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汗颜,“您先说为何要找素慧姑姑吧。”
未见到人时,属他最积极,这见到人了,又跟不会说话了似的。
姜怀柔站在懒散斜靠在亭柱上的容钰一侧,两人也不过去坐着,留个空间。
江老这才斟酌几许流畅说了出来:“素慧,我找你,其实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眼睛也不会失明,更不会伤到奄奄一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不求你原谅,只是想尽我所能去弥补当年对你的亏欠。”
姜怀柔一惊,素慧姑姑难道失明过?
听完这番话的素慧,本毫无波澜的心绪再次浮起酸涩,垂眸敛过眼底的失望,“若你是因为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而耿耿于怀,那么大可放下过往,不过是我年少无知的一厢情愿,你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做出了你眼中最为值得的选择。”
容钰摸摸脑袋对姜怀柔低语:“你听懂了吗?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姜怀柔摇摇头,没来由的叙事,旁人当然听不懂喽。
江老自是听见了他们二人的悄语,侧脸慈笑着正声道:“老夫告诉你们,你们就帮帮我呗。”
素慧冷哼一声,气这人的为老不尊,“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脸皮功夫倒是厚了不少。”
容钰和姜怀柔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来江老的凉眼相看。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僵住笑迟疑出声:“呃……您说就是。”
江老捋着胡子回忆起当年:“那时,我们都在江南,有一场关于染料的赛事,最后只剩下我、黎老、阿玥三人以‘锦彩’为题角逐第一,而流光仙萤便是制作锦彩不可或缺的材料,生长在一处山脚下,地势危险,毒瘴蔓延。”
又复杂地看了眼素慧姑姑,颇为懊悔,“素慧心里有我,奈何我不知珍惜,一味辜负,那时,素慧为了我,只身前往山脚,听阿玥说起后,我与黎智也赶了过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素慧与阿玥的眼睛,都受了那毒瘴影响,但能解了瘴气的草药,只有一棵。”
越说江老头垂地越低,“当时我一心想着阿玥,就连冲动参加与自己所学不甚相关的赛事也是为了阿玥,所以……”
姜怀柔樱唇微抿,神情讶异:“所以,您就把草药给了那个叫阿玥的姑娘?”
这样一来,方才说素慧姑姑失明也就说得通了。
果然,江老连看都不敢看素慧的神情,胡乱应付的点了点头。
不同于素慧姑姑的平淡无波,姜怀柔听得是一阵郁闷,但她郁闷不是因为江老把草药给了阿玥,毕竟当只能选一个时,选择自己喜欢的无可厚非。
她郁闷是因为,素慧姑姑面临二选一时,并不是被坚定地选择的那个,那时素慧姑姑也是花季少女,心思懵懂,憧憬爱情,奋不顾身,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打击。
这该有多失望难过啊!
容钰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素慧叹了口气,凝声说道:“江越,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追在你身后那么多年,从未等来你的一次回头,我也累了,想过一个不再追着你跑的生活,你实在没必要向我道歉。”
见素慧姑姑态度硬气,江老握了握拳,豁出老脸满怀情感地说道:“若我心里没你,自不会找你多年,你为我挡住掉落的碎石,我才发现,喜欢早已刻在心中而不自知,那时我才明白,我真正爱你的人是你,但我却伤你至此,再然后,黎智就带走了你。”
“所以我一直未娶,只为等到与你再次相遇。”
第89章 怪不好听的
素慧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你……一直没有成家?为何?我还以为你和阿玥你们两个会……”
江老摇了摇头,“若非所爱,何来婚姻?只能是耽误人家,我便让人撤了在你失明当日下的聘礼,更何况,阿玥她心中无我,也自是不会应下的。”
姜怀柔心中冷笑,对一侧的容钰说道:“失明当日下的聘礼,二选一选了别人,没想到江老年轻时还是一个不懂情爱,后知后觉的直性子。”
容钰也是啧啧称叹,双手饶有趣味地比划道:“要是我啊,就把那草药劈成两半。”
那边的江老抽空冷气直冒地补了一句:“那草药只能一棵全用,劈不了,你小子要是再给老夫添乱,信不信老夫让你回炉重造?”
容钰撇撇嘴,不甚在意地降了嗓音继续同姜怀柔唠嗑:“要是御景煊二选一没选你,你怎么办?”
姜怀柔冲他微微一笑,“他要是敢,我便让他找不着北。”
“迷得找不着北?”
“毒得哟~”
容钰:珍爱生命,远离姜怀柔。
容钰瞄了一眼认真看着二老聊天的姜怀柔,不由想起御景煊临走之前对他的叮嘱:帮他照顾好姜怀柔,先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仰天摇头,姜怀柔察觉到动静,见容钰奇奇怪怪的,不由问道:“你干什么?”
“我啊,是觉得那些情啊爱啊,着实费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老终于聊完了,之间的氛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疏冷。
容钰也终于有机会提起自己来此的另外一个目的:“素慧姑姑,我还有一事相问,还望你可以如实相告。”
素慧姑姑温笑坦言:“大小姐的朋友没什么说不得的,容公子但说无妨。”
“流光仙萤是你交给黎智的吧?不知你可有见一块青铜碎片?应该就在流光仙萤附近。”
素慧姑姑细细回想了一番,呢喃思考,“流光仙萤确实是我拿到之后交给了黎智,至于青铜碎片……哦!容公子说的应该是那块掉在流光仙萤花蕊中碎片吧?”
庆幸地笑道:“还好我没丢,我见它花纹奇特,便一直收着放好,容公子可是需要?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
容钰就没这么开心了,而江老却与之相反就差返老还童地跳起来了,“甚好,我们正需要它呢,那就麻烦素慧你拿过来了。”
素慧姑姑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江老,什么也不说地对姜怀柔和容钰微笑示意,便去拿碎片了。
江老不仅没有半点受挫,心中更是大受鼓励,再努努力,若是能能冰释前嫌最好。
不消一会儿,素慧姑姑便拿着一块青色碎片过来了。
“瞧瞧,看是这个不是。”
容钰接过,只见青色碎片上刻有没写完的“卑”字,应该是“牌”,再看花纹,是他熟悉的雕刻手法。
勾唇轻笑,“就是它了。”
姜怀柔也看了一眼,看上去有些年份,花纹却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送江老和容钰离开时,姜怀柔本无意问这令牌碎片,可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总牵引着她的好奇,也就问了出来:“这令牌到底有何用处?甚至碎片的分布地点都可以确定。”
江老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也不明说,“这件事,还是让殿下告诉你吧。”
容钰心下一紧,眉目思索,若连此事都说个通透,希望这丫头不会让景煊最后输个两空。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了,知道凌云殿的那只兔子吗?”
凌云殿只有一只兔子,“四爷?”
容钰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啊,对,就那大爷,宁治和楚不闻都不在,御景煊让我帮他照看一下,但我与那位大爷有仇,之前不小心吃了它一筐胡萝卜,我怕它心怀不轨,毁了本公子英俊的容貌,不如你帮我照看几日呗?”
还贼兮兮地凑近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提前熟悉熟悉凌云殿呗,放心,据我所知,御景煊早就吩咐过了,你去,没人敢拦着。”
这姜怀柔也不知给御景煊下了什么迷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按照御景煊对姜怀柔的那股子疯魔劲,这凌云殿的女主人就算不会是姜怀柔也十有八九不会是别人了。
姜怀柔实在没眼看容钰自恋又贱贱的丰富表情,一阵恶寒地说道:“照顾四爷可以,只要你别这么让人精神抖擞就可以。”
容钰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精神抖擞?什么意思哦?”
江老掩面将人拽走,悠闲解析:“就是让你别那么二百五的意思,走吧你,丫头,我们先走了,有缘再会。”
姜怀柔看着暖阳下江老姿态悠闲地拽走踉跄的容钰,又被他反应灵敏地挣脱,蹦跳着争论,而江老只是负手稳步均迈。
一老一小,格外和谐。
浅笑几许,转身回了大将军府。
......
“蒋少卿,您到底要让我说几遍才信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捷州安县一事的内情啊!”
祁都真的是都快急得跳黄河了,他混了几十年才升至州级巡抚官,正是如鱼得水时,就出了这一档子糟心事,不明不白地就被调迁至抚州。
还没庆幸躲过罢职一劫,一群人便气势汹汹地找上了他,说什么要彻查安县一事。
拜托!先不说安县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连为何找上他的证据都没有便来兴师问罪,铁了心非要从他这问出些什么。
“蒋少卿,单看此事,捷州安县出事,下官恰巧被调走,安然无恙未掉品级确实可疑,但当时的情形传入朝中的影响微乎其微,谁能想到背后竟牵扯复杂?这样看来下官只是平调倒也着实说的过去啊。”
又焦灼真切地提了个建议:“难道您去查查是谁一手遮天将消息压下去不是更有用吗?何必一直揪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直过问呢?下官冤枉啊!”
大理寺少卿蒋云一身便衣负手直挺地站在祁都面前,身后是一队严肃规整的士兵,手握佩剑几乎是一动不动,让人看了就不由双腿发软。
才不过二十余岁的蒋云凭借其雷霆狠辣的作风与过人的智谋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也是一位说得上姓名的风云人物。
闻言,俊正如松的面容丝毫没有松动,依旧铿锵硬声道:“我再给你两天时间,若到时你再说不出什么,就别怪我押你入狱司审了。”
祁都登时一个踉跄,头晕目眩,入了狱司,哪里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怎么说也得脱层皮啊!
一时间,心中悲愤无比,却又无可奈何,正要再说些什么,蒋云便率先阔步领着人离开了,独留他跌坐在地。
拍膝痛呼:“天道无情啊!我祁都,恪尽职守,不贪不腐,却落得个这般境地,简直比铁锅炖大鹅还......”
还没说完手臂就挨了一掌,疼地他呲牙咧嘴,“夫人!你打我作甚啊?”
祁夫人叉着腰怒瞪着可怜兮兮的泪眼祁都,对他那一副委屈弱小无助的娇样是一肚子气,“你还在这给老娘委屈上了?打的就是你!早跟你说了让你配合蒋少卿去调查一番,你倒好,一张嘴是能说出个花来还是怎样?非得等到卷铺盖去狱司住下才幡然醒悟?”
祁都一句话也不敢还,安静听祁夫人又是一顿疯狂输出:“人蒋少卿什么大案没见过?你以为他当真看不清其中的门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费时费力地在这跟你耗着?该你出手时你不出手,不威胁你威胁谁?”
祁都先是为自己辩解:“可是安县一事,无论我从何处查起,都是一团乱秧啊,别说活口,那批人连尸体都被后来的同伙处理干净了,前所未有的蹊跷。”
又伸了伸脑袋问道:“那依夫人看,该怎么办才好?”
祁夫人气定神闲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够榆木疙瘩的,我问你,谁把你调走的?”
“吏部尚书骆子衡呗。”
又问:“他何时将你调走的?”
祁都撇撇嘴,“这还用问吗?若不是那个敏感段,蒋少卿也不会找上我了,再说了,不是恰巧抚州的巡抚官悬车之年辞官还乡了嘛。”
祁夫人淡声笑问:“那为何偏偏就将你平调过来?而不是升迁合适的人选?”
紧接着又道:“我再问你,骆子衡朝堂之上与谁走得近?”
虽说朝堂之事不好议论,但向来都少不了夫人给他出谋划策,这关头,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交际,但官场上的人各个都圆滑精明,看平日里的上奏状况,不难看出骆子衡应是君太尉一派的。”
“你呢?”
祁都摸摸头,“我啊,倒是给韩丞相办妥过几件正当公事。”
说罢,脑袋灵光一闪,“夫人的意思是......”
祁夫人转身端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倒了杯茶水润嗓,“我猜,蒋少卿也想得到这一层关系,只是没有证据不好出面,这才逼上了你,你,快些收拾好东西,备好马车,我随你一块入京会会这位吏部尚书。”
“看看他,是怎么将这屎盆子引到你头上的,哼。”
祁都汗颜,擦擦冷汗弱弱吐槽出声:“夫人,这话还怪不好听的,你能不能......”
“嗯?”祁夫人瞳孔一缩,唇角缓缓上扬。
祁都:......
“我是说,夫人说的都对~”
只有两天时间,那位蒋少卿又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祁都当即安排妥当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去了。
于是,翌日清晨,骆府门口便停了一辆简朴的马车。
在进入骆府之前,祁夫人搭手帮祁都衣着整理端正,叮嘱道:“切记,不可落了气势。”
祁都嘟嘴道:“夫人,为何我觉得,我是来当个花瓶的?”
祁夫人又是一掌落下,“你个二货,跟着老娘这么自信的人,怎么能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祁都感动间,又听自家夫人漫不经心地补充说道:“花瓶就花瓶呗,花瓶也是有价值的。”
祁都:后面的一句可以省了吗?
很快就有人领着祁都夫妇去了骆府的侯客厅,正敷着黄瓜片的骆子衡轻哼一声,抬手让丫鬟把他脸上处理干净,便正了正衣襟往侯客厅去了。
祁都二人见主位上的闲适坐着的人,行礼道:“下官祁都/民妇见过骆大人。”
骆子衡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笑道:“二位请坐,不知祁大人和祁夫人怎么有空来我骆府了?”
祁都不甚明显但足够骆子衡看清地环视一圈示意,骆子衡了然,当即爽快地让侯客厅的下下人都遣了出去,“祁大人直说就是。”
祁都挺直着身板双手撑膝道:“骆大人还记得安县一事吗?”
骆子衡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道:“安县?此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这祁都还不算个笨的,竟还先大理寺的人一步找上了他,他倒要看看祁都能从他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祁都叹声道:“骆大人有所不知,安县一事并不简单,现在朝廷已经在彻查,不知怎么就查到了下官头上,似是因为职位调动的时间点太过敏感,可这也不是下官所能掌控的啊,如今蒋少卿那边紧咬不放,下官也只好来找负责职位调动的您来商量对策了。”
骆子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将你调到抚州,确实是我上奏请示的,既然给你招来麻烦,那么我也确实不能冷眼旁观,这样,你让我先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