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挑明,怕渐行渐远渐无书。
哪怕是以好友的身份守护她,他亦无悔。
姜怀柔不由松了口气,其实小舅舅说的没错,她确实感受得到凌夜对她的不同,现在看来,想必凌夜应是在放下她了。
眼眶却有些泛酸,“凌夜,你一定会遇到更值得你去守护的人。”
慕容凌夜薄唇苦涩微勾,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了,小柔,你切记,御景煊绝没有他表面上那么简单,在他未将自己的底牌亮给你之前,定要留心。”
姜怀柔清楚慕容凌夜说得不无道理,走转思考道:“他的底牌是什么呢?”
慕容凌夜虽然很不想承认提起,但还是暗自轻叹一声说服了自己说道:“他若心里当真有你,时机到了,自会告诉你。”
姜怀柔撇撇嘴,“时机何时到哪里是个定数?”又淡然一笑,“说到底,如今的情况不过是各有隐瞒,也算是扯平了,剩下的,随缘吧。”
一阵清香袭来,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窗边插了满瓶的寒梅,盛开地极好。
只是风从外来时,花瓣却簌簌落下,散了满桌。
其中一片,随风飞出了窗外,在湛蓝的天空下自由地飘转,观尽长若光阴,宽若浩渺的繁华盛世,浮生若梦。
梅花飞扬之下,只有慕容凌夜自己知道,他回不了头。
……
姜怀柔回去后便马不停蹄地将各种制药器具摆放整齐,七叶草,流云染,古琉璃,三样都齐全了,再加上其它的辅助材料,应该不消半日便能研制出解药了。
心里有个大概后便开始着手专心致志地投入其中,饶是下朝回来的姜贺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家闺女的人影,那叫一个有赞不能夸,憋得慌。
所以也就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耳中,一时间,府中上下皆知晓了姜怀柔的江南事迹,热闹非凡。
一群小厮丫鬟聚在一块讨论此事。
“早就知道咱家小姐有一身医术,却不想竟如此出神入化,青粉的威力都快传遍大江南北了!”
另一个小厮接过话:“这你就不懂了,据我所知,青粉事小,能让几位德高望重的医者看重,这才是小姐的高光所在。”
其余几人也都听说过那几位医者与小姐之间的插曲,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最令他们好奇震惊却又不敢妄谈的,是另一个话题:“诶,你们说,咱家小姐真的与煊殿在一起了吗?”
起头的丫鬟说罢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另一个丫鬟见此不由好笑地制止出声:“瞧你这胆怯的样儿,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有何谈不得的?”
说起这个一众丫鬟顿时来劲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那么多人都看见抱在一块了,煊殿还那么宠溺咱家小姐,绝对假不了,就看老爷和夫人什么态度了。”
指不定没过几日婚约就下来了。
“唉,还是有点晕乎难受,那可是煊殿啊!不过,对方是小姐,倒也没那么让人接受不了,好想八卦一下他们两个的爱情故事啊。”
小厮丫鬟们与有荣焉地哄笑一通。
不远处的姜贺与郑锦乔恰巧将小厮丫鬟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姜贺抿唇几许,看向身侧的郑锦乔,凝声问道:“夫人怎么想?”
郑锦乔风韵犹存的脸上带有浅浅的愁绪,“这两个孩子,太心急了。”
“何出此言?”
郑锦乔嗔瞪了一眼不甚在意模样的姜贺,“你还能不知道吗?他们两个才在一起多久?了解的能有多少?如今这般轰轰烈烈,若今后有何异样,只怕不好收场。”
姜贺倒不这么想,威严的脸上带笑,“为夫倒是觉得,他们啊,是认定对方了,夫人等着瞧吧,想必过段时间就该热闹起来了。”
他看人一向很准,尤其是自打上次华庭畅聊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郑锦乔是听不懂姜贺口中的“热闹”是什么意思,好笑道:“你卖的什么关子?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好此事吧,再来个热闹,可就顾不来了。”
既然传得已经沸沸扬扬,总不能让柔儿没名没分地跟着煊殿吧?虽说嘉宁风气自由对这方面不过多要求,但毕竟煊殿身份特殊,若少了正式,难免柔儿不会被人看轻了去。
姜贺愉悦一笑,也不明说,未成之前,还是别下定论得好。
将近傍晚时分,姜怀柔疲惫地从药房里出来,手里攥着一颗棕褐色丹药回了房里。
轻舒口气,直接将其吞了下去,打坐运作丹田调气。
感受到身体筋脉的活络与舒畅,姜怀柔猛地吐出一口黑红鲜血,眉头紧锁,纤手撑地,脸上不由放松起来。
这是被她用功力逼出来的丹药效用过后的淤血,自此,幽蝶香的毒已经解了个彻底。
轻声喊道:“知书。”
一直二步不移守在门外的知书一听见便急急推开门走了进去,瞧见那滩刺目的血,顿时快要脱口而出的关心硬是堵在了喉间。
眼中盈泪地快步走近姜怀柔,抖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姜怀柔见这丫头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弯唇安慰道:“这么不相信你家小姐啊?毒已经解了,先扶我起来吧。”
知书一边细致入微地扶起站都站不稳的姜怀柔,一边后怕地控诉姜怀柔:“小姐,这么大的事,您竟然瞒着,若您有什么好歹,老爷和夫人该有多伤心啊。”
她现在着实有些理解不了,不管是上次出海那么危险的事,还是中毒,小姐总是一个人扛着,从不让老爷夫人担忧半分。
可就是这样,若结果不顺遂人意,小姐没那么幸运被冲到了一座岛上被人所救,毒未能解开,反而更令人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揪心与懊悔啊!
姜怀柔神色自若地反问:“爹娘养育之恩已是感激不尽,倘若我只能走于荆棘,那么我唯一能做的,不就是尽量还之以安稳吗?”
若没有恢复记忆,她便是实实在在的大将军府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可以任性恣意,心安理得地告知寻找庇护。
可她不是,记忆中,她亦是被人灭了一族的亡族公主,爹娘收养她且这般爱护她,她不想将他们也扯入其中。
该走的路,该冒的险,是她作为夜眠该行的通天大道,顺境也好,逆境也罢,皆为筹码。
第88章 原来是有事
知书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这番话带有隐隐约约的悲伤,笼统地理解了个大概,再想,也没了头绪。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姐一定是不想给老爷夫人添麻烦,不由觉得奇怪:“小姐,奴婢有时候总觉得您就像水中的映月,明晃挂在夜幕的,是您,在水一方捞不着的,也是您,您的经历做法,就像是那水中映月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很是神秘,反而像是另外一个人。”
姜怀柔笑眯眯地“呦”了一声调笑道:“没想到你脑袋瓜还挺是灵活的嘛,要不我让先生给你出些算术题,勤练保持?”
知书哪里还能泰然从容,简直就是谈虎色变,满脸惊恐地摇头拒绝:“小姐!奴婢觉得,大可不必,想起那一溜串的数字奴婢就头疼欲裂,想必是与其再无缘分,还是算了吧~”
这下知书再看姜怀柔,顿时觉得笑得不怀好意的小姐头顶长了一对恶魔角,欲哭无泪。
让她落笔三千字,她可以,让她算明白一道算术题,别说了,直接弄死她吧。
姜怀柔见她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知书啊,人家算术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这就缘分已尽了?”
知书撇撇嘴,她能说是儿时创造的那些最低成绩记录给的自信吗?
算术得学,还得学好,不然像她一样买个菜都被大婶招呼着几斤几两给算懵了可就惆怅了。
毒素一消,姜怀柔恢复地也快上许多,翌日一大早便神清气爽地在惜庭居活动,又被姜贺喊去几个人轮番夸赞,奖励不断,那架势吓得她赶忙趁机溜了出来。
还没松上一口气,便有人来通传:“老爷,有一位老者前来拜访,说是江越。”
江越?!姜贺诧异地同郑锦乔对视一眼,散漫坐在椅子上啃苹果的姜尧悠哉道:“这不是江老吗?”
姜贺自是听说过此人的名讳,对通传的小厮吩咐道:“把人请进来吧。”
只是他们素不相识,怎的突然过来将军府拜访了?
姜怀柔跟三人解释了缘由,也不禁暗叹江老的效率,估计昨日到,今日就过来了。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一位白发老者与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
和蔼有礼地行礼道:“见过姜大将军,姜夫人。”
另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也随之行礼:“晚辈容钰。”
姜贺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正声道:“二位请坐。”
待人坐稳,才问:“不知二位来本将军府上所为何事?”
姜贺沉稳询问,虽说已听柔儿提起,但总归是要先问上一问才好。
容钰瞥了眼细看有些手足无措的江老,当即不作犹豫地接过话利索讲明来意:“叨扰了,是这样,我们是想见一见大将军府里的一名丫鬟,名为素慧,不知大将军可否将人传来?自然,晚辈也深知大将军府上的人不是我等想见就见的,所以也带了些诚意过来,还望大将军笑纳。”
说罢,容钰起身将雕刻极为精美,单看盒子就已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呈递过去,解释道:“这是煊殿特意挑选的补品,有助于您强身健体,于夫人,也能美容养颜。”
“素慧姑姑的,也备的有。”
反正姜怀柔不也在这儿嘛,八成已经讲了个大概,他提起御景煊也不算突兀。
谁知姜贺一脸懵圈地疑惑发问:“煊殿?这……与煊殿又有何干系?”
容钰暗戳戳瞟了一眼姜怀柔,后者闪亮一笑:没提到他呦。
姜怀柔适时出声:“此事他也在其中,”又侧脸问向容钰:“我记得他同我说过今日是要过来的,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容钰神情一僵,眨眼间又恢复如常,趣笑道:“正巧景煊让我告诉你一声,这些天有要事脱不开身,今日是空不出时间,让我代他问候二位长辈,也同姜姑娘说声抱歉。”
姜怀柔说不失落是假的,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他呢,“原来是有事啊。”
容钰扯着嘴角淡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姜贺也不拖沓,不过是件小事,连礼都送上了,再者,姜贺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悄悄急切张望的江老,有种刷新认知的感觉。
轻咳一声,“小事一桩,不足厚礼,小于,你去把素慧喊过来吧。”
“是。”领命的丫鬟垂头退出大厅便快步离开了。
等待的空隙,姜贺见怎么说也是稳重的江老现在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将话头递给了气质风流却又不失沉稳的容钰:“不知容公子是哪里人?本将军听你的口音倒有些像江城的,可是父母在江城?”
容钰从善如流地回答:“晚辈京城人士,可能是少时随母亲在江城待过一些年头的缘故。”
郑锦乔顿时又亲切了几分,先不说煊殿这层关系,也算是半个老乡了,“这么说来,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看年纪,容公子与我家尧儿倒是差不多大,只是不若容公子这般沉稳自持,他打小就皮闹的很,你们兴许还见过呢。”
该说不说,容钰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用沉稳自持来形容他,表面上佯装淡定地礼貌说道:“我在江城待的时日不短,是有听说过一位名为姜尧的同窗,不过没有见过面。”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没见过面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清的,别的暂且不论,单是儿时听说一个名为姜尧的皮孩子上课时将自家老虎领去一块接受知识的熏陶就足够印象深刻了。
他依稀记得夫子问起缘由那个皮孩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它……它把我妹妹吓哭了,我也要让它哭!让它来听夫子您上的课,狠狠地教育它!”
夫子顿时欲哭无泪,气得眼冒火星。
尤其是,听说那个姜尧还把老虎爪和自己的爪子伸到夫子面前,让他打板子,给夫子吓得“蹭”得一下就抱着柱子喊救命。
想罢,容钰暗自“嘶”了一声,皮闹?这不会还真是同一个人吧?
而那边的姜怀柔,除了暗叹容钰脸皮子厚,也只能是啧啧称奇了,估计他现在心里已经嘚瑟到恨不能露出一口大白牙仰天大笑了。
论演技,还得是容钰。
容钰确实嘚瑟,不过他也是会挑时机的,默默地别有深意地凝视了一眼看透一切的姜怀柔,眼神警告:别拆我台哦。
姜怀柔选择视而不见。
没过一会儿,大厅门口就有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目不斜视地走至中央行礼:“老奴素慧,见过老爷夫人,大小姐,还有二位贵客。”
“柔儿,快把你素慧姑姑扶坐下。”郑锦乔温声提醒。
姜怀柔细心地搀扶着素慧姑姑入座,也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江老突然激动起来,像是突然认出了谁一样颤声喊道:“素慧!”
甚至惊愣到连起身都忘了,眼中带泪花地失神坐在椅子上,目光复杂地看向丝毫不为所动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已满鬓霜白。
素慧姑姑温和却又疏离地说道:“好久不见,江老。”
大厅里的众人都意外地瞧着两人,怎就这般发展了?江老泪意朦胧的模样见者心酸,难道素慧姑姑与江老有什么渊源?
素慧姑姑先是歉意地朝姜怀柔看去,她骗了大小姐,江越,她是认识的。
姜怀柔伸手抚上了素慧姑姑的枯叶般的手背,并无半分生气,“我早就看出来了,素慧姑姑没怪我擅自将人引来就好。”
如今瞧这情形,想必江老与素慧姑姑之间是有些不愉快的。
素慧明白姜怀柔的意思,点点头,坚定冷漠地看向江越:“江老找老奴,所为何事?”
江越虽然百感交集,但也是有理智在的:“可否借一步说话?”又侧脸看了眼容钰和姜怀柔,对姜贺夫妇说道:“陈年往事,说出来也怕大将军和夫人笑话,就让两个孩子跟上吧。”
容钰和姜怀柔齐齐眉目讶异一挑,江老感受到两道单纯好奇的目光,老脸一红,他这不是怕素慧气急给他一顿揍嘛!
不过也该他。
实则,他是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面对素慧。
郑锦乔并没有立即应下,而是询问素慧的意见:“素慧姑姑看这样可以吗?”
于他们来说,素慧虽为奴,但早已像是亲人般的存在了。
素慧也很感激夫人时刻都能顾及她的感受,温声道:“夫人决定就好,老奴都可以。”
“嗯,柔儿,那你就随你素慧姑姑过去一趟吧。”
江越看下来,也深知素慧在大将军府是有感情在的,不受轻视,不由心里也为她高兴。
四个人一齐来到了望月亭,江老却支支吾吾地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