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除了小舅舅还有旁人可以进出九域?”
吾染指尖轻捻一圈,淡声说道:“古琉璃是我从五域主绝涯手里得来的,如今九个域主当中,也只有我,五域主凤蝶衣,六域主灼光,还有七域主绝涯,我们四个是原先的域主,另外五个域主早就在大战中下落不明了,能有此本事的,不过我们四个。”
慕容凌夜随意问了一句:“当年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非要想尽办法将域帝制出九域?”
吾染转身若有所思地说道:“久处高楼,手握弓箭,仰望不可攻之,故畏之,高楼忽而有梯,群起而攻之,有人是为不再受畏,有人是在洪流中浑浑噩噩,亦有人是为,高楼之上的风景,妄图占之。”
姜怀柔心下一阵唏嘘,九域域帝之位,何其诱惑,但实力不配位,自然会被围攻而悻悻退场,故而至今九域域帝之位除了之前那位也无人能担。
“那小舅舅是为了什么?”
吾染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深意浅笑,闻言闲散地跺了几步思索道:“我?当我选择背负域帝时,答案便已清晰明了了。”
站至高楼,非他所愿,但若能为姐姐报仇,他愿为之不惜一切代价,这也是他唯一的执念。
慕容凌夜自是听懂了,思酌出声:“域帝之位若非前域帝那般的实力恐怕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染哥你想好了?”
更何况据他所知,能把那位拉下高位还是用了什么手段,真要凭本事,无论是智谋还是胆识又或是权势,结果还真难说。
九域首领的气魄,是撑起九域地位不可或缺的一环,能走到这一步,实力可想而知。
吾染平声道:“准备了这么久,若九域仍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命数。”
这么一听姜怀柔就知道吾染是要豁出性命,樱唇微抿,“小舅舅,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平安,大哥失踪,但我想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大哥,都希望你可以平安。”
吾染心上一暖,和缓神色又揉了揉姜怀柔的脑袋,“好,小舅舅答应你,一定尽力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陪眠眠和年年更久啊。”
又笑问:“在姜府可好?”
他未找到眠眠之前,是嘉宁国的将军姜贺一家收养了眠眠,待她同亲生别无二般,想着眠眠在姜府更为安全,他也就不曾领走。
他也甚是感激姜贺一家能将眠眠照顾地这么好,也没少暗中帮衬姜家。
唯一遗憾的是,年年在王族被灭时失去了踪影,他们兄妹两个,他也仅找到了夜眠,夜年还在寻找。
姜怀柔想起府上和谐的氛围,不由一笑,“很好,小舅舅不必担心我。”
“那便好。”
慕容凌夜直起屈着的长腿,对二人说道:“既然染哥决定好了,那我们这边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夜无笑手里的玺印,柔儿的雾藤,南芷的蛊毒,总要解决一个才是。”
提起这个吾染就是一阵郁气,“姐夫待他们一支不薄,没成想竟养虎为患,若不是他卑鄙趁乱用雾藤和蛊毒威胁,哪里还能蹦跶到今日?”
姜怀柔想起之前吾染得知此事当即就想单枪匹马去灭了夜无笑一支,逼他解毒,却不想这人“威武不屈”,给他打个半死也不愿透露半分,甚至操控南芷体内的蛊折磨威胁。
故而形成了今日他们与夜无笑合作的局面,不然以吾染的实力,足矣。
姜怀柔转走几许,分析道:“我的雾藤想必就算是夜无笑本人也没有解法,排除,南芷姐的蛊毒不出半月我便可以完全破解,半个月,可足够布局拿回玺印?”
别说半个月,就算是十天他慕容凌夜也能以迅雷之势布好罗天大网,这一刻,他准备了将近七年。
众人皆知无音阁横空出世,但大势披露锋芒,背后定有多年的汇聚经营加持,慕容凌夜的自信也不是空穴来风,“半个月,绰绰有余。”
吾染点头,神色淡然若水地平静道:“那嘉宁这边就交给你们了,青洲的那个废物,败给御景煊,将青洲拱手让出,还蠢不自知,待拿回玺印,通知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的脑子是何等的空洞!”
姜怀柔和慕容凌夜先是看了眼风平浪静,满脸仙人模样无欲无求的吾染,又相视一看,无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悚和嘴角的抽搐。
吾染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善爱众生,出口仙气飘飘绝不带刺的仙公子,但实际上他想骂人的时候绝对口下不留情。
关键是,他还特平静随和,让人不自觉地就自我反省起来。
姜怀柔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认真建议:“虽说还要通过他了解当年的真相,但月黑风高时将他捆在麻袋里揍上一顿还是无伤大雅的。”
吾染脸色一黑,拧眉凉嗖嗖地盯向慕容凌夜,“慕容,你教的?”
慕容凌夜想起之前带姜怀柔去听说书,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情节,讪笑道:“是,也不是。”
吾染一恼,“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给个准信儿,是的话,乖乖挨揍,不是的话,挨个棒槌就算了。”
慕容凌夜顿时跳脚起来,“不是,诶,染哥,你带棒槌来了?!”
忙急声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我选是!”
开玩笑!染哥那个棒槌,一棒槌下来他直接眼冒金星。
姜怀柔一听也不由想起吾染偶尔提着玩儿的一根放大版棒槌,高至半身,粗若大树,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清瘦俊美的仙公子喜欢提个棒槌玩儿?!
眼见吾染思索片刻就要去找那根棒槌,姜怀柔忙将人稳住,“小舅舅,你就别吓凌夜了,那个是我自己想的哦。”
其实是在茶馆听说书听到的剧情,不过小舅舅管的严,她还是不说了,不然凌夜指不定还真就挨一棒槌了。
吾染变脸也快,又无缝衔接换了一副温笑脸,“眠眠很有想法,我觉得的确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只是有小舅舅在,咱直接找他就是,还能省个麻袋费呢,为了那人破费多不值当,是吧?”
青洲的某人:请问,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慕容凌夜:他只能说,从未见有人变脸能如此之快,漂亮。
姜怀柔杏眸一亮,竖起了大拇指,恍然大悟地称赞道:“还是小舅舅想的周到。”
慕容凌夜就差骂骂咧咧加无语望天了,这不更损吗?!还怕他给带坏了,现在恐怕是他担心才对了,“染哥,遇上你,那人是连麻袋都不如了。”
姜怀柔轻笑出声,吾染不置可否,只施施然拂袖而坐,“凌夜,我不甚熟悉京城,就麻烦你出去帮我买一份……两份吧,好吃的糕点,我带回去。”
慕容凌夜桃花眼微闪,自是听明白吾染这是要支开他,爽快道:“行。”
待慕容凌夜出去后,吾染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惴惴不安,明显是心虚作祟的自家可爱的外甥女,意味深长道:“一个人回的京城?”
姜怀柔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小舅舅竟然知道她刚回京城,还问了是不是一个人,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甜甜一笑,如实回答:“不是,我和刚结识的王大哥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回来的哦。”
吾染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哦?不应该啊,我怎么觉得好像少了一个人。”
姜怀柔一对上吾染那双看透一切的慧眼默了几许,不作迟疑地选择缴械投降:“小舅舅,你就别考验我心态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呀?”
见这小丫头一脸打探的希冀模样,吾染轻笑一声,也不心软:“风声我倒是没听到,不过惊涛骇浪我倒是听到的有,眠眠指哪个?”
姜怀柔耸拉着脑袋,大大的杏眸微眨,试图降低吾染去找棒槌的几率:“就……我和御景煊的事。”
吾染不急不缓地倒了杯茶轻抿,茶盏轻落桌面,只是无声溅起的一片茶水让姜怀柔的眉头还是狠狠一跳。
“我若不问,眠眠是不是就不打算坦诚相告了?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姜怀柔十分确信的一个准则就是,在小舅舅面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有些不敢说,不是害怕小舅舅生气,而是担心你们会对我失望。”
吾染轻叹一声,“小舅舅不会生气,更不会对你失望,眠眠喜欢的,尽管争取就是,小舅舅不会反对,成王败寇,青洲落入嘉宁,虽说是御景煊主将,但这也是他的本事,自是怨不得人家什么,只是,你可想好如何告诉慕容此事?”
姜怀柔鼻头一酸,其实,城破家亡之下,她也甚是纠结她到底有没有资格再去接受灿烂的光源,在此之前,她虽与御景煊走至一起,可终归是需多加思量的。
可如今,小舅舅的话宛如一颗定心丸,更是后盾一样的温暖,告诉她,她喜欢的,尽管争取就是。
又听吾染话尾所言,不由心上微凝,“慕容家与夜家是世交,当年新君上任,第一个顺势开刀的便是慕容家族,将其势力收归皇族,慕容伯父与伯母至今下落不明,那位新君的儿子,凌夜又怎能不怀有芥蒂呢?这也是我头疼所在。”
吾染听出姜怀柔语气里的异样,弯唇无声安抚,“眠眠不必愧疚,说到底,慕容家还是被牵连其中的,御啸天同楚氏联手不过是想一石二鸟,一来稳住青洲,二来也能解决掉风势最大的慕容家,对御啸天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
“再者,我想的是,慕容不至于因此心里有多大的不舒坦,想明白了就好,真正让他接受不了的,恐怕就不是这个了。”
姜怀柔疑惑问道:“还能有什么?”
吾染反问:“眠眠当真不知道吗?”
姜怀柔沉默了。
吾染饮尽最后一口茶水,悠闲提醒:“此事早就从江南传到了京城,沸沸扬扬,小舅舅会帮你把消息压下去,但慕容那边,眠眠还是尽快说清楚的好。”
虽然他常被人评价生性凉薄,但对于慕容的感受无疑是上心的,毕竟,宽慰眠眠是那样说,也是不想让她有过多的心理负担,但对于凌夜,愧疚难免,他也是真心将慕容当亲人看待的。
没过多久,慕容凌夜就提着糕点回来了,吾染接过,看了两人一眼,告辞作别:“古琉璃给眠眠带来了,见你们二人在京城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能出来的时间有限,便不再多待了。”
第87章 他回不了头
姜怀柔暗戳戳问道:“小舅舅难得出来一次,不去青洲看望一下南芷姐吗?”
吾染清楚地知道自家外甥女打的什么算盘,指节敲了一下姜怀柔的额头,那张只有在面对他们时神情才会有所变化的俊脸微沉。
“小脑袋瓜里整日里都装得些什么?再乱动什么小心思下次我过来便将我那根棒槌也给带来,知道了吗?”
姜怀柔一惊,忙点头应付下,“知道了,小舅舅可别带棒槌啊。”
吾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之前还忽而想起什么留下了一句话:“下次我过来时,记得把人领到我面前,我可是要考察一番的。”
这话也只有姜怀柔才能参透其中的奥妙了,慕容凌夜一脸懵地问道:“什么人?染哥要见谁?”
姜怀柔还没想好怎么跟慕容凌夜说起,就先随意扯了个旁的话题:“待会儿我再同你细讲,不过凌夜,你说小舅舅和南芷姐真的没有可能吗?”
南芷姐心里有小舅舅,不是什么秘密,可小舅舅的态度回绝地委婉且彻底,一开始就亲手将苗头给掐掉了,可南芷姐仍然放不下。
慕容凌夜若有所思地问道:“之前你曲线救国时,你小舅舅有用那根丑不拉几的棒槌威胁你吗?”
反正吾染都走了,他这么说也是贴合实际,那根棒槌也不知道吾染从哪得的,丑不说,还不好用,他还不舍的丢。
姜怀柔没好气地反驳出声:“什么曲线救国?不过那棒槌确实……嗯……算了,之前是没有,怎么了?”
慕容凌夜又联想起方才吾染让他带两份糕点,默了默,点头赞道:“染哥是个好舅舅,还挺能宽容你乱点鸳鸯谱。”
回答慕容凌夜的是姜怀柔的一记白眼。
见该说的都说了,姜怀柔咬咬牙,硬着头皮看向正拿着大剪刀修剪绿植的慕容凌夜,定声坦言:“凌夜,我有心上人了。”
话音刚落,姜怀柔就见本枝繁叶茂的绿植登时缺了一大片,剪刀的“咔嚓”声锋利入耳。
修长的身影略显僵硬地转过来,一双桃花眼凉意尽显,猝不及防的茫然与掩不住的落寞交织流转,顿声道:“谁?”
姜怀柔直言:“御景煊。”
闻言,本悠闲的人放下手里的剪刀双手撑在桌沿,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不见神色。
默了片刻,却止不住地轻笑,只觉讽刺,寒声问道:“小柔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姜怀柔抿唇握了握手心,“凌夜,我……”
慕容凌夜忽然起身眼尾泛红地凝视着她,眸底复杂,却并无责怪之意。
“在他眼里,你还不如一颗墨海珠,你觉得他能有几分真心?本就是敌对,你若受到伤害,后悔都来不及。”
姜怀柔心上一颤,她想过凌夜动怒的各种原因,却不曾想到他的动怒亦是为了她考虑。
但她所能表明的态度也只会是珍惜陈陈相因之下走至如今的不易:“凌夜,他其实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
只此一句话,慕容凌夜的满腹言语顿时被逼堵在心头,无力感掺杂着难言的心酸蜂拥而至。
闭了闭眼遮下眼底的痛楚,轻嗤一笑,自讽道:“你是知道怎么往我心口上扎才能最痛是吧?也罢,我又有何资格去管束你心悦于谁?”
面对着姜怀柔站稳,“但若有朝一日我与他刀剑相向,我也不会手软半分。”
他慕容家族清清白白,莫名被扣了一顶帽子就被御啸天端了,若说是新君巩固地位,慕容家族为人忌惮是必然。
可偏偏,御啸天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他们一族的结局,与夜氏王族别无二致,如今父亲母亲仍下落不明,族人惨死,那么,他御啸天一族便是他的敌人!
姜怀柔自然明白,“凌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你站在对立面,这是我欠你的,亦是我们之间无可替代的情义所在,所以,并肩前行的约定我定谨记在心。”
这些年来,若没有凌夜的筹划,她和小舅舅断不会这么快就可以全副武装杀回青洲,可原本他是不必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用心计谋,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如果说黑暗中有汇聚的光,那么一定是踽踽前行的他们携手在黑暗中斩破困境的生死之交。
慕容凌夜的心宛若被一只大手狠狠掐紧,长睫遮下的神色,是姜怀柔看不见的万般感情汹涌,染尽伤楚。
他与小柔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言笑晏晏,可岁月为何偏就此般无情?家亡流落,到如今,就连心爱之人也咫尺天涯。
让他怎么能甘心?这份爱意是超乎他想象的浓烈,他不想给她带来负担,所以他缄口不言,他等,等到她心甘情愿地接受。
可她却告诉他,她有了心上人。
慕容凌夜压抑着情感,抬眸勉强笑道:“约定既成,情义相压,我自也不会相忘,只要你拿我当好友一时,我便护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