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登时爬起来,跑去扒拉那箱子里头的东西,看一样惊叹一样。
“哇,哇哇!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金子!!珍珠!玉!这般上好的质量拿来做小摆件也太暴疹天物了!谢长临你还把他们随意丢里头,也不怕磕了碰了!”
谢长临只是闲适的撑着太阳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待她把那些小玩意儿看了个遍,才略一招手,“过来。”
江盖上木箱,一边嘟囔着,“明日得让巧巧将这些宝贝全摆出来,日日瞧才对得起它的价值了……”
话落已经到了床边。
谢长临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抱在怀中,“娘娘才是宝贝。”
“本宫爱听,长临每晚都要这样讲,听完本宫定能做个美美的梦。”
她甚至没问好不好,直接娇软着嗓音下了命令,把蹬鼻子上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惹得谢长临在她锁骨上重重咬了口借此表达不满,“怎的就咱家说?”
“嘶……谁让本宫脸皮薄呢,若说那些肉麻的话会将自己羞死的。”
谢长临:“……”
后头这几日,二人白日常在一块儿,晚上不是在瞿宫就是在长乐宫,偶尔柔情蜜意的洗个鸳鸯浴,沐浴完谢长临会细细替江的背上药,然后相拥入眠。
也因为她那日提出那颇为刁难人的要求,谢长临约莫把毕生能想到的情话通通在她耳边说了个遍。
若谢长临有事回的很晚,也会隐去气息来瞧上一眼,确定她睡的安稳,听着那熟悉的打鼾声,这才会低笑着欲离去。
而这时床上的人跟打了个激灵似的睁眼,“站住!”
那架势好似进了贼,能把谢长临都给吓一跳……
实则她半梦半醒还惦记着要珍惜能同他在一块儿的每一刻,半点不愿浪费。
……
江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在长乐宫悠哉悠哉的谈情说爱,沉浸梦里不愿醒,可始终没办法忽略这日子过得有多快。
她没剩多少时间了。
在心中挣扎了数次,想说服自己,别听司命的,千万不能那样伤害谢长临。
偏偏最后都是理智占了上风。
不知道他快要面临什么样的事,但临近结束,若因她一己之私让他功亏一篑,大抵是会怨她的。
作为一个苦心修炼了千百年才幻化人形的小猫妖,光是让司命开后门到凡间待几个月就已经耗光了它毕生的修为,待日后回去得潜心修炼多久才能补回来还不得而知。
知晓修为于神仙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她万不能耽误他。
况且,就算不伤害他,二人也没多少快活日子可以过了,何必为了这几日,坏他大事呢?
每每两难,就预示着该放弃些东西的。
就由她来存下那份遗憾吧。
上元节这日,江在宫里折腾了近半日,头一次在打扮上狠狠的下了次功夫。
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外披雪白鹤氅,衣摆绣着粉蝶,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玉簪挽住乌黑的墨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窗边一朵玉兰别上,清新淡雅。
依旧是淡妆轻抹,兴致来了在额间点一抹朱红,多了分令人移不开眼的艳。
巧巧看直了眼,“娘娘今日真是太美啦!说是天上的仙子都不为过呢!”
王有才接话,“哎,巧巧姐姐,该说天上的仙子都比不得娘娘貌美才是。”
“就你俩嘴甜,今儿你两带着宫人放松一日,拿两壶桃花酿去吧,打马吊什么的动静小些。”
“谢谢娘娘,娘娘千岁!”
谢长临坐在窗台上半晌,见她总算折腾完了,这才慢悠悠跳进去。
“长临你来啦!”
她欢快的扑过去,“长临今日真好看,与本宫是郎才女貌,佳人绝配!”
他今日一身月牙白锦衣,黑色鹤氅上绣着红色仙鹤,墨发高束,浑身散发着清冷矜贵。
谢长临自然的将她揽在怀中,“娘娘可交代完了?”
“巧巧和王有才都心里有数的,走吧!”
今日她不戴帷帽,要大大方方的同他相携走在京城街上。
目之所及家家门前搭起灯棚,悬挂花灯,细看花灯上还画着不同的故事,街上人来人往,有拿着纸鸢的孩童,有提着花灯的姑娘,满城喧哗。
江刚下马车,满目星河。
她蹦跳着,娇俏的脸上全是明媚笑意,“长临长临,我要花灯!”
谢长临伸手,凌川递上一盏手提宫灯,灯骨用的是罕见的岭南白竹,做工极其精致,比这街上任意一盏灯都要亮眼炫目。
“喏,拿着玩儿。”
第108章 上元节
江手拿提灯,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长临,长临真好。”
凌川仰头望天: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奈何谢长临惯着,谁也不敢说什么。
他二人朝街上走去,才子佳人促成了一幅最靓丽的风景。
江不合时宜的想到,就谢长临这个样貌,从不会被人看出是个太监,更没人能想到他就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司礼监掌印。
不由得偷笑仰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谢长临落下的目光。
“夫君走路不看路,倒一直盯着我瞧?”
他懒洋洋的收回视线,看上去是鲜有的心情不错,“那边有猜灯谜和耍杂表演,夫人想先去哪?”
那自然是都去。
太热闹了,是江从未见过的那种热闹,若不是谢长临一直拉着她,可能转眼就能被人海冲散。
她在人群中提着花灯,在人群中蹦跳着,“长临,上元节好有意思啊!”
谢长临弯唇。
――梦里的场景。
一路上虽是有意思,但江怕委屈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舒坦,便挽上他的手臂,“我们去河边放花灯吧!”
“都依你。”
去河边的路上,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卖力的吆喝声传进江耳朵,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谢长临当即就要上前去买,被她拦下,“我才不吃那东西。”
自从谢长临给她讲那劳什子眼珠裹糖衣,现在看着糖葫芦都不由得联想里头是眼珠子,真是怕了怕了。
他低嗤了一声,“不吃便不吃吧,以免J得夫人牙疼。”
江‘啧’了一声,娇嗔他,“就你知道。”
前两日她喊过牙疼,谢长临还把莫太医给她喊来看了看,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江J甜得点心吃多了。
她可丢人得很。
走了没几步,谢长临忽的停下,淡漠的眸子直视着前方,江循着视线看去,对上了江淮安的眼。
“大哥。”她弯眸,“你也出来玩呀,好巧,要不要一起?”
“不巧。”江淮安很不给面子,“我是听说你出宫,特意来寻你。”
他看着自家妹妹和那阉人亲密无间,远远望去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看着她那般高兴无虑的模样,又压下了那股不郁,僵着脸递上一枚平安符,“娘到庙里给你求的。”
加起来,江可有三枚平安符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得长命百岁了。
“谢谢娘,谢谢大哥!”
她喜滋滋的接过,“大哥节日安康呀,同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吧?”
“不了。”他叹气,缓了神色,“你今日差人送回家中的礼物我们都收到了,儿有心了。”
“爹娘大哥不嫌就好。”
又聊了几句,江淮安告辞离去,全程静默的谢长临忽的眼尾染上点点笑意。
江注意到,“怎么了?”
他摇头,不答。
闻到江淮安身上浓重的檀香,那是栖霞寺里特有的味道,约莫是去见了某位一直琢磨着要他死的长公主了。
他面上不显,同江一起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河边。
此时天色才将暗,还未完全黑下来,但河上已经飘了不少花灯,霎是好看。
谢长临去买花灯的时候,一旁玩闹的孩童忽然凑过来与她搭起话来。
“姐姐,方才那位是你夫君吗?”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问。
“是啊,是不是很好看?”江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骄傲。
她重重点了下头,“只是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一旁粉雕玉琢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小些,在旁气鼓鼓的插话,“哪有你凶!你赔我花灯!被你摔坏了!”
小姑娘挥起拳头,“闭嘴!坏了就坏了,叽叽歪歪什么?我的给你放不就是了?”
江:“......噗嗤。”
没忍住笑出声,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姐姐这个手提灯真好看。”
“我夫君给我做的。”
“我也要我以后的夫君给我做一个!”
谢长临来时正好瞧见这幕,远远的停下了步子,眸色幽深。
江回头朝他招手,他才慢悠悠的走过去,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姑娘霎时焉巴,要拉着小男孩走。
江拉住她,从谢长临手里接过一个花灯,“诺,这个给你们。”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他们笑开,又欢欢喜喜跑开。
谢长临拿着手上剩的两个花灯,不发一言递给她。
两人坐到河边,不急着放,看着别人三三两两聚在河边,不时传来笑声。
谢长临忽然道,“迢迢可想要孩子?”
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荣庆怎么样?”
认干爹这种事在太监身上很常见,荣庆早些时候奔着给谢长临当干儿子去的,奈何谢长临没有要收的意思。
江:“......”
她想着荣庆那个小白脸的模样,默了。
并不想要这么大个儿子好吗!
“不想要,孩子麻烦死了,又爱哭爱闹,若是碰上难伺候的,简直要人命。”她装作嫌弃的说着。
谢长临却听出她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言。
忽的,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哇!”
“好漂亮的花灯!”
江看去,河面上缓缓从对面飘过来满满当当的花灯,看不真切,但一眼就能发现同普通的花灯不同。
她起身,拉着谢长临靠近,“当真漂亮!谁这么大手笔?”
话落,她看清了花灯的模样,爆了声粗口,“金箔做花灯???”
“谁这么暴殄天物!”
很巧的,喊完又看到不远处手里还抱着几个金箔花灯的凌川和凌可。
好家伙。
“长临,你好浪费!”
她偏头,脸上却是笑着的。
谢长临慢悠悠把玩着手里平平无奇的花灯,“你喜欢它就有价值。”
她不喜欢,不过就是一堆俗物,留着还碍眼的那种。
很快河边围满了人,有眼热的甚至抬着木棍想捞,转眼就被人拖走。
有这一出没人敢动了,只能眼巴巴看着。
江轻笑,“长临,别杀人哦,他们要捞便给他们吧。”
不过她也有些舍不得,拉着谢长临多看了好半晌才离去。
第109章 从未这样待过他
孔明灯是上元节必不可缺的节目,飘上天的那一盏盏灯上承载着所有人心底最虔诚的祈愿。
江也不例外。
她背过身,闹着不让谢长临看,写上娟丽的几个大字。
“愿长临诸事顺遂。”
她认真写字时也未曾看到谢长临破天荒的拿起了笔,潇洒凌厉的写下:“愿迢迢安。”
他这个不信神佛不迷信的男人,竟然也会寄于一盏灯圆他美好的祝愿。
此生,亏欠她的东西太多太多。
只能愿她好,一切都好。
......
这晚歇在瞿宫,江抱着谢长临,第一次在他睡去还醒着。
眼睛很红,却气息平静,不敢让他发现一丝一毫。
上元节是最后一日,她给自己定下的时间。
天亮以后,她将亲手缓缓将这场梦打碎。
翌日一早,谢长临去了书房,江在他离开后睁眼,平静的躺了半晌,起身,荣庆伺候她盥洗完她便去了书房。
谢长临原本紧锁的眉在她进门便松了几分,“娘娘可饿了?”
她摇摇头,“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他指尖在桌上轻点,“不过是得多杀几个人。”
并不棘手,只是在想她知道了会不会跟他闹。
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慢悠悠走到窗边,深吸了口空中的清新香气,偏头,望向了那对泥塑娃娃。
那对不起眼的破娃娃是她中秋赠他,说以后的每个中秋都想同他过,还是她亲手跟着泥塑师傅所做,有师傅搭手,做出来还算能看。
至今他还未换个位置,一直将它放在书房最显眼的架子上。
江慢悠悠走过去,拿起娃娃,纤指摩挲着泥塑‘谢长临’的脸,片刻,垂下眸,缓缓松了手。
“砰――”
它掉落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闷响声如江心中一样沉重。
衣袖下的手禁不住微微轻颤。
谢长临瞬间闪到江身旁,本以为他会生气,哪想只是关切问她,“怎的这般不小心?可砸到脚了?”
她眉头紧蹙,轻声道,“没有,手滑了。”
他这才垂眸看着地上散落的泥塑,紧紧抿起唇角。
好一会儿,他朝江伸出修长的五指,等着她搭上。
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上去。
谢长临拉着他到一旁软榻上坐下,抱她在怀,淡声问,“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昨夜做噩梦了?”
她摇头,笑得一如既往,“没有,真的手滑了。”
谢长临盯了她片刻,咬了咬她的耳垂,“娘娘得赔一个给咱家。”
“才不呢。”她撇嘴,“泥土脏死了,上次做就把我手弄得脏兮兮的,难受了好几天呢。”
她故意这样说,还带了几分不耐的味道。
谢长临哪里会注意不到她的变化,全当她刚睡醒脾气不好,眸色变得晦暗,纵容的捏起她软软的掌心揉了揉,“那便不做。”
江心里闷疼,面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千岁,本宫想回了。”
谢长临停下了动作,定定的看着她。
江已经很久没私下唤他千岁了。
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最终也只是淡淡点头,“咱家送你。”
“不用啦,本宫自己回吧,千岁不是有事要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