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柔却迟疑下来,有些进退两难。
红豆的寓意是什么天下人皆知,更何况有爹娘的提醒在前,皇后还特意提及了三皇子,若收了总归是有些不妥,可皇后的见面礼是怎样也不能不收的。
李秀雯几人也眉目焦灼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冷傅冰声说道:“实在不行,我就说那串红豆手链我想要,送的和别人要的意思可不一样,更何况皇后顾及形象肯定不会拒绝。”
第37章 也没让跪下
季思萌和李秀雯惊声阻止:“不可!你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后的脸吗?这样事情只会更复杂。”
冷傅拧眉说道:“那小师妹怎么办?”
说罢三人都担忧地看向还在沉默已经快要引起大家疑虑的姜怀柔,脑子里转的飞快都在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姜怀柔抿唇起身走至宴席中央,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行跪礼俯身在羊毛毯上凝声说道:“恕臣女不能收下,又紧接着解释出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万民敬仰的一国之母,臣女在天宁脚下生活数年,受圣上恩泽得看尽昌平盛世风光,如今入京在天子脚下,更不能夺皇后娘娘的心爱之物,这样岂不是以初到之名义行不恩之事吗?”
凉亭里顿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想必都听的清清楚楚,呼吸一窒的同时不由觉得这位姜小姐不知好歹,还没来多久便给了皇后娘娘一个下马威,虽说言辞得体好听给了个拒绝的台阶,但还是没接受来的自在。
更想不到这位竟然拒绝了,要知道三皇子可是除了二皇子之外最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君的人选了,相貌英俊,也是京城男子中的佼佼者。
皇后眼底泛冷,面上不显,在众人没注意时暗自瞪了一眼多嘴的君语清,君语清眼神被吓地一抖,垂头反省。
父亲不让她拉拢姜家,可摆明了姜家是块新鲜的大饼,更何况韩丞相那边始终不露声色,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敢当面拒绝,摆明了是一点都不想沾染三皇妃这个位置。
也或许是她太操之过急?
思考间也不顾及在地上俯身跪着的姜怀柔,如妃看了几次想出声提醒皇后,毕竟也不能真得罪了将军府,好在皇后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但也未让跪着的姜怀柔起身,“本宫不过是觉得这串手链当时是以祈求平安之意得来的,大将军久战沙场,危险重重,就想着把这手链赠予你,也是对你忠君护国的父亲聊表心意,怀柔想哪去了?”
三言两语便将主动权绕到自己手里,姜怀柔并不奇怪,皇后能在深宫站住脚自是不会让她人煞了威风,同时也给了个台阶,既然她明说了是平安之意,收下也无妨,“那臣女就......”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凉亭里信步走来一位衣服上绣有金龙的明黄色衣袍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如天神下凡一样的男子,众人见了急忙出席跪地行礼。
“臣妾/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御啸天先是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的亲儿子,又快速换上一副笑脸,和善地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姜怀柔也只是闻声瞧了一眼方向就跟着行礼了,她本就是跪着,连动都不用动,此刻众人入座的动静此起彼伏,皇后也依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如今跪在这里,确实突兀了。
李秀雯略微侧头与自家姐妹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都看懂了对方心中所想,于是都坚定地点了点头,静观其变,若是事态严重,就去求情。
皇后先是端庄大气地为主位上的御啸天添了盏新酒,这才说道:“今日臣妾邀请着同赏后花园美景,想来姜大将军的女儿初到京城,臣妾就想着见面礼是不可少的,谁知这丫头还正义凛然地拒绝了去,”又像是突然发现似的说道:“呦,你这丫头怎么还跪着呢?本宫可是要心疼了,快些入座去吧。”
姜怀柔盯着地面的目光冷下,说实话,她着实看不出这位皇后有凤仪天下的气度,“是。”虽有羊毛毯垫着,但大理石板砖材质坚硬,跪久了难免膝盖泛疼。
缓着劲慢慢起身以防跌倒失礼,皇帝看似在听皇后说话,其实注意力全在一旁的御景煊身上,见他起身不由一愣,又瞳孔放大地盯着他往中央跪着的女子走去。
同样觉得五雷轰顶的还有在场的每一个看到的人,君语清面色苍白如纸地紧盯着眼前一幕,以前她觉得就算不会是她也绝对不会是别人,可现在,冷漠如冰的煊殿竟然主动去搀扶姜怀柔?!
而李秀雯则是满脸惊悚地与冷傅和季思萌叹道:“我总算知道小师妹说的‘他不会的’是什么意思了,随和,的确随和。”
季思萌双眼放光地点头赞同:“确实,只是不是普遍的随和,而是独属于小师妹的随和。”
姜怀柔眼前覆下一层阴影和一抹玄色衣角,随即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将她带了起来,茫然抬头,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抿唇说道:“臣女谢过二皇子殿下。”
御景煊收回手,漠声问道:“谁让你跪在此处的?”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冷气,冷傅赞赏地看了看中央,对另外两人说道:“不错,这话真够撑腰的,估计皇后现在都不敢吭声。”
亦如冷傅所想,皇后现在是手心出汗,她先前都那样说了,这二皇子不是明摆着给她难堪?可偏偏她怎么也不敢招惹这个活阎王。
无奈之下强装淡定地说道:“本宫也没让怀柔跪下,谁知道这丫头胆小,急匆匆地就跪下了,拦都拦不住。”
姜怀柔不禁被皇后虚伪的言语恶心到了,可真厉害,还不忘给她安个胆小的名头,内心有些冒气,索性选择闭嘴不吭声。
御景煊察觉到身边女子的情绪不由气势更凌厉了几分,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皇帝见势头不对想出声说两句,可触及御景煊冰冷的眼神瞬间无声讪笑着装作饮酒去了。
御景煊拉过姜怀柔不由分说地把人按在了座椅上,又漫不经心地微靠在自己的座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扶手,寒声说道:“若有人在本殿面前胡言乱语地插话,本殿不介意把那人的手脚砍了喂狗。”
冰冷的嗓音和血腥的言辞吓得在场的人一阵胆寒,几个胆子小的压根不敢再去深想有关于这位狠厉煊殿的传闻,皇后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凝声说道:“怎么?煊殿这是想把本宫的手脚砍了喂狗?”
李秀雯激动地扯了扯身边的姜怀柔,眼冒桃心地看向那个单单只是坐在那就有一种俯视众生之感的男神,“霸气!小师妹啊,多亏了你师姐才能见到如此这般让人心动万分的撑腰场面。”
姜怀柔却担忧地看向神情不显的御景煊,“可是......”
李秀雯一看便知道姜怀柔在担心什么,当即安慰着说:“放心,你男人可不是一般人。”别说皇后,就是皇帝也不敢招惹,听说这位二皇子手握大势,富可敌国,但实际的底气谁也打探不到到底来自于什么。
声音不小,周围有些人都听见了,诧异地朝这边看,姜怀柔连忙朝李秀雯嘴里塞了个葡萄,低声反抗:“师姐你别乱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李秀雯嘿嘿一笑,咽下葡萄打趣:“我这不是代入话本子了吗?一时口快,小师妹别生我气啊。”
君语清隐隐约约也听到了,沉迷在那道身影的目光收回,落在对面人的身上,姜怀柔刚好抬头撞上对面的目光,不由拧眉看向姿态慵懒矜贵的御景煊,后者还似有所觉地侧脸对她一笑。
姜怀柔微笑:别笑了,再笑对面看她的目光深沉的像是海底针。
迟迟得不到回答的皇后也有些慌神,求助地看向一侧一声不吭的皇帝,皇帝无声轻叹,出声打破了僵局:“皇后这话可就言重了,不过是句玩笑话何必当真?再者说煊儿敬重你这个母后都来不及,又怎会羞辱你?是不是煊儿?”
御景煊淡淡地看了眼冲他使眼色的御啸天,“本殿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随即起身阔步离开,姜怀柔一看更心急了,生怕因为这件事惹得皇帝对他有意见。
御啸天此时更是心中算盘打个不停,平日里怎么说这小子也不会不给他台阶下,看来这次是真触及他的逆鳞了,姜家姑娘,到底有个本事能让他这个清漠如水的儿子如此死心塌地?
走至姜怀柔身边时,那道冷厉的身影停住了,“姜怀柔,愣着做甚?”
嗓音如同陈酿美酒,李秀雯一个激灵赶紧悄悄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跟上,姜怀柔大脑停顿了一秒也不含糊,起身声线清晰地行礼道:“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也没被抚了面子的不满,而是笑呵呵地慈祥说道:“嗯,让煊儿带你好好看看后花园的美景,别错过了。”
他不过是个和事佬,抚了的,可不是他的面子,他这么一承情更是不会对威严有何影响。
至于皇后,早就貌合神离又谈何夫妻一心?更何况……君家……
李秀雯很有眼力见的起身端起一杯酒敬向御啸天,赞扬道:“都说陛下虚怀若谷,胸怀宽广,今日一见,更是让人钦佩万分,这杯酒,臣女敬您。”说罢直接一口闷了。
皇帝当即大笑出声,也痛快地饮下一杯,还未说话只见又站起来两个,季思萌笑得一脸单纯无辜,“陛下火眼金睛,稳如泰山,这份气魄实属古往今来的一笔浓墨重彩,臣女也敬您一杯。”话落也是一口闷。
冷傅紧接着也敬了一杯:“臣女也敬您一杯。”
这三连敬酒着实让突然到访的御啸天有些猝不及防,心下却已看透一切,也爽朗笑着说道:“好好,”又饮下了新添的酒,“今日是既然是皇后设的宴,朕也就不在这妨碍你们了,诸位玩得尽兴。”
说罢便直接起身离开了,众人纷纷行礼,“恭送皇上。”
待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凉亭,皇后无声地看了眼方才恭维的三人,目露威压,被二皇子大庭广众之下抚了面子,她哪还有心思赏景?
暗地里朝如妃使了个眼色,然后面露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如妃了然,关切问道:“诶呀,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君语清尽力压下其它情绪,也体贴地说道:“这可耽误不得,还是找御医来瞧瞧吧?”
皇后神色疲倦地躺靠在座椅上,“不必,回去歇会儿便好,只是这赏景一事......”稍微拉长的话语被如妃接了过去:“皇后娘娘身子要紧,若实在不放心几位姑娘,臣妾和几位姐姐领着去即可。”
第38章 是城墙朱红
世家小姐们见了也跟着出声相劝:“是呀,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
皇后被身边的宫娥搀扶起来,欣慰地点了点头,“那本宫就先回去了,让如妃她们几个带你们去后花园逛逛,也是本宫今日招待不周了,德全,去取些上等的胭脂让大家回去时带着,胭脂配美人,正好。”
德全应声:“嗻。”
众人也都欣喜地屈身行礼,“臣女谢过皇后娘娘,”见皇后要走,又接着说了句,“恭送皇后娘娘。”
如妃走出席位,左右笑看一圈,“走吧,各位姑娘。”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后花园去了,只是人人心里都装着事,心思各异。
......
后花园一角。
姜怀柔在池塘边的小道上停下步子,睫毛轻颤,不由伸出手手掌向上,没过一会儿手心里便躺了一朵朦胧的雪花,“又下雪了啊。”
御景煊回过身静静地看了眼姜怀柔手心里的一片雪花,嗓音清冽,“嗯。”
姜怀柔浅收手看向眼前身形修长,冷然而立的淡漠男子,一向沉默寡言甚至被别人断论会孤独一生,也许是知道他的好,在御景煊沉稳凌厉地维护她时一些决定就已经动摇了。
柔婉的声音如同羽毛轻抚:“有人保护你吗?就像你刚才维护我那样。”
御景煊讳莫如深的目光不见半分情绪,只是指尖却微颤一下,“没有。”
雪花一片又一片飘下,姜怀柔的视线越过肆意飞扬的雪落在那双浩瀚星眸里,对视几许,“在青阳县时,有一位很好的阿婆告诉我要记得总会有人在默默保护你,御景煊,也有人会去默默保护你的。”
不远处从桥上经过的一队宫娥中有人瞧见了,用胳膊喊过姐妹:“你快瞧那边,怎么有人站那淋雪?一动不动地也不嫌冷。”
被喊的那个宫娥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外冷心热呗,也看不清是谁,真是的,这雪怎么说下就下,白茫茫一片,遮眼的很。”
宫中最近时常有入宫觐见的皇亲贵族,也有得圣上准允来后花园一逛的王族,并不奇怪,宫娥们也不敢多看,转瞬又低头步调一致地跟随队伍消失在拱桥之上。
有些坚定安慰的语气被伪装了一层随意,像是玩笑话,御景煊唇角勾起,绯红的薄唇微张,“你怎么知道?”低沉的嗓音带笑,好似融化的寒冰,漫不经心的随意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引诱。
姜怀柔稳住目光坦然一笑,转身眼含点点笑意地望尽飘雪,“你看这雪染尽城墙朱红,而池中锦鲤,江上星光,空中飞雁,多得是自得其乐,所以我想,也会有人去守护如雪般的你。”
她一直觉得,雪落九州,空宁花木,在雪中的自得其乐会换来世间美好的驻足。
也会觉得城墙朱红是刻在任性挥霍里的针,所以她用了“而”,自得其乐的前提是自由。
所以她改变主意了,以前说到做到的她也会轻易因为一些细节而动容,或许正如素慧姑姑所言,特别的是人,而不是那些故事,让她甘愿画地为牢去为那个特别之人谋一份安稳。
御景煊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眼前沉默如水,故作洒脱的姜怀柔,有些沙哑地说道:“那你觉得,你会选什么?”
是锦鲤,是星光,是飞雁,都可以,只要是她,他都认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姜怀柔摇头轻言:“我会选城墙朱红,是大雪染尽也改变不了的朱红,我想,我不会是锦鲤,不会是星光,也不会是飞雁,所以也不会选择为清雪驻足。”
雀跃的心情猝不及防被一块沉重的石头砸下,玄色斗篷被突然刮起的寒风略微掀开,御景煊转眸看向不远处,淡声道:“想好了?”
姜怀柔嘴角抿起一抹亲切又疏离的笑,“想好了,殿下于臣女有恩,若有意交个朋友,臣女定真诚以往。”
没想到才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挑明了,本来也是,以御景煊可以轻易运筹帷幄的智谋自是不难听出。
御景煊一向果断,此刻也是毫不犹豫:“你随心即可。”
此话随意但却有认真的意味,姜怀柔有些难辨,索性也不再顾及,跳过了这个话题,“殿下今日得罪了皇后娘娘,不出意外的话对您是有一定的影响,殿下近日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后者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样,随意至极,沉冽的嗓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无碍,只有别人得罪本殿的份。”
姜怀柔嘴角微抽,想想还真是,但同时心下也有些不忍,这样的御景煊又回到那个高高在上如神祗的御景煊了,高处不胜寒,避免不了的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