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跟胡萝卜吊在仆役们跟前,连老资历的阿草她们也紧张起来。生怕不如新人,被大奶奶定成了二三等的。
接了霜降这封信,崔如松就立刻请了牙婆去挑了仆役。
按照霜降的要求,四男六女――盖因内宅里,女子比男子更得力。
四个小厮,跟着崔平崔安,叫了崔喜,崔乐,崔福,崔全。
六个女使,包括了三个婆子――吴婆子,孙婆子,李婆子。三个女使――买回来时崔如松看着面前柜子上雕刻的花朵就赐了名字,荷花,玉兰,桂花。
桃花也就再次被借去,培训了一个周的新人,也就回来了。
实在是家里很忙,她能抽出七天来,真的也就是看在是姑爷吩咐罢了。
五奶奶马上要生育,可是她的丫头白瓷刚生完孩子不久――白瓷不知怎的,和沈金的弟弟沈银两个看对了眼,许氏也很喜欢这个自从自己嫁进来就一心为自己的女使,也就同意了沈银的提亲。
婚后白瓷仍然是伺候许氏,但很巧的是,主仆两个竟然同一个月份怀了身子。许氏也就顺道儿放了白瓷的假――哪有叫贴身女使要临盆了还来伺候的呢?
霜降怕五嫂嫂那头忙不过来,就把杏花借给了许氏。也就导致桃花一个人忙活,根本就忙活不过来。
苏氏想了想,还是把兰花叫了来:"我原是想着,就叫你留在沈家也好,你跟你师父学的好,做菜的手艺,我们尽都喜欢。可你瞧着,如今家里事儿赶着事儿了,你二姐忙着伺候五奶奶,你大姐呢,恨不能一个人掰做两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很妥帖的孩子,我也就想问问你的意思,愿不愿意跟着三娘子陪嫁去崔家,同你姐姐们待在一块儿?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总归家里啊还有其他的女使。不过是我瞧着你最合适罢了。"
兰花想了一会儿,她是真没想到,都这会儿了,离三娘子婚期就差一个月左右,太太能问她愿不愿意陪嫁。
她当然很舍不得姐姐们。比起两个姐姐们对三娘子的主仆情深,她其实进来之后更多的就是在厨房,对于三娘子这个主子的感觉,就和所有的主子是差不太多的。不过因为姐姐们都在她哪儿当差,而稍微偏向三娘子一点儿。
她习惯了和师傅待在厨房里,她也晓得,自己没有大姐能干麻利,没有二姐聪慧果断。她嘴巴也笨,脑子也慢,就喜欢在厨房里做菜。三娘子嫁的是武官,她自觉是不会比沈家这几个大家都相熟了的主子和同僚们好相处。
可她是真不想跟姐姐们分开。
苏氏挑她,也就是看重这小丫头老实肯干。从来都是闷不做声的就把事儿给办好了。嘴巴笨,脑子慢怕甚么?能干实事的就是好女使。何况她和桃花杏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天然的就更是一条战线。给女儿挑陪嫁么,自然忠心能干是第一要务。
兰花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从她出生,到从村里逃出来,到如今在沈家做工。她从没离开过两个姐姐,她从来就不想和姐姐们分开。再说了,就算去了崔家,可有大姐二姐,她也就不怕了。
既她应了要去,苏氏就把她的身契拿出来给了霜降。吩咐兰花,这些日子就不必去厨房了,三娘子那忙着备嫁,兰花就正好去帮她大姐桃花的忙。
对于小妹也要跟她们一同去崔家。不管是桃花还是杏花,都很高兴。兰花作为最小的妹妹,性格一向很软,又沉默寡言的。
她两个做姐姐也很担心,她们走了,就留小妹一个在沈家。可做女使的,自己哪儿能做主呢?都是主子说了算。
如今这可好了,两全其美!
霜降是早听母亲说过,看把兰花拨给她还是把顾婆子给她。这两个是苏氏早就看好的都不错的人物。苏氏早年的老祖母就说过,大宅子里头的厨房是最要的紧的,必定要掌握在当家主母自己手里才行。
当然,老祖母的主家是很有些妾室和庶子,庶子媳妇的。这也是为了防止后宅争斗,从吃食下手。
苏氏当时年纪小,后头的话全不记得,只记得老祖母说的,要把厨房掌握到主母手里。
她也就暗地里观察了厨房的几个女使,预备给女儿陪嫁一个过去,帮她握住厨房。
霜降也就提了提,自己更属意兰花。不全是因为兰花能干,更重要的是,她看出来桃花杏花两个,很不放心小妹兰花。桃花杏花两个掏心掏肺的对她,她自然也愿意替她两个想一想。
不过,霜降还是说:"阿娘问一问兰花,若她不愿意,换成顾婆子也是可以的。"
对于她而言,其实兰花比起顾婆子的差距,只在于桃花杏花两个而已。但若是兰花并不愿意,想来桃花杏花也不会勉强妹妹,她也就不必非要兰花了。
但很显然,兰花也很舍不得姐姐们。
这些日子霜降的头都忙晕了。桃花忙着帮忙置办嫁妆,清点已经置办好的物品,看看有无缺漏和损坏。杏花呢,借给了要临盆的五嫂嫂。
那许多的针线,大部分都要她一个人绣,这还是四娘搬过来帮忙的缘故。
四娘一边下针一边嘟囔:"果真是越小的越倒霉!三姐你瞧,大姐成婚时,我们三个都能帮忙,到了二姐,就只有我们俩能帮忙,到了你,就我一个帮忙。等我成亲了,你们都嫁了人家,我可就真得一个人干活儿了!我阿娘怎就不把我生成个姐姐呢?"
霜降听了哭笑不得。这也的确如此,已经嫁出去的姊妹们就不能帮着做成亲要用的针线了。若按四娘这样算来,那还真是只有她自己做了。
好在朱氏那头腾出手来了,也过来帮妹妹做一些活儿,也算减轻了霜降的压力。
五郎新接了一个买卖,是东城董大官人要的。他弟弟新丧,是病逝的,他兄弟感情很好,弟弟死了,他悲痛得很。晓得五郎手艺很好,只要出的起价钱,棺材的雕花能比家具的雕花还要精美。
他就包了银子来,点了要最好的檀木,最好的雕花给他弟弟。
五郎看着要生育的妻子,本是不想接的,就怕住在铺子里做棺材,妻子要是晚间生了都不知道。可许氏这肚子迟迟没动静,董大官人的报酬又十足的高,他就咬咬牙接了。
不过他也拜托了妹子,若是他妻子有个甚万一,就帮他多照顾照顾。
说来也真的很巧,他刚接完这个活儿的第二个晚上,杏花就急急忙忙跑来敲门:"娘子,娘子!五奶奶发动了!"
霜降嚯地一下站起来,拆散的头发也不梳了:"杏花你快回去看着五嫂子。兰花你去吩咐厨下烧热水,桃花,你去叫三嫂嫂来。我没生育过,有些东西,我也不清楚,还得请嫂嫂来替五嫂嫂撑着!"
她起身出门,扬声道:"刘稳婆到了吗?"
刘稳婆显然是睡下了匆匆起身的,鞋子都穿反了,急匆匆的应到:"东家小娘子放心,老身已经在了!"
霜降点点头,就瞧见朱氏披着衣服来,后头跟着桃花。
"嫂嫂可来了,这事儿得全靠嫂嫂替五嫂嫂撑着,我和四妹妹闺阁女郎,倒也不甚清楚该做甚。"霜降道,"嫂嫂进去罢,我同四妹妹在外头守着。"
朱氏点点头,也顾不上跟两个小姑子说话,带着冬雨就进去了。
她跟许氏两个的感情从那年三郎遇袭之后,两个也渐渐好起来,她也越发觉得自己没道理――五弟妹分明就是一个温和极了的人物,她当初又何必非要看不顺眼人家呢?
她一转过心思,两个感情也渐渐好起来。也是因为许氏不争不抢,朱氏倒也真的有了几分真心。
家里这样闹腾,苏氏本是睡下来的,也醒了。她正琢磨着,这些孩子们在作甚呢?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忽的,灵光一闪,苏氏想到了甚,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倒把沈荣仲吓一跳。
她迅速起身穿衣裳,沈荣仲还不明所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去作甚?"
苏氏一边套衣服一边道:"睡?那也要我睡得着!外头那动静,定然是五郎媳妇发动了。她年纪轻轻的女郎,乍然遇见,定然慌得很,我这做娘的,难道就不去看看?你睡你的罢,你做公爹的,也不好露面的。"
说着不等丈夫回话,她就出了门。
"娘。"霜降叫了一声苏氏。
苏氏应了,道:"里头怎么样?"
霜降道:"三嫂子方才进去了,稳婆说是宫口才开了两指,生还得等一会子。我叫了人去烧热水,给五嫂嫂化一碗红糖参粉水,卧两个蛋吃。"
苏氏点点头:"好,你安排得很好,我进去看着,你同四娘在外头守着。叫厨房烧壶浓茶来,配些方便入口的吃食,今晚只怕要熬大半晚上了。煮点浓茶,大家吃了精神些儿。"
霜降点了头,苏氏就进去。
四娘道:"三姐,我去厨房看看罢。你在外头守着就好。"
还是白瓷在大宅院待过的聪明。她生完孩子不到十天,正不能出门。但她叫了丈夫沈财来守着,搬了桌椅来,给外头等候的主子们坐着歇一歇。
霜降看了沈财一眼,道:"你跑一趟,告诉我五哥一声,就说五嫂嫂发动了,瞧他能回来不。"
沈财诶了一声,把桌椅放好,就出了门。
五郎听说娘子生了,放下雕刻了一半的棺材盖儿,立刻就洗了手回去。
刚踏进门,霜降就叫杏花拉了他去洗澡换身衣服。
"你可别过给嫂子了。"霜降说的很含糊。棺材大家都晓得带些儿晦气。尤其是许氏这生孩子的生死关头,那真是一点儿错漏都不能有。
五郎自然晓得妹妹说的甚意思。乖乖的跟着杏花去客房洗澡换衣服。
男子不好进产房,故而他也只好隔着窗子,像拉磨的驴子似的,转来转去。
霜降道:"五哥,坐会儿罢,你转的我都头晕了。稳婆,娘亲和嫂嫂都在里头呢,不会有事的。"
五郎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才坐了不到一炷香,他就跟凳子上头有钉子似的,又起身来转悠。
霜降眼见劝他不住,也晓得五郎是担心五嫂嫂,也就不再劝了。
许氏这是第一胎,本就艰难,可巧她又怀的双胎。直到第二日黎明时分,才生下一对龙凤胎。
这是沈家第四代的第一个小娘子。苏氏高兴坏了,孙子她有很多,可孙女,她们三房人加起来,也就才这一个。她抱着小娘子不撒手,丝毫不给眼巴巴的望着的孩子爹机会。
许氏早就疲倦的睡过去了。大家都围着新生的小娘子转悠,霜降笑着摇摇头。
给了忙活一夜的稳婆一个十二两银子的荷包:"今天实在是辛苦刘稳婆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收下。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罢。"
刘稳婆一掂量,就晓得至少是十两银子,喜得她见也不见眼的连声道谢。
这时候苏氏才回过神来:"五奶奶平安生下龙凤胎,大家都有功劳,都应该嘉奖!就奖励大家这个月领双份的月钱。杏花和白瓷照顾有功,多赏五两银子!"
第98章
新生下的小哥儿和小姐儿,叫做祖父的沈荣仲给取了名字。
小哥儿族里行七,家里行三,跟着他的哥哥,禄哥儿,祥哥儿一样,取了一个带礼字旁的名字。就叫做福哥儿――四代的第一对龙凤胎,怎么不算是福泽深厚呢?
小姐儿也取了名字。是苏氏取得。她记得小时候老祖母教过她的诗经,里头有一句"静女其姝。"当年的苏氏不懂得这句话是甚意思,但长大了之后,她一直很喜欢这句话。
可她的两个女儿,取名字的权利都不在她手上,而是交给了大苏氏这个做阿奶的。
如今她终于也做了阿奶,她也终于能够给小孙女命名了。
小姐儿的名字就叫静姝。
许氏读书很少,但她听得婆母说这句话是诗经里的,希望小姐儿也能做那样娴静美丽的淑女。她立刻就同意了这个名字。
小名就叫做姝姐儿。
许氏一下子生了两个孩子,她的奶水不太够,但好在还有白瓷。她的奶水足得,自己的儿子喝也喝不完。她主动揽下来帮忙喂小哥儿的活儿,算是解决了许氏的燃眉之急。
许氏生孩子时发动是在半夜里,那时候也顾不上去通知葛氏和许二郎。
葛氏病弱,许二郎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弱的弱,小的小,来了也帮不上甚么忙,晚上对他们来说又不太安全,倒容易出事。
第二日一早,苏氏和两个嫂子倒全心都是姝姐儿了,还是霜降想起,还没有去跟葛氏母子报喜。就叫了沈财去,包了红蛋和红布,去给葛氏母子报喜。
葛氏喜极而泣。她家里同沈家差距太大了。女儿高嫁,她本很欢喜。可刚进门不到一个月,她这副破败身子又出了事,倒叫女儿贴补了好些。加上女儿进门三四年,直到去年才有了身子,这叫她如何不担心?
她老是害怕,自己拖累得女儿遭人白眼,又怕女儿一直没有怀孕,惹得沈二太太不高兴,她们家又没这个本事去给女儿撑腰。
女儿怀孕了,她想着女儿的嫂子都生了两个小哥儿,若是女儿就生了个小姐儿,岂不是惹得婆婆不高兴?
哪知道女儿运气这般好,一口气生了一对龙凤胎!
她高兴地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似的,立刻翻身下床,把院里自女儿怀孕起她就买来养着的母鸡逮了两只,拿绳子拴住了翅膀和脚,又拿出她给小外孙,外孙女做的衣裳――之前不晓得女儿生的是儿子还是闺女,她就一样做了一套。如今竟都能派上用场。准备好了,就喜气洋洋的去看望女儿。
许二郎还是在那家脚店做账房先生,但姐姐嫁得好,家里难免跟着受益,吃的好了,母亲的身体也比原先要好些,他倒也存了些钱。
想着姐姐一向待他这样好,如今小外甥,外甥女出世了,他这个做舅舅的,当然要好好表示表示。
下午收了工,他就揣着银子,去买了一对银制的长命锁给新生的小哥儿小姐儿。
东西不算贵重,甚至在送来的礼物里头,弟弟的那一份算是最薄的。就连隔房的大嫂王氏,送的那对银镯子,也雕花精致,足足价值十两银子。
这对长命锁,只是所有长命锁里面的中等价位,不过要花六两银子。
但许氏看见这对长命锁,眼睛就湿润了。
那边许二郎还在为自己做舅舅的,不能给外甥们更好的礼物而有些愧疚:"……他们有我这样的舅舅,也是他们倒了霉,我没本事,一个月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算上花销,攒不下多少钱。――不过没关系,掌柜的说我干了这么些年,一直干的不错,要给我涨工钱,等我外甥和外甥女满岁了,舅舅再给他们买镯子戴。"
别人不晓得许家甚情况,许氏还能不晓得?
许氏的寡母葛氏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好转了些,吃的药少了些,可还是药铺的常客。
弟弟一个月二两银子,光药钱就要花一两,还得母子两个吃喝。若是遇到年景不好,葛氏染了风寒脑热的,连铺子的租金也要贴出去一多半。
别家的小郎君到十三四岁,媒婆早就上门说合了。只有她家,媒婆晓得没甚钱财,到如今都没有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