。
  有些人盼儿子却一直生女儿,生了好几个都是女儿,为了要儿子,就一直生,女儿生多又养不起,只好丢掉,若是儿子生多了不想要,还能卖个好价钱,尽管他们知道是犯法的。
  翌日,木家老头下地割菜听到哭声,就走过去看一眼,不知哪个缺德鬼丢了冰块下去,冻得孩子浑身发紫,哭得厉害,他拿掉冰块,又转身回去割菜挑去市场卖。
  等晚上回来,不知道哪个孙子作毒,居然拿香火在箱子旁边放响炮,烟雾把箱子那一片都包围了,他们还把火柴丢到木家老头的田里,这丫头呛着都出不了声。
  木家老头这脾气暴躁,心里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他拿担子把响炮打掉!!
  “他奶奶的,你们做什么人?做鬼去吧!全都去死吧!!”
  “他妈是个人都干不出这事,没本事就不要生,生了又不要,我看你们坟头缺人了,赶紧死了得了。”
  木家老头骂声响亮,气得比平时的声音都高了好几个度,整个村都能听到他在骂人。
  “你家那大哥又在那骂什么啊?这村头村尾都是他的声!”
  “他六十岁不结婚还没儿子,人也是神神叨叨的,真不知道他爸妈怎么生出这种人?”
  “就是,这孩子丢得人多了去了,警察都管不来,他叫个什么劲啊?”
  “你大哥是越老越来劲了,这事是管得越来越宽了。”
  村里的几个妇女围在水井旁跟木家老头的弟媳念叨,越说越没谱,越说越过份。
  “你们现在房子才一层楼,三小孩挤一起,这读以后结婚,不得要房,不得要钱啊?他现在一个人就住个三层楼,没啥负担也不知道帮帮你们俩。”
  “是啊,怎么说你老公都是他弟弟啊,他这帮你们不等于帮自己吗?以后指不住还要你们给他养老送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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