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店家看着又多出许多的银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春光满面地大方拿出一半递给正在打量四周人群的姜尧,“公子不仅乐于助人,竟还有这等好口才,公子若有兴趣可随时来茶馆说上一说,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姜尧难得温和正经地开口说道:“银票我就不收了,只希望掌柜的帮我一个小忙 。”
店家听言脸上的喜色又深了一分,褶皱都出来了,摆手笑道:“好说好说,公子有何事直说即可。”
姜怀柔和知书两人神色疑惑地看着姜尧在店家耳旁嘀咕几句,换来了店家的一脸意味深长。
啧啧,这位公子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三人从茶馆出来便直接打算打道回府了。
“大哥,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指不定人说书先生还得向你讨教一番呢,至于讨教什么,我猜是如何在冷场的情况下还能巧舌如簧。”
姜尧瞪大眼睛没好气地朝姜怀柔递了一个威胁的眼神,“合着你这是说我脸皮厚呢?别以为我参不透你这臭丫头话中有话。”
又略显正色地施施然道:“我这可是在干正事呢!瞧着吧,明日京城的吉宝阁和剑佩阁定有一番好景象。”也不枉他讲说地口干舌燥。
知书好奇地眨了眨眼,跟姜尧打着商量:“少爷透露一点呗。”却换来了对方一句故作神秘的“天机不可泄露。”
姜怀柔暗自思酌,吉宝阁和剑佩阁都是大哥在京城经营的店铺,一个是珠宝首饰类,另一个则是售卖男子配饰和上好的兵器,经过这么一想,她倒是想起大哥在冷场时讲的大部分都是书中人的外形,没有故事性自然很难吸引听众。
突然水眸一亮,轻笑道:“我说大哥怎么突然自告奋勇去说书呢,只是等店家把消息传出去后今日的听众是否愿意前去了 ,大哥还是不要对自己的说书趣味太过自信地好。”
后者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手中的礼盒,唇角微勾,“猜出来了?不过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为兄我十五便从商,现今对招商引客已然游刃有余,你们可知何为‘商转之盛’?”
嘉宁国多业并兴,自是对从商有所兴教,各大书院都有安排,但对这个“商转之盛”倒是从未听过,两人摇了摇头。
姜尧早就料到如此,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致,缓缓开口,“早时有一商贾名为户转,颇有经商天赋,可那时民间不主商,户转虽有志在此却不得不在家中亲人的逼迫下科考为官,在昌平县也就是如今的安县任职时大兴商行,更是摸索出了许多良策,首当其冲的便是借其它活跃的渠道隐晦传达售货的特色。”
“一般是在渠道下撤休整的两日之前,而这一两日便是户转推算出的最佳售货时辰,果不其然,原先大部分的客人将期望转向了所售货物,一时间,赚的盆满钵满。”
然后话锋一转,眉宇间似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色,在街上店铺悬挂的红灯满映下,银灰斗篷上的雪白绒毛领也似是受了寒风像后躲了躲,“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久户转就被同僚参奏剥削百姓,不务农桑,致使负有‘三大粮仓之一’的昌平县上交的粮食少了近三成,是非曲直,抵不过一个权势,户转被贬且永不可从商,不久便郁郁而终了,后来兴商,后人便把此种策略称作‘商转之盛’。”
姜怀柔此刻也不禁无声轻叹,诋毁的又岂是户转作为?更是户转所热衷一生的,权势之争就像是一柄藏在深渊的匕首,稍有不慎,很可能遍体鳞伤。
还没说什么,姜尧就一改忧容,恢复往常嬉笑神色,嬉皮笑脸地跑到后面推着两人向前走,“好了,走吧走吧,东街闭市的鼓声已经响了,听了这个故事是不是知道本少爷才能几何啦?”
一时没注意,户转是他所敬仰之人,讲起来竟将情绪传给了这两个丫头,姑娘家的心思细腻,可别给影响到了。
回府后,问候了爹娘,姜怀柔就回惜庭院休息了,临睡前突然想起礼盒还没拆,索性就返回妆台前打开了,是一只男子的玉佩,精致大气,品质上乘,思考一番,决定等明日把它送给爹爹。
仔细地把玉佩收起,抬眼看向窗外,清朗的夜依旧沉浸在漫天的雪花中,魏远山的雪下得定是比这还大,也不知师父的头痛今日有没有发作,师兄师姐们是否安好,这几日的寒气着实有些大,如今家中一切安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二日,姜怀柔早早就起床换了身便装,将长发用精致的银色发冠高高束起一个马尾,眼尾轻挑,利落帅气的装扮到姜怀柔这里竟是说不出的婉约仙美。
跟知书交代一声她就去了前厅,爹的任职时间还没到不用上朝,平日里就和娘亲在前厅休息看书,再加上今日来将军府拜访的客人较多,无需多想就知道爹娘应是在前厅侯客。
姜贺正同郑锦乔在前厅处理府中杂事,突然看见一道倩影朝这边走来,笑了笑,对埋头在账本的郑锦乔温声说道:“夫人,柔儿过来了呢。”
“爹,娘。”姜怀柔行礼。
郑锦乔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见一身便装的姜怀柔并未多想,美俏面上的疲惫之色淡了些,柔声询问:“怎么了柔儿?”
看着爹娘慈爱的眼神,她又有些不忍了,但魏远山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何况不久就是新春佳节,到时候再回府多陪陪爹娘,“女儿是时候该回魏远山了,如今您和父亲大哥都安好康健,女儿也就放心了。”
这话惊得夫妇俩齐齐对视,姜贺放下账本,急声疑惑问道:“怎如此着急回魏远山?这才回来几日,听爹的,等在家休息够了再回去,从小就得学那些琴棋书画,如今又在魏远山习武,爹看着都心疼。”
又回头看向郑锦乔,“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郑锦乔点点头,思索一番,打算也劝劝闺女别太累了:“柔儿,娘觉得也是,切莫累坏了身子。”
姜怀柔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姜贺和郑锦乔,婉声撒娇:“爹娘放心,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但魏远山还是要回的,师兄师姐们还在等我一起练武呢,还有师父肯定也在等我回清风涯呢。”
两人本就对姜怀柔宠爱有加,这一撒娇那还有不应的道理,姜贺爽朗大笑,威严冷峻的脸上尽是慈爱,“你这孩子!爹娘真是拿你没办法,柔儿想回便回吧。”
郑锦乔轻轻拍着姜怀柔的后背,唇角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姜怀柔拿着包袱正要出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呐喊:“姜怀柔!你走之前都不知道给为兄知会一声吗?!”
听此,不由步伐一滞,呃······忘了。
将军府门前就是爹备好的马车,早前跟爹娘打过招呼不用出府送她,就直接抬步走向了马车,车夫热情地将踏阶放好,待姜怀柔上去便利索地收好上车,“走吧。”
车夫轻快地回了一声:“得嘞!小姐可坐稳了。”一甩缰绳,俊马嘶鸣,马车渐行渐远。
赶了一天的路,难免有些疲惫,姜怀柔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竹简,铺满貂皮的车座上放着浅紫色的刺绣斗篷,眨了眨有些不适的眼睛,伸手掀起车帘,美目朝四周看了看,是一片林子。
正要放下,眉目间却染上了凝重。
纤手快速放下车帘,平静无波地对前面车夫说:“还请王师傅以最快的马力赶车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王师傅笑呵呵地应道:“好嘞!”
只是才加快赶了一小段路马车便突然被一支从左侧破风而来的箭从车轮处直直射翻了,可见其气力之大。
姜怀柔在感受到箭气时就直接从马车里冲出来,拉起车夫快速跳向马车右侧,一瞬间,烈马惊惧的嘶吼声响彻云霄,马车倒地发出巨大声响。
车夫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看向一侧,顿觉双眼发黑,他还以为是马车出什么问题了,结果怎会看到这么多黑衣人,不是拿着刀剑,就是拿着弓箭,来势汹汹地朝这边跑来。
姜怀柔粗略地看了一圈,大致有三四十人,看来是走不掉了,正要上前,王师傅却突然哭喊着叫住了她:“小姐,你上前作甚?你快些朝东南方向跑,这些人一看就早有准备,咱们打不过的啊!”
就算知道小姐是魏远山弟子,可双拳难敌四手,寡不敌众,若是出了事他可怎么给老爷交代!
姜怀柔没有出声,美目清冷地凝视着为首的黑衣人,那人立定后就把手中泛着银光的长剑指向姜怀柔,恶声威胁道:“臭丫头!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玄色衣服的男子?”
臭丫头?啧,她可听不得,再者,魏远山第五训警示弟子惩恶扬善,修持正心。
姜怀柔扶起吓倒在地的王师傅,凝声说道:“切不可说明我们所属何处,知道了吗?”
见王师傅愣愣点头,就回眸看向已经不耐的黑衣人,红唇微启:“没见过。”
为首的黑衣人听言直接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目露凶狠,然后一群人就直接冲了过来,看样子是要灭口。
王师傅恨恨地抹了两把泪,这些人真是个人渣,竟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
“小姐,你快走,我来拖住这些人渣!”王师傅三步并两步地挡在姜怀柔前面,姜怀柔看着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王师傅,心上一暖,在长刀劈过来时快速扯过王师傅,轻声道:“待好别动。”
又闪身迎上了冲过来的一批黑衣□□脚之间,招式凌厉,身形灵活地躲过狠辣的刀剑,寻着弱点就果断出手,一击致命。
为首的黑衣人见迟迟没有解决,反而自己人损失不少,不禁有些暴躁,粗鲁地扯过一旁的弓箭手,“把她给老子乱箭射死!”
“是。”
打斗中的黑衣人见此都撤回一旁,姜怀柔暗自费力地平复呼吸,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这群黑衣人的实力绝对是中上等水平,若不是她有师父教的功法在身,定然敌不过他们。
被追杀的人这是得罪了谁?一看就铁了心要他的命。
看着朝她飞射过来的箭雨,神情不禁凝重几分,快速闪身躲过,站定身子猛地挥起长袖,一条银丝从手心飞出,似有灵性地一个个打飞了厉箭,可下一批的箭雨又接踵而至,姜怀柔不得不用双线。
余光突然注意到一支长箭朝另一边射去,美目顿时又寒了几分,快速将银雪丝甩去抵挡,王师傅瞪大眼睛暗庆劫后余生,还好小姐救了他,又担忧地看向深处危险的姜怀柔。
姜怀柔此刻脸颊苍白,身形仔细看有些晃动,方才左侧没了银雪丝的保护抵挡不及,左腿中了一箭,好在因着练就的定力才没倒下,只是再打下去,她这腿怕是要费了,得速战速决。
“砰!”一阵白烟弥漫。
待烟雾耗尽,姜怀柔和王师傅早就不见了,黑衣人首领沉思一会儿后下令:“不必再追,正事要紧。”
······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啊?这附近也没人家,你这伤可如何是好啊?”
王师傅说着说着竟还脸上淌泪,都是因为救他才让小姐中箭了,他只是一个下人,何德何能得小姐这般厚待。
姜怀柔强撑着走到一边勉强可以藏身的大石头后面,唤来王师傅,耐着疼痛嘱托道:“此地周围并未长有草药,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返回之前经过的小镇,王师傅,你一个人可以吗?”
王师傅犹豫了,倒不是他不敢回去,这条路他走过多次,闭着眼都能走回去,注意些就好,他犹豫的是不放心把小姐丢在这里,可他一把年纪了,也背不动小姐,现下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想罢,轻叹一声,哽咽说道:“小姐放心,待我回到镇上就立马领着医师和婢女沿着原路来接应你。”
姜怀柔点点头,清婉的脸上除了苍白再无其它,对自己这伤表现得不甚在意,这反倒让王师傅越发愧疚,行礼后就直接跑回小镇了。
第5章 捷州调迁夜正浓
姜怀柔疲惫地睁了睁眼清神,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林子虽说不深,且树枝光秃,但如今正值深冬,日光西沉,悉悉索索间偶有还未冬眠的兽类呜咽低鸣,她腿上的血味迟早会吸引它们过来。
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费力从右侧撑地起身,左腿因此传来的剧痛让她冷汗直冒,眼睛微眯,待适应了这痛感就抬眸环顾四周,选定一处就步履蹒跚地朝那边挪去,她需要树枝作杖。
较为粗壮的一般都长在树干中部,瞅准位置,挥手用银雪丝将那条分支切断,再迅速出手接住,她没有多加修剪就直接落地撑着向东南方向走去,血液现今已经有些凝固,再不处理她怕是就要交代在这了。
更为忧心的,是随时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
——
楚不闻从林子中闪出,跑至空旷处停着的华贵马车,弯腰作报:“殿下,那批人已经被咱们的人处理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前车帘传出,清冷如冰:“走吧。”
“是。”
楚不闻上了马车驱动烈马后,想了想,觉得还是告诉殿下一声的好:“不过殿下,方才属下在同宁治会和时发现有一辆被袭击的马车,未标明出处,看地面那些箭矢应该就是安县的那批人所为,只是仅有地上的一滩干涸血迹,至于马车里的人就不知如何了。”
后者只是继续将手中的书籍翻了一页,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抽空平淡无波地应了一声,眉眼的神情依旧如往常那样让人难以捉摸。
楚不闻撇撇嘴,他就知道,以殿下冷漠的性子,哪会管他人的死活,那些大臣皇子对殿下的惧怕,也不免有这一点关系在。
刚回神,就见一名女子倒在了前面,楚不闻轻啧一声,稀松平常地出声询问:“殿下,前面有一位昏倒的女子,看样子还有些意识,救吗?”
御景煊不耐地将桌案上核桃从车帘一侧丢出来,正中楚不闻,疼地楚不闻呲牙咧嘴。
他多那一嘴作甚。
楚不闻生无可恋地摸了摸头顶的凸起,谁知这一摸竟让他不经意间看清了那女子为何物所伤,不禁微讶:“殿下,此女所中箭矢带有黑羽标识。”
御景煊翻动书籍的手微滞,随即将书籍放到桌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车帘,阔步而下走至一旁,凤眸淡然看了一眼。
女子腿上有一支已被折断的箭,束起的青丝有些松散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只有那浓密的长睫在微微颤抖,总之,狼狈至极。
箭支虽被折断,但将近大半的羽毛依然得以保留,应该是气力不足没折多少。
御景煊转身正要抬步离开,突然冷下脸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撤了一步,垂眸看向又了无生气的人,手搭的地方刚好是方才他站的地方。
出声吩咐道:“你带她去附近的芙蓉镇救治。”
感受到身后的人依旧未动,御景煊沉脸稍稍侧头,冷声说道:“傻了?”
楚不闻跑远的思绪直接被这道略带威胁的声音吓回,快速把姜怀柔扶起,只是走至马车时纠结地回头眼神询问。
御景煊将虚弱的姜怀柔放在雪白貂毯上,旋身坐在一侧未铺绒毯的车座上,黑色斗篷划开一抹清寒之气,皱眉看向身形单薄的姜怀柔,黑眸微滞,伸手将斗篷取下给她盖上,便又重新拿起了桌案上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