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尝没有想过，可是临近的州府，存粮也无法调遣如此大的数目来接济难民，尚书令，你亲自去一趟昭城，调一万石粮食前去幽州和兰州吧。”
若不是前两年给北庭粮食，他也不用如此紧巴巴的算着粮食过日子了。
“是，陛下。”
他站了回去，脸上毫无表情，待散朝后，户部侍郎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尚书大人，如今瘟疫如此严重，陛下竟要你去，这不是......”
李成看向他摇摇头：“秦大人，此话还是不要再讲了。”
秦阳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谁人不知，在陛下登基之前，尚书大人拿着先帝的虎符准备前去定州请贺飞将军，没想到直接被陛下拦在了府里。
谁敢说这是不是一种报复呢？陛下登基连一年都没有，上天就降下如此惩罚，大梁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第109章 难民
“阿姐！”
昭昭坐在帐子里，正在给兰达做着衣裳，他已经去了十日了，前面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倒是让她时时刻刻牵挂在心了。
阿洛跑了进来，喘了口气，现在她已经不再叫昭昭公主了，是昭昭非要让她喊阿姐的。
她端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这才缓过来，昭昭看向她问道：“什么事，怎么这么惊慌？”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大梁人。”
她刚刚是去给昭昭拿布料的，哪曾想，竟然在外面遇到了那么多大梁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尼桑正带着士兵阻拦呢。
昭昭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什么？北庭离大梁这么远，怎么会有大梁人来？”
她走了出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见嘈杂的一阵声音，只见不远处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这位爷，求你，求你给口饭吃吧。”
他伸出冻得满是疮的手，搂过自己瘦骨嶙峋的小孙子哭着：“就一口，让小老儿的孙子吃一口就行。”
尼桑为难的看着他，不是他不想给，他视线扫过他后面的乌泱泱的人头，他们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食物啊。
“尼桑。”
昭昭走近了些，喊住了尼桑，尼桑转过身将她往后面拦了下：“王后，你怎么来了？”
“我听阿洛说外面来了许多大梁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头儿看见昭昭，又见尼桑对她恭敬的样子，知晓应当是说话管用的人，他往前跪了两步，被士兵拦住。
“这位，这位好心的娘子，我们是幽州的子民，今年遭了雪灾，从幽州逃到平凉州和益州都无人敢接我们，我们只好来了这里。”
昭昭看着他的样子，再看一眼在他怀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兰达他们的大军是绕开楼兰沙漠走的近道，想必这些难民应当走的是大路。
北庭距离幽州千里路，他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你们，何时从幽州走的？”
“两月前，两月前我们就从幽州出发了。”
她听着小老头的回复，心中讶然，两个月前，他们才刚从昭城回北庭，那个时候大梁境内没有下雪啊。
那小老儿看她沉思的样子，以为她不信他们的话，急忙说道：“我们幽州地处最北，每年雪下得都比别的地方早，那雪灾早早就到了，可是城主不在，那些当官的竟然瞒了下来。”
雪灾早在两月前就有了，那个时候也只有他们这几个村子遭了难，他们去求官府收留，可是官府把他们赶了出来。
无奈他们只能去投奔其他州府的亲戚，可是那些州府看到他们的样子，都不收留，正值冬日，他们无奈只能一路一路乞讨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楼兰沙漠。
虽说大梁和北庭打过仗，还打的不可开交，可是没有一个州府敢收留他们，如今只能拼搏一把，来到北庭了。
“来时，有四五百的人，如今，倒是只剩下我们这两百人了，有的死在了天寒大雪，有的人，死在沙漠里，还有的人，是活活饿死的。”
他抹了一把眼泪，眼看北庭也不愿意收留他们，如今倒真是老天爷不给一丝活路了。
昭昭看着这一张张冻伤的脸，他们的眼神中满是麻木，心里只觉得揪得慌，可是如今他们遭遇了天灾，她听阿爹说过，每逢大灾，必定会有瘟疫。
她不能让他们进北庭，万一有瘟疫，会害了北庭的子民。
“尼桑，你去喊些人来，帮他们搭帐子，记得用帕子捂住口鼻，阿洛，你去喊一些妇人，我们支锅，给他们熬些白粥。”
那小老头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跪在地上嗑了几个头。
“多谢，多谢这位娘子。”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面相如此熟悉，怎么看着这么像是楚城主呢？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昭昭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赶忙让他们起来，尼桑和阿洛得了她的吩咐，也去忙起来了。
那小老头被士兵拦着，他跪在地上试探问出声:“娘子可是大梁的公主？”
昭昭轻点了下头，她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不多，还要继续顶着梁淑仪的名头。
不过她亲近之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就是了，她不知道的是，兰达已经私底下跟所有大臣说过了。
那些大臣对兰达衷心的很，对他们来说，王娶谁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王是兰达就行。
而兰达不想让昭昭受人非议，自然要找一个契机，让昭昭丢下梁淑仪的名头。
尼桑带着人在日落的时候终于将帐子搭好了，昭昭把他们安排在了离北庭不远的地方。
那些人喝到热乎乎的白粥时每个人眼中都落下了泪，他们的同胞将他们拒之门外，而远在千里之外，被人称作蛮夷的北庭人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昭昭带着阿洛还有一些妇人给他们盛粥，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帕子，那些难民也知道他们是怕他们带来什么瘟疫，也没有说什么。
待日落之后，这些难民早早的睡去，昭昭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跟阿洛说道:“我记得带来的嫁妆里还有不少米粮，明天先用那些吧。”
阿洛知道她这是想剩下北庭人的粮食，毕竟到了冬日，北庭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能省一些是一些吧，阿洛应了声:“知道了，阿姐。”
晚上昭昭给兰达写了一封信，而还在行军路上的兰达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王，北庭的信。”
副将从信鸽腿上取下那封信递给兰达。
他打开的时候看到字迹便知道这是昭昭的信，脸上不由得挂起一丝笑意。
怪不得都说温柔乡英雄冢，他还没有离开几天就已经想她想到发疯了。
待看完信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她在信中写到幽州早两月前就有了雪灾。
可是州府却没有上报朝廷，导致难民外涌，竟是到了北庭，不过她也担忧难民会带着瘟疫，将他们隔离在了北庭外面。
后面她打算让赛罕研制一些预防的药物，每日让他们先用艾草熏着，她最后在心里还问道。
“如此做，我知道有些不妥，可是他们跨过千难万阻来到北庭，我也想尽自己能力来帮助他们，兰达，你会怪我吗？”
他抚摸着信纸，叹了口气，他怎么会怪她，她懂他，他自然也是懂她的。
她说希望这世上没有战乱，希望他们共同建立一个和平安乐的国家，她这么做，何尝不是想改变北庭在大梁人眼中蛮夷的形象。
“你啊。”
他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好像更想她了。
第110章 瘟疫
昭昭让尼桑去跟北庭的子民交代，近些日子暂时不要靠近那些难民，每日要去赛罕那边领取艾草来熏。
她脚步踏进赛罕的帐子时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一股子黄连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咳嗽了两下，赛罕听到声音转过了头。
“王后，此处药味有些冲人，我们出去说。”
昭昭点点头先转身走了出去，赛罕跟在她后面，待到了空旷的地方，他才开口：“王后，如今难民中还没有病倒的，照您说的，我也只能先去古籍中翻一下药方。”
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预防瘟疫，倘若真的不幸蔓延开来，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阿姐，阿姐，不好了！”
阿洛急匆匆的跑过来，神色慌张道：“那些难民，有病倒的了。”
赛罕听到她的话皱了下眉头：“果然，我跟你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
昭昭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却被阿洛拦了下来：“阿姐，你不能去，若是你出了事，北庭就没有能做主的人了。”
阿洛拉住昭昭的手，第一次展现出了强势，然后回头冲昭昭笑了下，跟上了赛罕的脚步。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赛罕和阿洛脸上满是疲惫，昭昭给他们两个倒了一杯水问道：“怎么样？”
“情况不容乐观，仅仅一个下午，就感染了数十人。”
赛罕用清水洗了洗手，将他和阿洛带的帕子还有外面套的外衣全部扔进了火堆里，火舌一下子吞噬了下去，蹿起一簇火苗。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她有些自责因为自己收留了这些难民，现在倒是给北庭也带来麻烦了。
赛罕看着她懊恼的表情，扯出一丝笑安慰：“王后别太担忧，幸好前面我们有做防护，如今我已经让尼桑他们把病患隔离出来了。”
“只是最先感染的这些人，都是老人，要做好无法救治的准备。”
他补了一句，昭昭突然想到第一日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老头，阿洛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对着她说道：“是王阿翁。”
那小老头姓王，他懂得多，为人和善，大家都亲切的喊他王阿翁，没想到这第一批感染的人里面就有他。
起初，阿洛和吉雅一直拦着她，不许她靠近这些难民一步，后来她偷偷跑去看了王阿翁一次，被阿洛知道后，两个人也只能无奈的任由她去了。
于是她也全副武装自己，跟着阿洛他们来给难民施粥，王阿翁他们被隔离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小孙子无人照料，这些时日都是阿洛在照料的。
“大河！”
阿洛看了一下四周，每次一到施粥的时间，大河一定会跟在她身边的，今日怎么不见踪影了？
“大河，大河！”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四处喊着，一个大娘听着她喊，叫住了阿洛：“阿洛娘子，我见大河好像是去找他家阿翁了。”
“什么？！”阿洛心中一惊，王阿翁是因为感染了瘟疫才被隔离起来，大河这一去岂不是也要被关起来了？
她慌忙换上了衣裳，往隔离的地方跑去，只见大河站在不远处看着里面的王阿翁，王阿翁一个劲儿的让大河赶快走。
见到阿洛过来，他出声喊住：“阿洛娘子，快把大河带走！”
大河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给大家添麻烦，他就是想站在远处看看他的阿翁，雪灾带走了他阿爹和阿娘。
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他的阿翁了，可是如今瘟疫又要带走他的阿翁了，他吸了吸鼻子，看到阿洛过来，终于没有忍住落下了泪。
阿洛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的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阿翁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赛罕阿伯说了，他已经在研制药了，我们相信赛罕阿伯好不好？”
大河看向昭昭，轻轻的点点头，王阿翁看着他们，也抹了一下眼泪：“快，快跟着你阿洛姐姐走吧。”
他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能让自己这唯一的孙子后半生有个依靠，就是死他也瞑目了。
阿洛牵着大河的手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昭昭，她看见两个人转过了身，快步走近他们。
“阿洛，大河。”
“王后。”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昭昭伸出手摸了摸大河的头：“以后不许乱跑了，让阿洛姐姐为你担心。”
大河低头不敢再说话，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跑到这里来，万一也感染了瘟疫，就是给大家添麻烦。
三个人沿着这条路缓缓往回走，若是没有瘟疫，没有灾难就好了。
汴京城外，梁衡瑞听着禾影的回复，点了下头：“我知晓了。”
没想到幽州和兰州的府尹竟然敢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不上报，这也是压不住了才上报，梁衡樾还让李成去了这两地。
禾影说幽州和兰州的瘟疫，如今已经到了无人能治的地步了，李成这一去跟送死又有什么关系。
“你去前往幽州的官道上，将尚书大人拦下来。”
他提笔拿过一张纸，半晌写好信之后交给了禾影：“连带着这封信，一起给他。”
禾影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贺飞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贤侄，如今幽州和兰州难民聚集，瘟疫肆虐，我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梁衡瑞沉思了下回道：“贺伯父，再等十日就行，如今是尚文鹤起事的好机会。”
贺飞听着他的话，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要利用这次的灾祸？”
“正是，雪灾和瘟疫足以让人招架不住了，如果此时有一个谣言说这是梁衡樾不忠不孝引来上天责罚，您说，百姓们会怎么想？”
他悠悠的说道，语气不急不缓，莫名的，贺飞竟然有一种在跟陛下谈话的感觉，他抬眼看向梁衡瑞，真像啊，简直跟梁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好，我这就去周围布兵，十日之后，大军也该到达汴京了。”
距离漠北越来越近，兰达便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副将带回来北庭的消息。
“王，那群难民，有人已经感染瘟疫了。”
兰达手握紧了缰绳，飞雪缓缓停下脚步：“王后呢？”
副将从怀里掏出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兰达，那信是尼桑代笔写的，看到昭昭平安无事，他才松了口气。
想到尚文鹤在楼兰购买的那块巨石，他们要加快行军脚步了。
“传令下去，午时不休，全力奔赴漠北。”
也幸好主力大军先行了，他带着的这队人，赶赶路就行。
第111章 楚城主
啪，梁衡樾将手中的玉玺重重摔在地上，那玉玺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停在了尚文鹤的脚边。
“陛下，什么事如此生气？”
尚文鹤弯腰捡起来玉玺，将它放在了桌子上，梁衡樾坐在椅子上看向他，勾起一抹冷笑道：“妹夫，如今兰州情况不容乐观，不如你去看看如何？”
坐在那里的梁衡樾，眉眼间满是阴郁，一双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毒蛇一般，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模样了。
他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怎么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动作呢？
