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跟在二人身后，细细的说着，走在前头的兰达开口说道：“梁帝有心了，只是终日奔波，王后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好的好的，下官先退下了，您有何吩咐尽管差人来礼部找下官。”
他看着北庭王揽着公主走进了正殿，这才转身对着乌吉说：“定王殿下，好久不见了。”
之前因着六城贸易的事情，他也跟乌吉打过交道，还是比较熟稔一点的。
乌吉回了他一礼说道：“沈大人。”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刚刚对着兰达没说出口的话，此时全部一股脑的倒给了乌吉，说完后，他才离开。
正殿里的两人坐在桌子前，兰达给昭昭取下了幕篱，这才露出她一张小脸。
乌云堆鬓，金簪压发，她是按照梁淑仪最爱的发髻梳的，梁淑仪最爱这种繁复又富贵的发型，尤其爱在发髻上堆叠各种发饰。
就顶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脖子快要断了，当真是沉死了。
因着晚上梁帝会先设小宴招待他们，昭昭还上了妆，柳眉弯弯，双颊上晕染了胭脂，唇瓣描摹了当下女子最时兴的唇脂。
兰达看着她这张艳丽的小脸，只觉得有种想亲的感觉，尤其是她额间那个梅花花钿，满头珠翠也盖不过她这张比桃花还夺人的脸。
“不好看吗？你怎么一直盯着看？”
昭昭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觉得是不是自己不适合这么富贵的打扮。
兰达靠近了她几分，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她听见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不是，柳眉星眼，杏腮桃颊，是你比桃花还要娇艳。”
一想到晚上梁衡瑞也会在席上，他突然想把她藏起来，怎么能让他看到她这幅模样呢？
第69章 耳边私语
兰达的唇角也染上了昭昭的唇脂，昭昭红着脸给他擦了擦，自从两人说明了心意之后，这人倒是一天比一天不要脸了。
“娘子的唇脂，还没有你的脸红。”
这一句话倒是惹得昭昭又伸出手打了他一下，兰达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拳头说道：“好了，不闹了，先休息会吧，晚上还要去赴宴。”
晚上那场宴，可堪比鸿门宴了，确实要休息休息，不然可招架不住。
昭昭卸了头上的珠翠，靠在塌上闭目休息，兰达给她盖上了被子，走了出去。
“王，额日勒钦还在跟着我们。”
巴桑见到兰达出来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当日是他将额日勒钦扔出去的，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这倒是他的失职了。
兰达看向驿站门口回了巴桑一句：“我知道了，让他跟着吧，别打草惊蛇。”
额日勒钦的背后定是还有人，他猜测应当和当时指使他来行刺的是同一个人，如此还能顺藤摸瓜抓到幕后之人。
“王，你是不是还叫了吉雅来汴京？”
此时的巴桑有些羞涩，还挠了挠头，兰达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下回他：“吉雅应该过两日就到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巴桑露出一个笑，都能看到他白洁的牙齿：“多谢王！”
他喜欢吉雅这事儿在北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奈何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吉雅却不知道，巴桑摸不准她的意思，也不敢贸然求爱。
吉雅和王，他还有尼桑一起长大，四个人算是青梅竹马吧，她是兰达奶娘的女儿，安吉利婆婆两年前带着她去了圣山祈福。
如今才开始返程，因着阿洛留在了北庭的缘故，兰达早就给吉雅发了信，让她不必再回北庭，直接来汴京。
她武艺高强，一手双刀耍的极好，是英姿飒爽的女子，巴桑就爱和她比试，每次看到她明媚的笑颜就觉得满足。
黄昏，西天一抹残霞，太阳渐渐落下，沈光带着马车来到了驿站，正好遇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乌吉。
“定王殿下。”
乌吉转身看到他喊了一声沈大人，只听他说道：“下官是奉命前来迎接王和王后前往皇宫赴宴的。”
“沈大人稍等片刻，王和王后还在梳洗。”
沈光点点头站到了乌吉旁边，两人又客套了会儿，兰达这才带着昭昭从正殿走了出来，昭昭脸上未着面纱，因着夜色朦胧倒也看不大清脸。
她想到阿爹的话，既然梁帝已经知道了她不是梁淑仪，那自然不需要多此一举，梁帝自会解决此事。
待他们坐上马车后，马儿缓缓跑了起来，向着梁宫的方向出发。
紫云阁内，闻跪在梁衡瑞面前给他穿上了鞋子：“殿下，今日妾身可以陪着您去赴宴吗？”
他睁开眼看向闻，只见面前的女子含羞带怯，眸光有些许的期待，他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回道：“今夜不用你去，你好好在紫云阁待着。”
今夜的宴会，北庭王会带着昭昭出席，他怎么能让闻陪着他一起。
闻低头应了一声，目送着他离去，她这才缓缓站起身，收起了那副可怜样，她本来也没想跟他一起出席。
梁帝设宴给北庭王，宫内一定会有些地方守卫松懈，这样她好去那些不便打探的地方，倒是省事儿了。
邹郑和小平子跟在梁衡瑞身后，一道前往永安殿赴宴。
马车停在了丹凤门，沈光上前几步说道：“还请王和王后换乘步撵。”
进入丹凤门之后，文武百官基本都是步行前往，但是这北庭王自然不能这样，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梁帝还特地叮嘱要准备步撵。
兰达将昭昭送上步撵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步撵稳稳的在宫道中行走，过往的宫人早就被司仪殿的人教导过了。
他们也知道是有贵客，纷纷跪下行礼，一时间宫道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昭昭不禁觉得有点紧张，当初她也是跪在下面的一员，如今阴差阳错倒是成了他们跪拜的对象了。
她正襟危坐的样子让兰达觉得有点好玩，他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悄悄伸过去手捏了捏她的手，惹来了姑娘的挣脱，他倒是乐此不疲的又捏来捏去。
步撵停在了永安殿门口，沈光擦了擦额头的汗，让几个小太监将人搀扶了下来，带着两人进了殿。
梁帝早已坐在了上座，左手第一位是太子梁衡樾，顺次而下是瑞王梁衡瑞，打昭昭进殿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她这样的华服打扮也是极美，让他有些移不开眼，兰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伸出手揽着昭昭的腰身走到了座位上。
梁帝看着两人的样子，大笑道：“北庭王啊，看到你与淑儿如此恩爱，朕算是放心了。”
他真没想到一个假冒的公主竟然得到了加布相查的宠爱，他那个蠢女儿倒是办了一件好事了。
兰达神情桀骜的看了一眼梁帝说道：“那倒是要感谢梁帝您教导出来的好女儿了。”
这一句话让梁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沈光见此赶忙出来打圆场：“北庭王远道而来，不如尝尝大梁的美酒佳酿。”
说罢让貌美的宫女端着酒上来，没想到兰达目光却是一直看着昭昭，还亲自给她剥了葡萄喂到嘴里。
沈光拍了拍手，有舞姬鱼贯而入，丝竹声缓缓响起，梁帝趁机又跟兰达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倒是一片和睦。
期间，乌吉还说了几件趣事，惹得梁帝哈哈大笑，多饮了几杯酒。
兰达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逃不掉，他才不会来，他余光看向对面的梁衡瑞，突然身子往昭昭处挪了挪贴紧了她。
“你说那瑞王怎么一直看着你？”
他靠的很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着，倒是让她耳朵痒得不行。
“我哪里知道。”
从进殿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但是她不想给梁衡瑞什么回应，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他这样倒是搞得她亏欠了他什么一样。
“昭昭，你可答应了我，到汴京要叫我夫君的。”
这人倒是惯会登鼻上脸的，昭昭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掐了他腰间软肉：“你快些离我远点。”
兰达轻轻挑眉，却是半分都没有离开：“不要，娘子这么快就嫌弃我了？”
梁衡瑞看着对面两个人贴的那么紧，他的嘴都快咬到昭昭的耳朵了，握着酒杯的手都用力到发白。
他抬了抬手，邹郑跪在他面前听他吩咐了一句，邹郑点点头退了出去。
第70章 交锋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端着酒壶上来的时候，脚一崴，酒液全部洒在了昭昭衣服上。
她慌张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王后王后，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无妨，带我去偏殿换身衣裳吧。”
昭昭摆摆手，没有苛责那个宫女，她跟兰达说了一声就随着那名宫女去了偏殿。
兰达看着昭昭出去后，对面的梁衡瑞也站起了身，他嘴角勾出一抹嘲笑，他又怎么不知道是梁衡瑞安排的。
但是昭昭说过喜欢的是他，所以他给她足够的信任，还有时间让她自己去处理。
昭昭进到偏殿的时候，宫女便要找借口退下，她开口笑着说道：“把我带到这里，这就要退下了吗？”
她的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宫女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那位北庭王在宴席上的样子，眼含冷意，睥睨众生。
“王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昭昭，是我让她带你来的。”
梁衡瑞从门口走出来，对着宫女开口道：“你退下吧。”
宫女挣脱了昭昭的手，连忙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贴心的给两个人关上了门。
他打量着她，却只看到她一双冷着的眸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昭昭，好久不见。”
昭昭站在他的不远处，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有哪里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瑞王殿下，不知您请我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梁衡瑞听着她的称呼，上前几步，昭昭看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那退后的几步宛如刀子一样扎在他心间。
“三皇子，瑞王，昭昭，你为何不唤我瑞哥了？”
“瑞王殿下，你在说什么，如今我可是北庭的王后。”
昭昭皱了下眉，悄悄握住了衣袖里的匕首，得益于兰达的威名，那些守卫也不敢搜她的身，这才让她能藏住了这把匕首。
“够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留在大梁。”
梁衡瑞只觉得她防备的动作刺眼，不由得对着她大声吼了一句。
昭昭冷笑一声，缓缓吐出一句话：“怎么？留在大梁做你的平妻吗？”
她的话极尽嘲讽，让梁衡瑞又想到了那一幕，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那般的人，她有她的傲骨，也有她的主见。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因为被人诬陷打偷吃了御膳房要给皇后的银耳莲子羹，被罚跪在了冰冷冷的雪地里，而他是因为顶撞了贤妃被罚跪。
两个人跪在了望仙门前，飘扬起的大雪落在了两人身上，她在雪中瑟瑟发抖，身板却是挺得很直。
“阿爹说过了，身无失行，口无过言，这不是我的错。”
她小小的年纪却是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还是李福泉来把她带回去的。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的为人，可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她会因为他改变原则。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失了平日里的冷静，他想伸出手去抓她的手，却被一把匕首划破了手。
“还请瑞王自重。”
昭昭手里握着那把匕首，刀尖上还沾染了他的血，如今她背后站着的是北庭，自然有兰达给她底气。
其实拔出匕首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但是她丝毫没有犹豫，用最极端的法子告诉他，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怂包昭昭了。
她刚到宫里的时候也曾因为那身傲骨被教训了一顿，后来她收起所有的锋芒，在梁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导下，她早已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来到北庭的时候，她担忧自己的性命，怕被人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替嫁的小宫女，于是便去讨好兰达，希望他可以留她一命。
是兰达让她重新找回了自己，找回了曾经那个有主见，有憧憬的自己。
梁宫很大，但是又很小，它庄重肃严，规矩教条压得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宫女太监抬不起来头，也挺不直身板。
北庭很大，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是无尽的天边，它可以包容她的所有，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梁宫磋磨一生。
“昭昭，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但是......”
梁衡瑞将手背在身后，全然不顾伤口，还想再辩解几句，只听到兰达那慵懒带着寒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本王说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原是碰上了你的，三皇兄。”
他将“三皇兄”咬的很重，看样子似是有些喝醉了酒，他将身子倚靠在门口，双手交叠抱胸微微歪头，略过梁衡瑞看向昭昭。
昭昭看到他，露出一个笑，上前扶住他：“不是跟你说少喝酒了吗？”
兰达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下，语气软了下来说道：“王叔高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刺痛了梁衡瑞，他收起眼中的情绪向兰达看去：“许久未见四妹妹，多说了两句而已。”
面前的少年伸出手搂住了昭昭的腰身，他抬起头，将人揽在怀里轻笑开口：“你父皇等急了，不如我们回大殿再聊。”
他语气不带一丝商讨，说完后就揽着人转过了身，还能听到他对着她有些撒娇的说道：“娘子，我头疼。”
“回去给你揉揉吧。”
“还是娘子最好了。”
转角的时候，他看到他微微转过了头，目光带着阴沉看向他，全然没有一丝酒醉的样子，梁衡瑞回以一笑，似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交锋。
回到大殿时，兰达还靠在昭昭身上，上座的梁帝看到这样，大笑了一下：“淑儿，怎么衣服还是脏的？”
刚刚撒酒那一幕他也看到了，只是这又不是真的梁淑仪，他自然不会多上心，刚刚隔着舞姬没仔细瞧，如今看到她的面容竟然和那人有一丝相像。
“梁帝，是本王缠着淑儿的。”
兰达开口替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惹得大殿内几人都笑了起来，刚刚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倒是让梁帝心放下了，看来这小宫女的确很受加布相查的宠爱。
昭昭扶着兰达回到了座位上，兰达将手握上去，摸到了一把冰凉的匕首，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把匕首上还有血迹。
想到刚刚在殿内梁衡瑞背在身后的手，他目光逐渐变的寒冽，本来以为自己能耐得住性子等她回来。
可是只要想到两人独处一室，他就觉得心里百爪挠心，于是借口出去吹风去找她，他虽然现在还不是十分了解昭昭。
但是以他所知道的，昭昭不会无缘无故拿匕首伤人，看来这梁衡瑞一定是对昭昭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才让她出手伤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