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柔饶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倒是愈发好奇了,想要一探究竟川眠山的魅力所在,出声问道:“你去过山顶吗?”
御景煊敛去眼中的神色,平淡无波地说道:“没有,之前不过到了山脚。”
第12章 看落日渐渐西沉
姜怀柔点点头,他的声音虽然像平常一样淡漠清冷,但好像又有一些不同之处,捉摸不透,闭了闭眼垂眸专注于脚下。
川眠山的石阶层层相递,半空松广,浅雾渐笼壁长台阶,形色各异的行人深入其中,颇有“默迎南北登游客,四季风云俱笑看”的气度。
越往上走越觉得冰寒,即使身着狐裘披风也不由吸了吸鼻子,姜怀柔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了无边际的高耸台阶。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到,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少有下山之人,零零散散与周围接连向上的游客形成鲜明对比。
姜怀柔眨眨泛酸有些湿意的眼,步伐逐渐有些沉重,不过好在有习武的底子在,倒也还好,“咱们现在应是已经到半山处了,想必再过不久便到了。”
御景煊闻言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说道:“川眠山位于青阳县地势最高处,若是半山,便不会有低禽飞过。”
姜怀柔耸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脚下,慨叹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山高我难矣啊。”
她是真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在魏远山的文试成绩名列前茅,但武试成绩却几近垫底,师兄师姐可没少拿这比对打趣她,如今再望一眼前方,恨不能立刻将抛之脑后的习法再过一遍。
待两人抵达山顶后,姜怀柔大口地吐了一口浊气,草草用袖口擦掉额头沁出的薄汗,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矜贵淡然的御景煊,缓口气说道:“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武功秘籍?”
方才陆续爬上来的人哪个不是气喘吁吁,也就御景煊,山下什么样,山顶也是什么样,俊美如斯的脸庞淡漠依旧,怎一个“独树一帜”了得。
御景煊轻嗤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取下竹筒,递给姜怀柔,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嗯,一步登山的那种。”
看了看四周,待姜怀柔缓过劲来,御景煊引着她巧妙地穿过人潮汹涌的大片空地,空地上修砌有两层青石砖与琉璃砖铺盖而成的平台,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光晕。
御景煊大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排除了人群拥挤的低层,领着姜怀柔站到几乎没什么人但视野却极好的高层树下,身前是雕刻精美的护栏。
清声解释道:“川眠山的日落也是一绝,值得一看。”
听此,姜怀柔总算知道为何下山人少且此处聚集人群了,原来是等着看日落,但是,“可是,楚侍卫还在山下,不用管吗?”
御景煊不甚在意地说道:“无碍,他习惯了,知道该怎么做。”
姜怀柔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不由在心里为楚不闻默哀两秒。
距离日落还有些时候,御景煊低沉着嗓音问道:“时候尚早,可想去祈愿?”他没什么心愿,也向来不信这些,倒是无感。
姜怀柔闻言杏眸一亮,之前也见娘亲信中总是提及何时同何人去何地祈愿,没想到今日她也有这般机会,于是认真地点头应道:“想,咱们快些去吧,赶在日落之前回来便好。”
没想到她这么感兴趣,“走吧,不急。”
祈愿的地方在另一边的古院之中,庭院中央的千年古树上缠绕了数不尽的红绳,即使是寒冬也依旧枝叶葱郁,高耸挺直,红绳需在一侧的厢房领取。
御景煊去排队,姜怀柔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的建造,古朴简约,的确很有年份感。
瞄了一眼长队,不由眼睛放大,快要人挤人的长队怎么到御景煊这就变了呢?前后的距离足足能站下两人有余。
这还真不是御景煊有刻意提醒,前面的人猛地被撞得往后一退,下意识地侧身想扶着后面的人稳住身子,谁知这一看恰好撞上了御景煊随意投过来的目光,不怒自威,结果那人闪身抱紧前面的兄弟不撒手了。
后面的男子,纵观全局,低头,默默退后两步,此人虽俊,但仍需躲避。
御景煊:......
姜怀柔看了看还有些距离的队伍,门口人来人往的她站在这属实有些碍事,索性提步走到高了队伍一头的玄色身影一旁,轻声说道:“我陪你一块儿排吧,不是都说心诚则灵嘛。”
御景煊侧头垂眸对上姜怀柔的视线,一眼便看透是她随口找来的理由,侧身让姜怀柔往队伍里站站,“呵,你排个队倒是挺有价值。”
浅紫色的裙摆随着步子晃出了好看的弧度,姜怀柔回头,打算继续一本正经下去,“说书里不是常说嘛。‘风垂千帆,浪过方知久安,灵不灵暂且不论,但愿者心安’,听着顺耳,我便记下来了。”
也许是顺耳,也许是悄无声息地窥击愿者所愿之心,长河漫漫,总要有一个安慰告诉你今天值得。
然后抬眸瞥了一眼取到红绳欣然离开的旁人,此时御景煊也刚好低沉出声,清冽依旧:“事在人为。”
姜怀柔轻笑,她可没忘了身侧之人是什么样的存在,“若是你,倒也说得过去。”
她也着实没预料过一向循规蹈矩的她会同御景煊这样时常出现在别人口中的人物有什么交集,甚至在此祈愿,不过她知道,他完全有这样的实力,即使是平常,他不经意散发出的气场也足以让众人望尘莫及,高不可攀。
不久,御景煊把领到的红绳递给姜怀柔,淡声说道:“去吧,我在这等你。”
姜怀柔接过,红绳只能领到一条,御景煊说他没有什么需要祈愿的,“那我去了。”
“嗯。”
姜怀柔走至树下,同其他人一样找着空闲枝桠,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枝高度合适,空隙较多的,正要挂上去,却不由看向不远处孤身站在长廊里的身影,清冷漠然。
似是察觉到视线,黑沉的眼神带着询问。
姜怀柔握了握手中的红绳,轻叹一声,却又温浅一笑,轻声喊道:“御景煊。”
御景煊一滞,眉目轻挑,随即阔步走到姜怀柔身边,菲薄的红唇轻启:“怎么了?”
她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直呼二皇子的名讳属实不妥,可她总不能直接叫他过来,这样反倒失了尊重,如今见他神色坦然并不在意,心下不由放松。
抬手将红绳递过去,“你帮我系吧,我够不到。”
御景煊没作声,只接过,然后伸出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把红绳缠在树上打了个结,嘴角玩味勾起,“够不到?”
但凡她找的树枝高点他也不至于拆穿她,反观被拆穿的人笑脸依旧,坦然地抚摸在风中飞舞的红绳,脆生说道:“我这不是想让你参与一下嘛,想必你还没有系过红绳吧?”
御景煊不动声色地跟上眼前女子的步伐,随口问道:“哦?怎么说?”
姜怀柔想了想,“其实,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听别人说起,那时候只觉得你就像是一朵‘高岭之花’,我等凡夫俗子是不可亵渎的。”
“现在的话,我倒觉得应该把人间烟火捧到你身旁,你若不开花,定是还没有能达到与你相配的清泉之水来浇灌,祈愿若非必要,你一定有‘事在人为’的能力啊。”
御景煊轻笑,以前听见这些他都是极为不屑的,而今却毫无反感,原来他也并非生来厌恶他人恭维,是挑人的,淡声答道:“嗯,那你系过吗?”
“没有啊。”
御景煊脚步一顿,蹙眉看向不甚在意的姜怀柔,脸色微异,低声道:“下次要自己系,记住了吗?”
他记得她很是期待来祈愿,方才听她说貌似系红绳也是祈愿的一个重要步骤,顿了顿,又轻声询问:“愿望可许过?”大不了他帮她实现。
姜怀柔眉眼弯弯地说道:“哪有祈愿不说所愿为何的,”随御景煊停下的步子微晃,“若还有机会,我再自己系上去就是。”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之前选好的地方,好在并未有他人选在这里,此时晚霞渐显,日落将至,正好赶上。
不消一会儿,浅淡色的光芒在金轮周围四散开来,温柔如水,含冰浅笑,映照山下一览无余的青阳美景,触角无声无息地抚熨众人脸上的初见惊艳,只余细细婉尔。
御景煊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见姜怀柔看的一脸认真,滞了滞,就重新看过去,神情漠然地看着天边悬挂的落日渐渐西沉。
人群从最初的惊呼欢喜变为安然沉默,没有人愿意打破此情此景。
不过山上寒冷,也没有供游客借住的地方,所有人都是要赶在天色染黑之前下山的,场面不禁有些混乱,御景煊拧眉手臂虚揽过姜怀柔朝山下走去。
好在青石梯修建的较为宽广,到了阶梯上人群就零散了,姜怀柔轻松悠闲地踩着台阶,时不时地停下瞬间眺望,脸上喜色不掩。
不似上山时的一望无际,下山时可以依稀瞧见山脚下的灯火微光,十分惬意。
御景煊皱了皱眉,刚想同姜怀柔站近些以免她摔倒,就被一道陌生声音打断:“姜姑娘?”
姜怀柔觉得有些耳熟,回眸看去,是之前不小心撞到的白衣男子,琥珀色的狭长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就迈步走了过来。
徐慕年散漫地跟上一旁两人,礼貌询问:“可否加上在下一人?”
这......姜怀柔迟疑地看向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御景煊,御景煊却好似没有察觉。
虽不过短短几秒,可总归不好落了人家的话,正要回头婉声拒绝,却一瞬不察踩空了台阶,惊呼出声。
第13章 十两黄金也不来
“当心!”
御景煊虽未出声,但已经先徐慕年一步扶稳了姜怀柔。
“煊殿怎么也有雅兴来此观赏了?没想到神龙不见首尾的您这就被我遇到了呢。”徐慕年收回手调笑道。
御景煊淡然反问:“徐公子很希望遇到我?”
这架势倒让姜怀柔有些懵了,原来认识,那就好,她还是安静走路吧,毕竟下山也不是容易的。
“自然。”不希望。
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人有些不安,姜怀柔抿唇。
“原来你们认识啊,挺巧的。”
徐慕年正了正肩上挎着的琉璃镜,“还没自我介绍,在下徐慕年,早前见过姜姑娘,所以方才便冒昧出声,还望姑娘见谅。”
她说怎么知道她姓姜呢,只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是徐慕年。
笑了笑,“没事,原来你就是徐慕年呀,久仰大名。”
听说十分博闻广达,容貌一绝,为人又低调,很受欢迎。
徐慕年轻笑一声,“没有,姜姑娘怎么来青阳县了?上次见你还是在芙蓉镇。”
御景煊闻言淡淡地看了一眼交谈的两人,神色不明。
两侧的柱石灯笼已经燃起,姜怀柔有些看不真切御景煊的样子,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听说青阳县热闹,又刚好在距此不远的芙蓉镇,就有幸和……和二殿下一起过来了。”呼,差点喊错。
徐慕年也不是个多话的,清然一笑也不作声了。
到了山下,还未作告别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声音憨厚清脆:“你小子!可让我们一阵好等!没出什么事吧?”
三人一愣,齐齐看去,只见一个白胖高大的壮汉朝这边急急跑来,神色慌张,直接拉过徐慕年的胳膊细细地瞧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两人,“你们是慕年的朋友吧?瞧着像外地人,可有落脚之处?”
“若是还未来得及安顿好就先去府上暂住些时日,慕年她二婶婶做菜可是一绝,尝尝也好。”他们家一向都是觅兰亲自下厨,他一开始是不愿的怕累着她,奈何她喜欢,他也只好随她去了。
御景煊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神色如常,“不必,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再叨扰了,”又放柔目光看向温浅笑着的姜怀柔,“走吧。”
姜怀柔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的低沉嗓音,点点头,她与徐慕年不熟,也没什么好寒暄介绍的,“徐公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又礼貌地朝萧九点头微笑示意。
徐慕年目光一转,微微上挑的嘴角挂着一抹笑,“路上小心。”
啧,没想到御景煊一个冰冷的就像没有感情的人也能从他口中听到“我们”这个字眼,倒是会照顾人。
萧九笑呵呵地冲两人摆手作别,回头正要好好说教徐慕年,谁知自个儿脑袋上倒先遭了一记打,怒冲冲回头:“谁啊!”
是负手而立的于庆御和嘴角挂笑的月千愁,一个消瘦如竹留有黑胡须,一个眼神安稳面相威严,于庆御嗔怪地看向顿时泄气的萧九,“老二,你这冒冲冲的性子何时能改改?我和月兄一回头你人可没了。”
月千愁爽朗大笑几声,无意间瞥见什么,抬头示意于庆御往那边瞧,“老于,你瞧那边,那不是御景煊吗?之前在江老的寿宴上见过的,怎么身边还有一名女子?”
之所以没有称呼二皇子,也不过是因为这已经是人家最不值一提的身份,谁见了不得尊称他一声煊殿,年纪轻轻,就算是他和老于两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中年男子在他面前都有些怯场。
徐慕年闻言散漫地解释道:“方才一同下山的,过来玩的而已。”
于庆御顺着月千愁的目光看去,好在他眼神好,这才看清已经走远的两个背影,时不时地侧头看向对方,甚是相配,颇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确实,”随意打量一眼两人的相处便收回目光看向徐慕年,“你不是带着琉璃镜去观天象了吗?怎就同他们走到一块了?”
徐慕年一边示意几人往之前暂时租借的宅子里走去,一边随意说道:“就偶遇了呗,那姑娘我有缘见过。”
短短几句就轻易应付过去了,萧九点头附和:“小姑娘乖巧清婉,安安静静的,不过你们说的御景煊是我知道的那个御景煊吗?”
月千愁无奈地吐了一口浊气,这老二,总是跟不上大家伙的话,“除了这个御景煊,你见过哪个御景煊能有这般气度?“
萧九憨厚一笑,“我这不是没见过嘛,再说了,不是都传这人不近女色吗?哪里能想到身边跟了个小姑娘。”
怪不得他刚才同那人对视时有些冒冷汗,果然不同凡响。
于庆御也不管一旁两人的吵闹,闲步走着,“可有进展?”
“各宫宸星并无异动,日月起落如常,多余的我便不说了,反正,‘天光异象’为假。”
萧九停下与月千愁争论热烈的话题扭头看向徐慕年,“我看啊,不是借题发挥就是蓄谋已久了,这些人看来是盯上笙族了,还找出什么笙族传说,简直荒唐。”
月千愁拧眉说道:“虽说如此,可怎么揪出背后之人?”
“此事还是回去再议吧。”于庆御抚了抚黑色胡须。
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徐慕年,啧啧啧,人在,心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